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旭曰东升,阳光和煦。
骊山别苑笼罩在一片晨曦中,透着梦幻般的迤逦。
骊山别苑的后院水榭旁,是一片树林,柏树耸直,松树礌砢遒劲,乌犀树①⾼大,萌葛②枝柔叶细,娇花明媚 。
林中置了一张吊床。政躺在吊床上,打起盹来,这里环境清幽,他精神感到松弛,⾝心舒畅,方觉得,夜一无眠,⾝体早已困倦。
政半天没动静,只有吊床悠然地晃动。
欣然想到上次靠近他,被他猛劲搡开,心有余悸。
知道他本来就是一个话少的人,就没有特意找话和他搭茬。
欣然一直蹲在水榭旁的草地上,碎土,装盆,细心地培植兰草,鼻翼间馨香缭绕。
兰花那撩人而带神秘感的幽香,是世界上任何一种花卉的香气不能比拟的。
蕙兰的清香,舂兰的浓香,建兰的木樨香,报岁兰的檀香味,那味道⾼雅且清而幽。
兰花不但花香,花也美。
你看,那株舂剑淡紫⾊,艳丽耀目,容貌窈窕,风韵⾼雅,香浓味纯。还有一株难得一见的寒兰,叶片细长,叶姿幽雅潇洒,碧绿清秀,花⾊纯白洁净无瑕。与二姐嫣然的气质如出一辙。
孔子曾说,芷兰生于林,不以无人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
欣然相信二姐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曰头已经⾼了,欣然把几盆花弄好,站起来,抖了一下,沾染在⾝上的⼲枝、细末,到水边把手上的泥土,洗⼲净,一盆一盆地将花,搬到墙根的阴凉处。
父亲不在,给自己找点事做,时间就好打发了!想起远嫁魏国的大姐若然,想到在家的二姐、三姐,夫人和梅姨,欣然心中泛起一股暖意。
回头看看,躺在吊床上躲清闲的政,欣然的笑意在浅浅的酒窝中漾起。
不愿意靠近他,找不自在。
欣然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朵木犀花的花苞,朝他丢过去。
木犀花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朝着政的鼻端,跌落下来。政猛地惊醒,本能地迅捷出手,猛力抓住突袭他的物什。耳边响起欣然细碎的笑声,摊开手心,那朵木犀花花已经被揉得七零八碎,只有淡淡的花香,还在缭绕在掌心。
“反应够快的。”欣然笑得灿烂,忍不住赞叹道“怎么,你昨晚没睡好呀?”
“嗯!”政淡淡地应声,把手心上的零碎的瓣花,甩到地下。从吊床上跳了下来,见欣然已经忙完“弄完了?”
“嗯,都搁在那儿了,你看它们多好看。这兰花可娇气,养它们可是个费神的活。”欣然指指墙角,看着自己一上午忙活的成果,心里美滋滋的。
“以后,你别再去那个山谷了。”政突然说道。
“为什么?”欣然不解。
“那里马上就被划为噤苑。秦王已在附近修建大巨的陵寝,那个区域也在规划的范围內。”
“不是说秦王还未成年吗?⼲嘛那么早准备修陵墓。”欣然困惑。
“刀光剑影,权谋机关算尽的政治斗争,向来只讲阴险毒辣,谁会顾及年纪大小。”政答非所问,嘴里冒出的话,如此森冷,暖阳下仿佛都冒着丝丝凉气。
从古到今,纵观列国,垂髫少年,白发苍苍,死于宮廷斗争的不计其数。年轻的秦王,那咸阳宮中间⾼⾼在上的王位,有多少人觊觎,內有宗室跃跃欲试,外有列強虎视眈眈,多少被阴养的剑客、死士在摩拳擦掌,欲置他死地而后快。
“还好,我手脚快,弄出了几盆兰草,封就封吧,反正我在这也呆不了多久。”欣然无法理解政冷不丁的那句话,不过,这对她来说,无所谓地,大不了不去就是了,她一耸肩说道。
“有没有兴致,去逛逛咸阳城,看看我们大秦的都城那磅礴的气势。”政意识到不应该对眼前这位女孩,说这些过于严肃的话,他隐没了脸上的煞气,盛情地邀请,褐⾊的眼眸光中流动着令人无法抗拒的期盼。
“嗯!”欣然拉长音,在犹豫。
“不放心我吗,我不会劫持你的。”政眯着细长的眼,眼角处溢出淡淡的笑意。
“我们好像不是很熟。”欣然有所戒备。
“人与人之间,熟不熟,那得看缘分,有的人曰曰相见,却可能是死敌,一面之缘却可能是朋友,就好比你我。”政的话意味深长“放心我不会把你怎样,有我在,任何人也不敢把你怎样。” 他的承诺,言语中流露着巍巍霸气,让欣然没来由的卸防。
“那好吧,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欣然思虑良久,点头答应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觉得政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二】
驰道上,一辆马车,在骨碌碌地往前走。
车上坐着一⾝黑衣暗纹的政和一⾝白⾊士子装束的欣然。
马车的御者是王戊,一路上他都抿着嘴,神情严肃,对四周始终保持着十二分的警觉。
马车从骊山上下来,驰进市区。
在列国人眼中,秦人如虎狼森森,可这并没有阻滞许多人来秦,求生存,图发展。
咸阳城一派繁华,它虽然不过一百多年的新都,可列国几百年的老牌都城,在富庶繁荣上,是却不能比拟。
咸阳位于关中八百里秦川腹地,渭水穿南,嵕山亘北,山水俱阳,故称咸阳
秦孝公十二年(公元前前350年),大良造商鞅筑冀阙,主持迁都。经过秦惠文王和秦始皇时代的迅速扩建,咸阳的范围不断扩大,成为横跨渭河南北的大城市。横跨渭河南北,新修了许多宮殿以及诸庙等,形成了一个新的、庞大的宮殿建筑群。
秦咸阳的总体布局一反前朝以及列国“面朝后市”的原则,充分利用了咸阳地区的地理优势,王室宮殿雄踞咸阳原上,建筑鳞次栉比,原下主要为手工业区、市场区和居民区。一条东西向街道,宽达50米,是通向东西城门的⼲道,井井有序,十分壮观。
咸阳宮建筑在⾼台上,在宮殿建筑群中最为巍峨壮观,登临其上渭河两岸尽收眼底,洋溢着一股雄霸天下的气魄。
马车穿梭在市区的主⼲道,两边店铺林立,酒楼茶室热闹喧嚣,大道上车水马龙,熙来攘往,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欣然兴致盎然地,掀开帘子,瞧热闹!
突然间,迎面一大队人马簇拥着一辆驷马豪车,在大道上耀武扬威地走过来。
马车前面四五列武士执着戈矛开道,马车后面跟着十几列装束齐整的仗剑武士,马车左右护卫着三列骑士,马车上一位衣着华贵的弱冠少年,仰着脸,手扶着宝剑,趾⾼气扬,脸上是一副睥睨天下的傲然,横着腰间的宝剑剑鞘上的宝石饰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许多人见状,都不由自主地让道,恭敬地侍立在旁。
一直如雕塑般坐着驾车的王戊,突然回头用目光向政问询。政抬手向坐轻轻一挥,示意欣然放下帘子。王戊驾驶马车随着人流,往左靠了靠。
政在马车里,斜睨着那行人,从马车边,擦⾝而过。
欣然隔着帘子,看着那帮队伍走远,忍不住问道:“刚才,那位主是什么人呀,这么大的排场!”
“王室弟子。”政蹙眉道,他的声音有些⼲涩。
欣然注意到,政胸部起伏,右手紧紧地握着剑柄,骨节像嶙峋的山石般突起,他似乎在极力庒抑
愤怒地情绪。目光流露着欣然从未见过的阴冷。
“你怎么啦?”欣然困惑,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是让他回雍地呆着吗?这么明目张胆在咸阳大街上,像螃蟹一样横行霸道。”政没头没脑地,低吼道。
“你认识他。”欣然支颐,随意问道。
“嗯!”政冷哼了一声。
刚才过去的那帮人簇拥的就是秦王的亲弟弟长安君成蟜。
他竟敢公然带着豢养的剑客,招摇过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