“私生子,我听我妈妈说,他是私生子。”
“什么是私生子?”
“就是没有结婚,女生却把小孩子生下来,没有爸爸的小孩。”
“你们看他的眼睛,是蓝⾊的耶!”
“因为他是私生子,他的爸爸不要他,把他丢下了,听说他的妈妈也不要他,他变成没人要的皮球。”
“真是可怜的孩子。”
“你是没有人要的小孩,你是在垃圾堆里被捡到的孩子。”
“…虽然你是我的儿子,但是为了我的事业着想,我不能承认你,更不能让大家知道你的⾝分。”
“我无法和你一块住,但是我会负责照顾你的生活起居,这间房子就让你住,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拿这张提款卡去提款机提领,但是不准和我联络,更不准告诉任何人关于你我之间的关系,在外头看到我,要叫我叔叔,听到了没有?”
“你的⺟亲?你不需要问这个问题,她已经嫁人了,我想以她的⾝分,她的家族不可能接受你。”
“我才二十七岁,我的事业正值⾼峰,不可能让你毁了我努力得来的一切。”
自私!为什么这么自私?如果不要他,为什么要生下他?
如果不能接受他,怕他毁了所有的一切,当初为什么要让他出世?
室內被破坏得凌乱不堪,満目疮痍,空气中弥漫着沉重郁闷的气息。
孤独的气味散布在偌大的空间中,即便屋子宽敞,但是既空洞又寂寞,阴暗沉静的气氛令人寒冷,落地窗被窗帘紧紧覆盖,连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
就让他待在黑暗吧!反正他本来就是只能待在阴暗角落、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没有人在意他,没有人关心他,没有人…希望他存在…
心好冷、好沉、好痛,他受够寂寞,受够孤独,也受够不被期待的生活,多么望渴有个人…爱他。
这时,门铃声响起。
瑟缩在墙角的蒋卫充耳不闻,头颅埋在弯起的膝盖之间,思绪沉陷在幽暗的深渊里。
楼下的记者冲上来了吗?他们到底还想伤害他到什么地步?
持续不断的门铃声猝然停止,室內一片沉静,更显得孤寂。
“清醒!”
冷不防,嘹亮的女声刺痛他的耳朵,手臂感到⿇痛,不得不回过神来。
“你再不醒来,我就开始拔你的头发,反正我早就看不惯你留的邋遢头。睁开眼,我知道你有听见我说话,蒋卫。”
耳边传来轻声呢喃,手臂上的疼痛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手背上的温暖抚揉,蒋卫抬起僵硬的颈子,双眼空洞无神。
慢慢的,他的眼底浮现一双充満忧心的晶澈大眼,然后更加清晰的显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孔…她抿着唇,皱着眉,蹲在他的眼前,一手覆在他失温的手背上,一手轻柔的抚着他的头。
“隶芯舞…”他知道她是谁。
“对,我是隶芯舞,而你是蒋卫,你回神了吗?”她松了一口气。
“你…在这里?”
“对,我趁楼下的保全人员忙着阻挡记者,偷偷溜进来的。你是怎么搞的?大门竟然没有锁,楼下有一堆野兽记者打算吃了你,你想被那些人活活的剥一层皮吗?”还好她瞎猫碰上死耗子,试着转动门把,顺利的进到屋里,否则真不知道蒋卫会关在家中如何磨折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他的家,虽然他和她之间的关系联系长达数年之久,她家和他家的距离也只隔了几条街,但是她和他总是单纯的只在学校碰头,谁也不曾触及对方家庭这一块。
“站得起来吗?来,我扶你。”吃力的将蒋卫拉起来,再看看屋內一片藉狼,隶芯舞实在不知道该让他坐在哪里。
“你…为什么在这里?”
她的嘴忍不住歪了一边,翻个白眼。
敢情他刚才在神游就对了,她都向他解释了,他却置若罔闻,竟然又问她一遍。
啧!要不是现在他看起来很可怜,她真想打他一顿。
“我刚才说了,我趁…”
“你为什么知道楼下那些媒体记者想要吃了我,想要活活的剥我一层皮?”蒋卫终于恢复正常,语气充満防备和敌意。
“不就是因为你有个知名的父亲。”哪有为什么?难道他现在看起来正常,却忘了自己的⾝分有多敏感?他该不会也忘了自己的父亲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际国巨星?
“你知道蒋予生和我的关系?”蒋卫的嗓音好轻,双眼愈来愈锐利。
“你们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眼睛的颜⾊不一样之外,他十七岁的出道照片就和你现在一模一样。”隶芯舞就事论事的说。
只要看过蒋卫的真面目,不难发现他到底像谁。
“是吗?”他像是怈了气的皮球,⾼傲又嚣张的气焰消失殆尽,苦涩的扯动嘴角。
“蒋卫,先前你刻意隐蔵自己的模样,该不会是为了不让人家发现你和他的关系吧?”瞧他眼底深沉的忧郁和无奈,这一刻,她突然了解了,流露出不认同的眼神,忍不住头摇“你啊!何必这么做呢?”
“你懂什么?”蒋卫觉得愤怒,冷声咆哮“从头到尾他都认为我没有资格成为他的儿子,他不承认我,认为我是他的绊脚石,既然这样,我想撇清和他的关系,有错吗?”
他不像她,一看就知道拥有幸福的家庭,她怎么能够体会被人丢弃在一旁、无人在乎的感受?
“他不承认你,你也不承认他,没有错。对,我也不懂你们的关系为什么这么复杂,可是为了他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你无法正视自己,刻意隐蔵自己,让你的人生这么痛苦,这样的你就是不对。”
是,他的父亲是自私,否认有他这个儿子的存在。是,他的⺟亲是自私,因为她没有待在他的⾝旁陪伴他。但是如果不爱自己,又如何会快乐呢?
“蒋卫,就算只有你一个人,你也能让自己有不同的人生,你也可以过得很自在、很快乐,如果太在意别人的目光,你就浪费了自己的生命,浪费生存的定义。”把自己的人生赔给别人,太不值得了。
人生?呵!
“你根本不懂自己一个人有多痛苦,看看这间屋子,就像牢笼,连个避风港都不如,你觉得我可以快乐吗?有什么事值得我⾼兴?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我正视自己?从我出生成为蒋卫开始,就注定了孤独的命运。”
有些事情,说比做还容易,他忍受了多久,她知道吗?她真的能体会吗?
与其这样,他宁可到儿孤院,虽然那里的生活拮据,但是有人声、有笑声、有哀怨声,除了在学校之外,他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生存的意义。
“那有什么困难?我陪你嘛!”隶芯舞想都没想,拍胸脯向他挂保证。
“什么?”
“我的父⺟分你。”
“你…”
“不够吗?那我的妹妹也分你,我的外公和外婆也分你。当你寂寞孤独时,我家可以借你住,只要你来敲门,我保证我家的大门时时刻刻为你而开。如果你有难过伤心的事,可以向我诉苦,你有任何喜悦的事想找人分享,我第一个报名,我当你的家人。”隶芯舞说得直截了当,没有半点犹豫和困扰。
这是两人相处几年以来,她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脆弱的一面。
冲着他寂寞孤单的神情,看着他显露出的哀伤,她讨厌死他的故作坚強。
老实说,她现在说的一切只是顺势而为,根本没时间仔细去想,为什么要这么护着他?为什么一看到新闻报导,她瞬间窜出对他的不安和忧心?
看着她坚定的神情,瞧着她说得理所当然,不是同情,不是怜悯,彷佛在诉说一件稀松平常的普通事,蒋卫原本充満质疑的眼眸瞬间变得好复杂,胸口暖暖热热的,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満,然后慢慢的向外扩散、蔓延。
哪有人可以这么直截了当的把自己的家人跟别人分享?哪有人可以这么毫不犹豫的给别人温暖?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我告诉你,我说到做到。”他的目光太深沉,隶芯舞以为他在质疑她。
蒋卫紧抿着唇,皱起眉头,发现自己好想笑,不是嘲笑她说的话,而是发自內心的开怀大笑。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还有这种令人感到心暖的滋味,而这滋味竟是从一个平凡的女孩⾝上得到,只因为她说出了看似无心却正中他望渴幸福的奢望。
从他知道自己见不得光的⾝世开始,没有一刻不后悔自己的秘密被发现,甚至不认为有哪一个人能够对他的事情不感到吃惊。
但是隶芯舞不一样,她早就发现他的事,早就了解他的⾝世,却依然待他如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