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立原地,动也不动,唯有紧握的拳头怈漏了心底不平静的情绪。
忽地,口袋里的机手无声地震动,他取出机手,点开简讯,面⾊凝重地阅读內容——
“他回简讯了!”夏初雨看着机手传回的简讯內容,语音越发欢快。“他说马上就过来。”
“他真的会来?”相对于她的悦愉,一旁的中年妇人却是一脸不确定的表情。
“他既然都那么回我了,就一定会来!伯⺟您放心,您儿子是个说到做到、信守承诺的人。”
是这样吗?
看着夏初雨清慡的笑颜,郑婉秀感觉稍稍安心了,这女孩如此有把握,应该有她的道理,她和信宇交往过,也许信宇仍对她旧情未了,才肯听她的话前来赴约。
“别担心了,伯⺟,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下他如果不开心,我陪你一起挨骂就是了。”夏初雨笑着安慰。
郑婉秀闻言,哭笑。这女孩子如果知道她来找信宇的真正目的,或许就不会这么轻松了,到时信宇会怎么发飙,还很难说呢!
她定定神,再次环顾周遭,这家隐居在巷口的小餐馆是在午休时间,夏初雨拉着老板死求活求好不容易包下来的。
餐馆虽小,布置得却极为温馨,木头装潢散发着一股怀旧气味。
包下餐馆后,夏初雨便忙着在厨房里变出各种料理,还拉着她一起烤了个小时候信宇最喜欢吃的布丁蛋糕。
叮咚。
烤箱的定时器响起,夏初雨听了,嫣然一笑。“蛋糕好了,我去拿出来。”
“我来帮忙…”
“不用了,伯⺟,您就坐在这里等着吧!”
话落,夏初雨便径自走进厨房,留下心怀忐忑的郑婉秀,她看着餐桌上琳琅満目的菜⾊,调整了下花瓶里鲜花的角度,又拉平格子桌布,拿火柴点亮香氛蜡烛,正忙碌时,门口扬起清脆的风铃声。
有人来了!
郑婉秀⾝子一僵,呆站原地,头都不敢回。
傅信宇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的⺟亲站在他和初雨相识的小餐馆內,就在那张他的专属餐桌便,桌上摆的都是他当时常点的几道菜。
鲜花、蜡烛、餐巾,灯光调暗了,衬着窗外沉沉的夜⾊,一切彷佛和当时一模一样。
但,当然不一样,这家餐馆早就顶让出去了,柜台的装潢也改变了风格,墙上挂的不是古典仿画,而是新店主喜爱的城市摄影照片。
即便初雨刻意将餐桌布置得和从前相仿,那味道也早就不复以往了…
“信宇,你来了啊!”轻快的嗓音如阵雨落下。
傅信宇一凛,望向从厨房走出来的夏初雨,她双手端着烤盘,香噴噴出炉的是一个圆形的传统布丁蛋糕,装饰着各⾊果⼲。
他记得小时候自己最爱吃这种布丁蛋糕了,每年过生曰,妈妈都会亲手做给他吃…
“生曰快乐!快坐下吧。”夏初雨柔声邀请。
他深深呼昅,強自庒下胸臆排山倒海的情绪,双手揷在裤袋里,一步一步,缓缓走向餐桌,走向那个女人。
她终于回过头来,不自在地挤出僵硬的笑容。“信、信宇,你来了啊!”
他停定步履,漠然望她。“你还记得我生曰?”
“怎么会不记得呢?”郑婉秀很紧张,嗓音微颤。
他冷哼。“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
“嗄?我…”
眼见⺟子俩一开始就互动不妙,夏初雨连忙揷嘴。“信宇,你妈妈没忘喔!你瞧,这个蛋糕是她亲手做的,她说你小时候最爱吃这种蛋糕了,每年你过生曰她都会做给你吃。”
暗信宇咬牙,半晌,阴沈地瞥她一眼。“看样子你们两个聊了很多。”
“是啊!”她假装没察觉他的不悦,笑容依旧开朗。“你妈妈人很好呢!又温柔又漂亮。”
温柔又漂亮?
暗信宇不屑地撇撇嘴,冷笑。“那她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她忽然想到要来找我呢?”
“啊?”夏初雨愣了愣。“这个还用问吗?当然是想跟你和好,重拾⺟子关系啊。”
“是吗?”傅信宇神情结冻,如寒冬的雪原。她望向郑婉秀,锐利的眸光如刀,砍得她脸⾊发白。
“哎,你不要这样看自己妈妈,会吓到她的。”夏初雨试图打圆场。“先坐下吧!你肚子一定饿了,我们先吃晚餐。”
“我吃不下。”
“那这样说咩,多少吃一点…”
“我说了我不吃!”凌厉的声嗓如雷劈落。
夏初雨哑然,一时不知所措,傅信宇狠狠瞪她一眼,目光灼灼,几乎像是烧焚着恨意。
她心弦一紧,正欲发话,发现已转向⺟亲,冰冽的掷话。
“你老实说吧!这次你要多少钱?”
钱?夏初雨骇然,不敢置信地望向郑婉秀。
“为什么你打电话烦我还不够,还要去找方娇娇?她根本不可能帮你!你又何必自取其辱?”
“我…以为她是你老婆,应该、会帮忙…”
“她不是我老婆,我们马上就要离婚了。”傅信宇磨着牙,一字一句由齿缝迸落。“你知道她拿你找她要钱的事来羞辱我吗?你自己不顾尊严,还要把我也拖下水吗?”
“对、对比起!”郑婉秀蓦地哭了,泪雨涟涟。“妈知道错了,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可是我真的走投无路了,除了你,没有人能帮我了…”
“伯⺟!”夏初雨在一旁看得又惊又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完全搞胡涂了,心乱如⿇。
郑婉秀继续哭。“我老公…他生意失败了,在外面欠了几千万,公司现在等于是空壳了,房子也随时会被查封,信宇,算妈求你,我们需要一笔钱逃离湾台,到国外避避风头…”
不该是这样的。夏初雨惶然看着郑婉秀拉着儿子的衣袖,嘤嘤啜泣。照她原先计划的,这应该是一场温馨的生曰聚餐,是⺟子俩分离多年后感人的重逢,而不该是如此现实的闹剧。
“所以你现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吗?”傅信宇怒视她,犀利的言语如刃,戳破她的美梦。“这女人其实不是第一次来找我了,七年前和四年前,她都来找过我,每一次都是为了借钱!包括我那个爱酗酒的老爸,她嫁的男人每个都不争气,就算本来是光鲜亮丽的企业家,最后都会搞到⾝败名裂…她只有在需要钱的时候才会想起她还有我这个儿子,等她⾼攀到下一个男人,她又会把我忘了!她就是这样的女人,现在你懂了吗?”
她不懂。夏初雨泪水盈眸,心口纠结着酸楚。她不懂世上怎会有这般势利无情的妈妈?她从小在父⺟和兄姐的呵护下长大,得到的只有幸福美満的亲情。
她不懂老天爷为何对他这么忍残?
“对不起。”她喃喃道歉。
“信宇,就一百万!”郑婉秀还在恳求。“一百万对现在的你来说只是一笔微不足道的小数目,对不对?你就当救救妈吧!好歹我也是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
“你还要用这个借口敲诈我几次呢?”傅信宇厌倦地瞪着⺟亲,他累了,真的累了,实在懒得再与她争论,直接从口袋里掏出空白支票,开了她要的数目。“这是一百万,给你可以,但我要你答应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我都答应,我什么都答应!”郑婉秀如溺水的人抓到浮木,死死盯着儿子握在手中的支票。
“从今以后,不准再出现我面前了,永远不准!”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绝对不会了!”
郑婉秀急促地保证,手忙脚乱地抢过支票,忙忙塞进皮包里,便急着离开。
“夏姐小、信宇,我走了,谢谢你们。”
夏初雨愕然目送郑婉秀的背影,她走得那么急,那么匆匆,连一声生曰快乐都忘了说。
今天是她儿子生曰啊!她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为他庆生,给他一个难忘的生曰吗?
“你満意了吧?”
嘲讽的嗓音割过夏初雨耳畔,也割痛她的心,她含泪望向傅信宇,他眼神好冷,好虚无,她在里头看不见一丝丝情感。
她伤了他!她自作主张安排了这场生曰聚餐,其实只是残酷地揭开他心上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这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美好。”
“对比起,信宇,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不需要。”他姿态冷漠。“还有,不要以为你包下这个地方,做了几道从前我喜欢吃的菜,我们就能回到从前了,过去就是过去了,不会再回来。”
“信宇…”
“你是因为跟你那个『好朋友』发展得不顺利,才会回来找我,想从我⾝上寻求安慰对吗?”
她怔住。“你说什么?”
“你聪明点,夏初雨,我像是那种会给女人安慰的男人吗?你失恋了回去找你爸妈,找你哥哥姊姊哭吧!我帮不了你,你也不要以为你撒娇几句,我就会心软,像从前一样任由你赖着我不放。”他顿了顿,砖头望向餐桌,嘴角嘲讽一撇,忽地伸手拈熄了那一盏盏象征温暖的烛光。
手指遭火烧痛着,傅信宇却毫无所觉,胸口冷凝,心房一片荒芜如沙漠,他无神地看着夏初雨,看着曾经以欢声笑语滋润他的世界的这个女人。
他最最不需要的,就是再度遭受最爱的人的背叛,不需要在倾尽所有时,发现那人一声不响地离开…
他受够了!没那种鲁莽的勇气再承受一次…
“以后,你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不想再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