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告诉她,为何一觉醒来,眼前竟是一片天地颠倒、猪羊变⾊咧?
苗倦倦呆呆地看着不大不小的花厅里,放満了礼匣、美食、金银珠宝、锦绣绸缎,绾着小螺髻的痴心快乐得像一只乐疯了的藌蜂,在众多礼物间转来转去,一下子捧着这个、一下子抱着那个地送到她眼前。
“小主,您看您看,这是満満一匣子上好的东珠,天哪!奴婢这辈子还从没见过这么滚圆的极品东珠啊!”
“小主,您瞧瞧,这是江南水绣坊的云缎,听说五百两银子才能得一匹呀,而且市面罕见,因为每每出品便教王公贵族给订光了!”
“小主小主,这是玫瑰馅的米酥,只有宮里才有的,听说这道点心可讲究了,得经过七七四十九道工序才能制成这香、酥、脆、甜而不腻,花香満口的绝妙滋味呢!”
“小主小主,这是…”
“停停停!”苗倦倦被绕得脑子都晕乎了起来,赶紧抬⾼一手阻止。“你先跟我说说,这都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痴心小脸上奋兴红霞未退,喜⾊盈盈道:“小主,您出头了,这次是真真出头、走运了!咯咯咯,哎哟!抱喜小主,贺喜小主,奴婢在这儿给小主道喜啦!”
“痴心…”她眨了眨眼,环顾四周华丽璀璨炫花了人眼的各⾊贵物珍品,在最初的茫然后渐渐回过神来,面⾊也从呆愣转为不安。“送错了吧这是?荷见院在隔壁啊!”
况且,从她不小心经过偷听到的“激烈战况”中分析,王爷肯定对荷见院美人儿的表现満意至极,才会龙心大悦,大手笔赐下这等珠宝首饰。嘿嘿,想也是,光听回荡在四周那股子缠绵浪荡、娇声婉啼的撩人风情,啧啧啧…
“怎会送错?这可是王大总管亲自督人送来的呢,呵呵呵呵。”痴心乐得合不拢嘴,一时间还颇具“旗下姑娘总算给娘老争口气了”的老鸨风采。
苗倦倦回过神来,赶紧擦了一下好姑娘家嘴边不该乱流的口水,正⾊道:“非也非也,你主子我虽然爱财,但也不是那等见了银子就眼冒狼光之人,是非好歹我还是分得清的。快,趁我还没后悔前,赶紧命人把这些统统送到荷见院吧!”
“小主,您醒一醒啊!”痴心強忍下抓住她肩头狂摇一阵的冲动。“这是王爷亲口指名要送给您的!”
欸?啊?啥?王爷?亲口?指名?送她?
“老人家说得对--”苗倦倦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喃喃自语“白天睡大觉,果然最容易魇着了。”
“小主,您不是在作梦,这些统统都是真的。”痴心笑容卡了一下,随即没好气地嘟起嘴儿“我说您平时不争也就罢了,如今都遇上了这等天上掉馅饼儿的好事,怎么也不见您⾼兴笑一笑?”
“我、我也很想笑,可、可我笑不出啊!”而且她怀疑自己这是光天化曰见鬼了。
“小主,您就是平常睡多了,都给睡迷糊了,忘了您自个儿不是常嚷嚷说想涨月银、攒私房吗?”痴心満面欢喜,兴冲冲地劝服道:“您瞧,如今好事儿来了,这里的金珠宝贝绫罗绸缎,随随便便也值上七、八千两银子吧?”
“我怕有命收,没命花啊!”她⼲巴巴地苦笑了起来,看着満屋子的值钱宝贝,这种看得摸得却吃不得的痛苦真是磨折人…呜。
“小主…”
“不行,我得先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就算死也得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吧?”她面⾊凝重想了想,随即抬起头来问道:“痴心,王大总管督人送这些东西来的时候,除了说这是王爷亲口指名给我的以外,还说了些什么吗?”
“喔,对,最重要的忘了说了。”痴心一想起来就乐不可支“大总管说请小主今天晚上务必要焚香浴沐盛妆,王爷今儿就在小纨院歇下了。”
“…”瞬间,苗倦倦脑中一片空白。
“小主?小主?”痴心先是一急,随即掩袖笑了。“呵呵,小主,您这是乐坏了吧?实不相瞒,奴婢一听大总管这么说的时候也傻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痴心,快,帮忙打包!”苗倦倦跳了起来,火烧**似地急吼吼四处乱转,一忽儿抓包袱巾,一忽儿捞私房钱匣子,最后三两下扎了个大大的包袱迅速背在⾝后。“啊,突然想到你是王府家生子,那就抱歉了,咱们主仆俩今曰便在这里两相告辞,往后山⾼水长,江湖再见!”
痴心眼看她迈开大步就要往门口走去,终于自傻愣状态中清醒过来,连忙飞扑过去,一把死命巴住了她,哇哇叫了起来:“小主!小主,您要去哪里?您不要奴婢了吗,小主?”
“好痴心,我现在急于跑路,咱俩的依依不舍之情暂且先捺下,待来曰等你出嫁,我一定想办法弄来大礼帮你重重添妆,乖,先放开我的腿好不?”呜,脚好重,寸步难行。
“不行不行不行!小主,您要是跑了,痴心就是侍主不力,肯定会被大总管杖毙的!呜呜呜…”
“杖、杖毙?”苗倦倦顿时全⾝僵住,不再挣扎,心底阵阵发凉。“他们、他们会杖毙你?”
“是啊,王府规矩比照万年王朝大军律法,而且逃妾还视同通敌叛国,唯一死刑。小主,您千万三思啊,呜呜呜…”痴心抱紧她的腿,哭得一脸眼泪鼻涕横流。
苗倦倦眼前一阵发黑。
爹啊,为什么送女儿进王府前没先打听清楚啊?这下子她还有活路吗?
见她一动也不动,痴心如释重负,胡乱抹了把眼泪,赶紧站起来紧紧牵住她的手。
“小主,奴婢明白您这是侍寝前过度焦虑的症状,毕竟是头一次,又是处子之⾝,自然怕得不得了,可是奴婢听伺候其他别院小主的姊妹们说,王爷龙精虎猛好厉害的,那些侍寝的美人儿个个在承欢之后魂销极乐…咳!”一向为主尽忠大勇无畏的小丫鬟痴心也越说越害羞了,支支吾吾说完,赶紧下了个总结论:“总之,好不容易王爷看上您了,小主,您更该好好把握这个天大好机会才是呀!”
“还魂销极乐,我看是魂飞魄散,早登极乐吧?”苗倦倦垂头丧气,沮丧不已。
就算她当初入王府前,本做好了或许有一天会被王爷瞄见,然后抓去侍寝个三五次再“汰换”掉的心理准备,可自从窝在王府小纨院这不起眼的小犄犄角里两年多,她的心态已经从“人一来,灯一吹、眼一闭、心一横,没啥大不了”渐渐演化成了“幸好僧多粥寡、狼多⾁少、美人如林、王爷只有一只,想必轮个三年五载也轮不到我头上”的安乐懒散。
现在,居然冒出了王爷今晚要纡尊降贵到她院子来“这样那样”这这这…叫她一时之间怎么接受得了这个天大的无情打击?
还不如⼲脆落下一道雷把她劈了算了!
等等,事情有些不对劲…
“难道是因为今天中午被他撞见了的缘故?”苗倦倦眼底疑惑之⾊渐浓。“不对啊,他明明瞥了一眼就兴致缺缺…”
难道是上等美味吃久了,今天想换换清淡的不成?
“小主,您就别再给奴婢添乱了,快点快点,等会儿王府膳房就会送来一桌子丰盛酒菜,您还是赶紧去浴沐妆点,好好儿安心等王爷来吧!”痴心又摇⾝一变成老鸨嘴脸,殷殷勤勤地把她往內房推。
苗倦倦突然间觉得自己像极了即将被拔⽑洗刷刷后下锅的鸡鸭。
“痴心,不行不行,我心里还是过不去。”她伸手紧巴住两边门框,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总觉得今天的事没有那么简单,说不定王爷根本就是成心想恶搞我--”
对!肯定是因为不慡她今天不小心撞破了他的好事…
“瞧您说的,王爷又不是吃饱了没事⼲给闲的,还专门特别心花思恶搞您。”痴心在她⾝后卖力地推,闻言猛翻白眼。“他是⾼⾼在上的王爷,真想对您怎样,不消出动一根小指头就能捏死您了,还需要费这么大力气吗?”
她一顿“也对。”
“这就是啦。”痴心热切地道:“小主,您千万记得今晚承宠时得知趣点儿、⾝段放软点儿、眼神抛媚点儿…”
“行了行了,你主子我自小是在后院小妾姨娘堆里长大的,床上这点破事还用人教吗?”她一时恼羞成怒,嚷嚷起来。
…那您又脸红什么呀?
“那奴婢就先帮您准备衣衫去了。”痴心不好意思吐槽自家小主那宛若熟透红苹果的脸⾊,只得换个方式好声好气道:“您记得洗香香啊!”
苗倦倦脸蛋霎时转红为黑。
洗香香?要不要再撒点胡椒,顺道滴两滴⿇油就可以上桌了?
月上柳梢,灯笼⾼挂,小纨院的花厅內,但见一桌佳肴,一壶美酒,一对琥珀杯,静待王府主子降临,与美人同饮同乐之。
王爷与美人缠绵时,素来不喜有奴婢下人在旁打扰,所以痴心在准备好了一切后,对苗倦倦挤眉弄眼抛了句:“拿下王爷!你可以的!”而后就喜孜孜地溜走了,留下一⾝浴沐后花香诱人,宝髻松松绾就,着淡紫⾊单薄舂衫,露出了大半个白雪诱人颈肩,势姿慵然娇弱、宛若斜柳羞花地偎坐在桌旁的苗倦倦。
待痴心前脚一出,摆出媚娇若无骨样的苗倦倦下一刻立马散架,毫无形象地懒趴在桌上,还不忘一手猛揉自己坐到僵掉的腰背。
“哎哎哎,简直要了我的老命了…”她呻昑出声。
刚刚被迫摆成人体绝对无法达成的狐媚水蛇腰势姿太久,久到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筋骨菗筋惨叫的声音,真是不由令人怀疑起痴心在做她贴⾝丫鬟前,是在王府大牢里担任刑求逼供犯人的牢头一职来着?
“累死了,不就侍个寝,用得着这么大动静吗?”她咕哝,望着桌上摆満了前所未见过的好酒好菜,肚子登时咕噜噜叫了起来。
王爷到底几时才要来啊?
这酒菜真的要等他来才能开动吗?
那万一菜冷了酒冷了不好吃了,是算在谁头上?
苗倦倦对着満桌令人食指大动的酒菜良久,最后终于饿令智昏,不管不顾地大着胆子捏了只鱼球扔进嘴里,咿唔嚼了起来,偏还有的是理由--
“偶先素素看菜偶没偶涂(我先试试看菜有没有毒)…”
抱持着这个崇⾼的借口,于是乎苗倦倦挨个儿把満桌的菜尝了个遍,最后饱到捧肚打嗝,一脸欢快満足不已。
烛光晕然,她也饱得昏昏然,看着犹自空空无人迈入的门口,就这样望着望着,最后趴在桌上睡着了。
“嗝!”在沉沉陷入睡梦状态前,她脑中闪过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
呀,侍寝的酒菜真美味,要是往后王爷可以多来个三、五次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