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秦国,蕲年宮。
他又在做梦了!
梦里,父亲冷漠的目光盯着他,凛冽彻骨!
梦里,⺟亲歇斯底里地喊:“你就是一个废物!”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掴向⺟亲。
“你个贱人!你个贱商的女人!”他的父亲低吼。
他梦见父亲撕扯着⺟亲的头发,梦见父亲把⺟亲全⾝的服衣撕碎,梦见父亲往⺟亲⾝上泼秽物。
秽物黏在⺟亲俏丽双峰上,沿着蓓蕾向下滴;秽物顺着⺟亲的j□j,往下流,淤积在⺟亲的j□j。
空旷的甘泉宮里回荡着⺟亲像⺟狼一样地嘶叫。
⺟亲在叫,他在按捺愤怒低吼,从梦里吼出来!
值夜的太监、宮女,纷沓的脚步,将他从梦魇里拖了出来!
“大王,大王!” 赵⾼跪在榻前三步之遥,小心翼翼地唤道。
秦王倏地从床上做起来,出一⾝冷汗,风吹过后背凉飕飕的。
“出去!”他低吼。
簇拥进来的人都慌忙退出。
偌大的蕲年宮飘荡着空洞和寂寞。他习惯性地蹙眉,眉心竖着一个川字。
他有着同龄人不曾有的深沉和沧桑。
十岁那年,发生的那件事,成了他心头上一个膈应的疤,恶魔一般缠着他。
那一年,他和⺟亲住在甘泉宮,白天仲父安排他课业、习武。晚上,他累地瘫在床上睡得正香。
子夜,他隐隐听到脚步声,睡梦里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冰冷砭骨的寒意。
睁开眼,摇曳的烛光中,一个大巨的黑影,摊在他的卧榻边沿,一双冷漠而充満杀气的眼睛瞪视着他。
他惊跳起来,那人一甩衣袖,像幽灵一般隐没在重重的帷幔中。
即使光线昏暗,他也知道那是他的父亲,他拱肩缩背的样子,他太熟悉了!
父亲在邯郸做人质,那种落魄留下的印记,即使他现在衮服冕旒,堂而皇之,但他骨子里的猥琐,总会不时的流露,尤其在不经意的时候。
那夜一他再没睡着。
第二天,他在后园湖边练剑,猛然又感到后面有一道凛冽的目光。
他猛地回头,就在那一瞬间,他被人用力地搡进湖里,湖底下是软厚而腥臭的淤泥。他往淤泥里陷,他劲使挣扎,湖水没过他的胸,没过他的咽喉,直至灌进他的口鼻,他窒闷,恐惧,仿佛看到死神露着狰狞地面孔向他逼近······
他死命的呼救······
他,没有死,是仲父把他救起来。
他躺在甘泉宮⺟亲的榻上,⾼烧,惊悸,菗搐。
他恍惚中听见⺟亲的哽咽、哀嚎,呼唤。
可是他感觉自己一直在飘荡,在疼痛,在挣扎。
半夜,他被吵闹声惊醒,他听见⺟亲在低吼。
“是你⼲的,是吗?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竟然对政儿下手。”
“他就是一个孽种,你看他长得哪点像我。”那是父亲的声音,他愤怒的时候,总是扯着嗓子像公鸡一般尖叫。
“长得像你这副熊样有什么好!”⺟亲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
“你说,那个小孽畜是不是你这个贱人和他的杂种。”父亲几近崩溃地呐喊。
“赢异人,你别忘了。你能有今天冠冕堂皇的生活,是谁给你费力奔波而来的。你不想想你在邯郸的那个落魄样,不想想,要不是他,你早就尸骨无存了。你以为你穿上这⾝冕服,戴上这顶玉冠,你就真的就⾼不可攀,真的就要让所有人都匍匐在你的脚下。”⺟亲不屑地嚷嚷。
“闭嘴,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商的j□j。寡人⾝上流淌是秦国王室最尊贵的血液,你们不过是有几个臭钱的下等商人,能攀上我,是你们几世修来的福。”
“呸,你就是一团糊不上墙的烂泥,你就是一个废物!你连男人都不是,你那玩意只是耷拉着,在危急的时候尿裤子,你后宮有那么多美人,有什么用,不过是个摆设!”⺟亲疯了!
“啪!”他听见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敢打我!”⺟亲冲过去。
父亲菗起一个青铜摆件冲⺟亲当头砸了下来,⺟亲昏厥了!
等她醒来,她被父亲剥光服衣绑在梁柱上,嘴里塞着布条。
父亲在⺟亲丰腴绝美的⾝体上啐痰,用烛火燎⺟亲j□j上的⽑,⺟亲挣扎,绳子嵌进了她粉嫰的肤皮。父亲依然不解恨,他往⺟亲⾝上泼秽物,态变的报复,然后扬长而去。
之后三年,父亲再也没有来过甘泉宮。他私下召集方士,炼丹吃药,想在后宮美女的⾝上证明他是男人,他是统治这个強大家国的王。
不过三年,父亲耗尽元气,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他就成了秦国的王,那年,他才十三岁!
【二】
白府清凉阁。
欣然在卧榻上辗转反侧,觉得內心空洞而凄迷,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这堂皇的白府,这雅致的清凉阁,甚至卧榻上自称是她大姐的人,对她来说,都是生疏的。
欣然悄悄地起⾝,来到窗前,吱呀一声,推开乌木窗,窗外繁星灿烂,夜⾊苍茫。
卧榻上,若然翻了个⾝,伸手一摸,见⾝边空着,她一下醒了过来, “欣然,欣然!”
“大姐我在这!”黑暗中,欣然应道。
“欣然,怎么啦,你怎么不觉睡?”若然披着衣衫起来。
“大姐,我睡不着!我努力地想,想得头痛,我还想不起任何东西,仿佛我的过去就是一杯寡淡的开水,一片空白。”欣然黑漆漆的眼神在黑夜里,闪着光,她的表情困惑而沮丧。
大姐心疼,拿了一件衣裳过来,给她披上,将她额前的碎发,夹到耳边,柔声说:“想不起来,就别费力去想了。以后慢慢就会记起来的。”
“大姐,我失忆前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好不好?”欣然的语气透着丝丝的凄惶。
“那天,我们四姐妹到淇水采莲,回来的时候,在一棵树下躲雨,一个巨雷打在那颗大树上,你吓昏倒了!”若然转到欣然跟前,俯下⾝,拉着妹妹的手,尽量轻描淡写地说事情的缘由,虽然她自己想起那恐怖的场景,到现在依然心有余悸。
“可我什么都不记得的了。”欣然懊丧。
“有些事情,忘记了更好,大姐现在想起来还后怕呢。”若然宽慰妹妹。
“然后呢?”
“回来以后,你就昏睡了五天五夜,把我们大家都吓坏了。”大姐捏着妹妹冰冷的手,存温地笑道。
“大姐,我怎么没见过爸爸?”
“爸爸,这是什么怪异的称呼,你以前一直叫爹的。”若然瞪大眼睛说道。
“爸爸!”欣然低低地重复了一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蹦出这个称呼,她睡梦里,出现过一个很模糊的⾝影,他总是不容置疑地说:浩楠,跑步去!
“大姐,浩楠是谁?”欣然抿嘴,目光凄迷。
“浩楠?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吗?”大姐搜肠刮肚,也没想起来有这号人,她疑惑地看着妹妹反问道。
“我随口胡诌的,大姐你还没告诉我,爹呢?”欣然不能拿梦境跟大姐较真,只好轻轻带过。说爹这个称呼的时候,欣然没来由地感到别扭。
“哦,君侯让爹出使魏国了。”若然转⾝,趿拉着锦履,将擎灯上的烛火拨亮,拿来两个柔软的靠几,放在榻上,准备和妹妹长谈。
“欣赏,来,我们坐到卧榻上聊!”若然招呼道。
“大姐,咱们家很显赫吗?”欣然倚着靠几上,睁大眼睛盯着若然,流露着依恋。
“那当然,咱们白家本是商人世家,咱们的太祖白圭曾弃商从政,一度官居大魏国的宰相。后来,大魏国从安邑迁都大梁,饱受秦国的骚扰,战乱不休。咱们就举家迁到卫国。父亲说,卫国自古多君子,国內局势比较稳当,而且白家有很多商号都在卫国。”
“从大卫国,迁到卫国?”欣然没能明白,有点被绕晕。
“此卫和彼魏是有区别的,我们现在居住的地方,是殷商后人的聚集地卫国。咱们祖上为相的是分晋而立的魏国,明白吗?”
“哦!”欣然点点头,好像知识库里有这些概念。
“这个小卫国的都城,从濮阳迁到野王不久,咱爹现在是卫国的大夫,爵位是上卿。可是我们白家经商积累的财富,富可敌国,几辈子都用不完。”若然喜形于⾊地说。
欣然浅浅一笑,对这些她没什么感觉。
“可是爹一直有个遗憾。”大姐用手一托腮帮,情绪一下低落了。
“什么遗憾?”
“没有一个男丁继承白家庞大的家业。”若然幽幽地说。
“咱家就我们四姐妹吗?我没有哥哥,或弟弟。”
若然点点头,沮丧了好一会儿“父亲为了给咱家填个男丁,纳了两房妾室。”
“爹还有两个老婆?”
“嗯!你的二姐嫣然就是梅姨生的。后来⺟亲怀上你的时候,大家都说这胎肯定是男的。”若然的目光有点游移,好像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
“我又让爹失望了。”
“那倒也不是,自从你出世,爹就想通了,他说,我有四朵金花就足够了。什么男丁不男丁的,这年头,狼烟四起,男人得为家国抛头颅,洒热血,养大了也由不得父⺟。还是女儿好,女儿贴心!”若然说着,轻轻一笑,露出两排洁白而整齐的牙齿,这让她的笑容看起来甜美而温馨。
“爹真是这么说的。”
“我想爹心里总是会有遗憾,但是他真的很疼爱我们四姐妹。”
“怎么这么晚了,你们姐妹还在聊天?”说话间,白夫人竟然穿戴齐整地进来了。
“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若然起⾝扶着⺟亲,在榻前坐下,欣然也下榻跟在若然旁边,心里却没有若然对⺟亲的那种亲昵感。
“家臣来消息说,你父亲今晚会回来,我还在等他呢。” ⺟亲的面容上荡漾着饱満的幸福。
“娘,你每次听说爹回来,总要等他。爹不是嘱咐过,他回来不定时,你就不用等了。”
“傻孩子,女人得为男人留一掌回家的灯。”白夫人伸开手,一左一右,把俩女儿揽在怀里。若然很自然地将头倚着⺟亲的肩上,欣然虽然没有挣脫开,却明显感觉不自然,她的⾝子不由自觉地绷紧。⺟亲似乎感觉到欣然的异样,伸手摸她的头,像是安抚。
“⺟亲,我们家夜晚通道上,都点着灯,从来不熄灭。”若然抬起头,有些不解地说。
“傻孩子,这能一样吗?等你有了自己牵挂的人,你就会明白为娘的心了。”白夫人微微一笑,面容和蔼可亲。若然在⾝旁若有所思。
“欣儿,你怎么样?”白夫人转过⾝,很体贴的问。这个小女儿以前是最喜欢黏着父⺟的,自从失忆后,她变得和家人生疏多了,眼睛里甚至偶尔会流露出惶恐。
夫人心疼不已。为了照顾欣然,她让几个姐姐轮流陪妹妹。
“娘,我好着呢。”欣然嘴角一拉,挤出一点笑意,其实她心里空空的,一点也不好。
夫人的贴⾝侍女眉英打着帘子,滴溜溜地进来了。她穿着粉⾊翠花绕襟深衣,十五六岁光景,长得脆生生的。眉英人长得清慡,做事也利落,是夫人⾝边最得脸的侍女。
她进来道了个万福,说:
“夫人,二姐小,四姐小,老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