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的话,勾起欣然內心深处的痛处,富贵人间三妻四妾,尚且不能容忍,何况帝王之家,三宮六院,嫔妃无数,就为分帝王一羹的恩宠。
政与她心中的期许,真的太遥远了。
将近二年了,她江南塞北,足迹遍地,却唯独没有勇气,踏足秦国寸土。
“娘,大姐最近有没有来帛书,她还好吧?”欣然不想谈这些事,岔开话题道。
“不提她还罢,你说这个死妮子,在家的时候,数她最懂事,现在倒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年半载也没个音信。你说这妮子,都出嫁两年了,肚子也不争气,到现在也没听到有一儿半女的喜讯,我都托来往大梁的商队,捎了好多次帛书。年初,娘跟人一起在邯郸的珠宝号里,挑了一匣子饰品,什么珍珠玳瑁,金银玉器,象牙翠羽一应俱全,千里迢迢给她送去。她到现在也没吱个声,你说一个铜币掉到地上,还叮铛一声,一堆首饰到她那,怎么跟一块石头丢进深涧里一般,连个回声都没有。”白夫人一念叨起来就数落的没完。
“娘,你担心大姐了!下去出货的时候,我转道去大梁看看她,顺带替你说叨说叨她,成不?”欣然搂着⺟亲的衣袖,轻言慢语地宽慰道。
“哎,你现在体会不到,每个孩子那都是父⺟的心头⾁!我是惦记她,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白夫人荡气回肠地叹了一口气,拿着篦子的手,也僵在半空中,望着窗棂外,一池荷塘直发愣!
“夫人,你喝盏汤,还是我来给四姐小梳头吧!”芸香挑开珠帘进来,手中端着一银碗汤,放在案几上,躬⾝说道。
“也好!这大暑天,动不动就一⾝汗。我这站一会儿,就全⾝酸软,年纪大了,⾝体不济事。”白夫人体胖,怕热,后背上已经出汗黏腻。她把篦子递给芸香,坐到席上,招手让侍女过来给她扇风,喝汤解暑。
“娘,你注意⾝体,凡是少操心些,乐呵呵的走走逛逛就行。”欣然道。
“哎,我也想呀,可是这烦心事,一茬接一茬,没个消停。在野王,我一个人呆着,闷得慌,到邯郸,怡然这妮子不是上窜就是下跳,夫妻之间生活需要磨合,没见他们那样,一天到晚闹个没完。告诉怡然,夫君是天,那得顺着点。那妮子就是听不进去,还是姑娘时,那一副刁蛮样,嘴上得理不饶人,无理占三分。”白夫人唉声叹气,喋喋不休。
说话间。芸香将欣然的秀发梳成翻荷髻①,揷瑟瑟钿朵,舒慡,典雅!
“这发髻新颖别致,很适合欣儿。不过,这眉⽑有点浓了,芸香你给修修,用黛石描描,就完美了!”白夫人喝完天香汤,移到梳妆镜前,指指点点道。
“娘,可别!我现在长年在外行走,把自己弄得太秀气,你不怕我被人打劫了。”欣然颦眉笑道。
“胡闹,说什么晦气话,你还嫌娘在家里提心吊胆的不够呀?”白夫人假装生气地瞠目道。
“哈哈,娘,我就随口胡诌的,你不用担心,我福气大着呢。”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说话间,怡然挑帘进来。你看她,绿云⾼髻,点翠匀红,星冠霞帔,环佩叮当,端是富贵雍容,却面容难掩戚戚之⾊,嗔怪道:“你看,娘真偏心,把我一个人撩在前堂,跑四妹这温馨来了!”
欣然暗自庆幸自己没说什么。
“三姐,我听出来,你这是冲我问罪来了,我一路风尘仆仆,想把自己打理⼲净了,再去找你。耽搁了时候,三姐你不会跟我介意,是吧?”欣然一番自责,本意是在讨。
“哟,四妹现在可是咱白家的掌事,自然架子大些,三姐哪敢委屈你降尊,只是我自己巴巴的来,不知道是不是搅了你们其乐融融的气氛。”怡然仿佛一肚子气没地撒,吊着嗓子,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的。
“三姐你说哪里的话?”欣然脸上发讪,还是迎上前,搀着怡然的胳膊,亲自为她铺上竹席,端过玉盘,道“三姐,你先坐,大热天的,你吃点瓜果,解解暑?”
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欣然没跟她计较,还殷勤招待,怡然自然也就不好再发飙“四妹,一屋子侍女,那需要劳你亲自忙活,你辛辛苦苦为撑持咱家,三姐只是羡慕,没有妒忌的意思,我就是一个直溜肠,但凡说话有些不中听,你别介意。”
“都是一家人,三姐你的话才见外呢?”欣然陪笑道。
“都是那个吃里扒外的浑人,给气得。”怡然叉了一块切好的甜瓜,塞在嘴里,愤恨地咀嚼,气鼓鼓地诉苦开了“你说,平曰里,他在外面斗鸡走马,花天酒地,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这回倒好,直接要把那狐狸精抬进门,那种专门魅惑男人的*,谁知道会是怎样的刁钻,蛮横,指不定以后倚仗宠幸,处处庒我一头,你说以后在赵家,我这曰子咱过呀?”
怡然一副捶胸顿足的样子。
“三姐,或许,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你平心静气地跟姐夫沟通沟通,也许事情会有转机的。”欣然劝慰道。
“能有什么转机?他是八王吃秤砣铁了心了,非要娶那狐狸精进门,为阻止这事,我豁出脸面,跟他好说歹说,哭叫吵闹,就差没有投缳(háun)饮鸩了!”怡然抑制不住情绪,歇斯底里道“还有,那浑人不明事理,连他长辈也一个腔调,说什么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说是为了子嗣昌盛。什么子嗣昌盛?我呸,那种地方的女人还能生崽吗?与其这样,他倒是娶几头⺟猪算了,一次十几个崽。明明是贪恋美⾊,还总是有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怡然说道激动处,完全口不遮拦。
“作死呀,怎么这么说话!”白夫人忍不住叱责道。
“娘,你还好意思说我,就是你帮我挑的这门亲事,说什么门当户对,一表人才。你看他一⾝纨绔弟子的习性。什么一表人才,纯粹是金玉其表,败絮其內。你说,我这一辈子,就栽在这样的人手里,我还怎么活呀?”怡然越说越生气,直接就责怪其白夫人了。
“三姐,你先别这样,要不我找姊夫谈谈,你看怎样?”欣然被怡然的一顿痛诉,直接弄得头皮发⿇,看她情绪如此亢奋,劝她,估计只会引火烧⾝。
就在这时,怡然的贴⾝侍女青禾进来,冲大家一躬⾝,瞥眼愁着怡然,谨小慎微地说道:“夫人,姐小,姑爷来了!说要接三姐小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这才是我的家。你去告诉他,⼲脆给我一纸休书,我各走各路,各过各的,两不相⼲。省得一天吵得鸡飞狗跳,谁也过得不安生。”怡然跳起来,挥舞着广袖,唾沫横飞道。
“这······”青禾噎住,看着白夫人和欣然,不知道是不是该照做。
“愣着⼲嘛,耳聋昏聩了!”怡然冲着青禾呵斥道。
“怡然,你冷静点,在下人面前,好歹有点教养。你看看你现在就像一只刺猬,见谁就竖起钢针,扎人。你是置气,还是要解决问题。”白夫人生气地怒斥道。
“好,那你们帮我解决,不然我就不回赵家了!”怡然气哼哼地,一庇股坐下,拿起桌上的水,咕嘟咕嘟往肚子里猛灌,喝完水,耷拉着脑袋,坐着。
欣然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三姐,我去会会姊夫!”欣然站了起来,说着就要往外走,走到门口正要掀起珠帘,脚步突然顿住,又返⾝回来,冲芸香吩咐道:“芸香,给我换⾝行头!”
欣然回內堂换上一套青⾊的曲裾蝉衣②,乌发着缁布冠③,拔脚要往前堂去。
“等会儿,我也去!”怡然犹豫一下,站了起来,要跟去。
“你去⼲什么?你这副火急火燎的性子,去了不是搅局吗?”白夫人不客气地阻止道。
“我不能让他觉得,我躲着是怕他!我看这个浑人,这会子有什么新鲜的说法。”怡然不屑地啐道,颠颠地蹭到欣然后面。
怡然这副心态,欣然也不愿意让她跟着,可是这是她切⾝的事,她没有理由不让他参与,就说:
“也好,大家当面锣对面鼓的把话说开,兴许事情好解决。”
“那成,我也去!”白夫人说道。
“娘,你还是先别出面了,你是长辈,万一我们谈僵了,你还可以出来打打圆场。再说,您在场,姊夫说话有所顾忌,难免不遮遮掩掩,反倒听不到他的实真想法。我和三姐先去大家坐下来说叨说叨,实在不行,你在出面不迟。”欣然怕白夫人护短,怡然已经在气头上,白夫人再拱火,纵容她,保不定几句话就把场面搞僵了,到时大家不好收场。
作者有话要说:翻荷髻:古代的一种卷曲的发髻,形如翻开的两瓣荷叶。
蝉衣:为仕宦平曰燕居之服,上下连属。
缁布冠:也称缁撮,以黑布将头发束于顶打成撮,其余的布垂下来盖住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