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揉面团,一个洗菜,魏宝平不住地瞄着陆父的步骤,到最后他⼲脆堂而皇之用湿淋淋的手去写笔记。
陆父仿佛没看见似地,随口问:“小宝,听说你停了杂志社的工作?”
“嗯,快试考了,我想还是不做了,家教我也停了。”魏宝平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存款够我上大学四年生活了。”
“玩股票来的?”
“这都多亏陆哥的帮忙。”未満十八岁前,他考虑了很久,勉強给了陆熙知一定的信赖,才能借他账户玩,反正陆家父子就是爱做好人,不会为了他这点小钱卷款跑了。
“我猜你下一步想买房?”陆父没回头,一心在面团上。
多年来魏宝平的脸皮已经磨得很厚,他应了一声。“目标是买房没错,但这两、三年还不可能。”他就是在走陆熙知的路,他也不怕人知道。
长他数岁的陆熙知已经成功地累积属于自己的财富,那他为什么不照着这条快捷方式走?反而去摸索其它钱赚的方法?
他又不抢劫,他只是跟在陆哥后面走;不懂的就问,还是不懂就厚着脸皮地偷学。事实证明他本事并不差,脑筋也比一般人灵活,他有能力有机会去赚为什么不赚,他要赚许多的钱,要一辈子衣食无虞不靠人。
“你想一鼓作气买个大房子?”
“不,等到那时候,房价肯定早上去了。我想买房换房,先从小套房开始…如果到时有足够的资金,我想或许陆哥愿意跟我合作买房保值,过个两年再出售?”
陆父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他一眼。“年轻小子的事我不管,你自己找小熙谈吧。”
报备过了就行,省得以后找他秋后算账。为了达成他的梦想,魏宝平的脸皮可以厚得跟铜墙铁壁一样。
“小宝,你联谊如何?有没有顺眼的女孩?”陆父显然对此更有趣兴。正在切生菜的魏宝平顿了一下,他笑道:
“満有趣的。女生都…很漂亮,嗯,非常漂亮。”
“然后呢?有共同的话题吗?”
“有啊,课业上的话题、她们穿的服衣,小饰品什么的,哪里的店好吃,还算有话聊吧。”
“听起来话题満満,约了下次吗?”
“…没有。”
就算听出了异样,陆父也没有发表多余的见解,他只道:“没关系,你还年轻,多的是机会。”
魏宝平沉默半天,最后轻声道:
“我回来的路上想过了。我不想结婚,我不想有小孩,这些人生大事我没有办法…跟班上女同学说话,我可以的;但跟她们说话,我很烦,很讨厌,很焦虑,我试着主动去碰一个女生的手,她的体温对我来说太凉了,我也不喜欢她的⾝⾼她的头发,我甚至讨厌她连电视都不看…我想我或许需要的是时间而不是其他女生。”
陆父略略惊讶地停下手边的动作,倒了两杯红茶,一杯递给他。
“小宝,你看得太严重了。来,喝点红茶,定安一下心神,我都这样做的,非常有效。”
“男人有发情期吗?”
噗的一声,陆父噴出去的红茶尽洒在他刚揉的面团上。他瞪着那染⾊的面团,想着今晚如果宣布吃红茶卷饼,会不会有人发现其中的奥妙?
“男人的发情期会有多久?一个月?两个月?为什么我只对她有感觉?我照李明亮说的比较了,有的女生胸部比她大,腿比她长,为什么我无感?书上说,一个人寂寞太久,就会对最亲近的人下手,这种关系叫炮友,我没有办法接受这种关系…”
陆父把杯子放下,展现出认真聆听的态度,完全没有阻止的打算。他不以为小宝是在说给他听,他只是想找一个发怈的出口。
陆父很快地想到,这孩子的成长路上,并没有父⺟给他一个引导,甚至没有一个模范让他学习,以致他有些蔿uo**奕颂岬恪?br />
就他所知,这孩子成绩比小熙还好,比小熙还早立独,比小熙还早打工钱赚,他能花多少心思在另一层上?
“或者,其实是曰久生情?”陆父试探地说。
魏宝平回过神,定定地盯着陆父一会儿,低声说:“我有点混乱,我不清楚。”
这孩子实真的嘴,一向像蚌壳,如今会吐露一字半语,恐怕是六神无主了。陆父靠在流理台边,剥着一颗他自制的茶叶蛋,像在谈今天的天气似的。
“是那个画画的女孩?她比你大好几岁吧?”
魏宝平迅速而防备地瞪着他。
“你国二那年,我跟她打过照面。她从房子里出来,撑着伞,很像洋娃气质很好。半年前我也看过她,当时也在下着雨,她在街头看剧组拍摄,看得津津有味,有工作人员看见她,问她有没有趣兴
入进演艺圈,我在旁听见她的回话:“戏子是给人看的,她不做这种事。她是哪家大姐小?”他不经意地问。
“她人很好,比谁都好,她不是有心要伤人的。如果有相处,就会知道她不记仇,天大的仇也不记,她很随和的。”
魏宝平一双眼直盯着陆父,直到确定陆父没有任何异常的神情,他才暗吁口气。看来陆爸不是因为发现他姐有哪不对而来套话。但,他內心微有疑惑,才一面之缘,四年后还能轻易认出来吗?
“所以,你结论是想跟她了断?”
他一怔。“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要了断?”
陆父慢条斯理地品尝着自制的茶叶蛋。“既然不了断,那还有什么问题呢?你们不是在一起好好的吗?你去联谊也不怕伤了人家姑娘的心。”
“我没有让她知道。”
陆父讶道:“小宝,你聪明啊,已经懂得背着喜欢的人去联谊啊。”魏宝平红了脸。
“我可不是讽刺你啊,站在家长的立场,当然希望你多认识点女生。我们先不管什么曰久生情一见锺情的,总之,你是喜欢她的吧?”
家长?魏宝平怀疑他用词错误,但他也懒得更正。他认真说道:“我一直很喜欢她。”喜欢到最近一闭眼,就想把她一口口吃进肚子里,就不会再分开了。
陆父点点头,状似不经意地说:
“或许有机会拿照片再给我看看?”他一说完,突然觉得气氛不太对,抬头捕捉到魏宝平的视线迅速地往左瞟一下又很快地收回。
厨房里的摆设他一清二楚,那个方向摆的是水果刀。
随即,魏宝平面无表情地说:“她是电器杀手,老是弄坏相机,所以很少有照片。”
“…这种人我见过。小宝,你不容易啊。”陆父心不在焉地说。“嗯,要带我做的茶叶蛋回去吗?上次你不是说你很喜欢吃,可惜你一直做不出这种味道吗?”
“…好,谢谢陆爸。”魏宝平停顿一会儿,平静地说道:“厨房有点热,我去客厅凉快一下。”
“去去去,桌上有降火气的青草茶,自己去拿。”陆父洗了手,准备善后红茶面团。
魏宝平垂下眼,退出厨房,没有注意到陆父投来复杂的一眼,他的膝盖不小心撞到厨房外的柜子,不由得皱眉,他就不懂,陆爸名下是有其他房产的,为什么会住在这种小房子里?
刚才陆爸为什么要他姐的照片?陆爸是演员,演技很好,但他伪装成可爱的魏宝平也不是只有一年、二年,他总觉得陆爸故意要照片的,因为发现他姐的异常吗?还是一提到他姐,他就过于敏感?
他再度扫过柜上的奖杯,都是他早看腻的,这时他眼光突然落在以前从未注意的相框。
那是陆爸跟陆姨年轻时候的合照。
他呆呆地看着。
他知道,放在这里的,都是陆家最珍贵的宝物。他们从不蔵起来,就这么公开在亲朋好友间,以前他只注意着陆熙知成长的轨迹,却从来没有在意过这幅照片。
看着照片里的夫妻,仿佛走进时光隧道的那一端,窥见二十年前的他们,除了更年轻点外,两人间亲昵又自然的氛围跟现在没有什么不同,好像时间对他们来说根本毫无影响…所以说,有些夫妻或情人的关系还是可以比亲人更持久与亲密吗?
这个念头让他本来混乱的心绪凝注,蔵着望渴的眼眸半垂,抿着嘴,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地,不知在想什么。
一回家,魏宝平本来要喊我回来了,但心思一动,及时闭上嘴,安静地拖鞋进屋。
客厅电视是开着的,佛牌就在桌子上,那样的距离恰到好处,不会听不清,也不会音量过大。
他姐通常有了电视,就忘了还有一个魏宝平,以前他还会争宠,但这次…他还需要时间想想,想个透彻,想一条绝不会出错的路。
他国二那年已经受过难以忘怀的教训,任何事都有余地可转圜,唯有他姐…他怕一个错误的念头,就会失去他姐。
何况…现在他还不敢碰佛牌,他怕她感觉到他心里強烈的望渴。他得小心翼翼,谋定而后动。玩股可以为自己设停损的空间,赔了当小亏,但这事他是连一点小亏都不肯接受的。
他姐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这辈子不会再有更重要的人进来了,他万分地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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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里的对白争吵让他回过神。他抿着嘴,将买回来的吃食,甜的咸的都放入冰箱。这几天气象报告没有什么大雨,但以防万一。
他回头又看一眼佛牌,眼底微微有了柔软的宠溺与依恋,然后他转到自己房里,将提袋里的女性衣物、手套什么的一一收进衣柜。
跟女生聊天有个好处,就是能够确切地知道女生需求是什么,聊了一上午,他都想嫌他姐好脫线,怎么他买什么她就穿什么,一点额外的要求都没有,指甲油没有,发饰没有,香水也没有…今曰真是听那些女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所以他把可爱的手套、可爱的耳帽…所有他可以代买的都买回来了。天知道他连可爱的雨伞都买了,剩下的他把目录拿回来,等他姐慢慢挑。
以前没条件也就算了,现在他手头有余钱,当然要花在最重要的人⾝上。
他又从袋里拉起大狗布偶,抱着它往另一间房去。一进去,他愣了愣,画架上有画了一半的画布,地上也有她的衣物。
今天她出现过?
他把大狗布偶放在单人床上,満脸疑惑地来到画架前。画纸只有初步的构图,照例是以他为主的天使像,这两年只要不是陆爸给的案子,她都喜欢画天使,画不腻似的…他眯起眼凑近落在角落的署名。
“…安?”
画纸还仅止于构图,没有上⾊,因此可以清楚地看见这个署名。以前她都是这样署名,在上⾊时涂去?
安是她的名字?怎么没跟他提过。他想要回去问她,又瞟到落在地上的衣物。他习惯性地一一收起,看到小小的耳机时,顺手戴上耳机看她在听什么。
他眉眼倶是笑意,果然还是这首甜藌藌。所以…他的胜算大了点吧?他姐一向是念旧的,只要他够小心行事,他姐对他的感情是可以转换的,对吧?他还得走对方向,他姐才不会在转换后变心,男女间最容易变心了,一变心就要分手,这也是他最烦恼的。
当他修长的手指碰到女性贴⾝內衣时,他撇开视线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收起,镇定地走出去,镇定地经过客厅,完全忘记去询问她出现的事。
他就像没事人地走进浴室,将她的衣物放进脸盆。
他开了水龙头冲着脸,冰凉的冷水流过他的脸,直到他的冷静回笼,才关上水龙头,看向镜里的自己。
还是満面通红。
大手捂着嘴,暗恼自己真是太没有用了,只不过拿內衣而已也害臊什么啊,以前又不是没做过…他感到掌心下的嘴角浅浅地翘了起来,于是慢慢地放下手,盯着自己。
他的眼眸満溢着明亮的碎光,止不住的笑容既腼腆又美好。
他脑中反复想着陆爸跟陆姨年轻时的照片。不一定会像舅舅他们,也不会像他爸妈那样…这世上只要有实证存在,他不认为自己会不如他们。
没剩几个月就要考大学了。趁这个理由跟他姐暂时保持距离,以免他的心思被发现,同时他也可以一边念书一边好好规划…曰久生情也好,出于青少年冲动也好,只要他跟她在一起了,他就绝不放掉他姐的手,更不要她曰后怨恨他而成怨偶。
这辈子他最见不得的就是他姐对他产生憎恨的情绪,他得步步为营去计算所有的得失。
一边想着,他一边将衣物泡了水。
客厅里的电视剧还在播放,佛牌就那么放在桌子上,静静地,仿佛那只是一面普通的佛
我从来没有那么后悔过。
请把她还给我。
——魏宝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