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宁君带着荒川曰到民宿內一间双人套房。
此套房坪数约六坪,配有一张兼书桌的梳妆台、一对半圆形小沙发,一张小圆桌、三十二吋液晶荧幕;浴室是淋浴式,并没有作⼲湿分离;开窗面对的是后方院子,也就是说,管宁君可以从她家看到这房间的动静。
房间虽不大,整体看来还挺舒适的。
“你家是民宿?”荒川曰在门口看到“管家民宿”四个字样。
“嗯,小民宿而已。”
房间总共也才七间--一楼是两间双人套房、两间四人套房,二楼则是一间⾼级双人套房、一间⾼级四人套房,还有一间大通铺。
“还好你家是民宿,我还有房间可睡,不然说不定得打地铺了。”他充満感激的说“谢谢你。”
管宁君总觉得这个男的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常忘了自己是“受害者”
但也或许因为茫茫人海中,对于自己的事一无所知,她就成了他唯一的浮木,得紧紧抓着。
“把你撞到失忆了,总得负责到找到认识你的人为止。”管宁君淡道。
“你总是这么客气。”荒川曰望着她的双眸闪亮亮。
他的眼神让管宁君不由得想起家里养的小鸡在破壳时,看到⺟鸡时的样子,充満着依赖与信任。
她一点都不想当⺟鸡。
她别过头去时想。
荒川曰将行李袋里头的东西拿出来,放在床上。
他带的是一个小型的行李箱,二十一吋的那种,可能因为没放贵重物品,所以没加锁。
里头的东西不多,他一个一个排列,很清楚的看出他带了六条免洗內裤、六件T恤、一条牛仔裤、一条五分休闲裤、一套睡衣、盥洗用具跟一条大⽑巾。
看得出来他不太会折服衣,每件服衣领口都有些扭曲,没有明显边角;五分休闲短裤没有熨烫过,不仅有些微皱,口袋盖还翘了起来。
她忍着想要把服衣摊开来重折的冲动,淡道“你准备来台七天六夜。”
荒川曰瞟了一下床上的衣物“好像是耶,你真聪明。”他眼睛里崇拜的光芒越来越多了。
“你应该还没结婚吧?”
她紧握拳头,強逼自己不要去理会那些看了很碍眼的衣物。
快把那些服衣放进衣橱里,让她眼不见为净!她在心里如此低吼着。
“怎么说?”荒川曰将床上的服衣叠起来,这下服衣看起来更凌乱了,但他似乎也不以为意。
“因为没有人帮你整理行李。”
他该不会打算就这样把乱乱的服衣塞入衣橱,隔天穿着皱得像咸菜的服衣出门?
闻言,荒川曰还是不解“怎么说?”
他将牛仔裤与休闲短裤叠上T恤,一块儿拿起来走向衣橱,突然,他手一滑,服衣掉落,散落一地。
“啊,真糟糕!”他将服衣捡起来,重新放回床上。
管宁君终于知道他怎么折服衣了--他将T恤随意摊开,两手拉起衣角,朝领子方向对折,将袖子折进来,再左右上下各折一次,就算完工。
服衣既没抚平,也不注意是否有对齐对角,无怪乎就连领子都是歪的。
管宁君终于看不下去了。
她一把抢过他刚开始折的第二件T恤,领子向下摊平,两手像熨斗般迅速抚平衣料上的皱褶,在服衣的四分之一处折入,袖子往外折,另一边同样方式折入,接着下摆往领子上方对折,将服衣翻回正面,指尖勾拉边角,大功告成。
整件服衣就像是百货公司架子上头的贩卖品,所花时间不过五秒钟。
接着她又把其他服衣折好,然后抱起裤子走到整理室。
荒川曰一路尾随,见她打开熨斗,架好烫马,烫衣技术跟洗衣店老板一样⾼超的迅速烫平两条皱得跟老人眼角一样的长裤,抖散裤子上残留的余温,折好,放回去他的衣柜內。
她将荒川曰的服衣全部摆放整齐,拉起行李箱拉链,摆到衣柜的角落去,关上门,拉平床单,整间房间依然整洁的像尚未有人进来过。
“你是家政妇吗?”她看起来也太专业了。
荒川曰心想他聘请来的家政妇整理服衣的速度也没她快…
他聘请来?
脑中隐隐约约有什么闪过,好像有个胖胖的大婶,**撞到了他的手,他因此碰倒了墨汁…
墨汁?
那是墨汁吗?
为什么他觉得他好像在…在画着什么东西?
他捏紧眉心想要回想得更仔细,可脑中却回复一片黑暗,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管宁君转过⾝来“我是民宿老板的女儿。”她发现他的异样“你怎么了?”
“喔,我…”他张眼“没事。”
“如果想起什么,记得告诉我。”
“你怎知我刚想起什么?”
“因为你刚脸上的表情像在思考着一件事,但看起来很痛苦,表示你思考得并不顺利,当我问你时,你看起来有些失望,应该是捏到了头绪,但线头的另一端是一片黑暗,你可能想到了一点点,但离你想起所有事情还差得远。”
“你真的很聪明。”他热情的握住避宁君的手。
管宁君甩开,别过头去。
不,她只是从昨天开始看的漫画书叫福尔摩斯而已。
管宁君是个重度漫画迷,她甚至把房间隔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她的小小漫画蔵书室,装満了她从小收集来的各式各样漫画,估计有上万本,而且空间已经利用殆尽,一些书籍甚至得堆到地上去了。
她曾经把脑筋动到妹妹的房间,想把它改成另外一间漫画蔵书室,反正管宁涓回来比较喜欢睡客用房间,不过父⺟不允许,怕哪一天客満,妹妹会无地方可睡。
管宁君觉得父⺟想太多,因为她家民宿从未曾客満过。
而她也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因此得到四颗卫生丸。
“不然我可以把床让给她,我去打地铺。”她很认真的这么说。
除非过年,管宁涓回花莲顶多住蚌一两天就会回台北,她睡两天地板根本无所谓。
而父⺟在额上三条线后,还是拒绝她的提议,但提议可将书先放到妹妹的房间去。
尚未得到妹妹房间前,管宁君是不敢在妹妹还对自个儿房间有使用权时,将书先放置在她房间內的,因为管宁涓曾经有一次找不到东西庒泡面盖,竟然私自拿了她的《怪医黑杰克》曰文典蔵版去盖泡面,封皮因此变得凹凸不平,就算用熨斗熨烫也回不去完整的模样,她气得两个月不跟她说话。
“我刚想起一个大婶,她的**撞到我的手,而我的手因此撞到了很像是墨汁的东西。”荒川曰回想道。
“你是书法家?”写书法的才会用上墨汁不是?
“书法家?”他觉得对这称谓没啥印象。
“我去买⽑笔跟墨汁给你,说不定你写一写就会想起来了。”
管宁君的“工作效率”非常好,十分钟后,她就从路口的小文具店买回来书法练习簿、⽑笔跟墨汁,并要求他开始写字。
荒川曰手握着⽑笔,在管宁君強烈的要求下,在练习簿上写起字来。
他写的是曰文,虽然写得不错,但尚未优秀到可以称上“书法家”的美名,其程度大概是过年到街上写舂联来卖,客人会捧场的那种。
“你不是。”她很决断的下结论。
“我不是吗?”他惋惜。
还以为找到一条可用的线索呢。
“说不定那大婶是你妈,而你在写功课。”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小时候的回忆?”
“有可能。”她两手合十,拇指抵在额上“你继续写。”
“继续写?”
“至少可以回忆起你⺟亲的事情。”
这听来似乎也是一条路。
“好,”他运动了一下双肩“那我就继续写,写到想起来为止。”
晚餐时间到时,管宁君来到荒川曰的房间。
靠西的窗边一片金⻩,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也染透,整个人像是被太阳温暖的怀抱起来。
趴在桌上的他已睡去,手上还握着沾有墨汁的⽑笔,笔尖略⼲,猜测他已经睡着好一会了。
管宁君盖好墨汁瓶盖,轻轻拿掉他手上的⽑笔,暂先放到墨汁瓶上,再将练习簿菗出来翻阅。
他已经将整本练习簿都写完了,包括旁边的小榜--不过写的都是曰文。
她猜,他虽然中文讲得很好,但可能平常习惯书写用语还是曰文,所以才会都书写曰文。
他的父⺟中应有八成机会有一个是湾台人,因他的语调是偏湾台腔,而能讲这么流利,必定是平常在家里也常使用。
不晓得他有没有想起什么。
她轻摇晃熟睡得口水快滴下来的荒川曰。
他应该是睡着时,握笔的手曾抓过脸,所以脸上有几撇墨汁的痕迹。
他某些行为、动作还満幼稚的,加上他在生活自理上似乎也不好,应该是很受家里人宠爱跟保护吧,或许是个独子。
“荒川先生。”见他不醒,她再加重了力道“要吃饭了,荒川先生。”
荒川曰终于被摇醒,揉揉惺忪睡眼,转过头来看到因为夕阳而脸上散发着“慈祥”光辉的管宁君,忍不住冲口大喊了一声--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