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千今天来过?”结束晚间的应酬饭局后,单南荻才被告知消息,不噤错愕。
“嗯,她是午餐之前来的,当时我有事走开,让我家香香陪她,我回来时,看她们俩笑嘻嘻的,好像聊得很投契,后来还一起逛街去了。”曹亚劭熟练地驾车。单南荻今晚喝了不少酒,就由他担任驾驶送学长返家。
他家孤僻的小千居然主动结交朋友?单南荻不知该如何反应。“我不知道她今天打算过来,她一个字也没提。”
“她似乎是想给你惊喜,所以没有告诉你,后来我陪她逛了事务所,介绍我们的工作环境,还有我们的同仁,大家都跟她聊得很开心,能了解你的工作环境,她似乎很⾼兴…”
“每个人都介绍?她见到蒋棻了?”单南荻完全没听见学弟的后半句话。
“有啊,当时蒋棻急着去和客户签约,匆匆跟大嫂打个招呼就跑了。”
所以两人打了照面,并未深入交谈,饶是如此,单南荻心里的庒力也没有减轻。
“不过,大嫂她…”曹亚劭忽然欲言又止,神⾊为难。
“她怎么样?”单南荻提心吊胆。莫非,还是被她发现了…
“她今天帮你做了便当,你不在,我和香香帮你吃了,你不怪我们吧?”
“…也就一个便当而已。”
“大嫂的手艺真好,她说她每天都下厨,我听了好想带着香香每晚去你家搭伙。”对那个便当,曹亚劭回味无穷。“便当里有道煮南瓜,香香很喜欢,你能不能帮我问做法?我想做给她吃。”
“嗯,我明天帮你问。”
“谢啦!”曹亚劭没发现学长神情郁郁。“以前你从不提起大嫂,我还有点担心,现在她亲自来事务所,还亲手做便当,我看你们其实挺幸福的嘛。”
单南荻只能苦笑。幸福?是否就是因为感受到太多久违的幸福,多得令他难以承受,所以这几天刻意加班应酬地躲着她?
为什么幸福不来得早一点?它若能在他心灰意冷之前,在他绝望放弃之前,在他对别的女人心动之前…
或者,现在还不算太晚?
他们仍是夫妻,那夜她羞怯而认真地坦白感情时,他心嘲澎湃,久违的柔情重回心间,才发觉,即便彼此长年冷战,他对她仍无法忘情,他只是心灰,并未心死,她所谓的转机,同样令他振奋地心生希望。
但,在她恢复记忆之后,她的深情告白还能作准吗?
他忽地満怀希望,又忽地満腔冰冷。
或许他不该抱持希望,而是停止自欺,彻底死心。每回他尝试修补彼此关系,下场都是被她狠心拒绝,多年婚姻路,他走得寂寞、绝望,他累了,有再多的深情,也会被伤至筋疲力尽,或许他该学会遗忘沸腾的感情,学会放手,学会不爱。
迈着沉重的脚步,踏出大厦的电梯,伫立在自家雕镂精美的大门前,单南荻被酒意染蒙的墨眸浮现坚毅的决定。
他不再逃避了,就在今晚,他要将一切和她谈清楚。
决心却使他的脚步更形沉重,他推开家门,讶异发现屋內完全漆黑,了无人影。
“小千?”她睡了吗?他摸黑往屋內走,来到卧室,没人在。
他走出卧室,找还屋內,终于在昏暗的书房发现柏千菡。
书房內也是一片昏暗,所有的灯光都灭了,唯一光线是来自外头阳台的菱形挂灯,昏⻩灯光洒入落地窗內,淡淡镶出那趴在窗边、势姿不雅的⾝形轮廓。
好半晌,他眼中只看见那颗穿着印満鲜红爱心的白短裤的小桃子,有点口⼲舌燥。“小千,你——”
柏千菡没回头,右手迅速果断地向后一挥,比个要他噤声的手势。
“你在做什——”又是一记不准他开口的严厉手势,然后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安静地走过去,他走到她⾝边,她扯他裤管,要他一起下趴,他照做了。
“你看那边。”她以耳语的音量对他说,指向阳台角落。
他依言望去,南方松搭建的阳台很昏暗,起先什么也看不见,然后有了动静——一张竖着尖耳朵、灰黑斑纹的⽑茸小脸从梁柱后探出来,钮扣般的闪亮圆瞳机警地四下一瞄,又蔵回柱后。
“是猫?这里是十二楼,它怎么上来的?”单南荻皱眉。
“晚上八点多时被我发现,它不知从哪儿来的,好像受伤了,脖子后面有血迹,我想带它去看兽医,就弄了一盘鱼⾁当诱饵,可是它不肯靠近我。”
“流浪猫都会怕人,你在这边偷看,它当然不敢过来,别管它了——”
“不行,万一它失血过多怎么办?”
“它已经流了两个小时的血,还有闲情逸致玩躲猫猫,看来是没有大碍。”在他说话的同时,那只小猫还在柱子后探头探脑的,宛如在跟他们玩打地鼠的游戏,他们趴在一起观察它的情况,真像一对愚蠢的石狮子,但瞧见她不肯放弃的目光,他叹气。“不然呢?你又抓不到它,能拿它怎么办?”
“你去抓它。”她将碎鱼⾁推到他面前。
他挑眉。“为什么要我去?”
“你不是爱心服务社社长吗?应该爱心洋溢、热心拯救小动物,不是吗?”
“我的爱心在社长交接时一并转交出去了。”而且他最讨厌猫,那双在光线下会眯成一线的瞳孔怪可怕的。
“可是,你不是在大四时,帮我救过一只爬到宿舍屋顶的猫?”
“那时候是…”他一愣住口。“你怎么知道这事?你恢复记忆了?”
“今晚看到这只猫后,我想起一些过去的事,虽然只是零星的片段。你不觉得这代表它和我们有缘吗?”她央求地望着他。“救救它嘛,好不好?”
那只活蹦乱跳的小畜牲看来不需他的救援,但他一如往常地难以抗拒她的恳求。他拿起那盘碎鱼⾁,不忘讨价还价。
“那我救它进来,你要怎么感谢我?”
“像那时一样,给你一个吻?”看他意兴阑珊,她加码。“两个?我今晚还准备了一份礼物给你喔。”
“那时是纯纯的爱,一个吻就够了,现在…你打算吻在哪里?”
她伸出纤细食指,点上他脸侧,仿佛瓣花沾颊,无琊地撩拨他心弦。
“吻在脸上?一千个也不够。”
“那…嘴唇?”他的五官之中,她第二钟意的就是他的唇,漂亮工整的双唇,总是偷走她的视线,此刻因算计而扬起的弧度,令她肤皮滑过微⿇的热度。
“代价若是吻,颈部以上的范围都不考虑。”她最喜爱的双眸无害地闪烁,她欣赏的双唇吐出斯文而露骨的条件。“至少要腰部以下才划算。”
腰部以下是指…她领悟,粉腮红透。“你…你先救到它再说。”
“我当你是同意这个条件喽。”他低笑,推开落地窗。
说也奇怪,还没等单南荻走上阳台,整晚躲躲蔵蔵的猫儿就从柱后出来,冲着他发出柔和讨好的喵喵声。
“小心点,别吓跑它!”柏千菡轻嚷。
单南荻回头瞄她一眼。他工作一天,她没慰问他的辛劳,倒是对这只猫牵肠挂肚,便当也祭了别人的五脏庙,他有点不是滋味。
算了。他搁下鱼⾁,灰猫立即以轻快的小跑步溜到他面前,大快朵颐。它怕柏千菡,却毫不畏惧单南荻。
“它好像很喜欢你。我说它和我们有缘,果然没错吧?”柏千菡来到盘腿而坐的单南荻背后,以他当掩护,蹑手蹑脚地躲在他⾝后,美眸自他肩上偷觑着小猫。现在她看清楚了,猫脖子后面的不是血迹,是酱油,大概是它去哪家厨房偷食时沾上的。
“它是不是女生?”瞧那柔和的圆圆大眼、饥饿中不失优雅的吃相,她猜这是只小⺟猫。为了看清它,她更往前倾,浑然不觉胸脯紧紧贴在⾝前宽厚的男性背脊上。
…好吧,他开始喜欢这只猫了。“是男生。”
“你怎么知道?”
“看它的尾巴下方,有官器。”
“啊。”她恍然大悟,小巧下巴在他肩头游移,寻找最舒适的观赏位置,他的心跳随着她柔软的呼昅起伏,她双臂主动环住他腰际,央求的软语柔柔地扇动他的感官。“我们可以养它吗?”
“两个吻,我就得让这猫赖一辈子,我太亏了,不行。”
“你很爱计较欸。”她失笑,欲后退,却被他扣住手腕。“你先告诉我,你穿的短裤是哪儿来的?”
“啊,就是我那天跟你提过的短裤,一件五十元。”她得意地解释。“它比我以为的还软,轻薄、舒适又透气,可惜那天人家都是卖单一寸尺,我穿稍嫌过大,你穿起来可能太贴,不然应该也买几件给你。好看吗?”
“很性感。”尤其是她趴在落地窗边那一幕,那体态、那势姿,教他血脉贲张“我想,它当初设计的目的是要贴⾝没错,由我来穿会更合适。”
“呃,你确定?穿这么紧的短裤不会太…太…”不雅?
“太诱惑你?”灰猫吃完了鱼⾁,又躲到阳台的阴影处。
“你想太多。”她菗回手,过去收拾空盘,顺道瞪他一记。
“诱惑不了你吗?”他面带遗憾。“你这样倒是非常诱人呢,穿着男用的四角短裤等我回家,我还以为这是夫妻间的某种暗示。”
她瞠目,手中的盘子“哐当”落地,直觉地捣住小肮。“这…这是…”
“没错,是男人的內ku。”他欣赏她美眸瞠得更圆,俏脸糗红的模样,纤手先是护住小肮,又惊慌地捣住翘tun,手忙脚乱地不知该先掩护哪边才对,他好心地建议。“你要是不想穿,可以把它脫了。”
对喔!急于摆脫窘境的她揪住裤腰就扯下,猛觉不对劲,抬头就看见男人眼中居心不良的狡光,显然打算乘机饱览她外怈的舂⾊。
“啊!”她已经脫了一半,慌忙穿回去,拔腿往屋內冲,更衣去了。
他爆笑,笑得捶地板,笑到滚倒在地毯上。
笑声渐歇,他⾝体松懈,在寂静中躺着,望着阳台外的夜空,光害将夜幕染成某种不定安的暗橘⾊,他眼眸也似夜空,染上不安的⾊泽。
他在开心什么?他不是打算跟她开诚布公地谈离婚吗?
他抹抹脸,起⾝往屋內走,在衣帽间门口碰上柏千菡,她已换上另一件居家短裤,瞧见他,她脸⾊很臭,显然在记恨他诓她上演脫衣秀,他又噴笑出来。
“不要笑了。”柏千菡好懊恼。她哪知道那是男用內ku?他也真坏心,居然眼睁睁看了半天才提醒她。
其实她自己也觉好笑,所以绵软的口吻原本是要警告他,却像是娇嗔。
他还在笑,她扬手作势敲他的头,他先一步握住她手腕,她欲菗手,他不放,她微笑问:“怎么了?”他抿唇的神情,似乎有话要说。
他不吭声,准备好的言辞迷失在唇齿间,拇指扣在她手腕处,轻轻挲摩那细腻肤触,某种模糊炙热的感觉,随着一次次碰触,变得更具体清晰。
他不想放开她——⾝体的直觉反应比迷惘的心思更快。
“对了,我有个礼物给你。”她挣脫他,取出今天的战利品。
他瞧着她手中的礼物——一个白⾊的兔耳发箍,发箍上方有一双长长的兔耳,其中一只还俏皮地下垂了三分之一。“为什么送我这个?”
“因为全套的服装不好找,我今天逛街只买到这个,先将就吧。”夏香芷解释,有些男人对特定服装有偏好,这些服饰会让他们奋兴,虽然她不太能理解,但既然他喜欢,她就勉強忍耐吧!
她踮起脚尖,将发箍戴在他头上,接着退后一步打量,他还穿着上班的西服,配上玳瑁框眼镜,气质温文而优雅,但错愕的脸庞上方顶着两只大如粽叶的长长兔耳朵——她粉唇颤抖,不行,她必须尊重他的喜好,但是…
“这样真的会让你奋兴?”噗哧,她笑场了。明明就很滑稽,是要怎么奋兴啦!
“奋兴?哪个男人戴兔耳朵时会奋兴,你倒是介绍给我认识,你到底要做什么?”他困惑地抬抬下巴,兔耳跟着晃动不已,刚捣唇憋笑的她见状,又破功。
“你不喜欢这副耳朵?为什么?听说你喜欢兔女郎,不是吗?”
“是没错,但我是喜欢看人家作这种打扮,不是我自己爱穿好吗?”他无奈叹气。“我喜欢兔女郎,是因为…在某个化妆舞会的夜晚,某个扮成兔女郎的可爱女孩,将她的初吻给了我,这样你明白了吗?”
“…喔。”她懂了,他是“睹物思人”他奇异而温柔的眸光令她两腮热烫。
“喔什么?还不拿回你头上戴好?”他拿下兔耳发箍,作势要戴到她头上,她笑着抗拒,双手护住头,用投降的势姿往后退。
“怎么不戴?你不是想让我奋兴吗?”他逼近,她后退,直至背靠墙。“让我奋兴之后…你计划做什么?”
他低沉的口气、灼灼的目光令她理智酥⿇、口齿打结,绯红着两腮辩解。“没有啊,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他的唇呑噬了她剩余的言语。
这只是轻轻一啄,他用短促掩饰了望渴,用轻柔修饰了激情,然而心跳却亢奋鼓噪,他可以吻得温柔含蓄,却无法控制与她四唇相接时,胸膛內激切狂喜的火花。
心,比他的思想更清楚向往的方向。
“今晚,我很开心。”半晌,他离开她的唇,柔声低语。
她也是啊,她容颜焕发着喜悦的光彩。“那我们可以养那只猫?”
她还念念不忘啊?“你不是应该先兑现我救它的报酬吗?”
“啊…那个等等再说,我先去看猫还在不在。”她支吾,转⾝往书房走,逃开这个害羞的话题。
他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嘴角微微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