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吹过宮顶,有些冷,绾绾下意识抿抿唇,看向凤夙,她躺在宮顶之上,静静的看着上弦月,沉默不语。睍莼璩晓
绾绾讲这些事情的时候,凤夙平静无波,无非偶尔抬起手臂遮在双眸上,于是那双美丽的眸子轻轻闭合着,令绾绾难以窥探她的思绪。
“箫哥哥没说错,当真瞒不了你。”绾绾叹声道:“你们这是何苦呢?”
凤夙扯了扯唇,是啊!何苦呢?她早就知道他会死,又不是现在才知道,放不下的那个人原来从来都不是她,而是他。
“从来没想过去楚国找楮墨吗?”凤夙坐起⾝,直直的盯着绾绾,眸⾊深幽清离辂。
绾绾神情微变,失落道:“他怕是不会认这个孩子。”那夜,他并不知道她是谁?大概以为幻觉舂梦一场,就算知道,又怎会接受她和孩子?
“毕竟是他血脉,总会认得。”凤夙语声淡淡的。
“姐姐…”绾绾唤凤夙,见她望着她,反而止了话,过了很久,方才说道:“你会不会怪我抢了楮哥哥?纥”
“楮墨原就不是我的,何来争抢之说?”凤夙温温的笑:“我和他有幼时之恩,成年后却势如水火,他容不下一个顾红妆,我更容不下一个时刻觊觎天下的楚国之皇,我和他只有草堂好友之谊,再无其他。所以你和他在一起,与我无关。”
楮墨,儿时一别,再见已是敌对关系,他和她的关系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绾绾苦笑道:“可楮哥哥喜欢的那个人…是你。”
凤夙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爱恨皆是双生花,他或许爱我,但你也应该明白,爱的反面就是恨,此刻他心里定是恨我入骨。”
绾绾顿时怅然道:“那我更不敢去找他了,他若知道我怀了孩子,定会恨死我了。”
若是楮哥哥误以为她是心机女,那她岂非要伤心死了?不见,是逃避,也是为了保护他,长老们可以善待敬畏燕箫,并不见得也会敬畏楮墨,若是得知孩子父亲是楮墨,长老们出手对付他的话,她又该如何?
“…绾绾,你该明白,箫儿若封你为妃,我并不会反对。”凤夙眸光清清浅浅的,看着绾绾的眼神一如最初,并无任何异常,但她很清楚,燕箫让绾绾入住后宮,并非因为绾绾献出鲛鳞,他心生感激,才会如此。绾绾孕怀,燕箫应该猜到孩子父亲是谁了,一旦绾绾成为燕箫的妃,便会成为定局。三年之后,燕箫手中握有楮墨子嗣,天下之争势必占了先机,楮墨若是顾念孩子,定会有所忌惮,阵前畏手畏脚,若是楮墨不在乎,也无妨,定会寒了绾绾的心,届时绾绾站在谁这一边就不言而喻了…
她的生学,她很了解,想的事情,算计的阴谋,无一不⾼深莫测。
若是旁人,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此人是绾绾,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绾绾跳下去,但绾绾若是去了楚国,届时燕楚大战,绾绾帮助楮墨的话,将会成为燕国大敌,放虎归山容易,画地为牢囚噤猛虎却很难。
这也是凤夙迟疑之事,究竟是帮,还是不帮?
绾绾皱眉道:“姐姐,我从未想过要跟你抢箫哥哥,长老们不知因何缘故,对箫哥哥礼遇有加,似是极为敬畏他,所以我才会请箫哥哥帮忙,这是楮哥哥的孩子,我不想他命丧长老手中。”
凤夙看着绾绾,眼神安抚,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绾绾,若是我助你如愿留在楮墨⾝边,你可愿意?”
“…”绾绾⾝体一僵,愣愣的看着凤夙,嗫嚅道:“留在楮哥哥⾝边?”
“对,朝夕相伴,花前月下。”有笑容从凤夙嘴角缓缓流溢而出:“或许,你回去后可以好好的想想,想明白,有决定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绾绾看着凤夙,眼神复杂…朝夕相伴?她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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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曰,燕箫亲自端着药去见凤夙,原因无他,凤夙拒绝喝药,李恪和阿筠等人百般劝说无用,李恪这才无奈请燕箫出面。
燕箫原以为要好一番相劝,没想到凤夙看到他,倒是神⾊平静,嘴角微微含笑,倒像小心思得逞,眼眸明亮,看的人心生气恼。
她这是故意引他前来。
燕箫一时感慨万千,曾经他见她,要找尽借口,如今她怎学会他这一招了?
他转⾝要走,她却语声清凉:“箫儿,若奏折不急着批阅。不妨陪我说说话。”
他心头一紧,回头看她,却见她含笑看着他,说不出的洒脫雅致,该拒绝的,但出口之音竟是:“谈什么?”
“谈儿女欢情可好?”她笑的肆虐嚣张,看的他眉头微皱,她…又在戏弄他了。
白眼狼脾气倒是挺大,哼了一声,转⾝就要走,却没想到一道⾝影宛如疾风一般眨眼间功夫便欺⾝他的⾝后,然后紧紧抱着他“生气了?别气了,我道歉。”
“轻功很好啊!”这话说出来尾音轻飘飘的,听得凤夙无声失笑。
“说说话,你走什么?”
“儿女情事不谈。”燕箫垂眸看了看环在他腰间的手臂,该死的白,她每天在院子里晒太阳喝茶看书,怎不见晒黑呢?
“好好好,不谈儿女情事,我们谈谈三国之争好了。”凤夙这时候顺着他总没错,生学大了,脾气是越发难以控制了。
“手是不是应该放开了。”他淡淡的提醒她,极力抗拒她⾝上的檀香味。
凤夙倒也听话,松开他,知道他不会走了,径直来到茶案前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移到他面前:“想当初楮墨和大燕定有三年之约,虽说楮墨胸怀大志,但也不是失信之人,他起兵伐吴,一旦打破三国鼎力局面,天下势必大乱,我想听听的你的意思。”
燕萧眉头一皱,隔了片刻后,方才道:“宁我负天下人,决不让天下人负我。”
凤夙眼眸一闪,观其神⾊,一时垂眸喝茶没吭声。燕萧淡淡的看着凤夙,心內忍不住一叹:就算我负尽天下人,决不负你们⺟子。
当然这话,他并未说出口。
凤夙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开口道:“天下贤能之君,皆以仁德治天下,远有诸国明君,近有大燕始祖先皇,你若不能尽得他法,只会让燕国趋于危机之中。”
燕箫瞥了她一眼“先皇之法,虽令燕国民心所向,但并不见得就那么尽善尽美。百姓懦弱成性,国虽富饶,却守之不足,內忧外患加⾝,如案板之鱼,断齿之虎…”
凤夙笑了笑,语声轻谓:“如你所说,国富民強,不受外敌所祸,岂是那般容易?”
燕箫嘴角微勾,似是笑了:“若想燕国強盛,自是不该仅限于此。乱世中,仁者得仁,拢民心,枭雄当道,得天下,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变数,那就是奷雄,奷雄诡诈,可民心与天下并得。”
“这么说来,你有意当奷雄了?”凤夙眼眸有促狭笑意,燕箫见了,轻轻咳了咳,并未回应她的话。
凤夙浅笑道:“也罢,我与你不争论这些,且说三年之约,难道你打算背信弃义,届时落井下石吗?”
燕萧眸⾊深沉:“夫子,褚墨那人,你又怎会不了解?灭吴之后,燕国在劫难逃。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大燕着想。”
凤夙微微挑眉:“一旦背信弃义,必定有违民心所向,大道伦常,倘若楚国有所察觉,燕国便是他们的心头刺。楚国強盛,如今燕国和他斗,凶险偏多。且说吴国,吴国虽不比楚国,但楚国想要拿下,并非易事。自古以来,大国战乱之争,少则三五年,多则数十年。吴国摄政王能力非凡,朝野上下以他马首是瞻,吴国弱,可也并非不堪一击。你与褚墨协定,在他攻打吴国时你不得出手,你何不照他所说,以他战乱补之不足,勤操兵业,廉政纳民。使燕国尽快赶超楚国,到那时,即便褚墨收吴国于囊中又如何?多年战乱,楚国定锐气大减,而你与他的协定已尽,届时攻打,定能事半功倍。”
燕萧听完凤夙的话,眼眸深处划过阴霾之⾊,暗道:三年,三年啊!到那时我命数已尽。燕国成为无主之国,定会覆灭于一夕间,又哪来的天下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