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声笑语,济济一堂。
凤移花进门便看见了少爷姐小一堆一堆,面颊带笑,穿花蝶似的来来往往,衣香鬓影,锦缎纱裙,手里有的捧着画着钟馗捉鬼的桃符;有的手握⽑笔,静立深思;有的伏案作画,一气呵成;还有的的围拢在老太太⾝边撒娇要东西。
这些个一部分是他的年幼弟弟妹妹,一部分则是他的侄儿侄女。
老太太喜欢热闹,每年家里要写桃符的时候,她都不许让书画上乘的幕僚们写,只把两府里的孙子、孙女、曾孙子、曾孙女都叫到跟前来,让他们弄。
“老太太,我回来了。”见着老太太如此⾼兴,他亦扬唇而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近前,躬⾝一揖。
“你这猴儿,竟还知道回来。”老太太拍了拍坐在她⾝边的芸姐儿“你先去跟着姐妹们玩,我和你大哥说说话。”
“好的,老太太。”芸姐儿虽不⾼兴被抢了位置,却还是起⾝从榻上走了下来,到了凤移花⾝边有礼的打招呼“大哥。”
“你去吧,我陪老太太说话。”
“你们这些调皮捣蛋的,见天的不懂礼数了,还不快叫人。”
“花大哥。”这是同辈份的弟弟们。
“大伯伯好。”这是两府的嫡长孙,凤怀志家的一对儿女。
“叔叔好。”这是比凤移花的弟弟们家的孩子们。
“都乖,我给你们买了些小玩意回来,都放在外面的马车上了,你们自己去找,喜欢什么拿什么。”凤移花笑道。
小一点的豆丁们欢呼一声就跑了出去,大一点的有礼的道谢之后相互携着手慢慢走了出去,至于矜持的姐小们,则按照从大到小的辈分排列,优雅慢行。
等这屋里彻底清净之后,老太太便假作不⾼兴的道:“你看看,你一回来便霸道的把他们都撵走了,你这小子,也不过是仗着我这老婆子宠你。”
凤移花长揖到底,笑答:“可不是这样吗。就是仗着老太太疼我。”
“去年的时候,二十五六上你就乖乖的回来了,今年是闹什么,熬到年根底下才回来。”老太太把脸往一边一扭便做出生气的样儿来。
凤移花连连告罪,甜言藌语把老太太哄的展颜欢笑,这才道:“孙儿心里可是时刻不忘老太太的,这不是知道老太太喜欢鸟儿,便让人去找了只蓝鹦鹉回来,孙儿听那胡商说,这鸟种是什么蓝金刚,极为罕见,脑袋像人一样聪明,你教它什么它就学什么,端的喜人。”
“真的?”老太太来了趣兴,笑道:“你还不让人把那鸟儿给我拿来。若是让我发现你哄我,我可不饶你。”
“孙儿怎敢。我已把鸟儿交给了喜儿,让她给这鸟儿洗⼲净,弄的香噴噴的再给老太太拿到屋里来放着。”
“这样好。我最是闻不得那股儿鸟粪味儿。”老太太越看越觉得自己没白疼这孙儿,摸着他的手道:“还是你孝顺。”
“那也是老太太疼我。”
祖孙两个寒暄过了,这老太太就开始兴师问罪了“你尽想着哄我,你给我说说,我那娘家孙侄女去哪儿了。”
“老太太看来已经听到风声了,如此孙儿也不隐瞒,月表妹似乎跟着人私奔了。”
老太太的脸⾊顿时铁青,低斥道:“这个不给我长脸的东西。”
“孙儿便是知道会惹您生气,这才一直隐瞒着。总归不是正经亲戚,老太太可别为那无关紧要的人生气,您保重⾝子最要紧。”
老太太经历的事儿不少,生气过后就当机立断道:“这是丑事不宜声张,对外直接说病死了,官府里把她的户籍消了,让那贱蹄子就算活着也活不出人样儿来。”
“孙儿便是这么处置的,只是月表妹的娘家那边还要老太太去通知一声为好,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烦。”
“这个不用你担心。”老太太还是气不顺,说话都硬声硬气的。
凤移花亲手倒了杯茶放到老太太手心里,接着道:“聘则为妻奔是妾,便是咱们不处置她,她也到不了好。依孙儿说,咱们就真当她病死了,就算往后再见了她,也只当不认识这个人。”
老太太摆了摆手,淡淡道:“谁认识她,谁知道她是谁。花儿,祖⺟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可你记着,再是什么亲戚也比不上你,祖⺟人虽老了,可不糊涂,你才是我的孙儿,谁亲谁疏,我分辨的清。你也不需看在我的面子上替她遮掩。”
“老太太,咱不说那不愉快的,孙儿还有喜讯要告诉您,玉姨娘有喜了。”
“这样的消息好,我爱听。”老太太有点埋怨的道:“你院里的莺莺燕燕也不少,这些年却只得馥姐儿一个,这里面可是你媳妇的功劳?我冷眼看着她就不是一个贤惠的,也就嘴上她说的好。若早知放在外面你能得子嗣,我该早赏你几个人放在外面伺候你。”
“正要问老太太要一个可靠的妈妈过去服侍几个月,她年轻不知事,又是头一次,孙儿怕出现个意外,想来想去还得来求老太太,您⾝边的人都是好的。”
“那么⿇烦做什么,你把她接回来,就放在我的院子里搁着,我给你好好照看着,谁也别想动手脚。”老太太意有所指的道。
“孙儿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后来一想,为了她一个妾劳动的老太太不得安生,不值当的。还是让她在那边生吧。”
老太太冷眼瞪他“你心里想什么,我一清二楚。你是不是一心一意想离了这里?现在就开始做打算了?你给我说实话。”
凤移花赶紧道:“孙儿就算有那个心,也舍不下老太太啊。您可真是冤枉孙儿了。更何况她还在这府里。老太太,你瞧,我还能放着生⺟不管吗?孙儿不让那玉姨娘住进来,这不是怕她言行耝鄙吓着了您,又或者得罪了府里的嫂弟子妹什么的,她被罚事小,惹着了旁人生气就不好了。”
老太太年纪到底是大了,先前和那些孙子孙女们就已腾折了一会儿了,这会儿又和凤移花说话费了半天精神,这会儿就有些气虚,往后倒靠在大圆枕上道:“花儿,咱别急,你呀,就算想离开这儿也得等我死了,听见了吗?”
凤移花喉头一哽,眼眶有些红,给老太太盖上薄被,温声道:“老太太说的哪里话,孙儿没想走,这里有老太太,有姜姨娘,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去。”
老太太握住凤移花的手便笑了“你能这么想就对了。这里再是不好,可也是生你养你的家,哪儿也不许去。”
“老太太睡一会儿吧,孙儿就在您⾝边陪着,您觉睡,我画桃符,还画您喜欢的神荼(shū)郁垒(lǜ)二门神如何?”
“好。”
凤移花给老太太掖好被角,转⾝便提笔在打磨好的桃木板上作画。
“凌二爷。”
“都有谁在里面?”
“回凌二爷,只有花大爷一个。”
“大哥回来了?”少年的声音有些奋兴,毡帘一掀便疾步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