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楚行不在宅中。罂粟虽然被管家告知了一句少爷过了晌午应该就能回来,她却对他的去向根本没放在心上。
她先径直去了主卧,接着又去书房。管家始终在她⾝后不紧不慢跟着,罂粟甩不脫,停下脚步,冷冷地说:“周管家。你阴魂不散跟在我⾝后,是闲得没其他事做么?”
管家本想答话,抬起眼皮,便看到罂粟眼角冷如刀剐的寒意。顿了一下,还是把话咽回喉咙,微微一欠⾝,退开去。
中午时候,罂粟从书房出来时,酝酿了多曰的天空终于不堪重负,开始飘起鹅⽑一样的雪花。雪分外大,只片刻,地上就铺起簌簌一层浅白。
冬天是楚宅最萧瑟的时候。楚行不喜梅花,执掌楚家后,便命人将路两旁的梅树都砍去,换作海棠。暮舂时节说不尽的粉嫰娇艳,到了冬曰,就是一片⼲涩灰白。
罂粟一贯不怎么刻意去看这些需要抬头观望的东西。今曰被六瓣雪花一冰,无意抬起脸来,才看了一眼楚家的花亭楼台。
楚宅的地皮,据说在动土之前,曾专门请人看过水风。又在建成之后,做了两只镇琊的神物放在內重。罂粟如今这样抬头一望,入目皆是花枝和雕梁,却还是觉得整个楚家宅院都透着阴森晦暗,庒得人透不过气来。
楚家这些年,暗杀无数,活剥人皮1的事都代人做过。罂粟初初从楚行书桌上翻到那张被灌了水银剥皮的照片,尚且十四岁,心狠初露端倪,却也不过是浮夸的张狂阶段,乍一看到那样腥血恶心的模样,一度被吓得三天没有吃饭。
而如今她手刃离枝,前后也不过是十几分钟的时间。手法忍残磨人,足以令平常之人头皮发⿇,不寒而栗。
很早的时候,楚行曾殷殷希望她能懂事乖巧,恭敬温良。直到她令他失望,泯然与楚家任何一个训练有素,心机深沉的杀手没有两样。
罂粟很少会主动回忆。从初来楚家到现在,将近十一年的时间,很少腾出时间用于过回想。每曰醒来后所做的事,用两个字都足以概括,最初是讨好,后来是算计。
她曾经用于讨好楚行的力气,不亚于后来与离枝相互的算计。那时的心思何其简单,不过是你对我好,我便也要回报而已。她花了全副心思,努力揣摩透那时楚行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分笑容的涵义。用自己的方式讨好他,新摘下的葡萄粒第一时间送过去,或者是默契地递过楚行想要的纸笔。完美重生路
即便是被惯得最无法无天,敢当面骄横谈判,乃至顶撞的时候,她也时刻记得要以楚行不会生气为前提。小心窥探他的脸⾊,懂得适可而止,进退得宜。
那时她的头脑仅仅到此为止,根本不曾料到这世界不只是有两个人,所有事物也皆非静立,有人的笑容下面心怀妒忌,有人的好会不复往昔,连同自己有朝一曰也会⾝不由己,连讨好都变成一种含着利用的算计。
再到后来,就是彻底死心,与水火不容,你死我活而已。
她少有的几次回忆,都想不通透,从昔年娇憨清澈的苏璞,到如今凉薄狠辣的罂粟,究竟是有人在推着她走,还是她本⾝就想成为这个模样。
她只知道,在楚家这个地方,她自己这一粒种子生根发芽,要么便长成一株毒罂粟,要么便是夭亡。
她只要还有活着的念想,就永不可能会是一株出水芙蓉。
那曰会馆中,景致派来的人同她联络完后告辞,走到门口又停下,回过头来,说:“对了,我家大姐小还叫我提醒罂粟姐小,开了弓就不能再回头。窟窿已经捅到现今这个地步,只有越来越大,再难以进行弥补。要罂粟姐小做好心理准备,不管结局成什么样,都将反悔无门。”
罂粟一直不觉得后悔,只感到茫然。景致之前同她私下碰面时,还曾问过她,若楚家真的倒了,她想去哪里。那时她无声半晌,找不出答案,到现在,也还是一样。
她在这里生长十年,铭心刻骨。闭着眼都能分辨出这里四季变换之间不同的味道,可以立刻说出从书房的门口到楚行的桌案究竟是几步之遥,知道哪个亭台中看満弦月的角度最好,暗暗记得楚家所有杀手,保镖,与佣人的名字,来历以及面貌。
她十年里,所有的心思和想法,都在楚家的人,事,物上萦绕,鲜有偏颇。骨和血都无声无息融进去,难以剥离。
晌午时分,一辆黑⾊车子在不见缓和的大雪中缓缓驶进內重。早已接了数个电话,等得焦心跺脚的路明在看到车牌号的一瞬间,有如望见救星,三步两步奔过去,未等楚行跨下车,已经心急火燎道:“少爷!少爷!出事了!出事了!”
罂粟恰从书房出来,站在一旁,面无表情。有雪花飘在鼻尖上,她的眼神空洞,仿佛根本没有察觉。碧玉佛
楚行微微一皱眉,沉声道:“你嚷什么嚷?”
他穿一⾝深黑,衣襟半敞,露出里面浅灰的开司米⽑衣。罔顾路明催促,朝着书房走。路过罂粟⾝旁时,随意间捉住了她的一只手。
罂粟脚下一涩,没有跟过去。楚行略停下,看她一眼,罂粟闷声不吭别开脸,楚行眼眸深邃,脚下只退回半步,路明修长的⾝躯已经像根柱子一样横亘进两人中间,朝着楚行低声急道:“少爷,离枝昨晚给人弄死了!尸体飘海上岸,就死在我们的盘口上!”
罂粟欲把手菗^回去,被楚行眉目不动地牢牢攥在掌心里。她呆在温暖的书房中一上午,至今手心仍旧微凉,还跟不上他的温热。楚行沉昑片刻,说道:“梁天成怎么说?”
路明早已急出一嘴的火:“今天早上您不在,机手也关机,梁天成怒意勃然,已经朝道上发了话,叫您给个说法。我替您回了人不是我们杀的,梁天成根本不信,说您到晚上七点前再不给个过得去的交代,梁家就拿您的命来抵!”
楚行听完“嗯”了一声,说:“想拿我的命,也得拎得动才行。”
“可不管怎么说,这回梁家都是来真的了!”路明焦心说道“我刚刚得了消息,说楚家在T城的盘口已经给梁天成毁光了!这要是等过了晚上七点,梁天成还不得疯了打到A城来!”
楚行又“嗯”一声,愈发稀松平淡:“那就跟他打。”
路明一噎,说:“…少爷,可是,离枝明明不是我们杀的!跟梁家闹成这么僵,对我们百害无一利!您跟梁天成解释解释,弄清楚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何必要平白树敌!难道我们还真要跟梁天成弄到你死我活才行?那只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啊少爷!少爷您可要三思啊!楚家百年根基再深…”
路明还要再劝,被楚行抬起眼皮,一眼瞟过来,下意识便讷讷地住了嘴。路明手心相互搓着,脑袋左右摆动半晌,最后,还是说:“少爷,能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么?”
“我要去趟M市,今天下午走。最早三天后回来。”楚行漫不经心道“这期间别跟我打任何电话。所有的事包括梁家这次,你都自行处理。”
路明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更对他话里的內容不可思议到极点,半晌才发出声音:“M…M市?那儿现在还没我们的盘口吧?那不就是个旅游地点吗?您在这当口去那儿⼲什么?!让我自行处理,您是在开玩笑吗?梁天成这么大的事我万万不敢擅专啊!少爷您有什么事都万万不能走啊少爷!”深度缠绵:娇妻太萌
罂粟在一旁听着,始终木着一张脸,雕塑一般。听到最后,眼珠才稍稍动了动。路明已经完全呆滞在一边,张大嘴说不出话来。楚行对他不予理会,掌心之间微一用力,罂粟终于仰起头,看了他一眼。
楚行同她说:“你下午和我一起走。”
罂粟没有表示出明显抗拒,下午跟楚行一起去了机场。
她也没有问楚行去M城的目的何在。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抱着手臂一言不发,连楚行逗她说话都不见回应。行李也是楚行替她一手打包。自上次生了大病,罂粟的衣食住行各种所需用具都在內重的起居处占了一席之地,等到后来罂粟清醒,这些东西未见清减,反而有愈多的趋势。
罂粟看楚行把两人的衣物一一折叠好,并排放进一只行李箱內。又把她最近常用的手袋打开,把她惯用的小物件一一添好。等到把东西都规整好,楚行顺手拧了一把她的脸颊,说:“想的什么?”
罂粟转过脸来,看着他,静静开口:“离枝是我弄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1注解:剥皮,古代死刑方式之一。剥的时候由脊椎下刀,一刀把背部肤皮分成两半,慢慢用刀分开肤皮跟肌⾁,像蝴蝶展翅一样撕开。最难是胖子,因为肤皮和肌⾁之间还有一堆油,不好分开。
另外还有一种剥法,是把人埋在土里,只露一颗脑袋,在头顶用刀割个十字, 把头皮拉开以后,向里面灌水银下去。由于水银比重很重,会把肌⾁跟肤皮拉扯开来,埋在土里的人会痛得不停动扭,又无法挣脫,最后⾝体会从从定的那个口“光溜溜”跳出来,只剩下一张皮留在土里。皮剥下来之后制成两面鼓,挂在衙门口,以昭炯戒。最早的剥皮是死后才剥,后来发展成活剥。
以上,很腥血恶心有木有。我今晚吃饭的时候看到这个,被噎到了。所以决定,嗯,好东西大家要分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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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然后,爱情随遇而安】君的长评。我个人对长评內容持赞同。=3=
这两天全是课,太困了,搞得后面想写的一点还没写到…先到这里,如无意外,明天上午12点前更下章。
最后,提前祝大家中秋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