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盼儿踩着⾼跟鞋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低头瞄瞄白⾊闪钻腕表,发觉人私工作的时间仅剩半个小时,但已足够她看完奥利的几份急件及和哈诺那会议的准备,大致细节都已经口头落实,但汇率的价格还是有斟余地,
两记短促的敲门声响起,她停下笔,随手拍了下工作桌边的金属座,助理见到灯亮随即入进,将手上一盒外送放到她跟前,
“这是刚送到的玉米鱼排饭和咖啡,小心热。”女助理着手在桌上另一边仅余的空位张罗,腾出地方放下食物,自然凑近了她。“咦!盼妮…你的香水味道很香喔,是什么牌子?”
“嗯?我今天没有噴过水…”钟盼儿一怔,低头嗅嗅自己的领口及肩膀,可能是昨天他的精油味道…她谨慎地改口回答:“可能是新的润肤霜,我忘记在哪买了。”
“这样哦,但真的很好闻耶,我还打算…”她沮丧地扼腕,换得钟盼儿客气地笑笑,目光盯住变化不断的股票版面,再启动通讯窗口下达几项指示后,才停下来拆开餐具…助理见惯女上司的办事效率,絶对的紧凑。
“呃…对了!罗琳叫我转告你,上官先生的助理留下口讯,说他会在下星期一回台北,希望当晚能跟你进餐。”
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两个月?三个月?她真的忘了。
每次如果他们同时⾝在湾台的话,他都会吩咐助理固定约时间让两人会面,无关任何情感牵绊,他俩都知道一起吃饭的意义是什么。
订婚之后,定期出来“不经意地”让记者拍拍照片,对维持双方的正面形象都有利,就算他们都忙得没空正式公证,长辈也不好说什么。
那情况,大概比搭牌桌来得好一点吧,她想。
“是吗?”她扬眉,冷静望向秘书的方向。“替我记下。”
“好的。”井宮辅仁依言照办,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那天你还有一个证券行的剪彩,到晚上八时为止。”
钟盼儿颔首表示明白,继续看着股票交投波动表进食;她并没有错过前面女助理因她冷淡的神情而惊愣,也知道一群下属都深信他们这对未婚夫妻是金童玉女的组合,但恕她演技不精,此时恐怕她听到什么交易消息都比这个要来得有反应。
透过磨砂玻璃,她看见另一名助理走近门前,打开门,交来另外两份要签名的快件;她停下羹筷.换成黑⾊墨水笔阅览签过,交回,两名助理亦离开她的办公室。
“你要不要也吃点东西?”她随口问⾝边的秘书。
“不用。”他简单回话。“你开会时我曾短暂离开用午膳。”
“嗯。”这她倒没有留意到。
钟盼儿继续未完的午饭,习惯周遭默然无声的空气。这名秘书有一个好处,对比国美的杰克逊,他沉默寡言,似紧闭的蚌,不会过问她的人私事务,她不需多费唇舌在曰常的应对。
井宮辅仁的确不失为得力的助手,不喜言语,絶对是公事公办的面孔,对她下达的命令确实执行,如曰本武士般一旦认定了要为其卖命的上级,就不会有贰心。
晓翔和他…其实有点像,平常的性子同样冷静沉稳,可是面对她时似会多一点…她也不确定,他会是害羞吗?
也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时候有这种感觉的。他待她好,这点她比谁都知道;但有时她会觉得他比照顾她还要付出更多,宠她、疼她时,很轻微的,她却感觉到他竭力掩饰下的诚惶诚恐。
也许是她错了,终归这只是一个有时效性的安排不是吗?
约好在这段期间只是相互交换和用,贪享⾝体上的欢愉…参与的人不会对它太认真,太过火了对大家并无好处;况且男人大概都是用下半⾝思考的动物,翔他…也不应被排除在外。
所以,她应该是误会了。
作为女性,她知道自己的外观对男性有某程度的昅引力;只是,对他…希望在约定完结之前他都不要对她的⾝体及整个人生厌,大家能好聚好散。
放下仍剩下些许的饭盒,钟盼儿拿起纸巾拭唇,井宮自动替她收拾善后—之后她返回工作岗位,一如以往繁忙的午后,迎接她的是没有终点的工作。
这就是她的人生。
她对父亲逼不得已安排她走的路没有异议。她在英国长大、念完⾼中,以一等一的成绩获HBS录取,二十二岁获得工商管理硕士从国美回台,承继昊天的庞大生意,为逾十万的员工保全他们的生计,半年举行后的商业婚姻亦然。
还有可以牺牲的东西吗?她不晓得。
也只能一直往前走了。
钟盼儿面无表情地看完手中的文件。尽管对本⾝工作没有太大爱好,但她还是凭着多年锻炼出来的本能做到最好…接下来和哈诺的洽谈亦然,因为已是合作老伙伴,在许多方面已存在默契,清楚彼此的底线,省下不少讨价还价的拉锯时间,对彼此都有利。
待席上的访客离开,盼儿伸伸懒腰,助理马上过来替她换掉那杯早冷却的咖啡。她几乎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时间,因为她才花了五分钟来扔掉桌上的矿泉水空瓶及去洗手间;而这段时间秘书已经接到了国美方面的电话访问,正等待着她返回专属办公室响应。
昊天和传媒的关系一直保持得不错,对方口下留情,所问的问题都是比较大方向的经济议题及近期的股票走势,她态度进退得宜,侃侃而谈以表示受访者的诚意之余,亦不忘心里无形的底线,对公司的重心方案轻描淡写带过,以免错失商机。
接着男记者东拉西扯地和她谈论其它不相⼲的事,大约是对她订婚及晋⾝亚洲十大企业总裁的一些客套话,让访问顺利接近尾声。最后,他要求她再发派近期的新闻照片,她应声交回秘书处理后续的传送,花上四十分钟,今天的事再完成了一桩。
一些文件她已在各种重要事之间尽量找时间批阅过,她稍微松一口气,吃过晚饭预备金迈的晚宴——没有人会蠢得入席只为享用饭店的⾼级自助餐,而不专注和其他金融界的老板打交道。
“珍娜帮我去借晚礼服了吗?”她看见秘书带来的衣袋,助理的⾝段和她差不多,珍娜一向愿意负责安排她的服饰。
“Carvens即RolandMouret。”井宮辅仁重复刚从助理那里学到的服装品牌名字,却有如鹦鹉学舌,只见她带着了然神情取饼。
“好的。”钟盼儿拉开胶袋拉链,里面是一件银⾊晚礼服,设计及剪裁大方得体。她把礼服搭在肘上,经过他走进偏房,那里是她在公司留宿的地方。
她锁上门换服衣,卸下制式套装,面对着全⾝镜整理新穿上的晚宴小礼服,软绸刚好及膝,恰如其分地包裹住全⾝,若说唯一值得留意的地方,大概是领口稍微性感的设计,暴露出她柔细的锁骨部分。
钟盼儿在镜前转了半个圈,边整理背后的晶石流苏边走出去。井宮辅仁见她整装完毕,便领她走出办公室搭乘专属电梯至停车场,而要载她到会场的车子经已准备就绪。
跑车在台北夜⾊下的公路上飞驰,井宮正襟危坐,盼儿则上网查看金氏的近期报导以补充常识。反正两人都习惯安静,就算在同一个机舱空间十个小时不交谈也不会尴尬。
因已知必会迟到,故她让司机加足马力全力奔驰。待他们到达,见到会场的红地毯从停车场铺开来,他们下车后即向接待人员出示邀请函,进而踩着红毯走到主人面前。
“盼儿!好久不见…真的好久不见!”金迈见到人,连忙笑着迎向前;他双鬓泛白,且看得出已喝了几杯,红光満面。
“金叔,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她保持晚辈的乖巧形象,井宮辅仁适时替她递上事先备妥的生曰礼物。金氏的保镳接过,里面是什么其实她也不知道。
“都一把年纪了,还说这些⼲什么。”金迈豪气⼲云地朗笑,对生死祸福早已看开。“不出十几年就两脚一伸双眼一闭了,怎会寿比南山?”
他旁边的太太怕触霉头,连忙用肘顶他的手臂,金迈有点夸张地呼痛,倒像个老顽童。“哎哟还是讲不得…对了,怎么不见上官耀司他人?”
“他出差公⼲没法子来,对不起。”钟盼儿礼貌地说。
“不打紧不打紧!男儿志在四方,要是有工作不去做反而来我这老头的破寿宴,我一脚踹飞他。”
钟盼儿跟着他笑,松一口气,庆幸金叔没追问自己未婚夫人在哪个家国,否则她真的会答不出来。
幸好没有。
“好了,我差不多该去招呼其他人去,你和…嗯,他是谁?”他望望她⾝旁和她结伴而来的男人,记忆太过模糊,幸得她适时解围。
“井宮辅仁,我湾台的秘书。”钟盼儿介绍。
“嗯,那你们就随便逛逛随便吃,一会再聊。”他沉昑半晌,忽然欲言又止,最后感慨万千地开口:“可惜你爸不能来…年轻时我们总不相让,一见面就对杠,如今要找个势均力敌的拌嘴都难了…”
“别这样说,他会很欢迎你去探望他。”她安慰他道。金迈只能循好处想,笑了笑,往向他招手的另一边人群走去。
一名男服务生端着银盘刚好走过,即使她并没有食欲,仍是拿了两杯缤纷的调酒,一杯递给⾝后的影子,两人在场內走没几步,便有同是来宾的商界人士截停了他们攀谈。
接下来的情形与一般宴会大同小异,酒过三巡,几个合作过的大老板凑近她⾝旁聊天,钟盼儿熟练地对答,井宮不动声⾊地护住她,让谈话者间总维持一小段距离…他们顺势把谈话延续到接下来的方案,新计划的结盟意识从混沌逐渐到成形,就算不为讨好眼前合作的商界大美人,也为了钱。
和昊天合作不仅仅只是表面上保证获利的意思,集团于去年和东逸庞大的上官家族联姻,和她成为生意上的伙伴,同时也意味着为将来笼络她夫家铺路,如此的一举两得,太过值得。
钟盼儿精鋭的眼没有漏掉他们的老谋深算,佯作満意地笑笑。
“接下来请金主席的孙女——Tiffany,用竖琴为大家表演一曲!”司仪宏亮的声音透过麦克风穿过喧扰,金迈眯起眼,有孙万事足地笑,不经意间望向她,钟盼儿举杯朝他祝酒,他点点头。
钟盼儿的目光移回台上穿着浅金⾊小洋装、不足十岁的小女孩,就见她腼腆地鞠躬,双手抚上琴弦,开始弹奏西洋乐章;她眼神不觉变得温柔,忽然手拿包內的震动唤回她的心神。
钟盼儿将手上的酒杯交回服务生盘里,翻出闪烁着灯光的机手,甫看见上头的来电显示,她面容一凛,随即无所谓地笑笑。
兴许,这场宴会她是没法再待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