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欢兮轻轻地走到大厅,她刚一走进去,就看见一名⾝穿深蓝⾊长袍的男子站立在大厅中间,而曾经与她打过交道的顾家总管则是站在男人⾝后,以他们站着的位置看来,似乎这个男人在顾府的权力更大一些。
余欢兮浅笑地走过去“何总管。”
何总管转过⾝,对着她一笑“余姐小。”他微微侧过⾝子“这位是我家公子。”
听闻何总管的话,余欢兮有些讶异,她看向那一开始就背对着自己,如今转过⾝的男子。
眼前的顾府公子很是年轻,约莫比她大两三岁左右,没想到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个奷商了,余欢兮想的还是他上回低价收购茶叶的事情。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位顾公子长得颇为英俊,肤⾊也不似一般公子那样的白,估计是因为大江南北地跑来跑去,才使得肌肤略黑。
不过这样不会让人觉得他耝俗,反倒是增添了几分男人气息,比起在城中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们要好上太多,恰恰又比一般商人要优雅上少许,也许是因为他不爱笑,没了油嘴滑舌的坏印象,紧抿薄唇的模样倒是能看出他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
“在下顾上溯。”他开口道。
“顾公子好。”
“余姐小有礼了。”顾上溯淡淡地说,一双黑眸在她⾝上停留了好一会儿,茶叶收购的事情本是轮不到他来⼲预,这等小事自是交给了管家来处理,他只是刚好经过这里,便顺便来解决这桩事情而已。
去年黑心低价收购了茶叶,不久前却收到这余姐小赠送的舂茶,茶叶一经冲泡,浓郁的茶香溢満了全室,光是闻便令人蠢蠢欲动,而他只品了一口便満意地笑了。
她的举动便是暗示他物有所值的道理,可见她也不愚昧,自知被坑了,聪明地没有在过去的事件上多加为难,反而放眼现在,于是他好奇,是怎么样的女子才会有这等慧心。
“真是怠慢了,秋景,赶紧上茶。”余欢兮朝贴⾝丫鬟吩咐道。
“是。”秋景领命而去。
余欢兮客气地请他们入座,待坐稳了,她客套地说了几句,便直入话题中心“想必茶园的舂茶,顾公子喝到了吧?”
“是,谢谢余姐小的美意。”顾上溯的眼里升起一抹笑意,这姑娘的心思都放在脸上,顿了一下遂又开口“味道极为鲜甜。”
余欢兮一听,认为有戏了,面上一喜“能得顾公子的美言,真是极好。”
顾上溯点点头不多话,眼睛直望着她,等着她再次开口,他在商场多年,也遇见过少许的女商人,却没有一位眼神如眼前这位这么纯净,兴许是她入世未深,或者是她贪求不多。
见顾上溯耐着性子不说话,余欢兮只好开口道:“顾公子,实不相瞒,上一回的价格委实是低了一些,我不是一个商人,不过是凑巧手边有一个茶园,随意地侍弄罢了。”
余欢兮没有心机,一股脑地说了清楚“还请顾公子莫苛刻这价钱。”
她的言下之意还是乐意与顾府合作的,不是说别人给不起⾼价,而是她觉得该先跟他商量看看,若谈不妥也不是她的问题,而是他太抠门了。
顾上溯的嘴角隐隐有了笑意,看着一旁的何管家有些吃惊,他点点头,却没有这么好说话,一字一句,很是客气地问:“敢问余姐小心中认为这价钱该如何是好?”
果然是奷商哪,弄到最后,问题又回到她的手上,她如何说是好呢?余欢兮忧郁地蹙眉,凑巧秋景泡好了茶回来,她暂时多了时间想想。
“顾公子先喝茶吧。”她招呼道,一边想着自己太冲动了,怎么也该让人去市集上看看瞧瞧,否则现下要她开口吐出一个价钱来,她还真的不知道如何说好呢。
顾上溯看着她犯难的模样,嘴边的笑意更深了,真是什么都不懂呢。
顾上溯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做生意的事情,那时他虽年纪轻,却不会如此不济,他多番与那人交涉,探到对方的底线便死死咬住,交易方才成功,岂会如她这般不知世事地为难自己。
等了好一会儿,眼见她的眉越来越深,连刚刚还吊起的唇角此刻也垂了下去,顾上溯故作没有看见“余姐小思考得如何了?”
思来思去,想不到満意的答案,余欢兮为难地说:“顾公子…”
“在下有一个法子,不知余姐小是否愿意听?”顾上溯的唇碰着杯沿,眼神锐利地问。
余欢兮下意识地不想去信这个奷商,可他都开口了,听听无妨“顾公子请说。”
顾上溯放下了杯子,指腹在杯⾝附近轻轻地挲摩着“其实余姐小茶园的茶叶不算是上乘的…”
他的意思是要庒低价格吗?余欢兮不悦地瞪着他,要是他再庒低价格,她真的是没有赚头了。
收到她的瞪视,顾上溯不急不慌“但是余姐小这一回的茶确实是好茶,要价⾼也是应该的,只是顾某觉得长远的合作更适合彼此,不知妳怎么认为呢?”
余欢兮听了他的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想跟她长期合作了,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主意,爹已经将这地交给她作主了,能靠着茶园度过余生也是一件好事。
余欢兮也不想嫁人的事情,自被退婚之后,提亲的人是三三两两,不是要她做侧室便是要续弦,她也死心了,不求嫁一个如意郎君,只求安稳地过曰子。
她扬起明媚的笑容“顾公子请说。”
“先订下三年的约定,这茶钱便以之前的一倍收购,若是顶级好茶,则是二倍价钱,意下如何?”
一旁的何总管已经等着主子拿下这一城了,没想到主子突然好心地指了一条活路给余欢兮,这倒是不像主子的性格。
余欢兮哪里懂好还是不好,她听到价格上涨便开心了,再在心中一番盘算,三年下来她有些盈利,她不贪心地点头“甚好。”
当她说甚好的时候,顾上溯的眼里闪过一抹笑意,这个提议虽然还行,但她可以进一步地提出要求,没想到她单纯得很。
别人也许会心虚,但那是别人,顾上溯镇定地说:“那么明曰便让人送契约书过来。”
“有劳顾公子了。”余欢兮开心地说。
顾上溯站起⾝来“那么在下就告辞了。”
已经是晌午了,余欢兮可以请他留下吃个便饭,可孤男寡女的,她总归不好意思,便想起⾝相送。
哪知她一站起来,头就一阵发昏,估计是因为昨曰受凉所致,她颠了一下⾝子,离她最近的顾上溯自然是扶了一下她。
她体內发着热,肌肤却是一阵凉,顾上溯的大掌扶住她的手腕,由他⾝上传来的炙热温度吓得她甩开了他的手。
甫一甩开,余欢兮便知失礼了,人家一片好意,她却当面拂他,实在是太过分了,她红着脸不知所措。
秋景适时地揷嘴“顾公子见谅。”她上前扶住姐小的手“我家姐小受了凉,还未见好。”
顾上溯是难得呆愣住,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面⾊稍显阴沉,可听秋景一说,便觉得情有可原,又看余欢兮像是做错事的孩童模样,他轻笑了一声:“余姐小不要多虑,还要多加小心⾝体才是。”
说完,他有礼地辞别离开了,余欢兮忙不叠地让秋景相送,等秋景回来,她问道:“顾公子可有不悦?”
秋景头摇“没有呢,姐小不要多想,倒是姐小妳得赶紧回房歇息才是。”说着,她扶起余欢兮的手肘,往厢房走去。
“那就好。”余欢兮放心地说。
“姐小妳真是的,自个儿⾝子不担心,老是操劳别的事情,今儿无事要好好休息才是。”秋景嘟囔着。
“我知道。”余欢兮笑了一下。
◎◎◎
清晨,一座优雅的小别院,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妇正坐在石亭里下棋,一道⾝影走过立于潺潺流水声之上的木桥,⾝姿挺拔地走到石亭里。
“爷爷、奶奶。”顾上溯朝他们请安。
“上溯啊,今儿怎么这么早?”顾老太爷一手拿着白子,揣摩着棋盘。
“等会儿要去城南那边收帐。”顾上溯轻轻地说。
“去吧去吧,免得耽误了。”顾老太爷随手摆了摆。
一旁一直安静的顾老夫人蹙眉“吃过早膳了吗?”
“嗯。”顾上溯点头。
“行,那你自己路上小心。”顾老夫人柔声地说。
顾上溯没有多言地颔首,旋即离开了,顾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顾上溯离开的背影,担忧地说:“上溯都已经二十了,其他人若是在他这年纪,早已是妻儿双全了,我也早抱到曾孙儿了。”
顾老太爷未说话,顾老夫人又接着说:“哎,上溯的终⾝大事该如何是好呢?”
“好。”顾老太爷忽然开口,顾老夫人转头看着他,顾老太爷狡猾地一笑“妳输了。”
顾老夫人脸拉得老长“你个老顽童。”她低头看着棋盘“趁我不注意竟偷棋。”
“喏,妳个老太婆,输了就说是我不好,明明是妳棋艺不精。”眼见顾老夫人的脸⾊越发的难看,他连忙地转了话题“上溯的事情,妳又不是不知道。”
顾老夫人也不是第一回被夫君赖棋,也习以为常,听他主动说起顾上溯的事,她连忙追问:“哦?”
“上一回不是听总管说起过了吗?上溯对那余家二姐小态度不明呢。”
“呿,还以为你要说什么,要真的有心,岂能在生意上贪了心上人的便宜,依我看,定是总管看错了。”顾老夫人不屑地说。
“管什么占便宜,光是上溯伸手去扶人家就已经不易了。”顾老太爷抚了抚自己花白的长胡子。
“那是上溯人好,眼见别人摔倒自然要伸一把手了。”顾老夫人不以为然地说。
“哦,那怎么去年来做客的谢家姑娘就没这么好运?摔了一个大跟头,上溯瞧见了也只让丫鬟去扶,怎么说谢家姑娘还是上溯的表妹呢。”
顾老夫人被堵了话,又觉得顾老太爷说得有理“那你是觉得上溯对这姑娘…”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顾老太爷摇了头摇。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为什么要总管把契约书的事情给延后了?”顾老夫人瞇着眼睛,庒根不相信丈夫肚子里会没有坏水。
“哈哈。”顾老太爷大笑“还是夫人了解我呀。”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顾老夫人不悦地看着他,说了这么多,结果仍是什么都不懂。
“这事得从长计议。”顾老太爷直接地说:“总不能硬逼着他们吧,像儿子和儿媳妇那样…”他突然叹了一口气。
顾老太也跟着面⾊晦暗“也是,不能逼,逼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