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枫⻩叶,片片飞落成锦,这一年的秋天,宛如一段璀璨锦绣。
夏侯容容,十八岁。
每天的早晨,在交代完手边的帐务之后,她总是要到太爷房里,陪他吃顿早茶,爷孙女儿两人天南地北的谈聊,总有说不完的话。
今天的舂雨龙并是夏侯容容所泡,老太爷沉静地品着茶,人说从茶品可以看出一个入的心性,他家的容丫头泡茶的手艺不差,但是,比起他刚进门的曾孙媳妇儿段倚柔,容丫头所泡的茶就是欠缺一道沉稳的韵味,不过,因为泡的是龙井茶,是不是有这味沉稳,倒不是太重要。
夏侯容容陪着老人家盘腿,隔着茶几对坐,老人家静静地品茶,她也意外的安静,缓慢地嚼着茶点,唇畔噙着一抹浅浅的笑花。
“容丫头,你心里在想什么?”
老太爷终于捺不住发话,见她脸上的笑咧得更加灿烂,似乎就在等他自个儿开口说话。
夏侯容容昂起娇颜,顿了半晌,才道:“我在纳闷,依太爷爷的作风,怎么可能让嫂嫂进门呢?除非,这不是太爷爷的决定。”
毕竟,是被人指证历历,在成亲之前与别的男人私逃的媳妇儿,她家太爷爷一向最重门风,哪可能无视于人言可畏,硬是逼她胤哥哥把人给娶进门呢?无论她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是不是太爷爷的决定,人都娶进门了,还重要吗?”老太爷又品了口茶,心想他家的容丫头除了少掉那味沉稳之外,其余的部分,都太好了!
有时候,他都还要嫌她好得太过分,所以,在她的⾝上能少些东西,以他的眼光来看,才是好的!
人说美玉要无瑕,但她终究是个人儿,不是块玉,有点瑕疵,才能够平平安安,活得长命百岁。
“好吧!”夏侯容容打量了老人家一眼,知道自己是得不到答案了“那太爷爷会不会有了嫂嫂,就不疼容容了?”
“说那什么话?”老人家故意板起脸“在太爷心里,谁能比得上咱家的容丫头?你啊!是太爷的心尖儿,谁敢碰重了,我跟谁翻脸!”
闻言,夏侯容容笑开了眼眉,提起紫砂壶,再为她太爷爷倒上八分満的舂雨龙井,听老人家说起年关将近,她⾝为账房的总管,该要有心理准备,会忙上好一阵子了!
白雪红梅,虽冷冽犹生香,这一年的冬天,冷得教人打从心里哆嗦。
夏侯容容,年近二十,未満。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但是,教她感到真正寒冷的,是心!
因为,口口声声说疼她爱她如命的太爷爷,竟然完全无视于她的意愿,要将她远嫁到西北大漠的“龙扬镇”嫁给“怀风庄”庄主乔允扬为妻!
“容丫头,你来跟太爷爷说再多次也没用,太爷爷的心意已决,下个月初八是个吉曰,你就乖乖成亲吧!”
“再多次我都还是要说!我不要嫁!我不要!不要!”
曾经,她不知道听多少叔伯们说过,说她的太爷爷是个心思诡诈的老顽固,凡是他决定的事情,就没有人可以改变!
曾经,她不以为然,因为,她的太爷爷为了疼爱她,事事都可以由她的心意去办,一直到了今天,她才终于见识到了老人家一口咬定之后,就不再松口的顽固蛮横。
相较于她的激动,老太爷的神情显得平静“从你小时候开始,太爷什么事都由你,但是唯有这事,由不得你。”
“太爷爷不疼容容了吗?不要容容了吗?”
“这是两码事,不要混做一谈。”
“如果太爷爷执意如此,那就是不要容容,从今以后…以后,容容再不见太爷爷了!”她硬是咽下喉咙的梗滞,忍住了没掉下眼泪。
闻言,老人家的脸⾊有一瞬间苍白,但却是沉静的没有反应,最后,只淡淡勾起了一抹苦笑。
“容容,相信太爷爷,我疼你,比自己的命还疼。”
老人家沉厚的嗓音轻轻的,带着一丝未能辨出的哽咽。
“骗人!我不相信了!太爷爷只是在哄我开心,根本就不是真的!如果太爷爷是真的疼我,就不会勉強我去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如果你是真的疼我,你就不会!”
说完,她昂起娇颜,硬是不让眼泪掉下来,但是,一颗強忍不住的豆大泪珠,潸然滚落微微泛着青白的脸颊,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悲伤,转⾝跑出门去,还未及出门,泪水已经一串串滚了下来。
在她远远跑开之后,老太爷转头看着空荡无人的门口,好半晌,才幽幽地吐出一口气。
“丫头,你怎么可以不信呢?太爷爷是真的疼你啊!”
老人家沉而缓慢的嗓音,在只有他独自一人的屋子里回荡,说得情真意切,但是他最疼爱的曾孙女儿,却半个字也听不到了。
他想起了她刚出生的时候,那比男娃儿更洪亮霸道的哭声,逗得他呵呵地笑了,说这女娃儿以后不得了,那脾性绝对不下于男子汉大丈夫。
犹记她初生时,那通红的小手,小得只够握住他一根指头,从那天起,他就一直牵着她的小手,牵着她学会了走路,爷孙儿俩走过了舂夏秋冬,走过了一年又一年,等她长大了些,而他更加老迈,换她来搀着他走,她性子急,却总有耐心陪着他一步一步慢慢踱走。
转眼间,二十年就要过去了!他的容丫头长大了!
儿孙长大了,他这个老人家心里⾼兴,可是,如果能够,他真想求老天爷,如果这天必然到来,他只希望这一刻可以拖着晚点到。
他知道她会怨他,可是,他心里又何尝舍得她难受呢?!
但无论如何,唯独这桩婚事由不得她,就算她再不愿意,吉曰一到,他定要让人将她送上大红花轿,嫁予乔允扬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