舂锁每进一步,宗玉锦就后退一大步,怕这女人不顾矜持的扑上来。
这女人的态度真奇怪,一点都没有平常女子该有的反应,普通人看到死蛇早已尖叫连连,而她只想到可以吃。
她该不会也想把他吃下去吧?他可是敬谢不敏。
“好人,你要前面的脚,还是后面的脚?”宗玉锦一只猪脚的意外要求赢得舂锁对他的好感。
宗玉锦仔细思考着,他怕要是不仔细想,舂锁又有奇怪的话说“前半部的腿就行了。”
“全部?”
“不是!我只要一只腿。”
“一整只?”舂锁赶紧抱住野猪,不让宗玉锦染指。
“我是说一只脚!”她到底是怎么听人说话?
“给你一只脚。”舂锁利落的砍下猪脚给他。
“你刚才是故意耍我的吗?”他说得咬牙切齿,开始怀疑她一问再问的目的,是否在测试他的真心,不然他们已经说好,她还故意挑衅他的好脾气?
“不要四只,那三只好吗?”
“一只、一只、一只!”宗玉锦赶紧把她手中的猪脚夺过来,忍不住低头在她耳际低吼:“我只要一只,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舂锁退缩,好人好凶,可是她一点都不怕了“好人,你不用这么大声,我知道你要猪头,我可以给你。”
宗玉锦气结,再次重申他的要求“你根本没听进我的话,我只要一只脚,这有这么难以理解吗?”
“好人,脚在你手上。”
宗玉锦一惊,对啊,一只猪脚已经在他手上,他还在跟她争论什么?真是莫名其妙,连他自己也不对劲了。
“算了,再讲下去,我都要怀疑我自己的脑袋是不是也有问题了。”他拎着猪脚叹了一口气,这几天他过得躲躲蔵蔵,神经太过紧绷了。
看他握着猪脚任猪血滴落,舂锁惊慌的叫道:“好人,好人,血…血…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血流掉好可惜呢,可以做猪血糕吃。
她连说了三次不可以,宗玉锦还是不懂她的意思,可是看着她指着血淋淋的猪脚,他猜也猜得到她在说什么“猪血,我要把它滴光,这样烤起来才能吃。”他才不要吃一只里头不⼲净的猪脚。
“不可以!不可以!”舂锁飞扑上去,想抢他的猪脚,阻止他的浪费。
“你又想抢我的猪脚!这次说什么都不行,看我怎么对付你!”宗玉锦这一次说什么都不让,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最后的晚餐。
眼见舂锁扑过来,他不客气的打昏她,舂锁昏倒在竹叶上。
“这下子我看你怎么跟我抢!炳、哈、哈,还是我厉害!”
不过,宗玉锦没得意半晌,他总算想起来他把这女人打昏做什么?他总不能把她放在林子里过夜,要是又遇上猛兽,他不是要背上杀人罪?
糟糕!人算不如天算,打昏舂锁的后果令他懊悔不已。
他在心中骂自己,他怎么这么笨!想都没想后果就打昏她。
拎着猪脚,他整个人颓丧的蹲下去,他怎么可以这么胡涂的把一个女人留在他⾝边过夜,要是以后纠缠不清,他可怎么办?
可是再怎么沮丧,宗玉锦还是得负起帮舂锁守夜的责任。
夜好美,満天星星,清新的竹叶香随风飘散。
宗玉锦手枕着头,在这美丽的夜空下,他再想逃避自己的困境,都会觉得对不起上苍赐给他的美景。
可是一想到自己此刻的处境,他不想叹气都不行。
宗家一向一脉单传,独子的⾝分令他备受宠爱,却也备受父⺟的操控,想自立的他与执意要他当官的双亲起了争执,在争不到他未来的决定权后,他愤而离家出走。
他明白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良方,他终究得回家去面对他的父⺟,但是他并不后悔这次的离家出走,只因外面的世界实在太多彩多姿,丰富了他的生活,他离家的决定并没有错。
他不想活到这么大,还不曾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不想当个活生生的土包子,一辈子不懂别人的生活过的是什么样。
虽然他的学识、武功都由父亲聘请老师来家里教授,尽心尽力的栽培他成材,但相对的,父亲对他的要求异常严格,他在父亲的眼下几乎无法呼昅,尤其考上秀才后,父亲对他的庒逼更是一曰強过一曰,他处在束缚中,动弹不得。
这一次父亲还強逼他上省爱考举人,更上一层楼,他不愿意,又转而逼他娶妻生子,他也不愿意屈服,但眼见父⺟想以相亲造成既定的事实,他只好以离家出走的手段,来逼自己的父⺟软化。
一想到双亲现在一定都在担心他的安危,他心中有着一份歉疚,只是父亲的要求已经让他心生反感,他不想再当个乖儿子,不想再委屈自己,他要决定自己的未来,不管是好是坏,他都要去试一试。
这次离家他学到了不少东西,但光有这些还不够,他深知要取得自己人生的掌控权,必须拿出证明,证明他能比父亲更成功,不然父亲不会放松对他的要求,更不会承认他想走的路。
考取状元当官,不是他要的生活,他想活得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当官可做不到这点;跟着父亲做生意,才是他想要的,可是父亲不赞成他的想法,而他空有理论,没有实际经验。
在摸索当中,他当然会害怕失败,可是他更想知道自己一个人可以成就什么事?
他必须向别人证明自己,向自己证明他有能力成就自己。
只是走到如今,他不晓得该怎么做,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嗯…”
舂锁翻动⾝体的声响,扰了沉思的宗玉锦。
“你醒了,我们的晚餐可以吃了。”爱吃的她倒是不会错过晚餐嘛!
舂锁一惊醒,立刻半坐起⾝环顾四周“我在哪里?”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那堆火闪着火焰带来几许光明。
“在原来的竹林里。抱歉,我不知道你家在哪里,没办法送你回去,只好委屈你在草上睡一宿。”
舂锁瞪他,他是坏人吗?想要她占便宜?
宗玉锦一眼看穿舂锁脑袋里在运转些什么,他长得像坏人吗?亏他之前还善心大发,只要了一只猪脚。
“不要这样看我,我什么事都没做,而且我还帮你准备了晚餐,至少这一点你该谢谢我吧?”
晚餐?舂锁想到她的野猪,慌张的搜寻。
“在那里。”宗玉锦指着一处,野猪好好的待着,他动都没动,他们的晚餐就是他的猪脚和遍地的竹子。
舂锁放下心,她不担心冬天没食物吃了,这人还真是个好人啊,无条件的帮她照顾她的食物。
“嗯…”她该怎么称呼他?
宗玉锦将自己的功劳说上了瘾,还亮出了他特地帮她准备好的东西。“你看,我还帮你做了小车,你就不用花大力气,便能够把野猪搬回家了。这个东西就当我打昏你的歉礼,不要再拿那种我是禽兽不如的眼光看我,我还真的不习惯别人这样认定我的品行。”
他这人除了会读书,老实说没什么大优点,但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她怀疑的眼光让他有种他是禽兽不如的难过感觉,害他还特地做了小车送她,真的是太冤枉了。
舂锁看着他,又看看小车子,感动的喊:“好人…”从来没有人为她设想得这么周到,她再也不会怀疑他对她用心不良。
“呵呵…”宗玉锦笑得僵硬,但他知道他还是赢得这女人的信任,总算没白费他的力气。“吃饭吧,你的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了。”宗玉锦撕下一小块⾁递给她。
舂锁接过他递来的猪⾁,低头吃着。她太感动了,不晓得该怎么应付对她这么好的人,只能乖乖吃着东西,消化她难得有的感受。
“你家在哪里?早上我再送你回家。”宗玉锦问她。
舂锁思索,吐出了别人不太容易了解的回答:“远在河边,近在路上。”他能够理解她的话吗?其他人一听她这么说,总是不想理她。
宗玉锦呆住,他早知道这不是个普通女人,她回的话还真是充満深意,不过按照字面的意思倒是不难猜“你家就在下山的路上,一直到河岸边,对不对?”想考倒他没那么容易。
舂锁点点头“桃花…流水…鳜鱼肥。”
宗玉锦微惊,想不到她还懂诗,不似一般没受过教育的村姑,看样子他是不能小看她了。
为了表示他了解她的话意,他念出诗名来处“张志和的‘渔父’,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呵…你还真是不客气,敢夸口说自己的家很漂亮,让人流连忘返。”
舂锁得意的觑他“江南好,风景旧曾谙。”她可是住在那边,亲自体验过她家风景好,当然说得出口。
宗玉锦一笑,风度极佳的道歉“白居易的‘忆江南’,算我说错话,你家一定很美。”
舂锁好奇的问他“好人,为…什么…不回家?”外面很冷,没有家人,没有好吃的晚餐,不舒服,他为什么要留在这林子里陪野兽?
宗玉锦一愣,双眼炯炯一亮,却也不看她,只是眼微合地表示他的不悦,这女人太多话了吧?他的话音不由得冷下几分“咱们同是天捱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他们都吃了同一只野猪,也算是有缘,但也止于此,她最好不要再多探问他的来历。
舂锁嘟嘴,明白他的拒绝,她不満但也不想強人所难,因为她也不愿人家问她太多问题,只是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嘲笑过她的笨拙和口吃,让她兴起一种想认识他的念头,但既然人家不领情,她也只能放弃。
“罢,罢,罢,不如归去。”她擦掉手上的油腻,倒头合眼,不再与之交谈。
“哈…”宗玉锦朗笑,好一个不如归去,她的话意是论神交不论举动吧?看样子他又得罪她了,但她的不悦并没有破坏他的好心情“今天晚上没有月亮,真是可惜,不过天阶夜⾊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也别有一番风味啦。”
舂锁躺平,看着満天的星星,草丛的织娘不停的叫,气氛好得令人心醉神迷,但她却没有他的闲情逸致,她心里唯一的愿望是“好人,好…好想喝茶。”好人烤的野猪⾁太⼲了,害她口好渴。
宗玉锦瞥她,吐她槽“客随主便,懂不懂?”
舂锁转头,说出一句词,话中有话,却也明确的表达她的要求“浓觉睡来莺乱语,惊残好梦无寻处。”
宗玉锦为她烂用这阙词抱不平“喂、喂,冯延巳的‘鹊踏枝’不能这样用吧?不过重点不在这,你是在威胁我要是不帮你找水喝,我今晚就别想睡了吗?”她倒是懂得利用他来帮她解决难题。
舂锁灿烂的笑开,他真聪明耶,她一点就通。
宗玉锦瞪她“你当我是你的佣人啊?不去。”
舂锁哼道:“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宗玉锦脸⾊一变“你别作梦了,我才不要继续跟你纠缠不休。”她威胁人的手段可真是一流,连他的梦都不放过。
“好人,口…渴。”舂锁再说。
宗玉锦冷哼,手刀往后一挥,竹子应声倒地,他气愤的截断竹心,做了一个便利的汲水器,帮舂锁拿水去了。
舂锁开心的笑着,她真的遇上了一个大好人,不但对她非常有耐心,而且对她的要求也没拒绝。
真的让她好感动喔!
不过,要他做的事还是得要他做,才不会浪费人力呢。
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