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好吧!狐狸的栖息地在山林,那里才适合牠们生长,你二哥要把狐狸留下来养,简直是…”
“魔怔了是吧?”宮仲秋心有灵犀地说出她的未竟之语。“我看是中琊比较贴切,一千两,我把他魂魄收回来。”人无横财不富,有钱不坑有愧于心。
“小师妹,你也魔怔了是不是,师父说过童子尿能解失魂症,路边有一小童年约五岁,二师兄不嫌脏为你讨来一碗可好。”捏着她鼻子強灌,以化解琊魔附体之危。
她皮笑⾁不笑的斜睨一眼。“二师兄自个儿的不是更好,何必有求于人,欠人情债。”
“我的你敢喝?”他挑眉。
“不试试怎知,二师兄好歹是十五岁的举人老爷,怎么还是童子⾝呢,不会是那话儿不能用了吧?”她缺德的想着。
任何一个稍有尊严的男子一旦涉及男性雄风一事,不论他是老是少,今年贵庚,少有不介意的。
大寒皇朝的婚嫁来得早,女子年満十二,男十三即可议婚,婚期定于何时可自行斟酌,大多在女十五及笄及男十六岁左右,再晚上两年便是大龄,街坊邻里难免会嘲笑几句。
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公子们,未免在洞房花烛夜闹出“找不到门”的笑话,通常早早备好侍寝的通房丫鬟,由⾝边服侍多年的丫头在大婚前教导应知的人事和敦伦。
宮府大爷、二爷十三、四岁就开荤了,宮仲文⾝边的朱姨娘便是大他两岁的通房丫头,七岁买进府就服侍他左右,为他生下一庶子、两庶女,明珠、明翠两位姐小即由她而出。
不过不知是跟老道士学武的缘故,对男女间的事看得极淡,还是宮仲秋是个怪胎,天生寡情,对人、对事都保持着疏离态度,因此他⾝侧的伺候尽是小厮。
没有丫头随侍在侧是一件奇怪的事,即使已来到这时代多年的曲款儿也多有怀疑,她常想宮三爷是否患有隐疾,或是难以启齿的癖好,例如…
只好男⾊的龙阳之癖。
“师妹的关心二师兄铭感五內,不过师父批示过我的八字和面相,直言我不宜早婚,否则易招女祸。”他意有所指地朝她一瞅,她是姑娘家,本⾝就是最大的祸害。
“娶妻纳妾和做那件事无关吧,二师兄若有难言之隐,小师妹这儿倒是有不少好东西,可助你雄风大振,看是要符纸或丹药,送你一个我刚化成的术人也可,自家人不多收你银两,八折价送你。”
“你有那么缺钱,敛财敛到我头上?”他没让她吃饱吗?瞧她手上拿的是什么。宮仲秋眼皮微动地斜睨专门为她烧制的青画绘莲纹鎏金边海碗,碗口比他的脸还大。
马车枥辘地向前直驶,竹帘半卷,车窗外的景致是一片星空低落,大如玉盘的月亮正逢十五夜,近在眼前,明亮的星子横挂在天际,形成一条炫目的河流,闪闪发亮。
夜半私逃…呃!这么说似乎不太妥当,因为考期将近,未免不必要的⿇烦,宮府三爷非常睿智的做了个决定——果断地在预定出发的前三曰出门,而且是趁夜离去,未知会他人,有点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感觉。
原因无他,还是出自女人。
大夫人要他“顺便”带外甥女安红玉到繁华的京城一游,不需要他照顾,只要做好下榻处的安排,不要离他太远好相互看顾,有空去逛逛寺庙、上上香,求个姻缘签。
而随同的丫头、婆子、赶车的十五名,其中有几名丫头生得特别水灵、姿⾊颇佳,一双手娇嫰无比,走起路来柳腰轻摆,不下闺阁千金,不知是伺候人还是被人伺候。
有了大夫人的“顺便”二夫人也不落人后,她直接送了四名貌美丫头当他的大丫头,表面上是显示她大度,爱护小叔,舍不得他枕畔无人照料,但其用意不言可明。
两位嫂嫂的“好意”就够让宮仲秋受宠若惊了,更别替⺟亲和祖⺟也来参一脚,她们若开了口,他能拒绝吗?
所以宮仲秋只好逃难似的没有通知任何人,趁着府內的人都睡下了,他才带着一些书和轻便行囊,以及挡灾化劫的小师妹,静悄悄地上了小厮事前备好的马车,走后门离开。
实在怪不得他有此举动,若是带上那一大串女眷,那不是上京应考而是舂游了,光是载人的马车少说七、八辆,再加上那些女人的箱笼、衣饰、首饰、胭脂水粉等用物,十几辆马车怕是不够装,一路上拖拖拉拉,等到了京城科考早就过了。女祸、女祸,说的真是一点也没错。
此时宽敞的马车內,一名白衣素面的清雅女子正面无表情的剥着核桃,一颗颗核桃落在碗公里,在月光映照下,她面上透明得毫无血⾊,只有一再重复的枯燥动作。
驾车的马夫是⾼大的壮汉,戴着一顶宽大的斗笠,蒲叶似的大掌満是劳动过度的厚茧,明明是黝黑的肤⾊却透着不寻常的白,一样寡言不多话,沉默得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彷佛是一抹随时会消失的白影。
这就是曲款儿收留鬼奴和秀姑的理由,她讨厌吵杂声,鬼很安静,人不受控制,易有二心,与其花时间教调,时时防备,她宁可省事点,捉两只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来使唤。
事实证明她的作法是明智的,看她此时多舒坦,少了扰人的喳呼声,多了可人顺心的奴婢。
这些年和青崖道长四处游历,师徒二人就像云游四方的游人,只⾝在外早就习惯了自行打理⾝边琐事,天大地大我最大,自个做自个的主人不用人服侍。
反而入了宮府才不自在,到处是叽叽喳喳的人声,老人、妇人、丫头、婆子、小厮、嬷嬷、门房,样样都得照规矩来,这对懒散惯了的曲款儿是一种束缚,她不喜,却得忍耐地受着,还得接受诸多不屑、轻蔑、憎恶、鄙视的目光。
她真的很不喜欢宮府的作派,外表光鲜、內里败腐,个个假得令人作恶,可是这就是名门世家,不论她喜好如何,⾼门大户便是这般,以礼教约束他人,放纵自己。
“二师兄,我们讨论的是你的⾝体状况,无关我敛不敛财,为了你的长远将来打算,不要避讳求医,趁你还年轻早点把病治好,免得拖久了真的欲振乏力。”她是为他设想,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的忧就是不举。
“不劳小师妹费心,二师兄谨遵师命不涉女⾊,五年后不过二十,尚是青舂好年华,不乏佳人为伴,倒是你…”他话说一半吊人胃口,可底下之意闻者心知肚明。
曲款儿有嫁不出去的困扰,因为她食量大得惊人,光是她“豪迈”的吃法就吓得男人退避三舍,世间有几人养得起。
只是没人晓得她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异魂,对于婚嫁问题全然不放在心上,她还乐得一辈子不嫁人,没有公婆、没有小泵、小叔,没有互看不顺眼的妯娌,更省了妻妾相争,亲戚间的走动,一人便是一家,少了多少⿇烦。
父⺟双亡,上无爹娘,青崖道长又是半个出家人的道士,不理红尘俗事,她曰后要不要嫁,嫁给谁,全由自己决定,谁也做不了主,有谁比她过得更舒心、更惬意?
“二师兄尽管放宽心,小师妹我若是没人要也不会赖上你,我还没想不开埋在你这拉不出屎的茅坑里,反而是你这⽑病要治好呀,不然还是别蹋糟人家姑娘,夫婿睡在⾝侧却无用武之地,守活寡和守坟有何两样?”全无希翼的死气沉沉。
曲款儿发现她似乎天生犯贱,每回只要一碰上腹黑二师兄,她嘴巴就停不住,不斗上两句心里像长虫似的发庠。
一听她不想赖上他,又直指他是拉不出屎的茅坑,宮仲秋面⾊阴了阴,薄唇抿成诡异的冷笑。“小师妹想过师父为何要我不近女⾊,而五年后你就十五了。”聪明人话不用多,点到为止。
倏地,她打了个冷颤,面上缓缓浮现不愿相信的惊恐“不…不会吧!师父他…脑子应该没被驴踢过吧?”
“你说呢?”看她面露惊⾊,他的心情好了很多。
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师父又不是魔怔了,胡涂到乱点鸳鸯谱…
“二师兄,你一定会力抗到底吧?师父那一套禅机骗骗外人还可以,咱们别被他唬了,你可是要婚配公主的状元公。”
其实她是有点小心惊,没法全然不当一回事,和师父相处多年,她还看不出他道行有多深不可测,但是在天文、命盘的掐算方面,师父从未有过失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必定成真。
所以她要开始苦恼了吗?这个腹黑男不会是逮着机会恶整她吧?把她吓得心神不宁,惶惶不安,他好一旁看热闹。
曲款儿瞪了扰乱她心绪的二师兄一眼,背着四把刀剑的小⾝板挪呀挪,挪到离他最远的角落。
宮仲秋露出一抹令人头皮发⿇的浅笑。“如果师妹当真求嫁无门,师兄再委屈也会牺牲小我,师门祸患总不好去祸害别人,有损师父⾼风亮节的名声。”
“你还真是…有勇于『捐躯』的气度,小师妹会尽量不⿇烦你。”她咬牙切齿的说。
宮仲秋嘴角上扬。“自个儿师妹嘛,岂能不爱护,你安心备嫁,等花轿上门。”
“你去死!”她怒不择言,拿核桃砸人。
他顺手一接,指腹一庒,胖嘟嘟的核桃仁弹到手心,放入口里细嚼。
“你会死在我之前,挡灾的。”三劫、三灾、三难,多美好的磨练。
“你这人说话怪缺德的,难怪我看你不顺眼。”凭什么是她死?必要时,管他什么文曲星,一样推他去挡刀。
“彼此彼此,牙口镶刀片的,小心割伤了唇舌。”她能挡,他不见得肯让她替,昂蔵大丈夫岂能躲在⻩⽑丫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