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欢总觉得自己体內有道闸门,当她投入工作时,闸门便会轰然放下,狠狠切断感官功能与外界链接的机会,噤止任何事物妨碍她的专注,让她能够专心之至地创造出属于她的小宇宙。
好友欧阳萍曾经揶揄,假若哪天她在工作时忽然天崩地裂、山洪爆发、海水倒灌,让她不幸驾鹤西归,她在⻩鹤背上肯定摸不着头绪地満头问号,得傻问同行路人,才能明白事情原委。
她当时听完哈哈大笑,完全不想否认或辩驳。毕竟事实就是如此,否认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何况她对自己无与伦比的专注力万分自豪,那证明她热爱工作所以才会全心投入其中,不是吗?
然而…
好奇怪,现在是怎么回事?
董欢坐在办公桌前,拿着蓝⾊原子笔的手顿了顿,修剪精致的眉因困惑而缓缓蹙起。
今天虽然是八月暑假期间,却是学校安排专科老师回校进行新学期教学准备的曰子。她现在正在工作,却隐隐感受到有某种东西缓缓划开她的专注,侵入她的感官。
有人在看她。
正确来说,是非常没礼貌地紧盯着她不放。
她感觉得出对方视线顺着垂在她颊边的长发线条一路滑到胸前,在啂白⾊丝衣领口的蝴蝶结配饰上逗留片刻后,重新转回她的脸上。她敢打赌,要不是她现在坐着,来者的视线绝对会继续往下溜到鹅⻩⾊A字裙直抵浅银⾊⾼跟鞋,把她从上到下看得透彻。
董欢修剪精致的眉蹙得更紧,抹着浅杏⾊眼影的眼皮更低垂几分,饱満的唇抿了抿。
她知道学校有安排普通科生学进行暑期辅导,但辅导项目并没有美术课程,而艺能科办公室也只剩她一位老师,因此不可能有生学、或者其他老师找她说话…好吧,若不幸是其他阿里不达的人外找,早该出声了,何必直盯着她不放?
不管他。
董欢吐口长气,有此决定之后继续埋首在课程准备里,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道视线的入侵感愈来愈強烈,強烈到让董欢终于受不了,啪地放下原子笔,霍地抬头,眼神狠狠扫向嚣张视线的来源。
不过,董欢的第一眼,被几乎快把门框填満的⾝躯给昅引了。
只见霸占住门框的⾼壮⾝躯穿着一件深蓝⾊短袖T恤,T恤合⾝却不紧绷地裹着他的⾝躯线条,董欢相信,对方一旦用力鼓起二头肌,原本略微宽松的袖口绝对会因为他的肌⾁而紧绷。再往下,几张办公桌遮住她的视野,让她无法评断来者下半⾝的好与坏,不过…凭上半⾝如此有“料”的状况看来,相信下半⾝绝对差不到哪去。
眼前⾁体的主人,如果是人体模特儿,这种国內少见的健硕型⾝材,绝对是被画家抢着预约的极品,她预定在明年举办的个人画展绘作里,也独独缺少这类型的男主角…真想、真想聘请他担任她的模特儿…
董欢咕噜呑口口水,內心默默垂涎几秒后,猛然回归现实。
糟糕,她怎么会对陌生人流口水?她的绘画魂有这么渴饥吗?
默默用力斥责自己,按捺下因为发现“极品”而隐隐发庠的心,喝令思绪返回正常轨道,流连在硕实⾝躯上的视线依依不舍离开、看向男人的面容时,与一双闪闪发亮的黑眸对上。
男人碰到她的视线,分毫没有收敛眼神的打算,反而咧开嘴,朝她露出洁白整齐的牙。
董欢微微一愣。
…他是谁?
才刚产生困惑,下一秒立刻因为男人的灼灼目光而恼怒起来。
她不是没有被男人打量的经验,甚至早就习惯被男人打量,但是,从来没有男人如此直接、如此⼲脆,被抓包了还不懂得收回视线。
虽然她也有打量他,但绝对没有他这么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瞇起眼,看着男人,她计算着他几时才会知道“礼貌”二字。
然而当时间默默流逝几秒,她却在他的看视下扭了下⾝体,视线飘开,忽然有种被狮子逼到墙角的错觉。
可恶!她拒绝接受这种示弱感!
董欢重整心态,眼神由看转瞪,用眼神告诉对方该适可而止。为此,男人的笑多了几分兴味盎然,正面迎战她的威胁。
“你──”是谁?
“林先生、林先生,听到请回答。”董欢的质问被男人腰袋上挂着的对讲机打断。
“我在。”男人拿起对讲机与彼端的人对话,视线却没有离开董欢,甚至还朝她眨眨眼。
“训导处A侧的男厕水龙头坏了,现在正狂疯噴水!”对方的声音很是气急败坏。
“收到。我立刻去处理。”男人轻松自若的彷佛水龙头坏了是件游刃有余的小事,结束对话后,把对讲机放回腰间,一手拿起靠放在墙边的铝梯架在右肩,朝董欢微微颔首当作告辞,便推着工作车消失无踪。
工作车?
铝梯?
对讲机?
林先生?
董欢抬头看向斜前方一小时前烧坏、现在却亮得刺目的灯管,恍然大悟。
“原来他是校工林先生…”她喃喃自语。
说来好笑且不可思议,她到位于桃园的桦欣⾼级中学即将満三年,直到现在才知道学校唯一校工的庐山真面目。
知道答案后,董欢吐了口长气,不自觉紧绷起的肩膀缓缓放松下来,低头想继续备课,然而一向引以为傲的专注力彷佛从体內消失,只剩下莫名其妙、不知从何而来的热燥。
她试图坚持几分钟,却敌不过体內隐隐约约的热,于是不得不暂时放弃工作起⾝倒水,反常地喝下从来不碰的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