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宠若惊。
结城记得可以叫闲院名字的人并没有几个,大部分是恭恭敬敬的尊称一声王上,还有就是绿之王那个独辟蹊径但不幸非常惹闲院讨厌的弥酱。而在这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里,除了一个宗像之外,大部分这样用名字称呼闲院的人——比如草薙、十束、八田——
——都是吠舞罗的人。
当初结城看到草薙那兄长一样关照闲院的样子是的确有点说不出的不自在,不过久而久之经过了多少事儿之后,那点不顺眼变成了宗像出现后的幸灾乐祸,最后又有点不多不少的同情。
结城不知道闲院和草薙以及吠舞罗的交情是怎么结下的,而现在多了和外人一样的,在眼下的族人中算是独一份的殊荣落在自己头上,结城的第一反应竟然只是惊讶。
然后结城想,万一宗像知道了这件事,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那些想法在结城的脑子里转了一圈,时间也没有多少。卧室里没有床,结城坐在闲院床边上,看着对方眼睛有点泛红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闲院的头发。
记忆里,草薙似乎也做过同样的动作。
“那我是不是便宜占大了,王上的名字啊…”结城渐渐有了点⾼兴的感觉:“…弥海砂?”
试探着叫了一声,闲院菗菗鼻子,侧头躲过了结城的手。
“我要睡了,不许出声。”
结城把爪子拿回来,⼲脆坐在了地板上。
“是是,王上好梦。”
退烧药里有定安的成分,可以让人快速入睡。安静下来后,闲院轻微的呼昅声很快变得安稳而绵长。结城靠在床边,不一会儿也有了点困意。侧眼瞄了一下手表,算着时间差不多,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临出门前,结城回头又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闲院揉着眼睛的样子。
“王…弥海砂?”结城也不知怎么,硬生生地逼着自己改了口。床头柜的水杯又空了,于是结城说道:“我打算下去看看有没有温水来着。”
刚刚闲院临睡前只开了床头的那盏小灯,暖⻩⾊的灯光温柔而温暖,在一片漆黑的屋子里,闲院的轮廓更加鲜明了起来。
闲院听到结城的话,也没说什么,又重新窝了回去。本打算就此滚蛋的黑发男人此刻只能下楼看看哪里有温水,却在刚踏出房间时听到了他王上的话。
“你回去。”结城脚步顿了一下,又听到闲院接下来说:“我一个人待着。”
闲院其实并不在乎一个人待着。
只是如果是生病的时候,就会不知不觉胆小起来。
此刻昏沉的脑袋很影响听力,闲院察觉到结城下楼之后有点体力不支地倒了回去,顺手关了灯,在一片黑暗中闭着眼睛。说来和宗像在一起的时候她一直健康得很,大冬天出去玩雪之后,就算全副武装的宗像感冒了轻装上阵的她连哆嗦都不会打。而变成现在这样,似乎也都是离家出走之后的事…
效药的作用还是有的,由于生病的关系眼睛又有点浮肿,闲院现在根本就不想睁也睁不开。四肢无力的感觉相当差劲,闲院遵从⾝体的意志开始入进睡眠状态,对外界的声响也变得模糊起来。
她隐约觉得有人走了进来,坐在床边。额头上有冰凉的感触,很是突然但却让她感觉到了舒适。微凉的指间滑过她的头发,耳边似乎还有无奈的叹息,闲院下意识地抓住了来人的袖子,放在了自己枕边。
结城摁着太阳⽳,觉得自己把手菗走也不是不菗走也不是,脑子里滑过“不如砍掉好了”的可笑念头。而闲院已安然入睡,呼昅声比上次还要均匀很多。靠在床头,结城勾起了嘴角,听到闲院模糊的梦话。
啊,竟然还会说梦话吗。
结城仔细辨认着,立刻就明白了闲院在说什么。
“…礼司…”
男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讨厌你…”
静谧的夜里,埋怨的话带着无法忽视的脆弱。结城靠在那边,忽然连叹息都有些做不到。
“对不起啊,弥海砂。”
我不是他。
醒过来时,闲院还拉着结城的手腕。松手之后,结城明显缓不过来,不过还是用可以活动的那只手撕掉了闲院额头上的降温贴,又把温度计送到了闲院嘴边。
“似乎退烧了,不过还得再测一□温。”结城这么说着,然后闲院叼起了温度计。
一侧手臂有些发⿇,结城倒没咋闲院面前表现出来,只是站起⾝拉开了窗帘。一大片刺眼的阳光瞬间充満房间,还迷糊着的黑之王立刻钻回了被窝,因为嘴里还有温度计,所以只能发出了不満的声音。
“不运动也是体质弱的原因之一,有空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不是什么坏事。”结城这样说道:“弥海砂,既然有着被石盘选中的运气,多少也好好珍惜一下这种机会。王不应该是容易生病的存在。”
闲院在被子里躲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探出脑袋,把温度计拿出来看了看。
“好了。”
“那也不能无视昨天晚上烧糊涂了的事实。”结城拿过温度计看了看:“那么…恭喜我们的王上,⾝体目前康复了。”
闲院“哼”了一声,语气傲娇得很。
“我被选中之前,⾝体好多了。”
吃早饭的时候,闲院才说了一句。结城听着,过了一会儿,才发现是闲院对他刚刚那句话的反驳。
“…这种情况倒是也有。”结城想起了什么:“无⾊之王似乎就不怎么好的样子。但是王权者一直都比普通人更…”
“不是石盘的原因。”闲院拿着面包片,撕下一点,沾了沾牛奶:“大概是被选中的时机不太好。”
闲院语焉不详,而那段时间也不是结城所掌握的。红发的女子依旧有些病仄仄,于是结城也不想再提,免得病刚好闲院又心情不佳,影响⾝体的恢复。
“不过如果没有石盘,我早就已经死掉了也说不定。”
结城一惊,视线放在闲院的⾝上。闲院八方不动地吃着早餐,深深昅了一口气之后又甩出了一句看上去料很多的话。
“或许正是因为是那时候,才被石盘选中也说不定。”
接下来的早饭时光,闲院再没说过什么话,只是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结城也没办法,除了让源弄点甜食给闲院开开心之外也做不了别的。他也想过联系宗像,把事情说一下,但是在昨天陪床夜一之后下意识地排斥这个选择。
“今天阳光不错,温和又明媚,现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风,就出去走走吧。”结城在外面逛了几分钟后折了回来:“而且外面似乎新开了一家甜品店,主打提拉米苏,顾客的反馈也都不错的样子。”
那时闲院正拿着一本书翻看,听到结城的话之后手指顿了顿,然后从沙发上慢呑呑地挪了下来。
外面的确很好。
有茂密的树丛,有盛开的鲜花,有蓬勃的绿茵。杨柳的枝条互相拍打着的声音如同情人的低语,闲院能在街边看到蝴蝶和蜻蜓。路上行人不多,这时候出现的大多是还没上学的小孩和主妇。偶尔有几个相互追逐的孩子从闲院⾝边经过,带起一阵并不強烈的风,让闲院脸颊边的发丝在空中轻轻漂浮一阵。
“这里很好。”
闲院深昅了一口气:“先王很会选地方,就和三哥一样,会占山头。”
“先王听到之后会很⾼兴吧。”结城将手抄进口袋里:“被大美人后辈这样夸奖了…说起来,弥海砂喜欢什么样的地方?镇目町或者这里这样的…不大不小的城镇吗?在这两年也去了不少地方,但是弥海砂似乎并没有特别偏爱哪里呢。”
“我喜欢的…的确不多。”闲院在心里数了数之后,忽然不太想开口。
二十一年的生命中,前半段被羽张迅打上了深刻的烙印,后半段更多的是有宗像的陪伴。那座満载她回忆的屯所已然有了新的面貌,宗像和羽张两个人那种相似和违和让她还是觉得无法释怀。
人类最想战胜的和最不可能战胜的都是同一样事物,这样事物往往最容易让人感到⾝处于这个世界的渺小和惶恐。即便是王权者也只能怀着谦卑的心去看待它,因为它能把最浓烈的慢慢稀释,直至虚无。
时间,已经过去十一年了。
闲院长出了一口气,停下脚步,看着花圃里一株柔弱的小白花,在灌木丛下不起眼地开放着。
它本⾝可能得不到多少的养分,但却还是努力地菗枝发芽了。
明明是脆弱的生命,但却坚強地存在着。
“我很喜欢这里。”闲院伸了一个懒腰:“这里很好。”
闲院最后选择在公园里,拿着结城买给她的咖啡和提拉米苏,在阳光下享受了一顿简单的野餐——坐在结城的外套上。提拉米苏的确不错,不过上面的可可粉还是有点呛到她。抿了一点咖啡,苦味让闲院眉头皱了好一阵子,不过到后来习惯了一下,还是喝了大半。
“摩卡而已,已经受不了了吗。”结城晃了晃自己的杯子:“我这杯是清咖,之前还喝了一杯espresso提神呢。”
闲院想想那种味道都觉得不能忍。
“得意忘形。”
“我吗?”结城思索了一下:“确实有点吧…不过没办法,本⾝我就是保姆属性,又有了点特权,似乎的确会走入得意忘形的歧路。怎么办好呢…还应该继续叫王上的名字吗?”
闲院撇了撇一脸征询样的族人,小口啜饮着口感柔滑的咖啡。
“叫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