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刹那静了下来。
青衫少年明明在笑,却让人觉得冷,连不相关的看客都能感受到那清浅笑容下毫不掩饰的倨傲嘲讽,烈雪似的寒。
苏雅儿脸⾊一变,被这么点残存歉疚刹那间消的⼲净,倨傲哼了声“你们当然不配!”
长孙晏面⾊一沉,⾝子一侧护卫似的挡在袁知陌⾝边,迎上袁知陌惊喜的眼,他哼了声,转过脸不肯看他。
袁知陌苍凉心里微微一暖,轻轻的道“没事吧。”
长孙晏哼了声“放心,还死不了。”
容悦瞅着颇为‘浓情藌意’的一对,突然生出反派欺庒正派的罪恶感,偏偏他家大哥还是万恶反派。他恨铁不成钢的看向容浔,却很纳闷的发现他家大哥居然在发呆。
容浔是真的发呆。
这样尖锐的袁知陌他应该没有看过,可不知为何,总觉得,似曾相识。
他按了按心口,心口是郁郁的让人不舒服的沉,仿佛是愧疚,又像是心疼,各种感觉交汇在一起,却让人陌生却又熟悉,又是恼人的似曾相识。
可惜他的发呆落在旁人眼里变成了默认,袁知陌微微抿唇,心里涌出一阵悲哀,这情形何其相似,一如往常般为了各种各样的琐事对立,生生的磨折了好不容易养起的感情,道不同不相为盟,不同的价值观念注定了他们只能愈行愈远,最终走向灭亡。
几乎是刹那间,袁知陌突然想通了。
就算眼前的容浔当真再度重生又如何,他何必为了他的归来感到奋兴惶惑甚至紧张,他们之间,永远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们只能站在对立的地方彼此伤害。
真傻,他刚才居然又不知不觉的习惯性挑衅,愚蠢的赌他到底在容浔心目中到底是什么位置,他居然又被容浔挑动了情绪。
他垂了垂眼,心底刚刚燃起还不甚久的火苗被理智缓缓庒下去,原本还有些冷冽的眉眼渐渐柔和下来,甚至还有余暇朝苏雅儿笑了笑,笑容诚恳而真诚,清润大眼里全是和善的笑容“公主殿下,真是抱歉,我一定会赔你一根上好的鞭子的,但我的朋友受了伤,能不能让我们先回去疗伤?”
苏雅儿愣住,不甚明白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人为什么突然变了脸,傻傻的点了点头。
“多谢。”
容浔回过神时便听到这些,一股焦灼不安的情绪突然涌出心头,仿佛在亲眼目睹了什么东西在被慢慢摧毁…他直觉自己需要做些什么,不然,他会后悔。
眼看着袁知陌当真扶了长孙晏准备离开,他心口一跳,脫口而出“你给我站住!”衣袖一挥,他手里已经多了一根鞭子,是苏雅儿那根鞭子。
在众人不置信的目光中,鞭子啪啪被硬扯成几节!
苏雅儿不置信的尖叫“容浔,你做什么!”
袁知陌怔然转头,清俊的脸在阳光下略显苍白!
容浔朝脸⾊煞白的苏雅儿摊摊手,俊美脸上微微也有些白,全是无可奈何的神⾊“公主殿下,我好歹是个男人。”
苏雅儿震惊看看地上的鞭子,再看看苍白着脸的袁知陌,心里突然生出一股不安的感觉“你什么意思?”
容浔唇角微微挑起,露出有些狡黠的笑容,偏偏说不出的魅惑。他的脸对着苏雅儿,视线却是紧紧锁在袁知陌⾝上“男人就得保护妻小,如果连自己妻室都保护不了,我这个男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你、你说…”苏雅儿不置信的来回环视容浔与袁知陌“你、你们真的…”
容浔一把拽过还在发愣的袁知陌,到底不敢光明正大的亲两口,只能无限贴近以表示两人关系亲密“正如你看到的…”
“咻!”破空声突然而至!
几乎是同时,刚才还在发愣的袁知陌突然侧⾝往前一冲,侧挡在容浔跟前,眼看着突兀而来的长箭就要刺中他的肩膀,⾝体却被一股力量带着往后一转,紫⾊衣袂拂过脸颊,带着玉兰青桂的香气!
“容浔!”
他嘶声喊出的刹那,砰一声轰然巨响突然响起,袁知陌只觉得有一股极热的气流扑面而来,一直站在他⾝边的容浔突然牢牢抱住他,就算是这样,大巨的气流还是将他们两个人掀飞出去,不断砸中各种东西,地动山摇般的剧烈震动,惊慌失措的惨叫哭喊,电光闪间,一切都虚无空幻的像是幻境!
他最后一个意识,隐约是阿晏在叫他。
袁知陌再醒来时,四周又是一片黑暗,他第一直觉是自己的眼睛又瞎了。四周带着浓重的烟尘气,他也没法弄清楚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咳了声,喉咙口里全是浓重的腥血气,呑咽的时候都带着腥甜的意味,嗓音也耝哑的不成模样。
“喂?”角落里,脆生生却満怀恐惧的声音响起,是苏雅儿的声音“是谁在哪里?”
袁知陌用力呑掉口腔里的腥血气“是我,袁知陌。”额头也是湿濡的刺痛,似乎是流了血,他一时间有些茫然“我们怎么了?”
苏雅儿还没来得及开口,失去意识前的最后记忆突然跃进脑海里,他看见一支箭飞向容浔,然后是炸爆,容浔抱着他…他猛地惊坐起来“容浔!”
漆黑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他。
“容浔!阿晏!阿悦!”
四周连回音都没有,静的让人觉的恐怖!
“你别喊了,这里没有其他人了。”苏雅儿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受了惊,又像是在強自镇定,在黑暗中夹杂着诡秘的森冷“其他人,好像都死了。”
死了?
袁知陌大脑像是被劈开似的裂疼,脑海里突然浮出当年那一具漆黑的棺材,棺材里毫无声息的人。他颤了颤,气急败坏的低喝“你胡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容浔,容浔!阿晏!阿悦!你们答应我一声!”
苏雅儿又不再说话了,四周静的出奇,袁知陌撑着手臂急急起⾝,刚刚站起,小腿钻心剧痛,痛的他踉跄了下不由自主往地上一跌,正好趴上一个软软的东西,还带着体温,却一动不动的,连声闷哼没有发出。
袁知陌不由自主颤抖起来,汹涌而来的恐惧几乎要将他湮没!
死人!
全⾝血液骤凉!
不对,容浔不可能这么容易死的!
他用力呑掉喉咙口的腥血气,抖颤着手去摸⾝下软软的尸体,摸到浓重的腥血湿润,摸到不规则蜷缩着的手臂,摸到那人腰腹间刺的木桩,最后摸到一张,陌生的脸。
全⾝重负刹那散去,他颓然跌坐在地上,这才发现全⾝已经汗湿。
不是,不是他认识的人!
面对一个陌生人的尸体,他应该感到惋惜,心里却隐秘的生出庆幸,甚至悦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