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藌薇看着海,发呆。
怀里的猫,被温柔的手劲摸着,摸到呼噜睡着了。
海,苍茫一片,蓝得一望无际。
她对于未来,也苍茫得一望无际呀…
看见爸妈近在眼前,却不能飞奔过去,撒娇、诉苦、讨抱抱,引起她心情低落,还有想家的愁绪。
当然,有一部分原因,得归咎于杨士伟。
他和雷静之感情的进展,未兔太神速了吧?!
站在一起,又那么适合,明明都告诉他,雷静之的丈夫另有其人,他仍是不死心吗?
“羊叔叔一直没结婚,不会也是为了她吧?…喜欢的女人后来另嫁他人,在伤心之余,⼲脆终生不娶…”
越说,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好大。
⼲涩的眼逐渐泛红,是咸咸海风,是沮丧,激出了一颗泪水,滴落刷子的后颈软⽑间。
她⾝后的窗帘,唰地拉开,她和刷子大吃一惊,弹震起来。
她惊吓回头,看见是杨士伟,他打开落地窗,闪进阳台,原本就不大的空间,瞬间变得更小。
“你为什么跑来这里?!”找人找得急,他口气又喘、又快,听起来像责问。
“我…”
“雷沛之叫你来你就来,你不怕他抓你去卖!”这句话真的带有怒意。
“因…”她想解释,他仍快她一步。
“藌藌也来,就在大厅,前门出不去,带着你去找后门又太危险——”他从阳台探头,查看⾼度。
别墅地基特意垫⾼,大约一百公分,避开近海的嘲湿度,阳台离地不⾼,跳下去要受伤都难。
这条逃生路线,最快。
“从这里好了,我先跳,再抱你下来。”
他担心拖越久,发生意外状况的机率越⾼——他连想都不敢想,她与小藌藌一碰面,究竟会发生的事——多耽误一秒,他的心就多揪紧一秒。
马上带她走!
杨士伟翻过阳台石墙,站在下方,向上伸臂“把手给我。”
田藌薇没动,视线由⾼俯视他。
“不是雷沛之叫我来,我就来。”她终于有机会可以开口说话。
“那不重要,现在先——”
这一次,她不让他打断她“是因为他说,今晚你是雷静之的男伴,我嫉妒,我才来的。”
“藌藌!先下来!”有话等离开别墅,再来慢慢说。
“我已经告诉你,她以后不会嫁你,为什么你还不放弃她?你真的…这么喜欢她吗?”小脸浮现受伤神⾊。
“这跟喜不喜欢没关系。”
“跟各取所需才有关系吗?”受伤的神⾊染上些些醋意。
“她刚好缺个男伴,我顺势答应,当作是分手礼物,就只是这样。”
“分手?”醋意的脸蛋,瞬间转变为痴呆。
“前一天才说想跟她『试试』,隔一天就马上提分手,你说,我这样的恶劣行径,该不该拿出点真心诚意,好好补偿人家?”
他说得乱有道理,田藌薇只能傻乎乎点头,认同他的说法。
“所以她邀我出席,充当一天男伴,我没理由拒绝。”
“是因为我跟你提及,她嫁的对象并不是你,你才萌生『分手』念头吗?”不然为何短短一天,他就改变了心意?
杨士伟仰望她,夕阳余晖,浅浅薄薄地嵌了层金边,就在她⾝上。
她像尊美丽洋娃娃,精致无瑕,可是那双大眼,里头充満勇气,显示她绝非受人布摆、活在谁人羽翼下,备受保护的弱者。
“应该说,让我萌生『找个女人交往试试』的理由,不在了。”
“什么样的理由?”她又问,想听到一个答案。
“你一定要逼我说出来吗?”
“你不说,我怎么猜得到,我很笨。”
最好是,外表像妈妈,骨子里起码有八成遗传自她爸。
越相处,杨士伟越有这样的发现。
“我想让你死心,如果我有了女伴,或许问题就会简单很多。”他吐口气,说了。
“但我没有死心。”她迅速揷嘴。
“我知道。”她的死心眼,他已经清清楚楚了。
“那你为什么说…理由不在了?”明明就还在。
“不在的是另一个理由。”
让我也死心。
这件事,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困难。
他做不到,也无法逼她去做。
心的怦动,不是说不要,就能不要。
他真的尝试过,把她摆进“小藌藌”的位置,一个等于“女儿”的角⾊。
不准自己动心、不准自己在意、不准自己将目光…锁定在她⾝上。
太难——
他努力过,但失败了。
越是喝令不准,叛逆的失控,加倍奉还。
我们就在一起,一辈子。是不经意怈漏的真心。
嘴上虽说“若你平安回家,我们还能是羊叔叔与小藌藌,什么都不改变”心里想着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又不是每个穿越的人,都能成功回去,或许她注定留下来,因为她強烈爱着他,所以冥冥中,奇迹正在降临…
回不去,可以一直留下,留在他⾝边。
那么,年龄的差距、⾝分的尴尬,全都不用在意。
捉住这一丝希冀,他肾上腺素激飙,竟然感到…期待。
一年——
杨士伟告诉自己,要是一年过后,她仍然还在,没被带回她的“世界”那么,他也不打算放弃她了。
不顾一切,把她留在⾝边。
哪怕对老板夫妻深感歉意,也知道要把不属于“这里”的她留下,会遇上多少困难…她的⾝分、她的存在,都是棘手的问题,但他不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是第一次,他那么望渴拥有一个人。
所以他才说“理由”不存在了。
他不需要让自己死心,只要她还在,没回去她的时空,他的心,就能持续为她跳动。
这些他会告诉她,只不过不是现在。
“羊叔叔?”被他眼神瞧着,田藌薇逐渐脸红。
他的眸光不像以往看“藌藌”的,而是更深、更浓、更炽…
那眼神,像要吻她一样。
“你再不快下来,不怕和小藌藌撞上吗?”杨士伟就连声音都低沈了好几度。
“现在确实不是聊天的好时机…”她感觉口⼲舌燥,光是被他紧盯,脸上的热度不减反增。
田藌薇润润喉,假装不受影响,故作轻快道:“刚刚小藌藌只是靠近我,中间还隔了层玻璃,我却像要被她震开一样…”
边说,她边开始动作,先把刷子递给他,腾出手撩⾼裙摆,右脚跨出阳台上的栏杆…
蓦地,腰间环来一条手臂,阻止她的翻越。
“雷沛之!”杨士伟看见她⾝后的人。
“你们在演『罗密欧与朱丽叶』?”雷沛之扯扯唇,算是笑了。
西洋版的楼台会?嗯…乍见下,挺有几分架势。
可惜“罗密欧与朱丽叶”是悲剧,两人恋情没有善终,中途还要遇见重重关卡考验。
而他,雷沛之,显然也⾝负“关卡”重任。
“你的女伴应该是静之。现在,可以把我的女伴还我了吗?”
杨士伟抱着猫,匆匆翻回阳台上,跑向大厅,一切已经发生。
厅里,议论纷纷的宾客、撞翻一地的香槟塔,来不及收拾的惨况,就是杨士伟所见的景象。
被雷沛之带回别墅內的田藌薇,不在其中。
“她人呢?!”
他冲到雷沛之面前,雷沛之脸上的惊讶未褪,目光仍落在満地藉狼上。
直到听见杨士伟的质问,过了好几秒,他才有所反应。
但雷沛之也只是回问了同一句话:“…她人呢?”双眼缓缓挪向杨士伟,似乎想得到解答。
“是我在问你!”杨士伟吠他。
他以为雷沛之装傻,或者是在酸讽他。
“她不见“…”回答他的人是雷静之。
她同样面带诧异,方才一瞬间看见的,是电影特效吗?
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杨士伟倏然一震,胸口凝窒,浓烈的不安铺天盖地袭来。
难道…
“我带她回大厅,她挣扎着要折返阳台,横冲直撞下,和田先生的女儿撞在一块儿——被撞倒的是小薇。”雷沛之说道。
“那不叫撞倒吧,根本是撞飞出去了。”雷静之补充,嗓音中充満难以置信。
大人与孩子的相撞,正常状况下,孩子体型小、体重轻,受到的冲击往往最大,可是刚刚那一幕…
对撞的两人,发出惨叫声的,竟是大的那一只。
明明奔跑的速度,没有快到像车辆对撞,弹飞出去的力道,却让小薇狠狠跌开,连人带桌撞翻了香槟酒杯塔,碎裂声响遍厅內。
更诡异的是,小女孩反而没事,只是受到惊吓,呆站原地不动,足足楞了几秒,才哇的哭出来,以为自己闯下大祸,目前由父⺟带开,正在前庭的小花圃细声安抚。
満地碎酒杯,已有三四名服务侍者展开清扫工作,避免宾客被割伤。
碎片很快处理⼲净,地板流淌的酒渍抹得半滴不剩,酒杯塔重新堆栈,倒上金⻩⾊香槟,看似恢复原样,但…
“应该摔进那堆碎片的小薇,本来以为她会割得伤痕累累,我们急着要救人,可是把桌子翻正,桌巾菗开,却怎么也找不到『人』…”
雷静之叙述过程,自己也弄不懂,到底哪里不对劲。
只有杨士伟明白,这一切的合理解释。
同一个时空中,有两个“田藌薇”我若和她碰上,有可能其中一方…会消失。
她的猜测,成真了。
她…回去了?
还是,被震到另一个时空去?
杨士伟无法想象,他脑袋里一片空白。
担心、不安、挂念、紧张,样样都有。
怕她没能平安回去、怕她流落到某处、怕她此刻正哭着、喊着他的名字…
疼痛、不舍、懊恼、后悔、愤怒,这些同时涌上胸臆。
为什么不顺应自己內心的声音,伸出手紧紧抱住她——
为什么不慡快接受她的情意?!
他明明是喜悦大于惊吓,那么开心…被她所爱着呀!
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假、这么——这么道貌岸然?!
承认他已经爱上她,未来的她,有这么困难吗?!
他怀里的刷子,似乎也明白了状况,由他臂间挣出,跳往她消失的方向,徘徊走动,喵呜叫着,仿佛在问:你怎么抛下我一只啦…
“杨士伟?”雷静之见他神情不对,关心地出声唤他。
他没反应,眸沉痛合上。
“我们已经叫人里里外外去找,可能混乱发生当时,我们太心急,所以漏看了,或许她跑开了、躲起来了,毕竟人绝不会一眨眼不见…你别担心。”她安抚他。
他如何能说:不,她会!她与小藌藌碰面的结果,就是她消失不见!
他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才能把她找回来。
该去哪里,找一个来自“未来”的人?
无能为力、強烈的沮丧,是他仅存的感受,工作能力再強,也有他所不能做到的事。
事实也证明,众人找遍了别墅,衣柜里、储蔵间、床底下,任何小小角落,都没有找到失踪的她。
雷沛之调了监视器,没有一支录到她离开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