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宣的事情也很多,杨广那边暂时脫不开⾝,杨广自觉大胜⾼丽,实在是开疆扩土之功,他本就是好大喜功之人,便要裴宣写诗颂圣,裴宣怎么着也得糊弄一把,因此只是找了几个道门培养的一些寒门士子给张玉书送了过去,自个一直在长安一直待到第二年年初,才算是将事情收拾妥当了。
而此时,张玉书已经几乎在实际意义上控制了江西全境,并且正在向西边继续扩张,之所以这样也是有原因的,扬州那边毕竟是杨广的行宮,杨广原来甚至有过迁都江都的打算,在这个时候,往江都方向靠,实在是太显眼了,因此,还不如暂时先往西边去,占据原本的古荆州之地,若是能够趁机占据蜀中,那也是帝王之基,比起关中也差不了多少了。
张玉书这般动作,却是瞒不过天下的明眼人,但是杨广那边却是一直不知道,杨广如今愈加不得人心,⾝边的近臣因为种种原因,也有意报喜不报忧,因此张玉书得以快速发展。只是,他如今已经受到了许多人的关注,比如说佛门。
道门的动作算不上非常隐秘,裴矩能查到张玉书背后是谁,佛门扎根中土数百年,如何查不出来,而道门如今已经在张玉书的治下开始扎根,不是各种道观,反而是册封土地城隍,还有山神水神,建立庙宇,然后道门派人在庙中做庙祝,一座庙不过占据五到十亩的土地,不过是寻常一户的田产,并不会影响到什么。
道门虽说不如佛门那般擅长蛊惑人心,但是道门当年最初兴起,靠的便是行医施药,施放符水,符水这玩意的效果有待商榷,但是道门在医药上确实有一套,孙思邈如今已经小有名气,他便是出⾝道门。道门最善于修生养性,而且他们弄出来的近乎免费的医疗手段,也很得当地信众的欢迎,竟是让当地的佛寺少了许多香火,偏偏这种事情本就是各凭手段,佛门虽说对张玉书已经生出了敌意,但是江西这边佛门势力本就不大,只得暂时按捺不动。
裴宣到达九江的时候已经是早舂了,张玉书亲自带着人去了码头接他,这一年下来,他看起来已经有了一定的威仪,举手投足,自信非常,比起之前来,便是裴宣不怎么懂面相,也看得出来,张玉书是真的已经有了王者气象。
张玉书这次出来算起来也是微服出行,并没有大张旗鼓,因此这会儿两人穿着常服,骑着马慢悠悠地在街道上走过,裴宣看了看街道上的情况。诚然,九江这边的人口远远不如洛阳之类的大城市,但是,街道上还算整洁,并不显得杂乱无章,行走在路上的人,即便是行⾊匆匆,但是看他们的姿态,也知道他们对如今的生活还算満足,可见这里已经开始走上了正轨,不复从前的乱象。
张玉书如今虽说是实质上的九江乃至江西之主,但是名义上九江的郡守还是杨值,因此,张玉书并没有住在郡守府里面,反而是住在附近的一个府邸中,这个世界商业非常发达,因此商人的地位并不低下,没有过多的限制,张玉书住的地方便是这边原本一个富商的宅子,占地面积有个三四亩地,修建得很是精巧,张玉书住过来之前除了前院改成了议事厅之外,别的也没怎么改动,只是叫道门的人过来看了一下水风,调整了一下布局,也就搬进来了。
裴宣过来之后,张玉书下意识地没有给裴宣准备单独的住所,而是在自己的府邸里面划出了一个院落给了裴宣。
裴宣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也就直接搬了进去。张玉书显然对裴宣的品味比较了解,院子收拾得很符合裴宣的心意,裴宣倒也不用再⿇烦了。
裴宣到九江之后第二天,原本说是专门设宴给裴宣接风洗尘的张玉书不得不临时改变了计划,岭南宋家的船队到达了九江,而负责这个船队的是宋家的宋鲁与宋师道。
张玉书去年刚到九江不久,就已经跟宋阀有了些生意上的来往,宋阀虽说比较主要的经济来源是私盐买卖,但是别的走私活动也是参与的,张玉书剿灭了林士宏与操师乞之后,得了一笔还算丰厚的钱财,因为江西本地缺少粮食还有军械的缘故,找上头要显然不太可能,毕竟一来大隋朝廷的经济情况也不容乐观,这种事情还是得跟杨广报备的,杨广只怕不会同意,还得训斥一番,二来,就算朝廷那边下拨了钱款,但是瓦岗寨那边势力愈发膨胀,一路上也多有山匪乃至流民作乱,东西太太平平到江西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脆也不费这个事了,只是象征性地写了文书向上头哭穷,说是缺粮缺兵器,武备工作不好展开。然后就直接联系了经常运送私盐经过九江这边的宋家,向他们购买粮食还有生铁,宋阀那边自然是答应了下来。张玉书很快便在江西建立了匠造营,专门打造各种兵器。因为采用了裴宣以前说过的流水作业,在批量制造长矛长枪箭支之类的东西上面,效率很是不错,但是长弓刀剑之类的,本就工序繁多,因此,产出并不算⾼,不过目前来说已经够用了。
听说这事之后,裴宣才想起来,趁着现在大家还在洛阳找什么杨公宝库,⼲脆先借着楼管道的力量,将杨公宝库取出来才行,那里面蔵着的兵器盔甲还有钱财,起码足够张玉书用兵三五年了,三五年后,张玉书怎么着也能占据半壁江山了,到时候,有着一半中原的财力支撑,足以顺利北伐,统中一原。
不过,在这之前,裴宣还是得先把杨公宝库的具体情况给弄清楚才行,鲁妙子是个挺有职业道德的人,不过,如果借着杨家最后一个后人的名义,是不是能让鲁妙子将图纸交出来呢?裴宣心里不由琢磨起来。
私底下正想着这种近乎有些缺德的主意,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在张玉书向他引见宋师道的时候,裴宣依旧保持着很是完美的社交表情,含笑道:“原来是宋兄,当曰一别,倒是数年未见了!如今看起来,宋兄风采更胜从前了!”
宋师道看到裴宣,心中不免有些百味杂成,当曰他与裴宣几乎是不欢而散,他性情几乎软弱,某种意义上来讲,宋师道跟侯希白是一种类型的人,甚至还不如侯希白,自然对裴宣的一些理念很不赞同,他回去之后曾经将裴宣的一些话告诉了宋缺,宋缺对此却是很赞赏,然后对宋师道却很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有个过分出⾊的老爹就是这点不好,宋师道就像是一些开国明君的太子一样,很是悲剧,他们都不像自己的老爹,没有那么英明神武,被衬托得有些无能,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悲哀,宋师道偏偏是宋缺的独子,这让宋缺一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因此,对宋师道更是严厉。
如今裴宣已经名扬天下,宋师道还是与从前无异,甚至在江湖上的名声,也多半是因为是宋缺的儿子,很多人对他都有些轻视,如今再次见到裴宣,宋师道竟是生出了些许嫉妒之意,不过他本性宽厚温雅,很快这种情绪便直接消散了,脸上也是带着温和的笑容,说道:“不比裴公子,师道如今不过是给家里跑跑腿罢了,裴公子谪仙人之名却是天下皆知啊!”
张玉书在一边笑道:“原来宋公子与阿宣竟是旧识,这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宋鲁在一边也是笑眯眯地看着这几个人,之前宋家跟张玉书的交易是宋师道主持的,听说了张玉书如今的情况之后,宋家自然要提⾼对他的关注度,因此宋鲁这次便与宋师道一起来到了九江,打算看看张玉书是否值得宋家投资。
宋家看起来实力雄厚,实际上宋家偏居岭南,但是那边最多的还是少数民族,汉人数目并不多,真正打起来,宋家能提供的兵力其实很有限,哪怕他们因为公平交易,在那些少数民族眼里有着一定的威望,但是他们其实并不信任这些少数民族,因此,宋家其实无力真的入主中原,因此,他们能做的无非是寻找符合他们理念的投资对象,实现他们的政治理想,也就是驱逐胡人,重振汉统。
张玉书的崛起很显然在宋阀的意料之外,他们弄明白了张玉书的⾝份,然后再看看张玉书如今治政的情况,对张玉书有了还算不错的评价,因此,张玉书成为了候选人之一,但是也并非宋阀唯一的选择,宋阀家大业大,盟友其实挺多的,比如说蜀中独尊堡解家,那是宋阀的姻亲,解家起了那么个名字,自然是有野心的,因此若是解家起事,宋阀自然会全力支持解家。宋家如今对张玉书,其实还是带着点居⾼临下的意思,觉得张玉书是个人才,可以先扶持着,将来若是能够招揽,自然是自己这一方的有力臂助。
不过宋鲁这会儿已经觉得之前宋阀的打算有些一厢情愿了,张玉书看起来可不是什么乐意屈居人下的性子,还有谁能想到裴宣居然也跟在张玉书⾝边呢,裴宣代表的势力未必比宋家差到哪里去,再看看道门的动作,张玉书的确是潜龙在渊之势啊!将来不是宋家的盟友,便是宋家的敌人,心里更是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