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多谢,学委大人。”
作业本庒着上课铃声的死线,被人递到了少年的桌子上。前排望向窗外的少女⾝形似乎停顿了一下,微微向后看了一眼。
在刺耳的声音中,数学老师拿着教案走了进来。宗像只看到闲院一点的侧脸,接着闲院就看向了声音有些尖锐的老师。
“今天的课程涉及到微分方程,我知道你们肯定是学不会的,所以我也就懒得举例了…”
闲院拿起一支笔,在手上转了两圈。
原来…不是班长。
于是那一天,红发的少女比以往还要更加沉默。她独自一人坐在座位上,对着神奈川阳光下依旧未能复兴的废物,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午餐的⾼峰期过后,闲院才一个人下去随便买些什么。那是的闲院性格过分孤僻,没什么朋友,而愿意替她效劳的男生早就被她看似温和实则強硬地打发走。
掰下一小块面包之后放到嘴里慢慢咀嚼,吃完东西之后自己拧开水瓶瓶盖。抿了两口水后,闲院的睫⽑微微动了动。
“以前的学校,班长收作业。”
正在看书的宗像听到这句像是闲聊一样的话,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那学委的工作呢?”
“没有这个职务。”女孩子说:“只有一个班长。”
宗像在后来才明白,闲院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透露了自己的家庭。接受精英教育的人群在学校过后会有家庭教师进行教育,所谓的学校也不过是从小就开始培养的社交圈子。
至于班长所做的和职务不相称的低层次劳动,多少也说明了这个人并不強大的靠山。
放学过后,闲院照例去书店里买了书。一推门就看到了放在收银台上的蛋糕盒子,闲院在书店的角落里找了基本合意的书后递过了纸钞,然后顺手用指尖勾走了蛋糕。
“再见,宗像君。”
闲院离开后,宗像照例写着自己的作业。
“这是成功了的节奏吗。”老板抬眼打量了一下没穿校服外套的宗像:“恭喜啊少年。”
“作业本上有名字,”宗像说:“不过我也不确定她看到没有。”
微小的谜团随之被人们所遗忘,宗像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把顺路去某间咖啡厅买蛋糕变成了生活中的曰常事项。当侍应生姐小将会员卡交给他的时候宗像也有些意外,而转交卡片后侍应生姐小则笑眯眯地说着店里的事情。
“本来是今天才开始累计的,但是老板说每天都看到您来,说什么也要先把会员卡交给这么喜欢本店蛋糕的宗像君呢。”
少年下意识想纠正这句话,不过想想说了也没什么意义。看着会员卡上的纹路,宗像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
而第二天,闲院去书店的时候扫了一眼收银台。
什么都没有看到。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闲院目不斜视地去找了半天的书,最后拿着两本价格昂贵的过来结账。加起来的价格正好是一万元整,而闲院递过来的是两张一万元的纸钞。
宗像有些不明所以,于是闲院又拿出了钱包。电光火石之间少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伸手按住了闲院的手臂。
“零钱够用,今天是我忘记买了。抱歉。”
老板一直半睁半闭着眼睛看戏,此刻的笑容已经快咧到了耳朵。看着红⽑姑娘欠欠⾝走出了书店,老板罕见地站起来走到宗像的⾝边,抬手拍了拍表情复杂的他的肩膀。
“这也是存在感的一种啊,少年。”用着一副过来人的脸,老板这样说道:“能成为女孩子心里‘有用的人’也是很不容易的,虽然外卖这个用处寒酸了点。”
外卖这个用处是有些寒酸,但并没有让宗像觉得是个负担。绕个路也就几分钟,在书店稍微等一会儿,下了部活的闲院就会过来买书顺便拿蛋糕。
当初得知闲院参加社团后宗像还略有惊讶,看上去不喜欢和别人相处的人竟然还能主动报名剑道。和老板说起的时候,老头子倒是并不意外,随口说了一句。
“羽张嘛…是应该拿着剑的。”
这句话说得很神秘,宗像问过老板,却被含含糊糊地挡了回去,颇有种“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的,大人骗小孩儿的既视感。宗像于是也就不再问,做自己的作业,看自己的书。
后来老板也问过宗像,如果闲院一直就这么冷冷清清地,谁的名字也不记得,他能坚持多久。差点就说出“一直这样也没什么”的想法,宗像挑了挑眉,并没有明确回答。
和闲院的相处一直就是那样,每天等他告诉她作业是什么,每天来书店买书顺便拿蛋糕,从此之外并无交集。她和黑一起出现在他眼前的那幕,宗像觉得有时清晰,有时模糊;但离开时的那个背影,却一直清晰地印在脑海之中。
有时候宗像想,自己大概是真的一个人待得太久了。在对方毫无反应的情况下依旧很没眼⾊地自顾自地行动,沦为外卖之类的存在倒也是自己找的。只是在乏味的三点一线的生活外有些其他的事情做,的确会让他少了那种无名无状的负面情感。
这种自私的心态,也不知道会不会让人感到困扰。
在回家的路上,宗像抬起头,看着天⾊。
天空中,残阳如血。
该结束了。
这么想着的少年,在家门口的长椅上,看到了⾝穿单衣的闲院。
还有她腿上那只蹭来蹭去的黑猫。
“刚刚它…又被挂在树上。”闲院将猫咪拿起来,递给宗像:“我把它摘下来了。”
单手接过猫咪,宗像看到了闲院手背上那道不短的划痕。
“黑挠的?”
黑喵喵地叫,闲院歪着头看了看伤口,摇了头摇。
“树枝。”
宗像握住闲院的手腕,温和地笑了笑。
“能划出这么长的伤口,这条树枝还真是不一般呢。”
被带到诊所去的时候,闲院并没说什么,宗像则全权处理了打疫苗这件事。犯了错的黑猫软趴趴地搭在少年的手臂上,在被要求不允许带入后又被果断地留在了门外。
“小姑娘,不要这个样子啊,像是我要欺负你了一样。”
在医生将酒精棉球摁在闲院伤口上的时候,宗像回到了治疗室。进门的时候听到这句话,少年看向病号,恰好看到了那副将哭不哭的表情。
还带着一脸戒备地看着镊子夹住的白⾊球状物。
在发觉宗像在场后,闲院移开了视线试图分散注意力,但是却依旧能被看出她的心思全放在了越来越近的消毒物品上。酒精接触肤皮后的刺痛让闲院下意识将手臂收回去,在医生全程处理后带着委屈得不能再委屈的神情站了起来。
“还有破伤风。”宗像拿着手里的单据:“和狂犬疫苗。”
闲院看了宗像一眼。
“应该不疼的,”少年补充道:“起码不会比刚刚更疼了。”
破伤风的针头刚离开肤皮之后,闲院收回手臂,无论医生怎么劝都不肯接受接下来的疫苗。宗像刚想说点什么,就被闲院像看骗子一样的谴责眼神堵了回去。
“我推慢一点好啦,”医生对着闲院很好脾气地说:“来,捂住自己的眼睛,不要总看着针,想点别的让你⾼兴的事情,一下子就好了哟。”
闲院自己也知道两针都不能少,倔了一会儿也还是慢慢地把手臂送了出去。听医生的话自己把眼睛捂住,不过最后还是忍不住想看打针的过程。
徘徊在看和不看之间,闲院在预感马上就要被针扎的时候有些忍不住。
还好有个人帮了她一把。
稍有凉意的手掌盖在了她手上,薄荷的气息忽然间萦绕在⾝边。闲院愣了一下,然后就反应过来⾝边的人到底是谁。
“等下请你吃晚饭,”耳边传来了少年的声线:“先想想看吃什么吧。”
闲院差点就忽略了手臂上的刺痛。
顺利地完成了注射后,宗像带着闲院离开了诊所。黑垂着尾巴跟在闲院的脚边,偶尔用尾巴打一下闲院的小腿。
“不是故意的。”
听到闲院的声音,宗像侧过头。
“我把黑摘下来的时候,没有拿稳。”闲院低头看了看黑猫:“黑有点慌,才会划伤我的。”
“哦呀,”少年推了推眼镜:“不是树枝了吗。”
“…不是。”闲院沉默了一会儿:“很抱歉没有对你说实话,宗像君。”
“这种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微微笑了笑,宗像说:“想好要吃点什么了吗。”
好像是实在没什么想吃的,最后宗像买了粥的外卖。回到小区之后黑便开始活跃了起来,围着闲院的脚喵喵地叫个不停。
“伤口不能碰水,也尽量不要出汗。”宗像总觉得闲院没有记住医嘱,于是边走边重复道:“食物要以清淡为主…都记住了吧,羽张君。”
闲院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那…就请重复一遍吧。”
“洗头发要用单手,泡澡手臂要放在外面。晨练要暂停。不能吃辣。”
宗像将这份完全不同的话对了一遍,勉強算是闲院记住了医嘱。
“伤口痊愈之后,我请羽张君去吃四川料理,算是赔罪吧。”
听到这句话后,像是稍微⾼兴了一点,闲院点了点头。
“嗯。”
闲院住得地方位置非常好,不同于宗像那边的偏僻,从小区大门口走五分钟就能看到带着花园的精致房屋。三层的别墅有两个车库,大门和后门都能进出。非常适合家庭居住的房子,现在完全没有光亮。
“这个房子…羽张君一个人住吗。”
闲院打开了门,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明天见,宗像君。”
看着闲院进门,看着一楼开了灯,宗像拿起黑转了⾝。喵喵叫的黑猫蹭了蹭少年的胸口,低下头看了看撒娇的宠物,宗像笑了笑。
“只有在闯祸之后才…”
将黑拿得远了些,宗像看了看自己的服衣。黑⾊的外套看不出有没有污渍沾上,因为是休息曰,所以也没有穿校服。
还有名牌。
回头看了一眼点亮了灯火的房子,宗像向自己家里走去。
既然这样,那就…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