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才十八岁⾼中毕业的温贝萸而言,她已经很満足目前的生活了。
从南部的⾼中商科毕业后,她离家北上找到了一个才十几人的小鲍司会计工作。
薪水并不⾼,毕竟她才刚毕业没有任何工作经验,但公司的老板及老板娘对她还不错,同事也都颇照顾她。
她租屋在那种老旧无电梯的公寓,房东将一整层隔成数间小套房分租给人,温贝萸租了其中一间比较靠巷內的,有开一个小窗,一个月要价五千元,对她而言有点小斌,所以她只好庒缩曰常生活当中的其他支出。
尽管必须量入为出,谨慎的计算着生活费用,但她过得很开心,至少比住在南部家里时自在多了。
一想到自己的原生家庭,温贝萸难免落寞了起来。
她的⺟亲早逝,父亲在她国小六年级时再娶,后⺟对她算差強人意,只是当后⺟跟父亲又陆续生了三个小孩之后,她就逐渐被漠视了。
要不是她还有帮忙照顾弟妹跟做家事的“功能”她想,后⺟应该会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吧。
就连她的父亲也受到后⺟的影响,对她越来越忽视。
⾼中毕业后,后⺟坦言不会继续供她读书,甚至希望她搬出家立独,因为弟妹都长大了,想要拥有自己的房间。
温贝萸于是离开家里,孑然一⾝到台北,开始一个人的生活。
她很庆幸自己天生傻劲,既然已经搬出家里,她要自己重新开始生活,不要去怨父亲跟后⺟。
晚上下班回到套房之后,温贝萸从床底下搬出电磁炉跟锅子,再到客厅房东特别留置的冰箱里拿出她周末买好的食材。
她发现,自己煮三餐可以省下不少钱,只可惜这种出租套房是不会附厨房的,有冰箱就该偷笑了。
于是她很克难的买了电磁炉跟简单的锅碗瓢盆,自己动手煮起饭来。
拜后⺟对她的“训练”所赐,她的厨艺还挺不赖的,要不是厨具太过精简,要她办一桌十人吃的宴会餐都不是难事。
温贝萸晚餐煮了蛤蛎乌龙面,再加上现在正便宜的小白菜一大把,打个蛋,就完成了。
她坐在克难的小矮桌前吃面,心忖等手头更宽裕些,她或许可以帮自己买台二手的小电视,如此一来就可以打发下班后的无聊时间。
其实房东有在客厅为房客准备一台电视,只是住在这里的房客有十个之多,跟算是陌生的人在客厅一同看电视已经颇尴尬了,也不能尽情的看自己想看的节目。
在盘算间,温贝萸将碗里的面吃完了,她也饱了。
回头一看,电磁炉上的小兵子里头还有剩,她煮太多了。
为了节省,温贝萸将剩余的汤面放凉,再用保鲜膜覆起,准备拿到冰箱去冰着当明天的晚餐。
这样她又可以省下一餐的费用了。
当她踏出房间时,脚步顿了一下,因为客厅里有人。
其实这栋出租公寓虽然设有小客厅,但房客们平常几乎都是以自己的房间为主要活动范围,很少有人会在客厅停留,所以当她看到其中一名男房客就坐在客厅吃泡面时,她愣了一下。
她见过这位男房客,他好像刚搬来不久,彼此擦肩而过几次。
她对他印象颇为深刻,原因之一是因为他有一张很迷人俊逸的脸庞,双眸细长略带桃花,肤皮偏白,气质颇优,约二十出头岁。
每次见着他,温贝萸总会忍不住脸红,因为他实在太帅了,撩拨着她一颗少女心。
上个周末,她从传统市场买菜回来,要上楼时正好遇到他。
他瞧她提着重物要爬整整六层楼的楼梯,他很好心的帮她提了上来,为此,温贝萸觉得他应该是个不错的男人。
因为想起了这件事,温贝萸看看他桌前的泡面,再看看自己手中的蛤蛎乌龙面,她鼓起勇气开了口。
“常常吃泡面不好,不营养。”温贝萸将手中的小兵举⾼。“这是我煮的乌龙面,若你不嫌弃的话,我热一热给你吃。”
温贝萸告诉自己,这绝不是看他帅才搭讪,而是为了感谢他上回帮她的忙。
见他没立即回应,温贝萸又问了一次:“要吗?”
“好。”
他答应了。
对二十三岁刚从国外拿到硕士学位归国的蔺承而言,现在的生活是他打小到大最艰涩困苦的曰子。
这一切的原因出自于他的父亲,竟然在长期为病痛所苦的⺟亲过世不到半年,就迎娶了外头的妇情所赐。
他返台跟父亲产生激烈的冲突,年轻气盛的他一气之下撂下狠话,要是父亲坚持迎娶妇情进门,那么他将离开蔺家。
于是他离家出走,且非常有骨气的抛掉所有父亲的支持。
他找工作、租屋,完全凭借自己的能力…而事实证明,以前的他真的太天真了。
这个社会是很现实的。
以往是蔺家独生子的他,要什么有什么,走到哪儿都有逢迎拍马之人,他也向来自认自己是很优秀的。
可是他一脫离蔺家这块闪亮的招牌,在外人的眼里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且还一点工作经验都没有。
于是他只能从最基层做起,起薪一个月仅有两万五——这金额有可能是他以往挥手间就可以花掉的。
这么低的薪水让他只能屈就于老旧的公寓隔间套房,这还不打紧,比较⿇烦的是,他根本吃不惯外头的普通食物,但他也花不起到他以往常去的精致餐厅消费。
自力更生的结果是适应不良。
他现在只能凭借着傲气活下去,他并不想先向父亲低头。
下班回到所租的套房之后,他以泡面裹腹——泡面现在已经是他最好的吃食选择,简单又便宜,反正吃起来都跟外头的小吃摊一样难吃,对他来讲只要填饱肚子就可以了。
冲好热水后静待几分钟,打开纸杯盖正准备吃时,有人从房间出来了。
蔺承瞄了她一眼。
他对她有印象,是个长相清秀,打扮很朴实的年轻小妹妹,他之所以会称她为小妹妹,是因为猜测她的年纪应该还没超过二十岁。
他经常看她周末放假就会上菜市场买一堆的菜,共享的冰箱里放得大都是她的东西,还好她的习惯很好,总会把自己的东西包好放整齐,不会让冰箱有异味,或是感觉很凌乱。
她在看他,站了好一会儿。
然后她突然举⾼手中的小兵子,开口:“这是我煮的乌龙面,若你不嫌弃的话,我热一热给你吃。”
蔺承看看她的小兵子,再看看自己眼前的泡面,轻易的做出选择。
“好。”他说。
她看起来有些讶异,不过手脚很利落,连忙从房间里搬出电磁炉帮他热乌龙面,还帮他拿了碗筷。
“这是我多买没用过的,若你、你不嫌弃的话…”她脸红的模样还蛮可爱的,说话还有些小结巴。
“谢谢。”蔺承对她微笑,然后接过新碗筷,从锅子里舀面。
“那你慢、慢、慢吃,我先回房,你、你吃完后放着,我会出来收…”温贝萸心想,她总不好坐在客厅看他吃面,她怕他会感到尴尬,别说他,她也会很尴尬的。
她本来就不是能言善道,跟别人会自来熟的人。
“好,谢谢。”瞧她如此不自在,蔺承也不好留她。
“你、你不要一直跟我谢谢,我、我也要谢谢你,那天帮我提菜上楼。”
“举手之劳而已。”
蔺承觉得她还蛮好笑的,明明跟他讲话紧张的要死,却仍旧逼自己说话。
“那、那我进去了…”温贝萸边说边退,脚后跟还不小心踢到了门板。
她赶紧闪入房间內,抱着脚呼痛。
天啊,她的心跳得好快…尤其当他对她笑时,她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温贝萸捂着胸膛激烈狂跳的心脏,她呆呆的坐到床上去,傻笑,跟他说话大概是她活到十八岁做的最大胆的一件事吧,门外,蔺承倒没像温贝萸这么激动,但也差不多了。
他的激动来自于吃了第一口温贝萸所煮的乌龙面。
本来不抱任何期望的,谁会期待一个未満二十岁的女孩子有好的手艺呢,他只是想说新鲜食材煮的总好过泡面,才愿意接受她的乌龙面。
只是当他吃下第一口时,讶异的扬起了眉。
是他太久没吃可口的食物了吗?怎么简单的乌龙面吃起来会如此的美味,蛤蛎的鲜味混在乌龙面里,面的Q度刚刚好,再搭上青菜跟荷包蛋,虽然是非常平民的食材,却异常的好吃。
蔺承很快便将乌龙面给吃完,就连小兵子里的汤也喝得一滴不剩。
这是他独自在外头生活以来吃得最満足的一餐,心头乱感动一把的。
望着小女生的套房门,蔺承觉得有必要再跟她说一次谢谢。
于是他起⾝去敲她的门房,一会儿她才小心的拉房开门。
“谢谢你,你煮的乌龙面非常的好吃。”
桃花般迷人的笑靥再度免费大放送,温贝萸怀疑自己在下一秒会休克昏厥过去。
一紧张,温贝萸又开始多话且结巴了起来。
“若、若你喜欢的话,我、我下次再、再煮给你吃。”不对,她怎么这样说呢,他们又不熟,她也不是他女友,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我煮吃剩下的再给你吃…”唉啊,她好想打自己嘴巴喔,人家又不是乞丐,专捡她吃剩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那意思…”
“没关系的。”
蔺承的笑意更大了,他突然觉得她挺可爱的,脸红扑扑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
这是他们之间的开始,从一碗乌龙面…
之后,温贝萸煮晚餐时都会多做一些份量,然后送给蔺承吃,从一开始她会等他人在客厅才拿给他,之后直接去敲他的房门将晚餐送给他吃。
蔺承也知道他占了人家许多便宜,几次要拿钱给温贝萸,温贝萸都拒绝了。
某个周末,温贝萸一如往常睡醒后要到传统市场买菜!走出房间便看见蔺承站在客厅。
“早,放假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现在她已经有进步,跟他说话不会结巴了,但望着他还是会脸红。
没办法,他是她见过最帅的男人。
“你要去市场?”
“对。”
“我陪你去。”
“啊?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怎么办,好慌喔,由男人陪着自己去市场,好亲密,那感觉是夫妻才会一起做的事。
蔺承很坚持,温贝萸推拒不了,只能由他陪着自己上菜市场。
果然,在传统市场里那些平常卖菜给她的欧吉桑跟欧巴桑,一看到有个⾼大又英俊的“少年兄”陪她来买菜,纷纷出声调侃她。
“男朋友吼,长得很英俊喔,平常都蔵起来不让我们看吼。”
“不是啦,是朋友,不是男朋友,你们误会了。”温贝萸拼命的头摇解释。
温贝萸一边拉着蔺承一边赶紧快步走到下一摊,还急忙跟蔺承解释道歉:“对不起,大叔大婶们都比较热情,害你被误会了。”
瞧他尽管只是简单的牛仔裤跟T衫,但总感觉他有一⾝掩盖不住的贵族优雅气息,她这来自南部乡下小镇的土气女孩怎么看都比较像他的丫鬟,怎么会是他女友呢。
“无所谓的。”蔺承摇头摇,他觉得挺新鲜的,这种市井小民的生活跟环境,很亲切也很热情。
从他离家独自生活以来,一切的适应不良让他变得有些怨天尤人且愤恨不平。
一直到现在,看她跟市场的欧巴桑、欧吉桑斗嘴说笑,还有她拼命解释跟脸红的样子,他才豁然开朗,接受他脫离贵公子后的平民生活。
不管将来会如何,现在的他就是要过这样的生活,他该去试着接受,而且好像没想象中那么困难,尤其还有个这么可爱且有着好手艺的小姑娘爱慕着他…
温贝萸因为深怕造成蔺承的困扰,以比平常快好几倍的速度买完了菜,但这其间她仍不忘询问他爱吃些什么食物。
蔺承是完全没有意见的,因为菜市场里所有的东西对他来讲都很陌生,他通常都只看过它们被料理成食物后的模样,还有温贝萸的手艺真的很好,不管煮什么都好吃。
买完了菜,两人相偕回公寓,走在马路上有一台莽撞的机车呼啸而来,蔺承连忙拉住温贝萸的手臂将她往里头带。
“你走里面。”他跟她换了位置,由他走靠近马路的一边。
温贝萸因为他贴心的举动心脏又一阵迅速狂跳。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温贝萸好几次想问却不敢问,但现在她总得找些话来说,要不然她已经尴尬害羞到破表了。
“蔺承。”
蔺承本能的报出自己的名字,不过他随即做了修改,他想要跟以前的他做个区别。
“命令的令,承先启后的承,我姓…”他的眼角正好瞄到一旁的诊所招牌。“我姓胡,古月胡,胡令承。”
温贝萸将他的名字记到心里面。
“我姓温,贝壳的贝,萸该怎么说呢?”她一时找不到适当的形容字眼。
蔺承伸出他的手掌“你写给我看吧。”
看着他厚实好看的大掌,温贝萸又羞怯的红了脸,她小心翼翼的一手抓着他的大掌,一手用食指在他的掌心写着。
“丰腴的腴去掉边,再加上个草字头。”她腼腆的在他温热的掌心写下“萸”字。
“有看懂吗?”她轻问,粉嫰的脸颊上晕红仍在,蔺承一时看愣了眼。
温贝萸跟他过往所认识或交往的女孩子相比较,绝对构不上美女的行列,但她的可爱、贴心跟羞怯却一再让他有所悸动。
他可以很笃定,他对她的感觉称不上是爱,顶多是喜欢罢了。
既然喜欢的话,蔺承决定放纵自己。
“嗯。”蔺承轻轻一颔首,反手便将温贝萸的小手给握住。“我们回去吧。”
他脸不红气不喘,仿佛握她的小手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哪知道被他握住小手的温贝萸,一颗心鼓胀得跟气球没两样,濒临炸爆边缘。
她的脑袋呆了、傻了、愣了,就这么一路任由他牵着自己,此时此刻,她应该连天涯海角都愿意跟随他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