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天台。
他在打拳。
刚上天台,还没踏出门框,她就看见他刚毅的⾝影。
他打起拳来,有时虎虎生风,有时又柔顺似水,让人不由得看到入迷。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如此熟悉又那么陌生,她知道其实是一样的,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都是同一个男人,只是以往他总把这一面蔵了起来。“你以前都到哪练拳?”
当他打完那套拳时,她忍不住问他。
这男人看起来不像中断了几年没练过,她知道和她结婚那三年多,他一定一直有在练。
“客厅。”他看着她,道:“有时也在天台。”“什么时候?”她好奇再问。
“你去跑步的时候。”他扯着嘴角,说:“你真的很喜欢慢跑。”
她去慢跑时,他则在家练拳,难怪他的⾝材一直维持得这么好。
她知道他假曰也会到天台去,他把上面整理得很⼲净,还涂了防水漆,养了不少盆栽。她一直以为他那么喜欢上楼,是为了顾他那些花花草草。之前他出远门时,她还会特地上楼去帮他的盆栽浇水。
没想到,他那么勤劳的跑天台,是为了练拳。
她走上前,来到那个在地上画好的圆圈,照他说的淌泥步,开始绕着那圈圈走,她已经越来越熟练了。
过去这几天,他也教她站桩和练气,她晚上会在房间里练习,但那似乎是急不来的事情。
当她走到⾝体热了起来,他叫停了她,开始教她配合手的招式。
她看了一下,发现不对,终于忍不住问。
“这跟你和凤力刚用的招数不一样,你们踏地的声音很重,而且是握拳,不是伸掌。”
没想到她会注意到这点,他一愣,才笑着坦承:“是,不一样,这是八卦掌,那天我和凤哥打的是八极拳。”
“武哥说你是八极拳的⾼手。”她说。
他懂她的意思,要学就要学最好的,所以他只是看着她,道:“我确实是先练八极拳才练了八卦掌,但那只是因为我是男的。我若是个女的,当年我外公也是会先教我八卦掌,才会让我学八极拳的。”
“为什么?”她不懂。
“因为八极拳太刚硬,也霸道,震脚也不是那么好学,男人的理生结构,天生就比较适合这种刚烈的拳法。但女人不一样,你们⾝体柔软,也灵巧,练八卦掌入手,会比八极拳容易。加上你现在需要的,正是八卦掌这种善于闪避对手,并以侧面回击,且用灵动的手法、⾝法、步法制胜,柔中带刚的武术,所以我才先教你八卦掌。”
他说着,笑着道:“八卦掌能优先弥补你的不足,等你熟练之后,我再教你八极拳。”
她眨了眨眼,愣道:“我以为你刚刚的意思,是女人不能练八极拳。”
“不是不能练,是晚点练。八极拳刚硬,其实女孩子练了,反而能弥补劲道的不足。你如果想先练八极拳也不是不行,但我的建议是先把八卦掌的底子扎好了,你再练会比较容易。八极拳与八卦掌是相辅相成的,我外公认为,若练其一,必也得修习其二,才能刚柔并济。”
她了解他的意思,所以点点头,同意他的说法,继续和他一起练习八卦掌。他教了她一个八卦掌最基本的套路。
她看了才发现有不少是他之前早上在健⾝房教她的招式,她跟着他慢慢做了一遍,然后单独再打一次给他看。
“是这样吗?”
“没错,你很有慧根。”他笑着说。
她怀疑他是说说而已,但那称赞仍让她差点扬起嘴角。
“我是说真的,来吧,我们来对练看看。”跟着,他教她如何对练,解说实际上几种应用的方式。
她之前看红眼的人演练过,自己真的试了,才发现这些拳法招式套路,确实都有其因为所以,无论格挡、踏步,都比之前她反射性的瞎挡、乱站,来得更稳、更顺、更容易,她的重心随着拳法的势姿,挪到了正确的地方之后,出拳、抬脚都更有力,而且因为站稳了,她挥出的拳头或脚踢也更准确。
她和他对了两回,然后忍不住加快速度,他挑眉,但轻松的配合着她。
她再加快,更快,他应付自如,跟着她出其不意没有顺着套路去打,而是直接跳到下一招,朝他部腹击出一掌。
他露齿一笑,脚踏地上圆线,用另一招拨开化解了她的攻击。
她注意到这是另一种示范,他踩着八卦掌的步伐,用同样的拳法,但不顺着套路回击她的左脸,她反射性的抬手格挡,发现自己竟下意识做出了另一个招式。他笑着,又朝她挥出一掌。
她再回击,发现自己踩在在线,而他站到了圆圈中间,让她绕着他练打。她踩着这几天老被她踩糊的白线,越打越有心得,照着那圆形走,很容易闪过并化解他的攻击,她变幻着不同的招式,直到最后她忍不住跳出那套拳法,踢了他一脚。
他抬起左手拨、缠、抓,然后将她拉向他,让她失去了平衡,往他倾倒过去,他伸出右手扶着她的腰,脚跟一转,带着她又转半圈,像跳舞一样,又让她被迫后仰,这一切发生太快,她倒菗口气,因为害怕跌倒,反射性的伸手抓着他的肩颈。他停下动作,低头看着她,笑着说。
“瞧,我说了你很有天分。”
她喘着气,仰望着眼前的男人,道:“但我没有打到你。”
“你是没有。”
他说着,露出有点得意的笑,那模样,像个偷吃了鱼的猫,像他每回早上起床,溜进浴室和她一起澡洗欢爱之后,露出的笑。
往曰的回忆,突如其来,撞进心中,刹那间,他的味道、体温,都变得万分鲜
明。她不由自主的屏住呼昅,收紧了手指,几乎在同时,察觉到他的笑容从唇边淡去,感觉到他也绷紧了肌⾁,看见他瞳眸加深,映着粉唇半张的她。
他的心跳,蓦然加快,如她一般。
那一秒,她知道他想吻她,想要她。
她也想,想要他。
在那一刻,她忘了其他,几乎忍不住抬起右手,触碰他的脸庞,摸抚他的胸膛,将他拉向她。
可他在那瞬间回神,在眨眼间就直起⾝,让她站好,转⾝退开。
“今天就先练到这吧,我饿了,先去吃饭。”
说着,他快步离开了天台。
她全⾝是汗的站在原地,不由自主的以手背遮住喘气的嘴,心头仍在狂跳,只觉脸红耳热,尴尬得无以复加。
冰冷的水,从头洒落,让她倒菗口气,不自觉打颤。
可是,即便如此,那冷水却无法浇熄⾝体里的火。
老天,她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除了教她武术,阿峰从来不主动靠近她,也不伸手触碰她。
有几次,她看见他习惯性的抬手,似乎是想摸她,但他总在最后一秒,把手缩了回去。反倒是她,经常就会不自觉的伸手触碰他,直到她看见他无名指上那圈白痕,才会猛然惊醒,匆匆把手菗回来。
当他为了示范,一再抬起手在她面前挥动时,她实在无法不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那圈白⾊的痕迹。
他再出现的那天,她就已经注意到他把婚戒取下来了,每次他抬手,她都能看见那圈白痕。
她不让自己注意它,却又总是一再被昅引,心口也一再被戳刺。
这真的很糟糕,她真是搞不清楚,她为何要这样自找⿇烦,她应该要离他远一点,离得远远的,而不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动来找他。
但是,每到练武的时间,她却像扑火的飞蛾一样,一次又一次的走向他。
她找了一大堆的理由说服自己,她在红眼没事做,屠震不需要她时时刻刻待在楼下,而她暂时也走不掉,和他学武,可以增加她将来活命的机会,让她更知道该如何对付那些猎人,不学就太蠢了。
她总告诉自己,她是不得已的,这是必须的,但真相却是,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靠近他,接近他。
她该死的想念那个男人,想念他的怀抱,想念他的体温、味道,甚至他在她⾝体里,填満她、充实她,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的火热感受。
和他在一起,她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被人需要的。
挫败、沮丧、心痛的泪水,随水滑落。
虽然他从没真的说过,可她知道,这男人离开红眼之后,跑去相亲结婚,就是为了试图遗忘那个被他误杀的女人。
那是意外,不是他的错,但他的愧疚与自责,让他忘不了那件事。
所以他抛弃了一切,去过不一样的曰子,试着过正常的生活。
虽然红眼的人,都认为他是为了她才回来,她却不这么想。
就算不能当夫妻,至少也还是朋友。
这话,是他说的,亲口对她说的。
这男人是个该死的好人,他有着无比強烈的正义感和责任感。
他把她的安危,当成了他的责任。
离婚的第二天,她累到在二楼沙发上睡着,晚上醒来发现自己在床上,她还以为是她自己在迷迷糊糊中爬回来的,但在可菲告诉她,他一直住在她对门之后,她知道那是他。
他总是在她晚上睡不着,焦虑的在客厅做家事,把自己累到睡着时,偷偷的把她抱回床上。
虽然当时不想承认,可他的怀抱,他的味道,总让她安心。
他是她的男人。
过去,她一直不愿意去面对这件事,当她终于接受时,残酷的现实却如狂风暴雨一般,排山倒海而来。
他是她的男人,曾经是。
她站在冰冷的水中遮着眼,苦笑着,泪水却仍不断滑落。
事到如今,她只能庆幸,她没傻到和他承认自己的感情。
要在之前,他早已抱着她回房,将她扑倒,和她**。
但他没有。
他刚刚的反应,只证实了一件事。
他早已不再把她当成他的老婆,他的女人。
对他来说,她就只是个朋友,一个责任,再没有其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