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知道盼儿只会给他惹⿇烦。
上官耀司手中不动声⾊地把玩着金笔,接受记者的专访,但天知道这近三十分钟的约见已把他心底的耐性耗尽,连渣都不剩。
专属办公室內,面前几名记者窸窸窣窣地记下采访內容——法国的旗舰餐厅装潢完毕,并请来世界各地名厨坐镇,他剪彩完回湾台免不了阐释新店的有关理念和未来计划。
“有报导指前英国首相在当地度假后对你的餐馆赞不绝口,请问你对此有什么回应呢?”问题有够白痴,仍在绕圈子。
女记者擦摩头发,涂上唇膏的闪亮红唇开开合合,在他眼里看起来…真烦!
“你的试探很⾼明,但我很抱歉不能透露顾客的⾝份。任何客人给予的赞赏,我仅代表东逸深表感谢。”他保持迷人的笑容。这样的答法,比直接承认更⾼杆。
女记者的脸颊因他的调笑而展现红润神采,⾝后人员跟着笑意盈盈…饮食访问的料已凑得七七八八,他们拿着纸笔偷偷打眼⾊,但逃不过他的法眼。
“上官先生,我们非常感谢你拨冗接受访问…但可否容我们代读者再询问你几个问题?”
终于,上道。
带头的采访主任提出题外话,⾝边的下属不约而同屏气等待。他还未开口同意,她已急急忙忙逮住空隙套话。
“据悉上星期都会杂志刊登有关你未婚妻的绯闻…请问你有没有什么要响应或是补充的地方?”
上官耀司扬眉,不经意的小动作竟也令全场人一怔,怕他突然翻脸。该来的还是会来,他故作惊讶地笑笑。“那篇报导不是已是半个月前的了?难道我的时差没有调整过来?”
“喔,上官先生说的没错…”不要管半个月还是上星期啦!快答啊,很心急耶!“那么你的意见是…”
上官未婚妻暗携男伴——昊天集团主席地下情揭密!
标题动耸,这则独家的街拍新闻替对手杂志飘⾼销量,短短一曰即加印了两次。
事件的照片清晰度不怎么好,估计是拍偷者急急掏相机拍偷所致。照片中她圈着男伴臂弯双双步出名牌表店,盼儿的太阳眼镜推⾼至头顶,净白的脸孔可辨,男子则较常低下头应答她,⾝份较为难猜。
据查询店员她购买该只男腕表用的是她自己的白金卡,同时赠予同行男人一直戴着走出街外,狗仔追踪戴回墨镜的她,但之后两人吃过午饭后便分别离开,期间拍不到其它亲昵举动。
文意和图片所描迤的相近,初步调查该男人为二局级夜店的员工,姓贾,但大概因为他上班场所消费不低,编者无银弹支持调查更多。
昊天的公关一直拒絶作出回应…难得抢到上官回湾台后的首场采访,老编下令全员无论如何也要探到他对于此事的口风,以独家响应招揽读者。他们不能输!
“那杂志上面说的那只表,是这一只吗?”上官耀司伸手,出其不意地展露自己手腕上的名厂表。女记者狐疑了下,⾝后的小记者则手忙脚乱地翻出带来的那期杂志,对照是不是同型号表款…
“杂志图片上盼儿买的这只表是打算送给我的,而那个男人原本是她的保镳,只是顺道找来试戴。”不等他们商讨出更多的问题,他努努下颚,故意跳过文中两人曾共饮一杯咖啡的暧昧事实,三言两语解答疑虑。
“她还抱怨杂志把原本送我的惊喜弄得众人皆知,非常不満。”恰到好处地展露多一分都嫌恶心的藌恋神情,然后厉⾊睨视他们——这才是他真正想做的。“这个的答案你们満意不?”
垃圾杂志!连姓氏都搞错,学什么抓奷夫?!
“啊…这样喔。”连鼎鼎大名的未婚夫都开了金…不,钻口澄清,这事看来假不了。“我们真为你们感到遗憾。”
女主访员试图不表现出失望,展现专业的金牌笑容。一是饮恨未婚的两人感情如昔,二是假如当事人拍桌怒吼不忠的话对销量比较有保障,反正摄影师都预备好啦。“好的,谢谢你亲自解答读者的疑惑,这次的采访结束了。”
“不用客气。”他站起⾝,和对方的手交握。他们还多拍了几张他手戴钢表的照片,始收拾器材离去,而他的人员马上入进房內。
“这家表厂真该付我广告费。”
未等秘书报告接下来的公事,上官耀司反手解下手表,随意摆放到一边。这绯闻沸沸扬扬,倒直接便宜了⾝为事件证物的手表,听说国內外的订单皆不少。“送给你老公吧,看到它就烦。”
“…谢谢。”秘书帮他用礼盒收好这只使用不到半小时、却整整是她三个月薪水的二手货,连带细线的价钱牌还扔在办公室垃圾桶內。“辛苦老板您了。”
“不,你应得的。”他揶揄地看着她満脸的疲态,纵使已抹去本来満脸的大汗。怎么一早等候的来访人员一个两个都没留意到他秘书累得一副狗样?“你比较辛苦。”
“哎…”
“你放心,我迟些会找盼儿,帮你报仇。”他自顾自地保证,无关外遇不外遇,他俩一直各有各的生活,盼儿居然不学着⾼招一点。
不计盼儿浪费他的时间替她说话,她还间接奴役他的秘书…这只表是中午时段珊妮急急冲下楼飙出租车去买回来的——回来时电梯还刚好抵达,她踩着ChristianLouboutin黑⾊⾼跟鞋直奔三十楼——连午饭都没吃。
“呃,我其实没有很累啦…”虽然知道他俩不如表面上融洽,但总裁在盘算要怎么代她出头时…
也用不着这么开心吧?
乔晓翔不以为自己能回到这里。
但显然他亲生父亲的家族势力庞大,聘请的征信社效率亦迅捷,在他和盼儿被拍偷后不到两星期已追踪到他的联络号码,并连系上他人私公司的电话。
尽管夜店的同事察觉了上门暗访的杂志记者,利用假名牌蒙混顶替,可是编辑“顺道”介绍的店面数据和特⾊酒品,却在无意中暴露了“卡历凡”的存在。
翻查酒厂持牌人不难,他猜想乔家这些年来多多少少知悉他在湾台的行踪,所欠缺的,只是一个找上他的时机。
但即使他们没有直接指名找人,他早晚也会接触他们…就算不急于除名,现在也为着盼儿的事必须出来面对。
他驾车来到乔家大宅,还未停下,门柱上的警卫人员弯⾝略略扫视车窗,便开启铁⾊大闸放他入进。
停下汽车,乔晓翔环视欧式建筑风格的庄园,名义上的家陌生得可以。他越过噴泉和几座石狮,循着密铺的阶砖路走到主屋。
在约定的时间內来到这里。
他伸手拉下门钤,等待了半分钟,一名蓄有小胡子的中年管家来应门,甫见他便微微弯⾝说:“夫人在曰光浴室,请你到书房稍等,我会唤她来。”
“⿇烦您。”乔晓翔颔首,管家陪他无言走过由正门至主厅的冷⾊走廊,那里的女佣好似已听得他们在玄关的对话,接手领他往二楼柚木楼梯走,管家则退到厅后另一边。
感觉到佣人们好奇的打量视线,但训练有素的底质让他们都噤了声。大宅打扫得一尘不染,而且宁静得可以,空气中散发出访客稀少的气息,虽然他知道大宅女主人已有数名同样经商的子嗣。
“这是老爷以前的书房。”女佣推开门,里面的层层书柜保存完好,彷佛它们的主人从不曾离开过,他的眸⾊渗进怅然。不知道他是否想知道接下来的事,她小心翼翼地说:“他的蔵书室…就在书房门后。”
蔵书室,正是乔正培当年自缢的地方。
“是吗?”乔晓翔目光放远,像是眺望回忆中遥远的某一片段,漫长时光无声荏苒,但过去封印的悲哀不曾褪⾊地留在原处。“好的,我在这里等着就可以了。”
“哦…”她就要离开,还是忍不住多瞄他几眼。他轮廓不似其他几名少爷的浅薄,多了几分受现实历练的內敛深沉,又似乎安于置⾝事外。她年资不足以容她见过二老爷和五姐小——即是他的父⺟,自然也联想不出他拥有他俩任何遗传特质。
他们下人若在乔家多待一段时间,或多或少会打听到这些秘事,只是絶不能提。
握着抹布走回大厅,恰巧在楼梯碰见二老夫人疾步而上,对垂首行礼的她视若无睹,雍容华贵的脸庞配上一副不相称的焦急。
伍幸眉拢拢黑褐⾊的发,尝试让自己看起来平和一点——接下来从容地推门入进。她以为自己准备得够充分了,但当那私生子的眼眸从纱帘转到她⾝上时,她被震慑得无法言语,因为他那略带忧郁的眼睛…
太过像她钟爱一生、却从未得到过的丈夫的那一双。
八年前奔往蔵书室、痛泣解下丈夫尸首的一幕霎时在脑际炸开,那段回忆着实太痛…就算他只是为乔家颜面夜夜与她共寝、尽丈夫的义务,但他由始至终不曾把心思放在应是贤內助的她⾝上。
他决絶随旧爱而逝,她便转移她的嫉妒、她的恨到他唯一关顾的儿子⾝上。
她瞒住长住病院的大老爷及乔家上下,封锁他的经济,任其自生自灭…原以为他已沦为黑市劳工或是潦倒死在世上的某个角落,然而他的姓名却在几年后出现在德国、奥地利等同一新兴品牌酒厂的商业名册中。
乔晓翔不再是那个她可以尝试处决的无名小子,他把自己掩蔵得极好。她无从对策,直至有杂志捕捉到他⾝在湾台的证据,她才得以联系上这根心中勾扎着血⾁的刺…
“你…”伍幸眉试图开口,却找不到适合这冷漠男子的称谓,只好直呼其名:“乔晓翔?”
原来他根本就是杂志所拍下的人。
乔晓翔缓缓点头。他知道父亲元配召他到乔宅会面的原因,但她可能不知道他的,于是直接道出来意:“在电话中我说过同意签字,但我有一个条件。”
“嗄?”心中五味杂陈。她约见来人的第一要因,是要利诱他正式签字脫离和乔家的关系;当年乔正培的遗嘱几乎把全数产业还给其唯一私生的儿子,而她在他死后以他儿子失踪为由接管遗产…虽然已事隔数年,但乔晓翔若要打官司,她未必会赢。
乔正培的遗产包括上市的部分航运企业股份以及这座巨宅,若他坚持取回自己承继的部分,对其余家族生意百害而无一利。
届时他不但夺回这里的一切,待事件张扬,乔家家声势必尽丧。
原本她致电只是企图试探他的意向,但他二话不说的应允大大令乔宅一家上下意外。
“什么条件?”伍幸眉算他会有这一着,急忙问道。丈夫的遗产尽管牵连广大,但也不过是千亿,她可以付他七百亿现金作为放弃的报酬。“你要多少赔偿金?”
“我希望这季和以后的航运标权都能归昊天集团所有,只要她公司在当季提出竟目标话。”乔晓翔直视打扮典雅的妇人,淡淡提出自己唯一的要求。
记忆太淡,从来乔家的事都与他无关,不配拥有,也要不起。现在这一额外的愿望,已是他贪求。
“你…只要这样?!”她不敢相信地惊叫,然后掩饰失态地连忙放轻声:“再没有其它要求?”
不会的,他不会这么愚蠢的,两者的价值根本不能比拟!
他摇头摇。“没有。”
“好、好!我代表乔家允许这一项条件。”看来他和昊天集团主席的绯闻再真确不过,不然的话怎可能会把唯一机会押在这讨好的小事上?
但那姓钟女子明明已订婚了呀…
“谢谢。”乔晓翔衷心地低头致谢,只因他做到了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他薄唇再殷,不带任何感情:“你准备好文件了吗?”
“准、准备好了。”她期期艾艾,颇有风韵的丹凤眼中闪过一抹紧张,楼下的律师正在待命,等他一来便随时可以理办断絶关系…伍幸眉走回门边,摇钤唤人,心里始于挥不去的,是这酷似丈夫俊逸轮廓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