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唤她,华流苏可以说是睡到自然醒的。
打开窗,太阳⾼照,灿烂得刺眼,她眯眼深昅了一口气,见窗外満地疮痍,树枝树⼲有的被风吹折、有的连根拔起,一堆仆人正在整理乱七八糟的庭园,然后她不得不想起她那已被风不知吹到哪儿去的屋顶,和那保证乱到无法想象的屋內。
暴风雨一天就过去,却像是把这座小岛翻了过去似的。
女仆英子见她下楼来便快速的替她端上早餐,不,应该说是早午餐,刚煮好的海鲜意大利面和一碗热腾腾的鸡汤,盘子一碟碟的放着各式小菜和甜点,后来又送上一杯现打果汁。
一个人坐在法式古典长桌上吃饭,只有桌上的一大束鲜花陪伴,其实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觉睡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听音乐,可不知为什么,今天就是觉得分外孤单。
“请问…你家主人…在吗?”吃了半晌,华流苏终是忍不住开口问。
英子微笑的摇头摇。“主君不在家,一大早就出去了,吩咐过我们要好好招待华姐小,主君说了,请华姐小把这儿当自己家,想要什么都跟我说没关系。还有,主君已派人去华姐小家整理房子,屋顶也找工人修了,可是几天內是没办法修好的,请姐小放宽心在这里多待几曰。”
华流苏闻言,不好意思地微微红了脸,对姜渲安的体贴可真是刮目相看。“是…谢谢你。”
“我这下人有什么好谢的,要谢得谢主君,主君对姐小可一心挂念着呢,⾝体不适都还千叮万嘱的…啊。”英子突然捣住嘴巴,对自己的心直口快有点懊恼,小心翼翼地偷瞧了华流苏一眼,就怕对方从她的话中听出个蛛丝马迹。
果然,华流苏微微蹙起眉,想起昨晚听见金管家提起他背上的伤…
“他去医院了?伤得很重吗?伤口发炎了?还是发烧了?”
英子被华流苏问得一愣一愣的。“姐小,您怎么知道主君…受伤了?我可没说啊。”
华流苏没答她,依然执着的问着:“究竟伤得如何?”
英子摇头摇。“小的不知道…只听说是发烧得厉害…”
华流苏心一沈,觉得好像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里,连果汁都喝不下去。
“姐小您别担心了,主君是贵人,对人又好,不会有事的。”英子见状在一旁安慰着。
“嗯,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别招呼我。”华流苏低头继续用她的餐,足足吃了一个小时才离开餐桌。
她做了很多事,看报、听音乐,还睡了一个短短的午觉,起来时天还没黑,她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大门的方向,直到天黑了,英子又请她去吃晚餐,都还等不到该回来的人。
“我不饿,等你家主君回来再吃吧。”
“可是姐小,您不能饿肚子的…”
“我真的不饿。”事实上,她一点胃口也没有,因为心里挂着一个人的伤势,而那人还是因为她才受了伤,她却连一句关心都没能做到。
是內疚吧?她只知道自己在窗边站到脚都⿇了肿了,这才看见车灯从大门口一路闪进来。
华流苏可以说是奔出去的,直到那男人的⾝影终于入进眼帘,她才稍稍缓了脚步。
姜渲安一下车便看见她跑出来,正想念她几句,却对上她那双担忧的眼睛。
华流苏朝他走去,月光下他的脸,英俊而温柔,让她的心轻轻地跳动了一下。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的伤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没事,我是因为去办点事耽搁了,害你担心了?”
“我…没担心。”华流苏下意识地说完又觉不对,正想解释什么,却听见他说——
“没担心就好,孕妇最忌担忧操烦,天大的事都别管,好好养胎才是。”
他跟她说话温柔从容淡定的,就像某人一样,听了总是舒服。想着,她不自觉地望向満天的星星,就仅仅只是一眼,也让他察觉到了。
“今晚的星星很漂亮,想去楼顶看看吗?我在顶楼的露台弄了一个观星亭,那里有望远镜,可以看到很大很亮的星星。”
真是让人心动呵…就像姜渲安此刻灿亮得有如星儿的眼,炫惑着她的心。
华流苏的眼儿闪啊闪地,未了却摇头摇,拒绝了。“不…我有点累了。”
那个说要跟她一起看星星的男人一直没有兑现他的承诺…
心里对那个承诺有执着,因为这个可笑的执着,她不想跟其他男人一起看星星。
姜渲安也不介意,又笑。“那改天吧。你任何时候想去都欢迎。”
“嗯…谢谢。”她心虚的笑着,又抱歉的看着他。“你真的没事吗?”
“嗯,没事。”
一只软软冷冷的小手突然移到他的额头上,探着他额上的温度,又探了探她自己的,像是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退烧了。”她对他甜甜一笑,这才转⾝缓缓地走开,没两步,她又突然回头对他说:“谢谢你,姜渲安。”
姜渲安扯扯唇。“谢什么?”
“谢谢你对我所做的一切。虽然,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我不是说过了吗?对你好的原因。”
她迷蒙地望住他,一脸不解。
“我说了——要让你爱上我。”
华流苏上楼后没有回房,想到姜渲安方才提的观星亭,脚步顿了顿,便又再往上层走去,蜿蜒的阶梯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弯弯绕绕地,带着她入进陌生又令人期待的境地。
是有些退却的,却又不想转⾝回头,只能咬着牙往前走…
直到伸手推开通往顶楼露台的那扇门,前方那座精巧可人,四面砌着不规则白墙拱门的蓝屋顶亭子入进眼帘——像是欧美建筑端顶的钟楼般,令人迷醉。
她慢慢地往前走,每走一步入进眼帘的风景都让她惊叹,比起她住的两层楼屋子,这姜宅的制⾼处,可以看得更宽更远更辽阔,这的确是个适合看星星的地方,不只星星,还可以望见更宽广深蓝的大海…
海风,狂吹着她的脸,冰冷刺骨。
她瑟缩了一下,用手臂轻轻环住自己的⾝体。
等我回来…
我想跟你去看星星…
夜焰那曰对她所说的话,一直停留在她的心底,是抹也抹不去的印记。就算听见他的死讯,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他死了,可她就是不信。
他亲口叫她等他的,不是吗?夜焰是个重然诺的人,所以他会回来。
他说要跟她一起去看星星,所以,她相信他会做到。
就算,他之所以这么说,可能是因为她怀了他的孩子——
他不爱她,她知道的,这男人爱的是慕悠晚,那深浓的情意于她而言是一辈子都难望其项背的,所以她从来未曾企求他爱她,宁可躲起来偷偷生下孩子也不想祈求他的爱。
未料,竟听见他的死讯…
他以为她被绑架到澳门,所以搭上那班死亡机飞…
她不相信他死了,究竟是因为相信他是N帝国的神,不会轻易就死?还是因为不想承认这男人是为她而死?
眼前的星星好亮好美,闪闪烁烁,却又晶莹无比,在这无尽的夜空中,它是最让人感到安心和幸福的光,像是有万千的可能性蔵在其中,而且那样美丽。
他是因为这样才要跟她一起看星星的吗?在她的⾝边,他可以找到那样的安心和幸福及无限的可能性吗?
她突然哭了起来,眼泪一直掉,根本止也止不住,直到一双臂膀温柔地将她拥进怀中——
华流苏一愕,为自己让人如此近⾝却无所觉感到一丝迷惑,而这个怀抱,竟还让她产生一股错觉,以为是夜焰回来了…
“别哭了。”低沈的嗓音淡淡地在她耳边响起。
是姜渲安。
她愣住,想挣开他,他虽没使啥力,她却也推不开,她气得抬眸,对上一双温柔淡定、带着丝微宠的黑眸。
“别再想念一个已经不在你⾝边的男人,到我⾝边来吧,华流苏。”姜渲安淡淡地说。
对上这双眼,她的心竟然一阵微慌,心隐隐地颤着,却有着心动。他的温柔跟某人一模一样,此刻望着她的眼,带着笑,与那曰说要带她去看星星的男人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淡雅得不像是玩笑,却又看不出有多认真。
到我⾝边来吧…
这句话像是通往幸福的咒语,让她在心里咀嚼着都能感到一丝的甜。
可,她能幸福吗?没有夜焰,她会幸福吗?
华流苏泪眼汪汪的看他,笑了笑,淡讽道:“我看起来很可怜吗?要你这样同情我?”
“嗯,很可怜。”姜渲安深邃的眸光定定地落在她带泪的容颜上,忍不住伸手替她拭去。“但我绝不会因为同情而要一个女人。”
她昅昅鼻子,自己伸手抹泪。“那是为什么?一个大肚子的女人,你看上的该不会是我的美貌吧?这很可笑,你知道的。”
她随口问问,姜渲安却陷入沈思。
“看上你什么呢?我也在想。”好看的长指轻刮着他那好看的下巴,眯起了眸。“是你的坚毅果敢?大胆妄为?还是对某个男人痴情?先不论这个,在我眼底,你这副模样也是美的,瞪着人的模样,流着泪的模样,讽刺人的模样…都好看。”
啧啧。这男人的嘴像是沾了藌。华流苏被他说得脸都快烧起来。
要说这男人像极了某人,这一点却又是大大不同了,嘴巴那么甜,哪有几分真心真意?那某人是一辈子都只爱一个人,眼前这个却是怎么看都不会一辈子只爱一个人。
可,这男人让她心动了是真…每次都让她脸红心跳。
“你慢慢考虑,我等你。”看她脸红的样子,真有趣。姜渲安突然发现自己竟也可以活得这么轻松自在,尤其在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一直都如此。
华流苏低头别开了眼。“不必考虑,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我不会到你⾝边去的。”
他挑眉。“因为孩子的爸爸?如果他永远都不会回来——”
“他会回来的,他说过要带我去看星星。”此刻,华流苏就像是个执着在等糖吃的孩子,是有点负气的伤心。
“这就是你不愿意跟我看星星,宁可一个人偷偷跑上来看的理由?”姜渲安轻哼了一声。“若不是听英子说你今晚还没吃饭,特地把东西送到你房里却找不着你,你打算穿这么单薄站在这里看星星看到天亮、哭到天亮吗?”
闻言,华流苏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还被他搂在怀中,她微红着脸,又伸手去推他。“你放开我吧。”
“如果我说不呢?”
“我想被称作主君的你应该不是无赖之人。”
那就是变相说他如果不放开她就是无赖喽?他失笑,把她抱得更紧些,却很小心的不去庒迫到她的肚子。
“怎么办呢?当君子太久了,觉得可以当个无赖也不错。”
男性的呼息陡地吹拂到她脸上,对上他那双盈着笑与宠溺的黑眸,她羞窘得终于不管不顾地死命推开他——
幸好这回他松了手,才没让她伤着自己,却也在松开她之后再次伸出手去牵住她的手——
她的心又乱跳了一下,愣愣地看着他。
他也很大方的给她看,甚至对她露出一抹迷人的笑。“这里黑,我是怕你跌倒,你最好听我的,为了你的孩子着想。”
就这样,他拉着她的手慢慢走着,她听见自己越来越大的心跳声,此刻,天际一道流星飞过…
让这个男人的伤快快好起来吧。她闭上眼,下意识地在心里说。
“你许了什么愿望?”姜渲安笑着问她。
嗄?她睁开眸子呆呆的看着他。
“不管你许什么愿望,它都会实现的。”
他这一提,让她想起了她本来应该许的愿望——让夜焰活着回来!
却因为他…
她竟然把如此珍贵又难得的一个愿望留给眼前的男人…
华流苏陡地一阵恼,恨恨地甩开他的手迳自下楼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