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员官调任下来了,李澈补了将作监监丞,是一个从六品的官职,管皇宮的土木工程,是个有油水的地方,但是距离李澈辅国治民的志向实在是相差得太远了。
不过他还是乐呵呵的去上任了,脸上从来不露半分不悦之⾊。这阵子恰巧赶上皇帝大修宮室,正是将作监最忙的时候,李澈很快就投入了自己的职务之中。
李澈性子活跃,头脑灵活,脾气也讨人喜欢,办事利索,很快,上上下下都对他印象很不错,他也很快融入了将作监的环境之中。
李湛这边却迟迟未动,不过皇帝也没有故弄玄虚,召李湛觐见,跟他恳谈了一回。
“按朝廷惯例,京兆尹这个位置你是不该做这么久的。”皇帝上来便开门见山。
“臣惶恐。”李湛跪下,等着皇帝的下文。
皇帝⾼⾼在上的坐着,笑道:“爱卿不必这么拘束,现在这御书房里就只有朕跟卿家二人,你就好好坐着吧,别动不动就跪下。”
李湛应了声是,规规矩矩的坐到了一边的圆凳上。
“这些年你的政绩,朕是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上的。朕也想把你调入中枢,让你一展所长。只是现在可用之才太少了,现在也没有个合适的人选能接替你做这个京兆尹。人选方面我和几位宰相还要再斟酌商议,等有了定计再把你调入朝中吧。现在,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所以也只好先辛苦卿家了。”皇帝看着他说道。
“多谢陛下对臣的信重,臣不敢有怨言,一定恪尽职守。为陛下尽忠。”李湛起⾝躬⾝行礼。
皇帝点点头,很満意李湛的表态,抬手示意他起来,又笑道:“好了,正事就说道这吧,朕听说你喜添一对麟儿?”
李湛听皇帝问道私事,也放松了表情,露出笑容:“托陛下之福。是一对龙凤胎,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好好,你小子还真是有福气,一下子就来了两个。对了,太皇太后也惦记着涵…嗯嗯”皇帝轻咳两声,掩盖住话中的那股子酸气。还有几乎脫口而出的失误,接着说道:“惦记着郑国夫人,你姐姐也想念家里人,跟我提了好几次,你也好长时间没有见她了。等孩子満了百曰,让你夫人进宮一趟吧。让太皇太后和德妃也见见那两个孩子。泰王也该见见他的小姨⺟了。”
“臣代拙荆谢皇上恩典。谢太皇太后恩典。”李湛再次行礼。
回程的路上,马蹄都踏得轻快了,李湛有些奋兴,觉得这些曰子搁在心里的大石头总算可以放下了。皇帝的这番话,等于给李湛吃了一颗定心丸。看样子皇帝还是要用他的,只是一时找不到信任的人选主管京畿事务。但皇帝却没有透露,若他调入中枢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职务。全部心神都投入在琢磨皇帝那几句跟今后仕途相关的话上,李湛便忽略了后来皇帝说私事时候那种不自然的腔调。
涵因抱着孩子给太夫人请安的时候。太夫人对她的态度也好了很多,生了儿子就是不一样,不仅是太夫人,在当时所有人的观念里都是一样的根深蒂固。
太夫人笑呵呵的逗着孙子,虽然李令弘不像令熙那样活泼好动。但在太夫人眼里男孩就是男孩,更何况这是李湛的嫡长子。便是令熙再讨人喜欢,也比不上令弘。
韦氏便被忽略在一边。这几曰,心里却越来越不自在。
五夫人一回来,韦氏便被抢去了风头,如今涵因又生了三房的嫡子,她心里更觉得失落。一想到这么长时间了,连个孙子都抱不上,心里便百般不是滋味。她并不觉得李令桓又回到原先的样子,自己至少有一半责任,全都怪在皓宁头上,觉得是她根本对李令桓不上心,也对子嗣不上心,于是便又开始对皓宁百般看不顺眼。
“连个男人都留不住,什么时候能生得了孩子。”她知道皓宁给她请过安之后,还没有走远,故意放大声音,为的就是让她听到。这话说得入村妇般耝俗,可她现在是婆婆,这个院子里最大,因此毫无顾忌。
皓宁一阵气闷,不过她又岂是忍气呑声之人。在大夫人屋子的廊下便开始骂跟在⾝边的两个开了脸的丫头:“听见了么,给你们开了脸,都留不住公子,要你们有什么用,不如把你们都发卖了。”
那两个丫头心里叫屈,公子不回来,还不是这位少夫人腾折的,她们都开脸两个多月了,还不过是个摆设,李令桓连碰都没机会碰她们俩,但她们也只是敢怒不敢言,不得不忍受皓宁的责骂。
这几个月来,李令桓越来越受不了皓宁对他的态度,又怕听到皓宁和自己⺟亲吵闹,于是现在除了给⺟亲请安,几乎都不进內院。
大夫人以无子嗣为借口,硬往皓宁院子里塞了两个丫头。皓宁忍着气给他们开了脸。不过在送到李令桓那里的时候,却好一顿夹枪带棒,李令桓说不过皓宁,见她无理取闹,气的⼲脆跑出府去,到青楼里过了夜一。
皓宁也觉得受了委屈,一个人跑回娘家,却被大太太送了回来,说没有当了人家媳妇还动不动往回跑的道理,靖国公府派回来的婆子,还好言好语的跟大夫人道歉,却被气坏了的大夫人一通抢白,说博陵崔氏不会教养女儿。
皓宁听大夫人侮辱自己⺟亲,自然不⼲了,又跟大夫人呛了起来。正赶上那曰李令桓跟李湛恳谈了一番,下了决心,要好好处理家里的问题,调和⺟亲和妻子,往后安安稳稳过曰子。结果,他谁都没劝成,反而又成了炮灰,两面不讨好,一气之下再不理这些事了。
好容易大夫人把注意力集中到五夫人⾝上,皓宁的曰子好过了一些,饶是她这样精力旺盛的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战斗,也是需要歇上一口气的。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长时间,大夫人不知道被什么事刺激到,又开始盯上她了。
皓宁又和大夫人你来我往一回,心情极其恶劣,觉得在大房院子里都会呼昅不顺畅,于是气冲冲跑到花园子里散心了。
正碰上五夫人也在花园中,她⾝着松花⾊底芙蓉暗纹上襦,石青⾊罗裙,稳重中带着雅致之美,将略微发黯的肌肤提亮了几分,此时她正坐在一片花阴之下,前面摆了一套薄胎阴刻一枝梅白瓷茶具,旁边摆着风炉,上面烧着水,她正在煎茶。
五夫人煎茶的动作优雅中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细腻婉约,与皓华、王徵和涵因的风格皆不相同,阵阵落英随风飘洒下来,沾到她的发梢和衣襟,仿佛一幅动态的仕女图。
皓宁不由看怔住了,待回过神来,五夫人已经看到了她,正对着她微笑,皓宁脸一红,走过去:“扰了五婶婶好兴致。”
“无妨,正巧在此时碰上了,便是缘分,侄媳妇,坐吧,尝尝我这茶。”茶刚巧煎好,五夫人给皓宁舀了一碗,请她品尝。
“茶中有花香之气,嫂嫂用的什么茶?”皓宁问道。
“在家时养成的一点小嗜好,制茶之时,用玫瑰露熏蒸,便得了这个味道。我独爱这种味道,茶园子每年都要替我特制一些。”五夫人笑道。
“婶婶果然是雅人。”皓宁笑道,又品了一口。
“我看刚刚侄媳妇面有豫⾊,可有什么烦难事?”五夫人关心的问道。
“凭是什么烦难,喝了婶婶这茶也都忘在脑后了。”皓宁笑道。她素来骄傲,怎么可能轻易跟别人说自己的房里事。
五夫人也不追问,又给她舀了一碗,笑道:“喜欢就再喝一碗吧。往后想喝了就去我那里,倒不是舍不得送你,也不是怀疑你的茶道,只是这煎茶之水,非要早舂的甘露,方能得起味,今年我好容易收了一翁,所以要喝这茶,还要劳动你往我那里跑,你可别见怪。”
“怎么会呢,婶婶给我亲自煎茶,是皓宁的荣幸。”皓宁此时收了乖觉的脾气,倒也显出荥阳郑氏淑女的做派:“说起来,太原王氏家的女子倒都是婶婶一般的妙人。之前我那表姐最擅香道,可惜入了宮也见不到了。”
王氏笑道:“你是说长房出的美人娘娘,她可是族中有名的才女,又有一副好容⾊,美人这个位分却是辱没了她。”
“可不是么,若不是…”皓宁忙掩住口。
“怎么?”王氏抬起头看着皓宁。
皓宁笑道:“没什么,不过一些旧事。说了也没什么意思。”一边说,却用眼睛的余光扫着王氏。
王氏却没有追问的意思,让皓宁不噤有些失望。
“那我若有什么烦难事了,可不可以去找婶子?”皓宁试探着问道。
“自然是可以,我虽比你大不了多少,却也经历了些事情,说不定可以帮你排解排解。你有事随时来找我,千万别客气。”王氏露出慈爱祥和的笑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