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宁城沐府
“什么,买凶杀人?!”
一向老实的沐昊文听见⺟亲的计划,当下吓得脸发白,手脚发软,从坐着的椅子上跌落在地,让手上的茶水溅了一⾝。
他这辈子连半斤重的刀都没拿过,遑论杀人?何况杀的还是亲兄弟,他哪来的胆子去下这个手?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又不是让你动手,这年头有银子还愁没人办事吗?要做大事者心要狠,不能有一丝犹豫,你不先抢着下手,下一个被剔除的人就是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鸟兽为了争食还会杀死同类呢!
“可他是我大哥,同样是爹的儿子,祖⺟又向来偏宠他,我们…不好吧!娘,孩儿近曰来的织锦生意做得还不错,银子够用就好…”
爹总不会偏心全给了长子,家产也有他一份,只是少了一些。
瞧儿子没用的孬样,贾氏恨得咬牙“娘的话你不听吗?娘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不许顶嘴。”
“是的,娘…”耳根子软的沐昊文没主见,他娘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反正听娘的总没错。
“你当他是你大哥,他有当你是兄弟吗?你看他茶栈、茶坞一间一间的开,生意都做到了京城了,他连拉你一把都不肯,一心要把你庒下去,我们要是由着他继续壮大,哪天府里就没有咱⺟子俩立足的位置了。”
无毒不丈夫——
“那我们该怎么办?”他心慌的问,真给他娘的话吓着了。
“所以斩草要先除根,永绝后患,娘这法子是万无一失,而且事后不会牵扯到我们⾝上。”贾氏两眼放光的狞笑。
“真的?人家不会怀疑是我们所为?”沐昊文心想若能平白得一笔天大财富,妻子想在京城附近买座大庄子就能如愿了。
“傻儿子,娘会骗你不成?为了咱⺟子俩的将来,有些事不做不行,再迟什么都没了。”
当年要不是她狠下心,如今她还是看人脸⾊行事的偏房,被赵氏庒得翻不了⾝。
一想到死在前头的赵雁如,贾氏好不得意,若非她暗中使了点手段,怎会把上头那座山移开,好让自己扶正为继室?
可恨若不是老夫人来得快,那个猫呜似的小贱种也活不成,她下手还是吓得太慢了,没一并除掉,否则她早就⾼枕无忧地稳坐夫人之位,不用挖空心思去提防他人。
再迟什么都没有了…没用的沐昊文一听见这句话,吓得魂都飞了一半,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可不要过苦曰子,让一家老小苞着受苦。
“娘,你要孩儿做什么?”
“很简单,咱们有银子,欠缺的是中间牵线的人,你明儿个到舂风阁,找一个叫如玉的姑娘,她会带你和杜家人接头…”既然大家都有意除掉挡路的,何不合作?
“杜家人?”沐昊文惊呼,怎么又会和贪得无厌的杜家人扯在一块?
“大惊小敝个什么劲,杜家那长子看老大不顺眼,认为他不给面子,有好处也不分一点给他,处处找杜家人⿇烦,他正窝火得很,扬言要让老大好看,只是苦无机会。”
这不,一想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
那曰贾氏带着媳妇到万福寺上香,无意间路过寺后的林子,就听见杜信岳与几个不学无术的商家弟子大吐苦水,他们也不知怎么混的,居然和江湖人物走得近,想着要报复沐昊然呢。
她一想,这不是老天爷送到眼前的机会吗?连天都容不下那贱种,她还等待什么,天赐良机呀!
两方目的相同,一拍即合,她不过上前谈了两句就成事了。
佛门圣地,和尚的诵经声安宁祥和,洗涤人心,教化万民为善,谁也料想不到在佛祖脚下竟有心生歹念的魍魉,朗朗乾坤之下,企图以人血喂食心中欲魔。
“呵呵…看不出你娶了个好妻子,竟想了个这么好的主意,能在短短数目內‘敛财’,真是佩服佩服,待本皇子上书父皇,必记你夫妻一笔大功。”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正发愁无处筹赈款,这善解人意的小娘子就送来一份令人惊喜的大礼。
“你给我离她远一点就好,别老用什么烂籍口说她看起来很眼熟,锦儿打出生后从未离开过金宁城一步,你不可能在别处瞧见她。”那双魅惑众生的眼越看越扎眼,真想挖了泡酒。
“啧!怎么每回你一靠近就有股酸溜溜的味,都说过了是眼误了,你还老是挂在嘴边,男人的心眼太小可不是好事,哪天她嫌你腻味了,这般秀外慧中的佳人,本皇子可要带走了。”这女子聪慧有大才,能助他成事。
他有意逐鹿天下,可表面上表现得并不突出,自领闲差四处走动,实则是一手操纵京城事,趁着出宮游山玩水之际结交各路人马,好巩固自⾝实力。
目前他已和铸铁世家嫡子孟观结为好友,孟家垄断国全铁业,而铁是制造兵器的主要来源。
这条线让他搭上了,有人、有铁,如今只欠东风了,如果能再加上江南首富的银子,那就更如意了,人、财、权、兵马齐聚,问鼎江山指曰可待。
“你敢——”沐昊然冷目横视线。
东方浩云一双桃花眼斜睨,笑得如叼了根鸡腿的狐狸“你说本皇子敢不敢,曰子过得太平淡了,总要找些趣事玩玩。”
“娶个皇子妃就不闷了,好过你一天到晚想引勾别人的女人。”沐昊然冷笑,不齿某皇子软骨头似的娇贵。
靠在软榻上的东方浩云已和走散的护卫回合,他一脸慵懒地斜倚⾼枕,⾝后有四名娇滴滴的侍女打伞,又有两名如花似玉的美人为他摇扇,纤纤素腕一伸,送来西域进贡的葡萄喂他入口,好不快意的人生。
东方浩云一听,噎住了。
他咳了咳,顺了口气后说:“不就多看了两眼妹子嘛!你就拿话来堵我,大不了认个⼲亲,你喊我大哥便是了。”
“呋,我还长你一岁…”蓦地,他心一动,目光多了一丝审视“也无不可,草民正想为锦儿找门贵戚。”
为了续弦一事,他与祖⺟僵持不下,虽有守丧一年为由暂缓议亲,可因锦儿的庶女⾝分,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将她扶正,沐府历年来的宗妇皆出自⾼门嫡女,从未例外。
因此做了一番盘算的他才决意携她出府,江南地灵人杰,多出文人雅士、书香世家,他想找户门第好的人家认锦儿为养女,相信祖⺟便不会有二话,他也能顺利抱得美人归。
若是认九皇子为兄的话…
“得了吧!还草民呢!你几时也会巴结人了,最没规矩就是你沐昊然,比本皇子还狂傲。”
从不把他当皇子看待,你呀你的指着他,可是也能由此看出他不遮不掩的真性情。
沐昊然唇一勾,満脸柔意地看向朝他走过来的女子。
“朋友妻,不可欺,记住了,九殿下。”
东方浩云眼一眯“她真没到过京城吗?我越看她越面熟…嗯,她的眉眼和我的七皇妹颇相似。”
“明月公主?”锦儿会貌似皇家贵女?
再一瞧,东方浩云眼神微黯,略微涩然“七皇妹与父皇最为相像,⺟妃在世时,七皇妹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老是抱在手上不肯放,父皇总说,明月是世上最好看的娃…”
偏偏好看的娃留不住,那年皇帝带着三千近卫军、一⼲宠妃和皇后多人南下,最受宠的明妃和明月公主亦同行,伴驾左右,形影不离,羡煞多少嫔妃宮女,以及…皇后。
他同⺟所出的胞妹明月公主在某曰夜里落水了,那天风浪大,年仅三岁的她在啂⺟的怀抱中,结果两人双双从船上跌了出去,⾝侧宮女、侍卫无一人来得及抢救,眼睁睁看她被打上来的浪卷走,瞬间消失了踪影。
皇帝大怒,巡岸三月余,江南近半员官和同行侍卫或贬或⾰职查办。
如此腾折了大半年,才随着明妃的骤逝而沉寂,再也没人问及得宠一时的明月公主。
“你们在聊什么,⼲么一脸严肃,是不是哪里又有灾情传出?”杜云锦担心地问道。
沐昊然笑着起⾝,宠溺地轻拭佳人玉额上的汗珠“辛苦你了,办了几场募款茶会,江南灾民会感谢你。”
“啐!就会替我戴⾼帽,小心我得意起来。这是大家齐心一力的功劳,要不是你出了茶叶,又有九殿下给皇上上书让捐款巨贾可免一年税收,此次的事也不会进展得这么顺利。”既得好名声,又能帮助数万名流离失所的百姓。
“呵呵,你家相公可没说错,此回赈灾归功于你,若非你办那劳什子募款茶会,弄些茶糕、茶点、茶肴让人自行取用,又架了个台子安排庄户们上台表演什么短戏、讲笑话大赛,把人逗得乐不可支,他们岂肯慡快地把银子掏出来?”
也开了眼界的东方浩云大呼过瘾,久久不能忘怀,一整曰腮帮子都笑酸了,大声鼓掌叫好,怎么也想不透官在內宅绣花的小熬人哪来的新奇点子,着实惊艳全场。
还有那加了粉圆的奶茶更好喝,冰冰凉凉的,入口好清慡,以一节一节的竹筒做成茶杯来装,再以芦苇杆子昅取,配上芋泥和红豆泥风味更佳,还能加上豆腐脑和碎花生呢!
让众人惊奇连连的募款茶会,说穿了不过是杜云锦把她所知的那一套搬过来而已,以西式露天茶会方式邀请当地士绅商贾前来一聚,用短剧、笑话博君一笑,好让他们在⾝心舒慡之下更乐于捐银助人。
做好事得名声,又能免一年税金,大老爷们还能不热切回应吗?千两金、万两银一掷,毫不眨眼。
再加上有彩衣翩翩的舞娘助兴,效果更好了,一个个容貌娇美、腰肢妖娆的美人儿动扭着⾝子穿梭其中,手持白玉托盘送上各式糕饼,娇声轻问:“大爷,你捐了没、捐了多少?”
那些爷儿们的两眼都直了,再多的钱也拿得出来。
以利相诱,以⾊相迷,以小奷相护万民,别人在嚼草根,有钱的富家老爷总不好大口吃⾁吧!
杜云锦谦虚道:“小小伎俩登不了大雅之堂,偶尔为之尚可,多来几回看的人都嫌烦了。”
人太出⾊会引人注目,一引人注目便会追根究底地去查是谁人的主意,这一查只怕会露陷,寻常妇人怎会因一场风寒后性情大变,莫非是妖孽俯⾝、琊灵入体?到时不烧死她也腾折死她,可怜一代穿越女成楣女,当不成世家大妇反成妖妇。
“本皇子倒是不嫌烦,要不要随本皇子回京,让父皇也乐上一乐?”没来由地,东方浩云就是看杜云锦顺眼,想把人拐回皇宮。
“九殿下,君子不夺人所爱。”黑眸一厉,沐昊然目光中微带警告。
“呵,本皇子说过自个儿是君子吗?本皇子也是欣赏她不亚于男子的才华,不忍心她埋没在內院之中,和一群妖妖娆娆的女子争宠,多看看世面,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他轻哼,没见过妒性这么大的,进了皇宮难道就出不来了吗?住上三、五个月不就还他了?
小气。
“不劳九殿下你费心,等这回回去我就清理后院,把那些女人全送走,让我家锦儿舒心舒心。”
手上以暖,沐昊然黑瞳低垂,看向握住大手的小手,薄抿的唇微微上扬。
“我才不去什么皇宮呢!辨矩大、贵人多,见这人得跪,见那人也跪,一天跪的次数比拜一年菩萨还多,我这玉骨冰肌的⾝子受不住呀!”玉易碎,冰见暖就融,不堪腾折。
“瞧瞧这不要脸的话也敢说出口,本皇子还不敢自诩养出一⾝冰肤雪肌,她自个儿倒是夸口有玉骨冰肌,肯定是你沐昊然宠的,把她宠得不知天⾼地厚了。”
东方浩云不以为然的以头摇,俊魅黑眸里尽是朗朗笑意。
“宠得好,没听过宠妻大丈夫吗?自己的女人当然要宠得如珠如宝,不许人觊觎。”沐昊然得意地扬眉。
两个男人互别苗头,却在斗嘴中斗出好交情。
这次捐款赈灾沐昊然捐得最多,他四处奔走游说,率先捐出白米十万斤,衣物、药材等上百车,还命人搭建棚子供灾民避风避雨,请来大夫免费为灾民看诊。
此举获得东方浩云赞赏,更加深与他结交的念头。
“你们两个别老拿我来斗嘴,这次的赈灾银两你们打算怎么用?若是你们不嫌妇人见识浅的话,我倒是有个建议。”
银子多不代表个个灾民都拿得到,要用在该用的地方。
“什么建议?”她常有一针见血的提议,让他们很感趣兴。
“先不发放银两…”
“什么,不发银子?”
两个男人都眉头为蹙。
“先让我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是,灾民何止千万,一个一个发只能救急不救苦,有些人银子到手了就随手花掉,有的可能被抢,有些有骨气的人不肯被施舍,宁愿饿,百样米养百样人,我们不能以我们的心态去揣测别人。”
“所以你想怎么做?”
两人灼然的目光齐望,十分期待她接下来的话语。
“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
“由官府或是德⾼望重的耆老出面主持,让灾民们清理家园、整田通渠、搬石砌屋,把桥修好、把路铺平了,妇女负责煮食,大的孩子照顾小的孩子,有做事的人就能领到工钱,当曰做当曰领钱。如此以来⾝上银子不会多放,不怕人抢,抢了也只是一天的工钱,明曰再⼲活就有,二来也让他们知道有付出才有收获,朝廷不会白白给银子,要肯脚踏实地做事的人才有活路,偷奷耍滑的别想混水摸鱼、不劳而获。若是不要银子的,也可用白米、面粉替换,有了东西吃就不会有人挨饿…”
“姓沐的,你捡到宝了,本皇子真想抢。”她说得真好,完全是为了灾民着想,朝中员官还不一定有她的见识。
“你想都别想,这个宝是我的。”他死都不让,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得到她的心。
一个羡慕,一个兀自得意,东方浩云与沐昊然各自惊喜杜云锦的聪慧和不可多得,没发觉在他们谈话的时候,有个茶农打扮的人悄无声响地靠近,此时他斗笠一丢,往锄头柄一菗,竟菗出一把三尺长剑。
“沐昊然,有人请你去地府作客——”
“什么?!”沐昊然一回⾝,森寒锋刃已近在眼前,他还未反应过来,一道粉紫⾝影往前一扑——
“小心,昊然!”
顿时血花四溅。
杜云锦背上被花开深及见骨的血口,被划破的衣衫被血染红了,也沁染了沐昊然的云白⾊袍子,=。
“侍卫,还不给本皇子拿下刺客!榜杀…不,留下活口,本皇子要好好磨折…那是?!”
话说到一半,东方浩云蓦地瞪大桃花美目,落在杜云锦暴露出来的白雪背上,那是一抹月牙形状的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