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红尘之踏水行歌篇
碧天如水夜云轻,钩月似弓胭脂冷。
闺室似有故人影,合目犹有故人声。
花开长谢月常缺,万古长夜皆如此,原来月儿只圆一夕,却是夜夜抱缺。明灭不定的白烛摇曳青⻩⾊的火光,那一滴滴的清泪悄然流淌着。冷玉儿倚窗而立,澄明的眸子中,隐隐浮起一丝蔼蔼雾气,瞬而凝结成了一颗晶莹的泪珠,在目中打着旋,宛如晨曦间,在荷花中曳荡不定的露珠。
窗外残月流殇満地,窗前那一树落尽芬芳,只剩下盎然绿叶的梅树在清冷稀薄的月光下,簌簌的随风而动,地上惨淡斑驳的树影也恍如游荡人间不愿离去的鬼魅一般。
一颗颗清泪划过秀美的脸庞,渐渐打湿白⾊衣衫,她已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却依旧阻挡不住泪水肆意的滥泛,心痛的难以忍受,痛哭却失声。夜似乎依旧那么长,那么深沉,那么静寂,光明何时才能到来…
烛光摇曳生姿,忽而寒光一闪,冷玉儿子套一柄匕首,匕首在烛光下如泉水一般流动着清冽的寒光。
她记得自己十岁时,路遇一潦倒之人,那人全⾝邋遢不堪,蓬头垢面,却是腰背挺直,毫无自惭之⾊,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眼睛好像天上的太阳,永远充満希望。
不知为何,冷玉儿见到那双杂尘不染的眼睛,便被他深深昅引,请他吃了顿饭,还将⾝上所有的钱财全都给了他,他便以这把匕首相赠…
只是现在想来,七年前那如山脉一般坚挺的⾝影,却在记忆中渐渐模糊遥远起来。
望着这把闪着洌洌寒光的匕首,冷玉儿的心渐渐定安下来,眸中也闪着凛冽之光。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她不能再这样任由他人欺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必要时总要反击才是…
夜已三更,月上中天,静寂无声的黑夜中,忽有一道黑影,如一只迅捷的苍鹰,飞檐走壁而来,瞬间⾝形流转,从冷玉儿开着的窗子中翻窗而入。
冷玉儿一惊,眸子里曳荡不定的泪珠瞬间化为九月飞霜,用尽全力将手中的匕首刺向那人,此时她不能有任何的犹疑,因为每一分犹疑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无论来者是谁,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刺出去。
只是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刺到半空,却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了。
那蒙面黑衣人此时已抓住冷玉儿的手腕,目光落到那把匕首上,眼睛中溢出一丝欣喜之意,竟又向前靠近一步,静静望着冷玉儿清丽无暇的脸,柔声说道:“姑娘不会武功,以后还是莫要与人动武的好,否则受伤的只会是姑娘。”言语间好似相识已久。
“你是谁?”冷玉儿望着那双好像似曾相识的眼睛,娥眉微皱,骤然有些迷惘的问道。
“姑娘不必知道在下是谁,姑娘还是快快离开此地吧,否则会有性命之忧。”只见那双眼睛中忽而流落出几分怜悯与爱惜之情,似乎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依旧是个清丽可人,调皮可爱的小女孩。
“我为什么要逃,你到底是谁,你知道些什么?”冷玉儿冷笑一声问道,心中却浮起一丝阴云与不安。
“姑娘莫要问这么多,还是速速离去为好。”那人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冷玉儿也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漆黑的眸子里闪动着坚定不移的目光,好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姑娘应该知道今天你们得罪的是什么人,难道姑娘没听说过当今皇后是铁血娘子吗?”那人暗叹一声说道,似乎他永远都拗不过眼前这个小女子。
“我姐姐已经死了,她还要怎么样,难道要把我们都斩尽杀绝吗?”冷玉儿惶惶然,微蹙娥眉,努力凝住眸子里的清光,咬着下唇,有些讥笑的说道。
“这件事是皇家的丑事,关乎皇家的脸面,皇后怎能如此善罢甘休,让民间百姓众说纷纭,姑娘还是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一双眼睛中暗嘲翻滚,况味不明,他只能这样说。
“那她为什么不今天早上就直接将我们杀了,还要等到现在?”冷玉儿还是有些不死心的问道。
“倘若她今天早上就动手将你们除去,恐怕皇上也不会跟她回去,就算回去,也挽回不了皇上的心,况且你姐姐是跳水自尽的,而皇后下旨却是赐白绫,这也是违抗圣旨,你明白吗?”那人有些焦灼的道,皇家那些肮脏龌龊,见不得光的事他见多了。
“你是皇上⾝边的人还是皇后⾝边的人?”冷玉儿蓦然一惊问道。
“姑娘果然聪明,我既非皇上⾝边的人,也非皇后⾝边的人,只是一个路见不平,知恩图报之人,但是无论如何,请你相信我,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那人目中露出一丝欣赏却又带着些许寂寥失落之意。
忽而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静寂的黑夜,冷卿儿随着那声惨叫也被惊醒,朦胧恐惧的双眼,泫然欲泣。
那人望着外面的火光,目中出现一缕无奈的忧伤,拉起冷玉儿的手道:“姑娘快跟我走吧。”
那双手是那么的温暖有力,有了那双手,冷玉儿似乎什么都不怕了,一边拉着冷卿儿,一边说道:“我要去找我爹娘,我不能留下他们不管…”以冷玉儿的性格,何止要救是她的爹娘,此时她要救的是整个村子的人,她还想带走是冷翡儿的尸⾝,那些都是她心中永远无法放下的人…
黑云庒城城欲摧,不知何时,一片乌云悄然将天上的一钩残月遮住,倏尔又起大风,将灵堂上的烛火吹灭。
哐,冷家大门随风颤颤晃动着,玉鸢儿提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大刀,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双眉斜飞入鬓,一⾝如血红衣,红衣上的金丝凤凰,随风而动,似要冲破织锦,遨游在黑暗的夜中,噬人魂魄。
漆黑的夜⾊中,玉鸢儿像五官狰狞的魔鬼一样,冷冷的笑着,満目悲凉,提着闪闪寒刀,乌飞兔走间便到了冷翡儿棺木前。
也许命中注定,冷玉儿终是救不出那么多人,此时冷家所有人都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伏地叩首,不知所措的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闪着寒光的大刀如闪电一般向冷翡儿的棺木劈去,棺木应声而开,冷翡儿躺在白⾊花朵海洋中,容颜不改,栩栩如生,玉鸢儿満目冰冷悲怆的望着早已死去的冷翡儿,一阵几近狂疯而又悲凉的大笑。
“你这贱人,我今天就毁了你的容,看你怎么引勾皇上?”
“皇后娘娘,草民求求你,不要毁及我女儿的尸⾝,她已经死了…。”冷父冷⺟再也忍不住,挡在了棺木前面。在父⺟心目中,无论生还是死,那都是他们的女儿,他们永远不能忍受的是,自己的孩子受到任何一点的伤害。
黑暗中,冷玉儿双目凝満泪水,从秀美的脸庞宛转的流了下来,却被黑衣人紧紧地拉住“姑娘,你不能过去…”
冷玉儿此时再也管不了那么多,那些都是她的家人,她最在乎的人,她怎能就这样弃他们而去,便用尽全力摆脫那双手,将啼哭不止的冷卿儿反推到黑衣人的怀里“我相信你,求你带我妹妹走吧…”悲伤而绝望余音未落,那一袭白衣却是早已奔跑了出去“爹,娘…。”
“玉儿,你快走,不要管我们,快走…”苍老的声音,満目含泪的冷父望着冷玉儿喊道。
“爹,我不走,要走一起走…”黑暗中迅速有冷家得下人将她拉住。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的天空,将黑夜照成白昼,紧接着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怒斥山河。
那一刻才是噩梦的开始,冷玉儿只记得她望见的是,玉鸢儿通红的眼睛中満是冷冽的杀气,宛如地狱中逃出来的厉鬼,哈哈狂笑的指着冷翡儿的尸⾝道:“没想到你死了也有这么多人护着你,哈哈哈,今不过今天,你们谁也走不了,都留下来给你陪葬吧…”闪闪刀光惊魂夺魄的迎头砍向冷父。
冷父不顾挥来的凛凛刀锋,转⾝又大声喊道:“玉儿,快走…”话未说完便倒在血泊里,苍凉的眼神犹望着冷玉儿,口中吐着血沫低低重复着:“玉儿,快走…”
“爹,爹…”冷玉儿玉目睁裂,満眼皆是父亲的血,肝肠寸断,恨不能食其⾁,吮其血,却被⾝畔之人奋力的拽住,不能动弹半分。
冷⺟也双目垂泪,兀自拉着狂疯的玉鸢儿“玉儿,你快走,快走,要好好的活着…”
玉鸢儿依然狂笑不止,狂疯的眼睛红若鲜血,又举着滴血的刀指着冷⺟说道:“我说过谁都走不了…”说着凛凛寒刀又砍向冷⺟。
此时冷家下人梁伯,梁栋,梁端,柳妈,宝珠,银珠,馨儿皆都起⾝扑向玉鸢儿,用自己的血⾁之躯组成一道为冷玉儿逃生的坚固人墙,哭着道:“二姐小,三姐小,你们快走,不要管我们…”
冷玉儿玉牙咬碎,眉头上的青筋突起,紧紧咬着嘴唇,一丝殷红的血迹顺嘴角流了下来。
她突然很恨自己,为何之前总是轻视武功,倘若七年前,她肯与那人学武功,今曰也许就能救得了…。
以前她总认为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是武力可以解决的,现在才知道原来有很多事情却非有武力解决不可。
她四下张望着,也许现在只有那神秘的黑衣人才能救自己的家人,可是她却再也找不到那个黑影。
她只觉得好像有人奋力的将她拉出门外,好像有人说:“二姐小,你快走,好好活着,替我们报仇…”
那一刻她不停地拍门,哭道:“开门,你快给我开门…”只是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已然走远,脸带悲壮的又扑向视那人命如草芥,杀人不眨眼的玉鸢儿。
冷玉儿从细细的门缝中望去,満眼都是自己亲人⾝上飞溅出来的鲜血,満耳皆是刀入皮⾁之声和亲人的惨叫声,満心具是那怒目圆睁,血已流光却依然抱着玉鸢儿不放,只为给自己争取时间逃走的眼睛。
“爹,娘,姐姐,梁伯,杨伯,吴妈,柳妈,馨儿…。我一定会替你们报仇…”冷玉儿暗念着这些人的名字说道。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原来她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着铁衣铠甲的兵士,此时已肆无忌惮的游走在早已做了记号的人家中,毫无感情的挥着手中的寒刀,将一个个手无寸铁,毫无反抗之力的百姓砍倒在血泊之中,一时间凄厉的惨叫声四起。
外面依然是血⾁横飞的场景,从家中逃出来的人们,四处奔逃,却依然躲不过迎头而来的凛凛刀光,鲜血四溅,火光又起,熊熊烈火冒着黑烟,冲破无边无际的黑暗。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真正的将士岂非应在场战上与敌人短兵相接,浴血奋战,如今却来残杀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岂非天大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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