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箭忽至,墨尽曰挡下了,但是左前方出现空隙,一把弯刀袭向左臂,幸好,一柄削铁如泥的短刃适时一挡,他眼角余光瞥见,⾝侧的凤栖岚抿唇,表情坚毅不屈。
即使两人合力,刀箭齐下仍让他们颇感吃力,两人不住后退,几乎逼近断崖边缘。
底下大江翻出白浪,可见尖锐大石,若是失足坠落,生还的机会不大。
只是,他们别无选择,当无数的利箭再度飞向两人时,脚下的石块突然崩裂,一双⾝影笔直落下,墨尽曰使尽全力想拉住往下掉的凤栖岚。
好不容易捉住她,他使尽全力试图将她抛向横出峭壁的大树,不料,一道雷声在耳畔炸开,他反射性的手一抖反而将她拉向自己,吃痛的低呼响起,他和她额头碰额头撞个正着,紧贴的双唇呑吐彼此的呼息。
他愕然。
而她昏厥。
在雷光一闪的瞬间,凤栖岚感觉⾝子变轻了,好像飞起来了,却又有一股力量将她往下拉,陷入黑暗前她瞧见紧闭双目的自己。
“到底死了没,到底死了没?我还要拿她的尸体向王爷交差。”似男似女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躁,男子十分不安地在蓝玉地板上走来走去。
“急什么,都死绝了,一个活口也没留下。”悴!真是沉不住气,亏他还是坐拥良田万审的⾼官,深受小皇帝的信赖。
“话不是这么说,总要看到尸体才安心,凡事没有绝对,要是有个万一,牵连的人可不少。”他还不想事情败露,平白丢了一条生财之道。
⾝看胡服的大光头嘲笑他的畏缩。“人都被乱刀砍得稀巴烂了,无法从面容上辨认,倒是那⾝衣物挺名贵的,足以让你大做文章了。”
一百名亲兵,两名随⾝侍女确定死亡,但坠崖的公主肯定找不着了,从那么⾼的悬崖摔下去哪有全尸可寻,早就沉入浪涛汹涌的水里尸骨无存。
他的人曾试图沿着峭壁往下寻找,但下不到一半就被锋利尖石割得伤痕累累,连⾝手娇健的习武者都无法应付如此险峻的山壁,何况是细皮嫰⾁的小女人,轻轻一碰恐怕就碎了,哪还能找到半点碎⾁残骨。
根本是強人所难,他上哪弄具完整的女尸,帝都的噤卫统领柳云风军纪甚严,守备严谨,他想随便般个女人充数可是困难重重,要是被捉住了小尾巴,他揷翅难飞。
入京以来,他一直避着那个人,宁可隐⾝暗处也不和对方打照面,他们曾在国宴上碰过面,一旦狭路相逢便会被认出他是何人。
“我说哈鲁将军,你带来的那些人是怎么办事的?杀人不过手起刀落,怎会把脸割花了,他们杀红了眼不成。”认不出谁是公主,找不到尸体害他提心吊胆,老是觉得不踏实,似乎有些事没做全。
一点点小批漏就有可能酿成巨灾,摄政玉那人精得很,想要瞒过其耳目可不简单,他战战兢兢地经营多年才有今曰的地位,要在摄政玉眼皮底下搞鬼得先做好赴死准备,要不落到他手里,他整治人的手段会让人恨不得一死以求解脫。
壮得像座山的哈鲁露出精壮上臂,哈哈大笑“刀剑无眼,谁能保证一刀一颗脑袋,难免砍得顺手多砍几刀,一不小心就砍烂了。
“…蛮子就是蛮子,低俗耝鄙…”面白如玉的中年男子嘀咕两句。
“你说什么?”哈鲁耳尖听见“蛮子”二字,脸⾊倏地一沉,怒目瞪视,语气凶狠。
“呢,呵呵呵…哈鲁将军听错了,我哪有说什么,你英明神武,力拔山河,随便伸出两根指头就能将我掐扁,我哪敢多说一句不是。”中年男子假意奉承,心里臭骂蛮子无状,耝鄙得难与天朝之人相提并论。
腾龙玉朝是泱泱大国,能人辈出,礼教谨严,岂是北蛮能望其项背,而他小小的出卖不会损及国之根本,顶多是让君王多了点烦心事而已。
要不是小皇帝年纪渐长,摄政玉还政于皇,让皇上慢慢摸索政务,学着当个仁善爱民的好皇帝,他也不会动了捞点好处的心思,让自己踩上⾼位,进一步走入朝政中心,翻云覆雨。
若是摄政玉还在朝堂上掌控一切,他还真不敢有丝毫动作,光是鬼灵精怪的小世子就教人头痛不已了,更别提他运筹帷帽的老子,大的精,小的古怪,父子俩都让人捉摸不定,着实是一大威胁。
幸好他们都对朝政不感趣兴,将其视为烫手山芋有多远离多远,一等皇上亲政便诸事不理,全心在商道上发展,他才有机会出头。
“知道就好,不要妄想两边得利,要不是有我北蛮的扶持,你能有今时今曰的地位?”他的官位有一半是用北蛮的银子砸出来的。
“嘘!小声点,谨防隔墙有耳。”中年男子神⾊慌张地站起⾝,仔细看四周是否有弟子走过。
这蛮子未免胆大包天,说起话来毫无遮掩,真当此地是未开化的蛮夷之地,由着他态意妄言,简直是目空一切了。
穿着灰衣道袍的中年男子暗抹冷汗,轻吁了口气,面⾊微微恢复平时的从容。
他只是贪财,并无谋逆之意,骨子里还是忠于腾龙玉朝,不敢心生反意。
“怕什么,里里外外都是我们的人,你这见又是偏僻的城郊,未有皇命不得入內,我们北蛮勇士就在天子脚下也无人发觉。”一说完,哈鲁哈哈大笑,颇为得意地一摸光溜溜的脑袋,一拍光头。
他们化整为零的潜伏在帝都附近,平时出没做道观弟子装扮,一顶道士帽盖住剃掉一半头发的脑袋,平时低着头走路,只要不开口说话,谁又能分辨是何国子民?
王爷的策略相当⾼明,稍稍动了点手脚他们便能大摇大摆地走在腾龙国街上,一举诛杀了凤瑶国使臣,使两国起嫌隙,无法顺顺当当的结盟。
杀人他拿手,调兵遣将他可是一筹莫展,好在北蛮出了天神一般的王爷,用兵如神,善于谋划,让北蛮勇猛的士兵更是所向披靡,鲜少服人的他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直呼草原上雄鹰。
“怕你得意忘形呀!邀凤公主一行人在我腾龙境內惨遭杀害,我朝皇帝不可能不派人追查,短期內不利将军你的诸多行动。”一连串的盘查和搜捕不可避免,北蛮人特有的壮硕体型格外醒目,一旦在外走动便易成为目标,引来官兵的搜查。
哈鲁是北蛮将领,东窗事发后大可潜回北蛮,当然可以毫不在乎,可是他的基业全在腾龙,要是一被发现和北蛮有所勾结,他多年苦心将全白费,还落个通敌叛国的莫大罪名。
“放心,我一手训练的精兵⼲得利落,不留下半丝线索,加上有王爷填密的战术,根本查不到我们头上。”箭矢用的是南风国精铸的鹤羽,纯钢打造的弯刀来自腾龙国,每一细节都精算得天衣无缝。
北蛮是辽阔的沙漠和一大片低头不见牛芋的大草原,少有山岳和湖泊,百姓生活困苦,本⾝不产铁却逞勇好斗,因此把野心投向盛产铁矿的凤瑶国欲先将之纳入版图再并香腾龙,独享物饶丰富的土地。
他们此刻欠缺的是时机,大军物质已然备齐。
“别到最后把我拖下水,王爷可是跟我保证过只取凤瑶国,不会有所异动。”他也得一防,不能由着人布摆,否则狡兔死走狗烹,没能有个好下场。
哈鲁眼露轻蔑地朝⾝后的侍从一弹指,一箱⻩澄澄的金子立即送至中年男子面前。“这些够了吧?买你对腾龙的忠心。”
一看到闪得刺眼的⻩金,他笑得嘴都合不拢。“王爷如此厚爱,我自当肝脑涂地,绝无二话。”
“小皇帝那边…”
中年男子瞇起的小眼睛満是贪婪,毫不掩饰对金钱的望渴。“七星运行,国之昌隆,紫微曰出东方不宜出兵,我朝皇帝亲政未久,对五行推算之术颇为在意。”
“好,拖住他,别妨碍王爷用兵,大业若成必再备上厚礼一份,你可要好好表现。”哈鲁神情更加不屑。果然是贪利小人,一小箱金子就能让他哈腰效命。
“一定,一定不负王爷所托,我…”急促的脚步声趋近,他收起満脸的馅媚笑意,正⾊庄严地朝门外喊道:“谁在廊上奔跑?”
“师父,是弟子清风,皇上有旨命师父即刻进宮,有要事相商。”蓝衣长袍的小道士端跪门前,神情恭敬。
“为师知晓了,盼咐下去,备轿。”不会又和皇后吵架了吧?这对少年夫妻感情虽融治却爱斗嘴,常常吵得一发不可收抬,得靠他去排解。
“是。”清风应声离去。
中年道长一拂灰袍,朝哈鲁将军一抱拳,信步走出禅房“正大光明”的金漆匾额⾼挂墙上。
此时,在凤栖岚及墨尽曰坠落的悬崖边,出现一道月牙白⾝影,长发以一条玉带系于⾝后,衣袂随风轻扬,目光淡然地望着悬崖底下。
蓦地,此人做了一件教人难以置信的骇人举动,竟然寻死般的纵⾝一跃,直往崖底坠去。
只是此人武艺过人,手足轻巧地避开尖角利石,借力使力掌拍脚踏石块缓和下冲的力道,使己飘然落地,⾝上的衣物竟无一处割裂,安然落于微泛铁⾊的崖底。
白浪奔腾,江水蜿蜒流向山林尽处,人影一刻不停留的再度施展绝妙轻功,一路顺流奔驰,不见停顿,原无表情的脸上也出现急迫。
急行约一个时辰左右,一道暗红引得目光停驻,再定睛细看,红⾊清晰无比。
“公主…”来晚了吗?
她生,你生,她亡,你亡一
主人的声音犹在耳际,不敢稍忘,这条命是为了邀凤公主而存在。
指尖有点颤抖,⾝着月牙白长袍者飞掠河面,来到半⾝浸泡于水中,脸面趴伏沙砾的女子,修长指头按上脖颈,屏气凝神地感受青白肌肤下的脉动须与,紧室的呼昅微微恢复正常,微抿的嘴角扬⾼。
幸好来得及,未辜负主人的托付。
只是,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是怎么回事,居然胆大妄为地紧抱公主凤躯,即便昏迷仍不肯放。
罢了,看在他拚死救了公主一命的分上,索性也捞上岸吧,也许他是公主的福星。
人影动作轻柔地将昏迷不醒的公主移至阴凉处,喂食祛寒避毒的药丸,再以河水清洗伤口、抹上膏药,稍稍为她打理不堪入目的凌乱外表。
而后才耝暴地将満⾝是伤的男人拖到一旁,地上的砾石在他⾝上刮出了不少伤口,流出的鲜血染红了白衣人肘侧的一朵白兰。
不为男子伤势做任何处理,白衣人又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