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舞会千篇一律,从来不代表友情等什么意味,而仅仅是权力和利益的角逐。由于一开始就没多大趣兴,格伦自然提不起多少精神。而且事实和他预料的一样——他在先把威尔斯家其他地方的产业弄好以后再做伯明翰这边的事情,为的就是避免这样的情况提早发生——但是现在,他到了那个不得不对付越来越多有意向联姻的人的时候。在这种节骨眼上,他连看也不敢多看谁几眼,就怕被人觉得他是有意娶谁做夫人。
格伦不出声地骂了一句耝话。对于一个花花公子来说,这简直是要命么!战后的曰子简直和战时一样难过!而再一想到加文现在才六七岁,离能接手家族事业的时候还远得很,他就更头痛了。
这样一来,能留给格伦考虑的聊天人选就不多了。全力开工的工厂提供了足够多的工作岗位和上交的税,萨蒙德最近对他没什么可挑剔的。然后是一些一直只觉得他是纨绔弟子的同行,他们现在有没有什么改变也不在他的关注范围內。所以他转了转手里的酒杯,就很快走到一个小圈子里,把贝伦娜给借出来了。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找我了呢。”贝伦娜端着一只细长酒杯,里头是淡⻩⾊的雪利酒,唇上笑意显然有一些惊喜。“你这时候不该收敛一点?毕竟这样的话,不过两个月,就能娶到白清人家的姑娘了。”
格伦嗤笑了一声。“你这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我什么时候指望过这种事?”他凑近了一些,声音庒低:“我只喜欢聪明人。”
贝伦娜也不躲,只是笑容变成了了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吗?你可真是绝情。”她很清楚,格伦绝不是喜欢她,他只是没定性惯了,换而言之就是不想负责。做情人不错,做丈夫就差得远了。现在这种好机会,他也一副巴不得自己马上把它毁了的模样,这可真是…
“你这么做,不会后悔吗?”贝伦娜缓慢地问。她就不信了,能有大好前途的格伦,真的不打算更进一步。“你明明有这个能力。”
“能力和趣兴是两回事。”格伦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但是他眸⾊深了一些。这话一般的酒⾁朋友可不会和他说,贝伦娜显然还是希望他好的。“你这么正经地劝说我,是不是以后都不打算和我往来了?”
“那怎么可能?”贝伦娜吃吃笑起来。她原本是存了一点试探的心,不过她现在发现,这根本没必要。格伦很清楚他想要什么,没人能左右他的想法。“不过你这样的话,不就是给我们这样的人留下幻想吗?”
“幻想?什么是幻想?”格伦挑着一边眉⽑“如果必须要一位夫人的话,那我的确希望她会像你一样聪明。”
聪明地不吃醋,不管着他去哪里,不管着他几点回家?贝伦娜一瞬间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做到这点也不是爱情了,格伦又不指望联姻给他带来更多好处,那么,这样的婚姻,的确有不如没有。至于继承人…她想起了一些小道消息,唇边笑容更深:“你可饶了我吧,这话说出去,我就该被无数人诅咒了。”
“我想这件事已经有人在你之前了。”格伦意有所指地道。
这问题想都不用想是谁。全伯明翰最适合结婚的单⾝汉是埃德加,最遭人嫉恨的当然是他的未婚妻。不过温蒂是个聪明人,深居简出,又被人护得好好的,这种场合从不出席,自然也就没引起风浪。
“但我又不是她。”贝伦娜不介意地道。有人从小就定了一门好亲事,也有人就像她一样年轻守寡,就算羡慕嫉妒也没用,重要的是活在当下。而且她也没觉得格伦会对温蒂出手,毕竟后者是埃德加的未婚妻,而整个伯明翰都没人想得罪一位大有前途的伯爵。“这么说起来,如果我晚上邀请你的话,你也一定不会拒绝啰?”
“那是我的荣幸。”格伦等的就是她这一句话。虽然他有许多情人,但是分手后走的走散的散,要么就是不合适,像贝伦娜这样识情知趣的当然是首选。单纯的⾝体和金钱关系,偶尔说几句话也不用担心转头就被传成了不知道啥样,舒服得很。
“那我们就说定了。”贝伦娜对他眨眨眼。然后她想到了上次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开玩笑道:“这次再下雪也没关系了,嗯?”
“当然不。”格伦也想到了,就转头看了埃德加的方向一眼。后者果然如他所料,被一群人包围着不能脫⾝。还好他聪明地找了贝伦娜,让大家以为他积行难改,当然会有更多的人宁愿去撬松伯爵的嘴。“如果伯爵阁下够机灵的话,就该宣布婚期了。”他随意道。
贝伦娜吃惊地看着他。“原来这消息是真的?”埃德加从去年宣布他有未婚妻以后就没再谈过这方面的事情,无数人都在猜想温蒂是个幌子。但是格伦一贯消息精确,所以这的确是真的?
格伦看出她的怀疑,只微微抬了抬下巴。“你应该也听说过,温蒂是我帮忙找回来的——我现在告诉你,这事是真的,为了感谢伯爵阁下曾经帮我的忙。所以你觉得呢?”
“…那就没什么可怀疑的了。”贝伦娜收了收自己震惊的表情。格伦虽然总是漫不经心的,但是他从来不喜欢欠钱,更不喜欢欠人情,这理由很说得过去。“原来,伯爵阁下比我想象得还低调。”她顿了顿“那他为什么还不结婚?”
“所以我刚才不就那么说了吗?”格伦耸了耸肩,发现自己对这个话题一点也不抵触,不由得大感欣慰。看起来没问题嘛,时间是解决一切的利刃。他喜欢埃德加,也喜欢温蒂,虽然可能不是一种类型的,但他觉得他们更相配,这就足够了。“也许我们该替他寻找一个能算曰子的神父?好让他不那么犹豫?”
贝伦娜被他逗乐了。“伯爵肯定不会给⾼兴有人替他做决定的。”
“所以不提他了,现在来说说我们的事?”格伦扬了扬眉,做出一副从善如流的样子。
两人的说话声越来越低,然后就携手滑进了舞池。两人都是老手,一曲跳下来,几乎是整个儿贴在一起了。格伦有些意起,贝伦娜即刻就察觉了他的意思,于是再换地方——亲热自然不能让别人看去了,是不是?
花园里依稀有人影,于是他们⼲脆换了露台,把窗帘拉起来,里面就看不到外面了。而正当他们交换第二个吻亲的时候,就听到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两人都有点气息不稳,但绝对不能被人发现他们在做什么,于是只能赶紧分开,指望着那个人赶紧过去。但是那脚步声偏偏就在他们那个露台的帘子附近停下了,两人面面相觑。过了一小会儿,那窗帘被撩起来,露出来一张谁都认识的脸:“原来你在这里?找你很久了,格伦。”
怎么又是埃德加?总在兴头上被打断,格伦记得十分清楚。他们上来也才一两分钟吧,就这么巧?如果有事的话,埃德加一开始在电话里怎么不说?还是说,他永远别想在埃德加在场的舞会里尽兴了,就因为对方那严肃的责任感?
“伯爵阁下,您有正事?”贝伦娜以为这只是个意外。“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她点头致意,然后离开了,不忘留给格伦一个他们都知道的眼神。
既然埃德加这么说了也没办法,格伦只能装作他们刚才只是在交谈,用空着的那只手貌似无意地整了整歪掉的领结。“真是抱歉,如果早知道您找我的话,我一定会自己先过去的,伯爵阁下。”
埃德加最烦他周到而冷漠的礼仪,如今听到,眉头就皱得更紧了。他刚才就站在帘子边等贝伦娜离开,对方从他⾝侧经过的时候,他敏锐地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迷迭香和橙花混合的古龙水味——这是格伦最喜欢的香水之一,听说产自意大利,染在贝伦娜⾝上的途径显然只有一种。“你刚才和她…”
格伦现在已经对埃德加有些了解了,那个细微菗动鼻子的动作他可没漏过,不由得暗自心惊。看起来他下次果然还是别在埃德加在场的时候试图做什么了,直接早退离开就好。“就那样呗,您应该知道的。”他在对方的那种审视的眼神下,原本觉得不大自然,但是想到他们没什么关系,就又坦然了。“不过这都不重要。您找我有事?”
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更激起了埃德加的怒气。也许原来是因为嫉妒而导致的醋味儿,现在已经变成了更严重的东西。他扫视了格伦全⾝一眼,对方正闲适地靠在雕花栏杆上,手里慢悠悠地转着一只玻璃酒杯,脸上神情是一种他似乎没见过的似笑非笑,眉间徘徊着还未完全消散的情意。唇⾊很亮,不仅是因为沾染了酒液,而且还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比如说一个热吻…
格伦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勾直勾地盯在他脸上,让人发慌。他不明其意,心想不会哪里沾到贝伦娜的口红了吧?好像不大对,贝伦娜今天用的是很淡的唇彩。这么一想他就更狐疑了,埃德加今天怎么回事?“…伯爵阁下?”他轻声又问了一句。对方又不是不知道他一贯什么脾性,该不会就是今天亲眼见到了才被刺激了吧?或者说,对他来说,现在应该是走为上计?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就下去吧。”格伦觉得他没法再让人这么盯下去了。埃德加的脸⾊古怪,像是隐忍着某种怒气,又像是某种熊熊火焰,他直觉再待下去要出事。
他开始往里走,在接近埃德加⾝侧的时候心跳得非常快,而在终于经过对方⾝侧、又没有发生任何事的时候,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了。但是就在他松了一口气的下一秒,手臂就被人准确地抓住了,然后连人带着酒杯被卷进了落地窗帘里,周围霎时变得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