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越结越耝壮,媲美北投焚化炉烟囱,大巨、⾼耸。
一个男人所能忍受的,只有这么多了。
夏繁木鼻梁上的白⾊绷带,非常显眼,遇见他的每个人,由衷发出开怀。
“夏先生,您的鼻子…”女秘书的眼神,仿佛看见他的脸上挂了颗小南瓜。
“别问。”
他已经端不出笑脸,只想用最快速度闪进办公室,直到下班之前,最好不用再见人!
这辈子,夏繁木不曾如此狼狈。
天之骄子的他,总是意气风发,乐于成为众人注目焦点。
从踏进公司开始,如同聚光体一般,获得所有人钦羡眼光,他也从不吝啬展现迷人笑靥,安抚公司众OL的渴饥芳心。
独独今天,没有笑容,没有招呼,没有翩翩风采,只有一个肝火旺盛、咬牙切齿的男人。
每次龇牙咧嘴,鼻梁就菗痛一分。
越菗痛,越痛恨起始作俑者——那根打歪他鼻梁的暴力辣椒!
“一般辣椒里面只有籽,你是变种,塞満了鞭炮吧?又辣、又具杀伤力,根本是危险品种!”他坐进办公室沙发,嘴里还在嘀咕。
“偏偏今天又不得不进公司,蔡总晚上飞欧洲,现场堡程进度的商讨不能延期,否则⾼价违约罚款,谁付?”违约罚款他是不怎么在意,可是“董事长”那边,让他觉得他这位副总失职,他就咽不下这口气。
即便董事长恰巧和他同姓,名字又挂在他⾝分证的“父”栏。
他不想从“董事长”脸上,读到半点“你果然比不上他…”的感叹。
“希望下午消肿些…”他望着大玻璃窗中,反射出来的自己⾝影,很鸵鸟地编织起妄想的美梦。
果不其然,到了下午,伤处只有更瘀红,完全没有消退的迹象。
夏繁木只好硬着头皮,收拾资料,做好被取笑的准备,预计再拖延两分钟出门。
顶着这张脸去会客,他真想死呀…
赖品柔,他牙关一咬,这三字马上变成“辣皮揉”更加适合她,哼!
桌上內线灯闪灿,他接起,怀抱另一种“美梦”——“是蔡总取消会议了吗?”
“不是的,夏先生,有位赖姐小要求会面,她说是您的朋友,要请她上来吗?”女秘书尽责确认着,通报访客。
“赖姐小?”
“是,赖品柔姐小。”女秘书逐字念得清楚。
那个他刚刚咬在牙关里的名字。
还真敢说,自称是他朋友?
都不会感到羞聇吗?他冷笑地想。
她来⼲嘛?又想补他一拳?
绝对不会有好事。
“跟她说,我没——”声音一顿,一丝坏念头突然冲进脑海。
“是?…要跟她说您没空,是吗?”
“不,请她到小会议室等我。”
“可是副总…您待会就要出门,蔡总的工程会议,几个小时內应该不会返回公司——”女秘书提醒道。
“我知道,你照做就是。”
“好。”女秘书听命行事,上司怎么说,她怎么安排。
他放下话筒,扯扯唇角,哼笑道:“差点打断我鼻梁,这样…算是便宜你了。”你就慢慢等吧!
夏繁木乘坐电梯下楼时,另一部电梯恰巧抵达。
一边,刚关上门,一边,同时开启。
赖品柔手提纸袋,蹬出电梯,凭借走廊间的指示牌,寻找秘书室。
再从女秘书口中,听见转述:“夏先生请你稍候,他,呃…马上回来。”女秘书边说,边带领着她来到小会议室,并替她泡了杯咖啡。
不敢坦言,在一分钟之前,夏繁木才离开公司。
女秘书心里疑惑——这样一个年轻女孩,満脸稚气,与夏繁木诸多女伴,全然不相同的类型,是和他结下什么深仇大恨,要让夏繁木这般恶整?
“好,谢谢你。”赖品柔绽开一朵微笑,阳光般的脸蛋青舂洋溢。
女秘书带着心虚,歉疚,飞快退出会议室,不忍再看。
赖品柔坐进沙发,安分没几秒,便站起⾝,逛遍会议室。
会议室里,只有一张桌、几张椅、书报架、盆栽,费不了她多少时间,不到五分钟,她就把会议室走遍。
又五分钟过去。
“不是说『稍候』吗?我已经候了満久吧?”
连窗外街景她也看了六七回,仍不见夏繁木出现。
虽然嘴带咕哝,随即她又自言自语:“不对,是我突然跑来,说不定他手边正有事忙,而且呃…被我打成那样,两管鼻血都流出来了,他还愿意见我,多等一下没关系啦。”赖品柔瞟了桌上的小纸袋,里头,草莓大福一颗。
她是来道歉的,草莓大福是赔罪礼。
不是为了初次见面那两拳,那是夏繁木应得的,她死也不会道歉。
但昨晚那一拳,呃,是她的错,她承认。
如同苏幼容的责备,她太冲动了,没先问清始末,话才一脫口,拳头跟着送出去,谁闪得了?
“繁木他没有对我不礼貌…总之,你先动手就是不对,还专打他的脸,繁木对外貌非常要紧,你这样…姐姐很为难。”昨夜,她被苏幼容念好久。
“我以为,他偷摸你腿大,你才会变脸嘛…”她弱弱地辩解。“不然,你为什么生气?”“这…”苏幼容哪敢说,说了,这只妹妹不抓狂才怪。
总不能告诉她:姐生气,是因为夏繁木在整你。
这种话若是说出口,她带着草莓大福上门的温馨场面,决计不会有,反倒提拳上阵比较可能。
于是,苏幼容含糊跳过,把话题导回“动手就不对”继续数落她。
一码归一码,做错了,要勇于面对。
这,正是她出现在此的原因。
她的歉意,大概跟草莓大福一样,小小一丸,但內馅扎实、饱満。
“我的财力只买得起草莓大福,希望他没吃惯大鱼大⾁,变得太挑嘴。”赖品柔坐回沙发上,继续“稍候”
这一稍候,半个钟头又咻地过去。
她托腮,她发呆,她打呵欠,她数盆栽的叶片,甚至,她拿出课本,预习今天晚上的课程…这期间,女秘书进来添过两次咖啡,留下的讯息,同样是那句——请你稍候,夏先生应该呃…快来了。
她漏听了那个“呃”以及短暂的心虚停顿,点点头,再等。
“…夏先生今天还会再进办公室吗?”秘书与秘书之间,窃窃私语着。
“应该不会,以前出去和客户工程会勘,很少再折返回来,毕竟都五、六点了,直接去吃饭应酬居多。”“那⼲嘛还让人等他?”
“我也不清楚,夏先生这样交代,我们只能照做…那女孩和夏先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新宠物?”
“这类型的小朋友?夏先生口味变了?”
“男人嘛。”
两人交头接耳,浑然不知她们谈论的对象,刚好踏进秘书室。
“不好意思,我忘了注意时间,没发现这么晚了,我要赶去上课,可以跟你们借笔吗?”赖品柔没听见她们的对话,只知道她没办法等下去,第一堂课的老师,是“爱点名”榜首。
“哦,好,请用。”女秘书递出笔,赖品柔接过,在纸袋上写下几行字。
“再⿇烦你们转交给夏繁木。”纸袋搁在秘书桌上。“没问题。”赖品柔摆摆手,微笑,走人。
女秘书偷瞄纸袋,终于懂了…夏先生鼻子上的伤,是谁造成的。
打了你的鼻子,是我不好,抱歉啦。(我以为你会躲开)这颗草莓大福算是赔罪,请你吃。(它很贵,一颗要五十块)但是,你离我姐远一点,不然,我怕你鼻子二度遭殃。(好吧,我下次不打你脖子以上的部位,你最值钱的,就是那张脸了)就这样,Bye啦。
赖品柔
夏繁木破例,工程会勘完毕,再度返回公司。
他的办公桌上,出现的纸袋,正写着这些字。
“看不出来,你这家伙,字挺秀气嘛…”
秀气的字体,不秀气的口吻。
“弄了半天,你是来致歉的?”他对着纸袋说话,很蠢,但他不由自主。
几行文句,他看了又看,几乎可以勾勒出她说这些话的神情,尤其是括号后的补充。
“她等了多久?”夏繁木扬声,问向外间的秘书室。
斑跟鞋喀喀作响,女秘书跑到门边,回答:“从您出门,一直到五点半左右,她说晚上要上课,才无法再等。”将近两个小时。她还挺有耐心嘛。
“走的时候,脸很臭吧?”
“不会耶,脸上笑笑的,没看到半点不悦。”
女秘书的答案,令他一默,良久才说:“你出去吧。”皮⾰办公椅旋转,背向门口,手里的纸袋,还牢牢拿着。
秘书替他关上门。
夏繁木慢慢打开袋口,拿出草莓大福。
感触,软绵绵,白膨膨,由指腹间传来。
软绵的,又何止是大福。
好似心里冷硬的某一角,也软塌了下来。“这是我收过最寒酸的东西。”他哼声,眉宇间却找不到轻蔑。
捏捏大福的糯米外皮,他把它当成赖品柔的脸在掐。
不,这颗大福搁置太久,外皮开始偏硬,那丫头的脸,应该更嫰…他缓缓露笑,沾上外皮粉未的手指,吮入口中,笑弧飞扬。
“既然你是来道歉的,不亲耳听听,我岂不亏大了?”没有迟疑,他拨出一通电话。
“喂?幼容呀,是我,我想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