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厅里头只剩下阴庆和李令纹两个人,婆子、丫鬟们都知机的退到了外面。
两个人的脸都红到了耳根,李令纹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这样子不合礼法,只是两人定了亲事,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她低着头,一言不发,悄悄的瞄着阴庆,却正好跟阴庆悄悄瞥过来的眼神撞了个正着。两人慌忙别开了眼神。
沉默半响,阴庆知道这事不可能让人家女孩子主动开口,于是说道:“给弟弟妹妹们带了些玩意,也不值什么,妹妹看着好就拿去玩,觉得不好就赏人罢了。”
之后把之前在集市上买的一大堆东西,放在了李令纹旁边的桌子上。
李令纹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多谢哥哥东西。那我就厚颜收下了,也代弟弟妹妹们多谢你。”
阴庆笑道:“妹妹太客气了。”
李令纹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着自己未婚的夫婿,阴庆是个典型的陇右人,⾝材⾼壮,这种⾝材的男子多显得孔武有力,不过阴庆有一种书卷气,让他并不显得耝苯,相貌并不算俊朗,但也颇为周正,举止现在看来有些紧张,但总体来说已经颇为得体了。
说话声音亲切慡朗,言辞斯文有礼,也给他加了不少分。
李令纹这次过来的时候,已经做好准备,被嫁给一个不怎样的人,后来远远的见过阴庆,她的丫鬟百般打听,才放下心来,李令绮不肯要的婚事,也没有那么糟糕。
现在跟这人亲自接触了,心下倒有了几分暗喜。比她之前设想的要好了不知多少。
她鼓起勇气,拿出一个绣着兰草的荷包递了上去,说道:“针线耝鄙,若公子不嫌弃。就请收下吧。”递过去的手,因为紧张微微打着颤。
阴庆接过去的时候,触到了她柔软的指尖,心脏登时跳快了三拍。他趁机悄悄打量了一番李令纹,这个女孩子细眉细眼,初看只算清秀,但仔细看她的鼻梁⾼挑,嘴唇饱満,仿佛一颗红润欲滴的樱桃,带着一种內敛的媚柔。
他本来因为李令绮瞧不上他。心里很是气愤,因李湛对他着实不错,他心里感恩,加上家里为了巴结李湛,也不肯放弃这门婚事,他便认命罢了。反正他这样的庶子,又能有什么好婚事。都督府的过继仪式之后,人都说他拣了便大宜。一个过继仪式都这等隆重,将来嫁人,还不知道要办成什么样子。他却并没有感到有多⾼兴。他心里明白,李湛如此做是为了阴家,并不是为了自己。
现在看了她的样貌,又见她的针线精美,心里对这位未婚妻的印象改观了不少。他把荷包收好,想了想问道:“为什么妹妹要见我?”
李令纹咬咬嘴唇:“是想知道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冒昧相请,我也知道不合规矩,不过…我还是想亲自跟公子见一面。公子不会觉得我是个轻浮女子吧…”
她是那曰在涵因房里做针线,做累了。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听见涵因和慕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话。隐约听见涵因说这件服衣是她婚前私自约见李湛穿的服衣,慕云则笑着说涵因那时候胆子太大,总是让自己担惊受怕。涵因则反驳说,她那时候已经跟李湛定下了亲事。所以也并没什么大不了。慕云则说那也是不合规矩。
李令纹才知道,自己这个新⺟亲胆子有多大,竟敢做这等不合规矩的事情。不过,这也让她动了心,她也想知道,自己未来的夫婿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见阴庆问她,她便说了出来,不过心里很是不安,怕阴庆把她看做不规矩的女子。
阴庆露出一个笑容,说道:“怎么会呢,其实我也一直想见妹妹一面,就是不知道怎么派人传话才好,倒是让妹妹费心了。”
“公子不怪我唐突就好…”李令纹笑道:“天⾊晚了,公子也该回府了,莫让令尊令堂担心。”
阴庆笑笑,那个府里,又怎么会有人管他,就算他死了,说不定都不会有人在意,他眼中一黯,又忙掩饰了过去,笑道:“多谢妹妹提醒,我这就告辞了。”说罢走了出去。
待他走了,李令纹方对着屏风后头的贴⾝丫鬟和婆子说道:“行了,你们出来吧。”
那丫鬟忍不住笑道:“恭喜姑娘,觅得良人。”
婆子也笑道:“阴公子一表人才,姑娘主动来凉州真是太英明了。”
李令纹脸上还未褪去的晕红又浮了上来,啐道:“你们两个怎么那么多话,还不把东西收了。”
涵因正跟李湛说着话,管事过来通传阴庆阴公子过来告辞。
李湛嘟囔道:“这孩子还真是老实,这么一会子功夫就说完话了…”
涵因瞪他一眼,端坐在椅子上冲外面说道:“请阴公子进来吧。”
阴庆脸上的余热还未褪,李湛问了他两句学问上的事情,就让他回去了。待管事去送阴庆,李湛拉起涵因的手,笑道:“咱们也走。”
涵因不明就里的问道:“⼲什么?”
“不是去做轻浮之事么…走吧…”李湛拉着涵因从醉卧居的后门走了出去,避开丫鬟婆子,穿过花园,一直走到马厩。
两人牵了马,悄悄走了出去。上元节一天不关城门不宵噤,他们便从小路到了离都督府最近的城门一路出了城,向着不远处⾼坡之上的⻩河灯会奔去。
那里热闹不下城里,⻩河灯会取⻩河九曲之意,按照周易九宮八卦摆成一个大型的灯阵,人们在其中赏灯、游戏,里面还有专门请来的戏班子搭台演傩戏,已经到了夜间,仍然游人如织,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李湛在门口的摊子买了一对老公公老婆婆的面具,跟涵因戴上往里走去。涵因连续猜中三个灯谜,赢了一个木头雕的小鱼,兴冲冲的挂在腰上。之后又拉着李湛去尝这里的特⾊小吃。平时吃惯了精致的山珍海味,偶尔尝一下陇右耝狂浓烈的豪慡风格,别有一番滋味在舌尖。
李湛看她像个孩子似的兴⾼采烈的样子,笑道:“慢点,别绊倒。”
七扭八怪终于走出了灯阵,在出口的地方,有一群人在围着篝火跳舞。汉族本来善舞,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舞蹈成了戏子的专属。但在此时的乡间,男女之间没有那么多的避讳,人们围在火堆前尽情的欢舞着。
涵因拉着李湛也加入了跳舞的人群之中。
未嫁之前,涵因跟宁若正经学过一段时间跳舞,这两年生了孩子,腰肢也没那么细软了,好在架势还在,跳起来倒也有木有样的,竟把周围的女孩子们都比了下去。
还有人给涵因大声叫好,打着拍子。还有人凑上来,想跟涵因对舞,差点把李湛挤到一边去。李湛一拉涵因的手,说道:“走了。”
涵因看着他笑问道:“怎么了,不是跳的好好的么。”
李湛故意摆出大吃飞醋的模样,笑道:“俺媳妇跳舞只有俺能看。”
涵因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好,只跳给你看。”
两人从灯阵旁的马厩取回自家的马,李湛带着涵因又向前跑了一段,离开灯会渐远,周围安静了下来。
李湛带着涵因上了附近小山上的一片⾼地,升起一簇火,涵因坐在石头上,烤着刚才路过农家耕地的时候,李湛偷偷刨出来的山药。
涵因笑道:“想不到你堂堂一州都督,竟然做这种鸡鸣狗盗的事情。”
李湛捏了捏涵因的脸蛋,笑道:“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其实他往那家支在地里的棚子里扔了一角银子,只是现在天寒地冻,也没有人在那棚子里面照看地,也不知道多久才能有人看见那角银子。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这个?”涵因觉得很奇怪。
“十多年前的时候,我到凉州军来,常和他们一起偷跑出来,这片山地的农户地里的东西我都偷过,这几家都是种山药的。一般山药十月长成,他们挖了之后,还会留上不少,第二年让它们接着长,我也只是试试,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这里也没怎么变。”李湛回忆起自己年少时的经历,唏嘘不已。
这篇山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能种植的作物有限,为了能够充分利用,也就只能种这些东西。
涵因搓着手,把考好的山芋掰开递给李湛,李湛一边掰开山药,一边吹着气,尝了一口,嘴里含混不清的说道:“嗯,好吃。”
后方是黑黝黝的山坳,前面是河西走廊开阔平坦的原野,再往前就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在寒风的扫荡下,天空显得格外澄明,一道银河穿贯天际。上上世在都市中忙碌,城市的灯光遮蔽了天空,上一世皇宮中勾心斗角,利益和*蒙蔽了眼睛,这一世为心中的不甘挣扎,没有闲暇也没有心情抬起头看一看这头顶上的天空。
这一刻,她被大自然的壮阔和绮丽深深震撼,沧海桑田,世事变换,唯有这亘古不变的星空照耀了她几世的人生,在不同时空中穿梭,头顶的这片星空是她生命轨迹的唯一见证。不知道为什么,涵因忽然抑制不住心中涌起的情绪,把头埋进李湛的怀里,尽情的流着眼泪。李湛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任她的泪水肆意地打湿他的衣衫。
涵因靠在李湛的怀里,手中拿着那一对老公公、老婆婆的面具,嘴里含混的嘟囔着:“如果可以的话,这次我们两个一起走到最后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