舂惠大概已经猜到了,沈佳宝就是心宣一直头痛的那位合作人。
当初心宣向舂惠说起他的计划时,提到了合伙人只是说沈家少爷,只道姓不道名,舂惠会知道具体是谁就见鬼了。
说起沈家,哪怕是普通人都知道那是世代的书香门第,以书画而闻名,家中也曾出过几位⾝居朝廷重任的大员,近年才落没,转而开办了学堂,投⾝教育事业。
不过心宣要求助的不是沈家,而是跟沈家结姻亲的汪家,说起汪家就更无人不知了,几乎整个白界区的地产全是他家的,要知道白界区多三教九流,在那里立足很是不易,要制得住他们更是要有些本事。
汪家的本事,就是比这些三教九流更流氓,由在山中扎寨成营的山贼洗白而来的汪家,弟子众多,各个都不是善类。就算山贼那已经是祖辈的事情了,在城中生活的汪家人,因为一直待在杂乱的白界区,他们的后代依然保持着野性,转⾝一变随时可以再上山当他们的土匪去。
作为地头蛇的汪家有着他们的人脉,何况白界区人杂,在这里散发出去的流言蜚语能更快的传出去,心宣也曾着手在白界区动手,可惜没有效果,地界不同,别看白界区杂乱,他们有他们的一套生存方式,外部人揷不上手。
如果汪家肯帮忙,流言就能像瘟疫一般散发出去,不是夸大其词,因为人杂,人际关系也杂,各行各业的人都有,跟外界各行各业的人这么一接触,什么都可能发生。
至于为何会找上沈佳宝。那是沈佳宝的娘——汪花连,汪花连上有八位哥哥,却是汪老爷最为宠爱的小女儿,唯一的女儿,又是老来得女,只要是汪花连的要求,汪老爷绝对会优先考虑,连着八位哥哥都是极护着她。
而沈佳宝作为汪花连唯一的儿子,自然是疼爱到心坎里。
搞清楚了沈佳宝的⾝份,舂惠也终于知道为何他是这么一⾝不伦不类的打扮。放在街上,被当流氓的可能性极大,却是做着古董商兼鉴定师这么古板的工作了。完全是融合了他爹娘两家各自的特⾊。
沈佳宝不可能会答应心宣的事情,站起来道:“请回吧。”
心宣也站了起来“该说的我都说了,人,我也带给你看了。别的话我也不多说,倘若你认为这样动荡不安对你有利,那么你就沉默吧。我们就此告辞了。”
舂惠跟上心宣的脚步,突然回头道:“佳宝,你认为我是个不可信的人吗?”
不等沈佳宝的回答,舂惠又道:“倘若我是这么的不可信。那么我们就此别过吧。”
生意人如果互相不信任就不会有生意上的往来,舂惠现在所说的也是对沈佳宝之前对她提出邀请的回答,倘若不信。就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伙计进来对沈佳宝说:“掌柜,有客人来了。”
“好,我就来。”对于很长时间没有开张的店铺来讲,每位客人都至关重要。
合伙人不愿合伙,心宣也没办法。经过严打,人们说话都小心了。谈起流言什么的私底下都要提防隔墙有耳,举报者可是能得到金钱的奖励,大家闭上嘴,耳朵却竖起来了。
情况一筹莫展,在心宣另想他法时,外头却突然爆发了大范围的暴乱,另一种流言在人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全部都传遍了,等到爆发这一刻,人们才知道大家都是同样的想法。
不是怀疑在位的是不是真的舂王,而是肯定了宮中是真的王,但是她迟迟不肯即位,不为别的原因,而是她没这个能力,她不敢继承王位,她不敢接舂国这个烂摊子!她怕死!
有传言只要不正式继承,国事处理的如何糟,上天都不会管,因为没有去仙岛,没有成为仙人,上天不会管。
那么留着这样的半王有何用?在宮中享受荣华富贵,他们在外面快要连粥都喝不上了,还要纳税给吃饭不⼲活的人,他们不是米虫的米!他们不想再牺牲去填饱他人的肚子!
反正已经不会管了,最糟的情况只是维持现状,何不反了,还能预留下一份口粮,还能自由的说话,还能自在过完人生最后一程,反正是要死,何不将上头的人一起拉下来,说不定,还能诞生新的王!
一时之间这样的宣言在大街上随处可听见,传言深入人心,不管是之前的传言,还是这个,大家多少有些怀疑,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再坏的情况都已经是这样了,何不反了!那样或许还有机会,再沉默下去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最近喂断头台的血还少吗?既然上头人如此待他们,他们也不能再沉默下去!
他们不是沉默的羔羊,他们不想拿自己的血⾁喂了大野狼!
今天,就是今天,大家一起冲进宮中吧,大家一起像十九年前那样,不过这次我们不是弑王,王位上的算不上王,上天不会惩罚我们,不会!
汪花连跟沈佳宝坐在院子里,听着宅子外的喧闹,沈佳宝有些犹豫不定地说:“娘,你说我这样做真的正确吗?”
“傻孩子,既然是我儿喜欢的姑娘,那就绝对没问题,你的眼光一向十拿九稳,娘相信你。”
沈佳宝苦笑,十拿九稳,还有一拿不稳啊。
血气方刚的汪家人,毫不忌讳的将反朝廷的事拿出来讨论,一家人坐一起讨论出来的就是拉下假王再说。
让自家众兄弟将流言散播出去,其实也不是什么散播,大家只是坐一起互相抱怨,然后点点渗透一些假消息,比如王怕死之类的谣言,谣言是什么,就是以讹传讹,只要加进能让人产生共鸣的感情,谣言自然就火了。
比起真假王之说,人们更关心的是自⾝的利益,在被严重打庒之后,他们要的是发怈的出口,现在汪家人就是领着他们朝出口而去。
跟十九年前一样,饱受灾祸摧残的人们反了,连被外界隔离的黑村也躁动了起来,那些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也不愿再坐着等死,拿起武器,冲破噤锢着他们的官兵重围,冲进了城门。
一切来得全无征兆,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没人能阻止。
宮中的蓝宝听着外头的吵闹害怕地躲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热出了一⾝的汗,听到有人进来,以为是宮女,蓝宝忙探出头来问:“外面的情况如何?”
所见却是一⾝黑的舂萤,蓝宝改口问:“让你杀的人杀了吗?”
“已经杀了。”舂萤面带微笑如同看死人般看着蓝宝。
心乱如⿇的蓝宝没注意到舂萤的怪异,更没留意他的眼神,喃喃自语道:“那就好,那就好。”
蓝宝神经质地扬起了嘴角“如此一来就没人能取代我了,谁也不能把我拉下去。”
舂萤拨开床幔,居⾼临下地视蓝宝,幽幽开口道:“确实没人能取代我可爱的妹妹。”
古怪的语气,蓝宝抬头正视舂萤,才发觉他不怀好意,吓得她向后挪动“你你想⼲嘛?”
“你觉得呢?”舂萤手臂一抖,短剑滑了出来。
短剑的寒光令蓝宝的声音都颤抖了“来人啊!快来人救朕!”
门外是安安静静,被蓝宝清退下的宮女们,该是守在门外,蓝宝是想拿她们当⾁盾,虽然那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蓝宝觉得这样能令她安心点。
门外的宮女也确实完成了她们被赋予的使命,现在那些宮女均是脖颈部被刺穿,躺在地上,暗红的血液涓涓而下染红了一片地。
舂萤老早就想回来了,中途出了意外,令他到现在才回来,刚好赶上了这场暴动,当然,他可不会将蓝宝让给其他人,妹妹的绊脚石,他会亲手帮她铲除,而且这颗绊脚石竟然骗他去害妹妹,这份“恩情”他也要亲自讨回来。
蓝宝到死都不知道她是得罪谁了,为何人人都想杀她,她什么都没做错,她只是想要活下去!
血染上了红⾊的被子,令被子的颜⾊更为的暗沉,蓝宝到死眼睛都是瞪得大大的,她死前最后看到的就是舂萤微笑的脸。
舂萤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蓝宝。
“世间不需要两张同样的脸。”舂萤说着话,短剑已经移到了蓝宝的脸上,一刀一刀,直到蓝宝整张脸被血染红,直到这张脸面目全非。
黑漆漆,死静的蔵青殿,妙珠拿着油灯站在了墙角,这是他第二次经历暴动,说实话这并不好受,虽然针对的不是他,但是上次,有人曾指着他的脸,斥责他为何没有起到辅佐君王的职责。
结果是妙珠看不惯那些人,大开杀戒了一通,为此他被迫在仙岛上待了半年来洗去他⾝上所沾上的戾气,被天姬喝斥的情景并不好受,他不想再经历。
“所以,千万别来这里,千万不要对我放肆,这是为了你们好。”妙珠的脸被油灯映照分外诡异,表情古怪,似笑非笑,有疯癫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