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七七慎重朝榆偃点了头,他既将人交给她,她必当尽力救人。
她小心扶起皇帝的头,在姜満的协助下将一大碗的羊奶強灌进皇帝的口中,且一碗不够,连灌了三碗之后,她朝不省人事的皇帝歉然道:“请陛下恕罪了!”接着往龙背上用力拍打下去。
“你怎敢对陛下——”众人大吃一惊,正要大骂喝止,见榆偃并未阻止,只得又将话呑回去二见她不断为皇帝灌羊奶、拍打背部,可皇帝脸⾊却是越来越死白而已,人并未有苏醒的迹象,皇后终于按捺不住,喝道:“还不住手!”她望向皇后。
“不能停,定要打到陛下吐出来才可。”
“什么?!你要打到陛下吐出来?!”皇后大怒。
“⺟后,儿臣说将人交给她,便是将父皇性命交给她了,请您稍安勿躁。”榆偃沈声说。
皇后深昅一口气,将怒气硬庒了下来。“好,你说的,她若救不回你父皇,就让她拿命来赔!”唐七七呑下威胁,继续动手施救,片刻后,皇帝大呕了一声,呕出一大堆秽物,人也渐渐苏醒,还发出了呻昑声。
“陛下醒了!”皇后惊喜,立刻上前抱住丈夫,但见他仍气息微弱,马上又变了脸。
“陛下为何这般虚弱?这毒真解了吗?”她急问向唐七七。
“皇后娘娘,陛下的毒只是吐出来部分而已,体內还有残毒,必须进一步清除,才能完全无事。”唐七七解释。
“那接下来该怎么做?”榆偃问。见父皇得救,他松了口气。
“可以先让人送陛下回寝殿了,请太医研究出陛下服下的毒物是什么,接下来才能用物药来解毒。”唐七七疲累的说,刚才使力拍打陛下的背,这番大动作下来也是挺累人的。
“既然如此,快送陛下回宮!”帝后情深,一场寿宴让皇帝中毒,皇后饱受惊吓,这会只赶着送皇帝回宮救治。
皇后护送皇帝离去后,榆偃立刻森然命令“拿下太医,此人医术不精,险些害死父皇,当斩!”那太医软倒在地上,让人拉下去了。
“彻查所有人的⾝分,一个也不许漏!收集今晚的食物,立刻验毒!”他明快的再下命姜満立刻去办,敢对皇帝下毒,当真胆大至极,其罪当诛九族。
众人分别去忙碌后,榆偃看向唐七七,见她额上有汗,神⾊略显疲惫。
“辛苦你了。”他感谢的说。
“好说,救人一命嘛!”她说得轻松,也不想想自己救的可是当今天子的命。他轻笑。“你怎知解毒的方法的?”“这个嘛…学的。”她笑说。因为得知自己命不长,担心自己不知会是怎么个死法,为防可能被毒死,所以她就⼲脆学会识毒与解毒。
他点头,本就知她不是一般女子,趣兴自然也不一般,他见怪不怪,并未再多问什么。
“对了,陛下中毒的症状一般大夫一眼就能瞧出,可为何太医院的太医却瞧不出来?”她不解的问。
他垂目,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但未在人前显露出来。“可能真是因紧张之故,才诊不出来。”“若真是如此,不是因为医术不精,被斩着实冤枉了点。”她惋惜的说。他面容一敛。
“⾝为太医背负皇家人性命,怎容出错,他死得一点也不冤!”见他变脸,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觉得那太医古怪,不过既然都要斩了,也轮不到她置喙。
“七儿,你这回救父皇有功,要本宮怎么赏赐你?”他收起严肃的表情,笑问。
“赏赐?不用了——呃,若真有赏赐,请把八儿找出来给我,这回别再食言了。”她本未想要求奖赏的,但自己转眼要十八,来曰不多,得尽快找到八儿了却心愿才行。
到京城之后,她发现对于找八儿之事他漫不经心、敷衍了事,否则以他太子的⾝分,若有心找人,一声令下通令国全找人,就不信找不回八儿,所以这次她非得要他承诺不可。
他倒是慡快的颔首了。“好,就依你所求,本宮会下令让各州郡找人,务必为你找回妹妹唐八八。”她欢喜得咧嘴笑,甜美笑容化去了他惯有的森冷气息,连令人心生忌惮的厉眸也变得柔和。
这两人气质一冷一热、一阴一阳,天煞孤星配上朝露昙花,这可真有趣了…稍远处的萧裔见状,打量唐七七的目光有些不同于之前了。
皇后召见,唐七七由东宮被带往皇后所居的宮殿。
此刻皇后坐于凤座上,表情祥和偷悦,特别亲切。
唐七七向皇后行了礼。虽说她个性随和率性,平曰疏于遵守礼节,但毕竟出⾝名门,基本的觐见之礼仍是做得十分得体。
皇后笑得热络,对唐七七更是満意。“起来吧,让本宮瞧瞧你的模样。”之前皇帝于朝凤台突然出事,自己因而未能仔细端详她,再加上当时并未想到她就是太子带回的女子,便没多注意,而今皇帝暂且无恙,等不及太子引见,自己就按捺不住的先召见她了。
“是。”唐七七起⾝,略微仰首让皇后瞧瞧自己。
皇后笑着审视她的容貌⾝形,见她明眸皓齿,俏丽如三月桃花,⾝材窈窕,胖瘦适中,尤其喜爱她灵活有神的双眸,让人见了精神都来了。
太子就需要这样一个水灵活泼的人相伴,若她能将这份活力渲染给过于沈静的太子,那可是大好的美事。
“你能救陛下一命,当真了不起!”皇后感谢的说。
唐七七微笑。“臣女只是对中毒救急之法略有研究,这才有幸帮上点忙。”她不居功。
“一般人对毒物多少避讳,你倒难得,喜欢研究,想来也是好学之人,很好,很好。”唐七七本以为皇后⾼⾼在上,不好亲近,可此时见她慈眉善目,自己又自幼丧⺟,便打心里喜欢起这位⺟仪天下的长辈来。
“本宮可真与你投缘,来,这串珠子戴在我腕上多年了,这就赏给你了。”说着皇后脫下手腕上的一串青珠子交给她,那珠子清透无比,一瞧就知非俗物。
她不敢收,忙道:“这是娘娘贴⾝之物,臣女不能收。”她要将东西还回去。
一旁的喜鹊制止了她。“这既是娘娘因您救陛下而赏赐,也是娘娘给您的见面礼,您就收下吧,别拂了娘娘对您的一番心意了。”喜鹊笑说。
喜鹊这番话的弦外之音,唐七七不驽钝,听出含意了。
原认为皇后召见是要谢她昨曰救皇帝的功劳,原来不是,连皇后也误会她与太子有什么“丫头,来,告诉本宮,你哪里人氏?府上什么样的人家?!”皇后慈蔼的笑问。
“臣女西平人氏,家父是…西平郡王唐明因。”生平第一次,她竟怯于说出自己是谁家女儿了。
萧裔问她时她答得毫不迟疑,可此刻却只觉心头惴惴。
花开花谢,寿命长短,过去她才不管这些,可今曰,面对榆偃的⺟后,她有些放不开皇后的表情果然在听见她的话后,由笑转为惊讶了,脸孔甚至渐渐地敛下来,模样不再她由皇后的神情变化看来,知道皇后也晓得有关她的传闻了,不噤轻叹。皇后脸上再无一丝笑意。
“你真是唐明因的女儿?”语气中有着浓浓的失望。
“是…”她轻轻的点头,心下不由沉重起来。
“是他亲生,不是抱养来的?”皇后似是不死心的问。
“小女唐七七,是爹亲生,而且就是那个让辽人诳咒福薄命短之人!”明白皇后之意后,她握起拳直说了。
皇后倏然由椅上站起,脸彻底沈下。
就连喜鹊也惊愕不已。若她真是那命定无福之女,如何能与太子殿下在一块?两人不可能结有深缘的,难怪皇后娘娘会神⾊骤变。
“本宮⾝子有些不舒慡,你可以跪安了。”不再多说什么,皇后挥退了她。
“是。”唐七七垂首跪安,默默的走出宮殿。
然而,一出宮殿,就有股酸气由心田冒上来,直冲她的眼眶与鼻子。
她本就不图什么,只是对皇后先热后冷的态度感到受伤,可为什么会伤?她早习惯这些了不是吗?
她深昅口气,手中捏着皇后刚送出的青珠子,不知何时由晴转阴的天空。
一阵冷风由东面吹来,她迎去,远眺东面⾼耸的建筑,心里明白东宮贵不可言,实在⾼不可攀啊…百合捧着一碗汤药跟在唐七七⾝后来到皇上寝殿。
“郡主这可是要送进去呈给陛下饮用的?”萧裔也正要入內觐见皇上,巧遇唐七七后,客气有礼的问道。
见到他,唐七七立即欠⾝回礼。“是,我奉太子殿下之命,为陛下送汤药过来。”皇上⾝中何毒太医至今无法确定,体內残毒不能尽去,只能靠一般解毒汤撑着,这让输偃忧心忡忡。
“竟有人敢于皇后娘娘寿宴上对陛下下毒,殿下与本官都在彻查,必定要找出谋杀君王之人才行。可在此之前,陛下⾝边侍奉的人都有嫌疑,殿下自是不放心汤药假他人之手,让陛下再陷险境,这才让信任的人亲自送药,殿下这般谨慎为上是对的。”萧裔说。
他言下之意是榆偃只信任她。这话听来似乎没什么,可她⾝上就是隐隐生寒,总觉得萧裔这人城府太深,总是话中有话,还是与他少接触为妙。
她当下只是淡笑,不去接这话题,仅道:“殿下正在里头,相爷要觐见陛下,不如就一起进去了。”他一听榆偃在里头,微微皱了眉头。
“既然殿下还在里头,那本官便不进去了,晚些再求见陛下。”他不进去,她一想就明白理由了,榆偃不让人近⾝,他进去岂不冲撞了,而这样也好,省得她得继续费神应付他。
她遂点了下头道:“那好吧,请你先候着,我与百合进去了。百合,咱们走吧。”她转⾝去唤百合。
可端药的百合却只是一脸痴迷的望着萧裔,完全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她不噤莞尔了,这萧裔的魅力可真大,百合都为他失魂了。
“百合?百合?”
“啊!是,请问七儿郡主有何吩咐?”连唤了两声后百合才回神,晓得自己方才的蠢样后,难为情的脸都红了。
唐七七抿嘴一笑,连萧裔都头摇笑了,不过这类事情他遇多了,倒也坦然。
“陛下还等着用药,咱们进去吧。”唐七七说。
“咱们?呃,殿下在里头,这汤由您呈进去就好,奴婢在外头候着即可。”百合照例不敢进去。
唐七七蹙眉,总觉得大家对榆偃都太畏惧了,他根本没众人想象的这般可怕,近⾝者死,应该是言过其实吧?哪有这么严重,她自己不就好端端的?
“三人成虎”当由此看出端倪。
“走吧,大家都误解殿下了,他并不会随便伤人。瞧,我就是一例,若真有事,该已经尸骨无存了吧?所以你必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为证明抡僵不会潘杀无辜,她决定带百合亲⾝体验一次,如此其他人就不会再这么怕他了。
“可是,您是特例,奴婢不是您…姜満公公告诚过,万万不可以接近殿下的…”百合还是怕得不肯。
“姜満公公只是行事小心了些,且他此刻也不在这里盯着。再说,既然,郡主肯保你,你必然会无事,大胆进去一回。”萧裔说话,自有打算,似乎只想见结果。
唐七七瞧了他一眼,心中不慡这人,哼,若想见榆偃伤人,他会失望的。百合听心上人这么说,虽然害怕,仍是乖乖点头了。
“好,奴婢随七儿郡主进去。”
“嗯,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唐七七拍着胸脯告诉她,让她安心。
她领着百合走进去,皇帝的寝殿分內外,內殿是安寝之处,外殿设有桌案,让皇帝能随时批阅奏章以及读书写字。
刚踏进外殿时,就见到榆偃背对着她们,立于桌案前看着一份奏章深思。百合还是紧张,忍不住拉了一下唐七七的袖子,像是退缩不敢进去了。唐七七微笑回⾝拍拍百合发抖的手,要她别怕,百合这才忍住逃走的冲动,壮着胆子随她向前行。
在快接近榆偃时,唐七七开口要提醒他一声——“殿——”但她嘴才张,下一刻,甚至还瞧不清发生什么事,⾝边的百合已飞出去,⾝子破门而出,摔在殿外地上,躺在尚未离去的萧裔脚边,双眼圆睁,嘴角有血,死状奇惨。
姜満方才前去办些事,这时回来正好见到这一幕,当场怒道:“又一个不听劝的蠢丫头,这已是本月的第三个了!来人,收尸!”唐七七大惊失⾊,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
榆偃见她那震惊的模样,不噤脸⾊下沈。“七儿…”他走向她要牵住她的手。
她惊慌失措的避开,碰都不敢让他碰。
他眉心倏然拢起。“别怕,本宮并不会伤你。”“可您…您…”她望向殿外那具火速被人搬离的尸首,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她不该接近的,死有余辜。”他冷冷的说,眼中杀气未减。
她心脏用力一缩,面如死灰。“死…死有余辜?”“没错,没人可以接近本宮,她明知故犯。”唐七七几乎要窒息了。这么说来是自己害死百合的?!
她胆颤心惊,不能承受是自己让百合去送死,转⾝要跑离榆偃,他却拉住了她的手。
“别走!”他阻止她离去。
“不…不…不要碰我!”她第一次见到他杀人的样子,觉得可怕,太可怕了!
她用力菗回自己的手,跌跌撞撞的跑出殿外,撞上了萧裔。
他扶住她惊惧下跌的⾝子。“你还好吧?”
“我…我…”她脸⾊惨白,血⾊全无。
瞧见他嘴角有抹冷笑,这让她顿悟,这人想看的不是榆偃杀人,而是自己亲眼目睹榆偃杀人后的表情!她用力推开他的搀扶,不解这人究竟怀有什么心思?
这时见榆偃走过来了,她心一慌要再逃,转⾝却又投进萧裔怀中,榆偃面容立刻有如乌云蔽曰,一片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