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沁雪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是一个那么多愁善感的女人,每当自己与殷初影单独相处在一个办公室的时候,她总会不自觉地感到伤感,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他。
他的眼睛很亮,眼珠很黑,眼底深处却有一抹解不开的寂寞与淡淡的忧愁,每当她偷偷瞄他的时候,就会看到那种让她感到心酸的情感,她不懂这是为什么?
殷初影不过是来帮她的男人而已,为什么自己会对他产生这么多不解的情绪,就连她过去的未婚夫唐风,她都不曾在他⾝上花过这么多的心思。
“唉…”她孩子气地把脸埋进打开的文件里,低声叹口气。
把脸埋进文件里的景沁雪没有发现,此时的殷初影把视线微微向她一转,英挺的眉峰不自觉地紧蹙…殷初影对自己的行为越来越不解,他现在所做的这些,都不是他以前会做的。
教人如何管理公司,坐镇整个案子的进展,甚至每天到这里待两个小时…等等,他所做的这些让程飞几乎跌破眼镜,直呼他是不是被鬼上⾝了,而这个答案,也正是他想知道的!
殷初影猛地站起来,过大的响声把景沁雪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你要去哪?”景沁雪忘记自己的敬畏,想都不想就跑过去,拉着他的衣袖。
殷初影低头盯着抓住自己的小手,冷冷地说了一声“放开!”
“你还没告诉我,你要去哪?”他就像飘渺的风,随时都会飘走一样,让她抓不住,感觉很不安。
奇怪,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她对他应该只有敬畏,不应该有别的感觉才对,他要走就随便他嘛,⼲嘛要拦住他呢?
“那个…对不起。”景沁雪悻悻然地松开手,她承诺过不打扰他的,也让他自由出入公司的,现在反倒质问他,是她的不对呀,她侧⾝往旁边一移,让出位置给他走。
“已经下午一点了,你不饿吗?”殷初影越过她⾝旁,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景沁雪一愣,呆呆地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倏然明白他刚才说那一句话的意思了,急忙跑出去追他。
“等等,我也要去吃饭啦!”她的语气不自觉地带着撒娇的味道。
走在前面的殷初影嘴角微微一勾,任由她在⾝后不顾形象的叫喊,大步向前迈,景沁雪小跑追在后面,好不容易赶上他,与他并肩同行。
她一边走还一边小声问道:“你要吃什么?去哪里吃?你…”
“闭嘴!”殷初影再次冷冷地打断她的话。
“哦。”景沁雪赶紧捂住小嘴,委屈地答道。
哼,小气,只不过问一下去哪里,就这样凶人家!她跟在他后面,一边走,一边暗自在心里抱怨,要不是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去吃饭,觉得他可怜,她才懒得理他呢?
半个月的相处下来,她知道他没有什么朋友,除了那个叫程飞的,听说还是程飞硬是缠着他不放,久了他才没有拒绝程飞接近。
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社交活动,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这家伙该不会很享受孤独、寂寞的滋味吧?
不管怎么样,她是真的想把他从那个寂寞的泥潭中拉出来。
“不管了,跟着他就好了。”景沁雪低声给自己打气,然后再次追上他,死赖活赖地跟着他!
殷初影没有再开口赶她,因为他知道这个小女人一旦固执起来,没有人能说得动,就像前几次一样,她每次都会跟着他出去吃饭,无论他怎么给她冷脸,她都不在乎,迳自跟着他去。
这次也不例外,不过明知她会跟,他刚才为何还要给她提示,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啊!殷初影没有理会她在旁边的喋喋不休,来到老地方,依旧是在最角落的位置,不受任何打扰。
他应该是老顾客了,要不然每当他进去的时候,那些服务生为什么把他的位置重新布置过?这个家伙真的是有洁癖,每次用餐都让人这么大费周章,不过,他有的是钱吧,要不然人家怎么会这么尽心为他服务呢?景沁雪暗自猜测道。
“你为什么每次都到这里来吃,吃不腻吗?”景沁雪坐在他对面,硬着头皮问出自己想问很久的问题。
殷初影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为什么不回答?”景沁雪有些生气了,脾气再好的人,被他这么冷脸相待半个月也没有耐性了“女士问话都不回答,你知不知道这样很没礼貌耶!”气得把他面前的餐盘拉过来。
“你说话呀!”总归是大姐小,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忽略过,任性的脾气被他磨出来了。
殷初影的眉头一皱,不屑地勾出一抹冷笑“我不是你的下人,没有必要对你毕恭毕敬,如果景姐小要找一条听话的狗,那你找错人了!”
景沁雪愣在原地,抬起头望着他,顿时感到无比的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是倔強的不落下来,她只不过是不忍心看他这么孤单而已,他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
“你怎么说得这么难听,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景沁雪委屈地朝他喊道:“你怎么可以随便给我按罪名?”她不由自主地抬⾼声调,每一句听在殷初影的耳里都像是在质问,甚至变成了无理取闹的任性行为。
“我还要吃饭,如果景姐小不饿的话,可以先走。”说着,他伸出手要拉回自己的餐盘。
景沁雪气他这么轻描淡写,出手阻止他的动作,谁知动作太大,不小心把餐盘给推到了桌沿边“当啷”的一声,餐盘摔在了地上,殷初影见状,眼神变得更加凌厉阴沉。
“我…”景沁雪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尴尬地望着地上的碎片。
“这就是⾝为千金姐小该有的行为,还是说这才是你的本性,一不如你的意,就把气发怈在别人⾝上?”殷初影冷冷地盯着她,彷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我…不是故意的。”景沁雪听出他话里的嘲讽,尤其是在说出“千金姐小”这四个字的时候,更加明显了。
“是吗?”他冷笑“上流千金姐小怎么会故意呢,只是不小心罢了,这些都是你们惯用的借口,对吗?”
“为什么你字字句句都带着刺,我不过是打破一个盘子,你为什么说话这么苛刻?”她不明白,他为何变得如此咄咄逼人,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委屈的她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讨厌!讨厌的殷初影,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向他吼完后,景沁雪转⾝就跑出餐厅。
果然,还是大姐小。
殷初影望着她的背影,脸⾊变得无比阴沈,眼里全是一片冷寂,他原以为她会不一样,没想到才这样就受不了了,娇蛮的性格这么快就暴露出来了。
娇蛮的千金总归是娇蛮,再怎么忍也忍不住的,殷初影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一种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他真的不该对她另眼相看的!
殷初影在心里暗自嘲笑自己的天真,都已经看透那些骄横的嘴脸了,却还是学不乖,还以为会有例外出现,呵呵,终究是自己在妄想,怎么会有不一样的千金姐小呢?
你真是太天真了,殷初影!他冷冷的眼神一沉,从位置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从那一天在餐厅里不欢而散之后,殷初影还是照样每天来景帝待上两个小时,景沁雪也像往常一样来公司上班,可是,两人之间像是竖起一堵无形的墙一样,再也没有任何交谈。
景沁雪每每看到他的冷脸,心就往下沉一点,倔強的她也不愿低下头先开口,两人就这样冷战着。
“冷战?”景沁雪在听到李诗诗说这个词的时候,不由得冷哼,她跟他又不是什么关系亲密的情侣,就连朋友都谈不上,冷战这个词能用在他们⾝上吗?真是⾼估他们两人的关系了!
“是他自己莫名其妙对我说那么重的话的,他要是不跟我道歉,我才不会跟他说话。”景沁雪忿忿地翻着手中的文件,自言自语道:“对,就要这样,要不然他还以为我好欺负呢。”
吴妈一走进景沁雪的房间,就听到她坐在单人沙发上嘟囔着。
“姐小,你看很久了,先喝点甜汤,再继续看。”吴妈把一碗甜汤端过来给她。
“吴妈…”景沁雪看到从小把自己当成亲女儿一样疼爱的吴妈,一想到殷初影给自己受的委屈,泪水不噤掉了下来。
“姐小,怎么了?”吴妈一见到宝贝姐小掉眼泪,吓得慌了手脚,急忙上前询问“是谁欺负你了?”
“呜…”景沁雪把手中的文件往旁边一丢,扑到吴妈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当初唐风要跟她解除婚约的时候,她只是有些难过,而这一次殷初影的话却让她感到心痛。
吴妈抱着景沁雪,轻轻安抚道:“姐小,不哭不哭,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景沁雪虽然是千金姐小,可是从来不轻易流泪,除非真的遇到伤心不已的事情,否则她是不会掉眼泪的,许久之后,景沁雪才止住泪水,觉得刚才自己的举止太失礼了,抬手擦拭掉泪痕。
“吴妈,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姐小?”
“真的,不要担心,甜汤我会喝,你先下去吧。”景沁雪扬起一抹牵強的微笑对吴妈说道,不想让她担心自己。
吴妈看得出来她在假装,只好咽下要说出口的话,点点头,转⾝离开她的房间。
深夜的郊外异常安静,只能偶尔听到窗外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本该熟睡的殷初影猛地从梦里惊醒,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他起⾝走下楼,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一饮而尽,让酒精刺激着自己的神经,企图保持清醒。
那个梦,他已经好多年不曾再作了,如果不是景沁雪娇蛮任性地命令他回答时那种语气太过深刻,他可能都不会再作这个梦,这个被他视为恶梦的梦。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没想到终究是没有忘,只是封尘起来刻意不去想而已,在过去的几年,他也不是没有遇过娇蛮不讲理的千金姐小,可她们都没能让他勾起回忆,唯独景沁雪做到了。
如果不是在那晚的宴会上多看了景沁雪一眼,他就不会记住她的样貌;不记住她,就不会留意她在餐厅里被未婚夫退婚的反应;没有留意她的反应,他就不会接手景帝的案子了,没有这段时间的接触,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好奇与探究了。
果真是好奇心害死猫啊!
殷初影冷冷地自嘲一笑,再次将酒倒満杯子,猛地灌进嘴里,过去的回忆在今夜像嘲水一样,不断地涌现出来,他想忘都忘不掉,⺟亲的泪水和那些被讥讽、凌虐的画面像是电影一样,慢慢从眼前滑过,让他很痛苦。
他今夜需要酒精的⿇痹,才能忘却那个在侮辱中度过的童年回忆,才能忘记⺟亲的死,才能忘记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家”
景沁雪轻易地勾起了他不愿意想起的回忆,可见她的影响力对他来说有多大。
“看来,我要离她远一点了。”饮尽杯中的酒,殷初影喃喃自语道。
无所谓,反正那种千金姐小向来都是他厌恶的,这样正好,只要远离她,永远的远离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