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俊去交了赊账的明鱼钱,来回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回来舂惠已经把账算好了,出门前,他只是随意的交代,不曾想她的动作会如此之快;不过她并没有把账记到账本上,而是另拿了一纸记着,等着他回来书写上。
舂惠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我虽识字,但这⽑笔不会使,字特难看。”
连俊看着一旁她试着在纸上写下的字,如小儿刚学字时期的幼稚字体一般,一个‘壹’字被写的大大的,才能看清比划,小字就是一团墨。连俊头摇苦笑,识字之人,倘若有心,这字也不会写的如此滑稽。
明明用的是和他们那边无两样的简体字,谁会想到记账是用大写,那些大写的一二三别提有多复杂了,不过就算是简写,她也没把握写的秀气小巧,不把墨染到账本其他的地方。
因舂惠记账用的是阿拉伯数字,为免以后⿇烦,她直接教了连俊识别这些数字。
连俊本来就是聪明的,舂惠一说,他就明白了,而且还能举一反三,他微微惊讶的问:“如此简单明了的记法是你想出来的?”
舂惠嘿嘿了两声,厚脸皮的默认了,都没察觉到墨沾了手指,在她得意忘形的抓鼻子的时候,黑⾊的墨汁顺势沾上了她的脸,顿时成了个大花猫。
连俊将手帕给她,她还不知用意,茫茫然的瞟到手指,才知脸上遭了殃,夺过了手帕胡乱的擦着脸。
连俊要记账,闲不住的舂惠在房间里晃悠着。
这间面积不大的账房,因连俊有在这里学习,原本是空无一物的房间,被他慢慢整理了起来,有了几个书架,书架上放着満満的书。
舂惠随意的菗出了一本,看着书页间夹杂着一片片带着注解的纸片,书上文字间的笔记那就更多了。
“这些书都是你的?”
连俊头也不抬的说:“嗯,我家因年久失修,每逢下雨,屋顶总是会漏水,便求了琴姐,将书暂时放到了这里。”
舂惠点着头又问:“这里的书你都看过了?”
“嗯。”
舂惠回过⾝看他,问:“那你为何不去考个功名?”既然连女人都可以做官,以连俊的才华,小官总是逃不了的,当小官可強过在花街当账房先生千百倍呢。
记上最后一笔,连俊吹了吹账本,收了起来,笑道:“多亏了你,昨天的帐算是提前完成了。”
“喂喂,别扯开话题,还没回答我呢。”舂惠把书放回到原处,转⾝向他走来。
“我是罪臣之后,是不能考取功名的,这算常识了,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呢。”连俊有些无奈的说道。
连俊家的事,舂惠多少有听说过一些,不过谁让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呢,不知道这个家国的法律才是正常的。
想想连俊一⾝才华要被埋没,舂惠就替他觉得可惜。
“小惠你现在有空没?”小丫急冲冲的闯了进来。
“有,啥事?”
“跟我去请丁大夫。”
小丫说话都带着颤音,抓上舂惠手臂的那双手更是抖个不停。
“发生了什么事?”
小丫拉着舂惠边往外走,边说:“绿萼姐流产了,流了好多血,现在后院一团乱。”
艳花院对姑娘们孕避的工作抓得一向紧,怎会有姑娘到了流产这种地步,小丫现在是无心向她解释,舂惠只好暂时先不提,跟着跑了起来。
“我知道近道,跟我来。”
舂惠闲来无事就到外面跑不是没用的,最起码她把周围的街道地形掌握了。
比往常少用了些时间到达医馆,小丫向丁大夫说明了来意,丁大夫慌张的拿了药箱就跟着她们出了门。
舂惠这次就没那么好运了,她本来就穿不惯这里的长裙,平常连走路都可能踩到裙子,刚刚跑的顺溜,不代表这次她能幸免于不被长裙绊倒的命运。
这不,才跑进小巷子,她就摔了个狗啃泥,摸着被蹭到的下巴,舂惠催促着他们先走:“人命关天,不用管我,你们快点过去,我会跟上的。”
“那你要赶快跟上。丁大夫我们快走。”
舂惠爬起来,拍着⾝上的灰尘,小丫和丁大夫已经消失在了转角。
看着被蹭破皮的双手手掌,舂惠呸了声:“倒霉。”
手掌是生生的痛,脚膝盖同样没能幸免,之前庇股都没好利索,现在好像是闪到腰了,稍微想直起腰板就痛得不行,跟个七旬老人似的,舂惠揉着膝盖,一手扶墙慢慢的向前移动着。
听到前面小巷子有声响也没在意,十字相交的小巷,舂惠正要转弯,被前面窜出的人吓得一庇股坐到了地上,旧伤加新伤,庇股痛的她险些掉眼泪,又是习惯性的以手撑地,恰巧就按到了地上的小石子上,那叫一个钻心的痛啊!
舂惠泪眼朦胧的正要喝斥哪个不长眼的不看路,头一抬就对上了汉子惊慌的双眼。
此时舂惠面前有三个汉子,两汉抬一汉,这势姿明显是绑架无疑了,巧的是那被抬的汉子她认识,不就是那个被她踢了蛋蛋的碧姚嘛,就算此时他衣裳不整,头发散落,遮了半张脸,狼狈的跟难民似的,不过还是让她这个有着火眼金睛的舂惠,舂姑娘给认出来了。
舂惠微微一笑道:“两位大哥你们还是赶快抬你们的兄弟去看病吧,人命关天,事不宜迟啊。”
舂惠皱着一张脸忍着痛爬起来,又微笑着给他们让了让路。
⾝一转,就想以全力刺冲的势姿逃跑,突然后颈一痛,眼前一黑,人跟着倒在了地上。
“做事怎么那么不小心!”劈晕舂惠的刀疤男庒低了声音,对他面前的两瘦巴巴的汉子喝道。
“抱歉刀哥,这人实在太重了,我们两个搬的有些吃力。”瘦巴巴一号歪鼻男呵呵笑得讨好的说。
瘦巴巴二号歪嘴男说:“刀哥,那个娘们怎么办?”
刀疤男在舂惠⾝旁蹲下⾝,拨开了她的头发“这妞不错,可以卖个好价钱。”
刀疤男推开歪鼻男,单手将碧姚扛了起来“那个娘们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好好。”
两人抬得早已肩膀酸痛不已,早就想扔了那个沙包了,自然欣然应下。
舂惠的体重对这两人小菜一碟,根本不用抬,歪嘴男一个就能扛的动。
几人鬼鬼祟祟的出了巷子,上了久候多时的马车,扬长而去。
不放心舂惠一人,小丫一回艳花院就让连俊去接人,小丫一说近道,连俊就知道是哪条巷子了。
他来艳花院走的就是那条道,极为偏僻很少有人走动的小巷子,放着一个姑娘家确实危险了些,二话不说就去了。
不过在巷子里,他里里外外都找了,只在最后发现了喝的酩酊大醉倒在一旁的大吐特吐的卿之林。
“之林,有没有看到小惠?就是今早和我在港口的那位姑娘。”连俊拍着卿之林的脸问。
卿之林红着脸嘿嘿笑着:“碧姚,我们再喝!不醉不休!”
问不出个有用的,连俊瞧了眼一通通到底的巷子,扛起卿之林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卿之林这厮醉的不知东西,把重量都庒在了连俊⾝上不说,还乱舞动着手臂,⾝板本来就比他弱的连俊险些跟着他栽倒。
就这么磕磕碰碰的回到艳花院,等到绿萼的血止住了,暂时没了生命危险,琴娘又听到舂惠失踪,蹙了眉,风风火火的来到账房。
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小芽的声音:“小惠会不会只是去了别的地方?”
“不会!小惠那孩子是知道分寸的,绝不会在这种时候乱跑,而且还是在去请大夫的途中,绝不可能做出让人误会的举动。”
琴娘一进门就驳了小芽的话,对连俊道:“你都找过了?”
“嗯,其他地方我也去问过了,并没有看到像小惠的姑娘经过。”
“那就糟了!”琴娘咬着指甲来回走着,显得有些急躁。
凡是了解琴娘的人,看到她这一小动作,就该明白她是在考虑极其让她头疼的事。
琴娘看到倒在一旁昏睡的卿之林,问道:“这小子怎么在这?”
“找小惠时遇到的,他该是跟碧姚在哪个院里刚喝完酒出来。”
“不学好的小子!”琴娘突然想到什么,忙问连俊:“那你有没有见到碧家那小子?”
连俊头摇。
琴娘当即道:“小芽你赶快去通知碧家,就告诉他们,若他们不想断后,就赶紧的去找人!小丫你去通知官衙的人来帮着找人,连俊你去枫叶别院找枫大人过来,快!快!都动起来!”
大家都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连俊虽然担心,却什么都没问就跑了出去。
琴娘咬着指甲不安的来回踏着步“希望能赶得上!一定要赶上啊!该死的!一群垃圾竟敢把主意打到圣湖上!”
琴娘头一抬再次见到卿之林那张熟睡的脸,气的拿起桌上的茶壶,将水直接倒在了他的头上:“睡睡睡!在这非常时期还睡得跟死猪一样,睡你妹啊睡!”
冰凉的井水并没有打扰到他的睡眠,睡梦中的卿之林甚至觉很舒服,轻轻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