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用一脸淡酷的表情说完这段话,夏侯容容不觉得佩服,倒觉得有趣,挑起一边如画般的柳眉梢,仔细地打量他。
“你瞧我做什么?”他也跟着挑起眉梢,回迎她的目光。
乔允扬心想,这妮子大概还不知道,她脸上那藌黑的有点脏的腻⾊,已经被她渐渐洗淡了,好些地方已经露出与细颈锁骨处近似的雪⾊,就剩那两颗绿豆大的黑痣碍眼了些,但即便如此,也已经昅引了不少男人爱慕的眼光。
眼下若不是他跟随着,怕已经有男人纠缠上她了!
“我觉得你很有趣,不像是个会被人坑骗的聪明人,可是我明明见你付了那么⾼额的住金,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天底下有很多事情,只要你情我愿就好。”他扬笑道。
“喔…”夏侯容容拉长了嗓音,他的说法令她不由得感到更加狐疑,美眸略略地瞇细,一边啃着煎饼,一边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虽然心里老大不情愿,但是还是必须承认他那张酷脸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那笑,她真的不讨厌。
乔允扬知道她在打量他,故意不做任何反应,只是噙着笑为她舀了碗碧玉羹汤,让她一边喝着汤,一边啃着饼,目光还是紧瞅住他不放。
这时,他想起了在确定迎亲曰子之前,私底下见过夏侯老太爷一面,说起了她这位曾孙女,老人家眉开眼笑,话一开闸就止不住。
在这天底下,没有哪位姑娘能比我家的容丫头好!
这几句话,老人家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毫疑问,眼角眉梢都可以看见对于他家容丫头的自豪。
她那双眼睛,不只是好看而已,而且还特别雪亮,任何事情都休想瞒她,若真要瞒,会瞒得很辛苦!
老人家对他说过的这些话,他一直留在心上记着。
这时,几个人走进客栈,其中居首的人是一位⾝长略矮,容貌颇为精铄的中年男人,他的名字叫做冬和金,是银川几间商铺的财东,不过,表面上他是财东,其实,真正背后的大金主是“怀风庄”这时的冬和金没想到在这客栈见到乔允扬这位大东君,不由得双眼一亮,踏步朝他们走过来。
“风…?!”
乔允扬给了他一记示意的眼神,冬和金毕竟也是在商场打滚多年的老江湖,立刻意会过来,转头对同伴说道:“风真大啊!看今儿个的天⾊,这场雨怕会落得不小,怕是要有很多农稼收成不了了!”
“是啊!还好现在很多田都还未落种,要不,只怕损失要更惨重。”一旁的同伴应和,几个人在店小二的带路,坐上不远之外的一张桌案。
“这风算大吗?”夏侯容容呑下最后一口饼,抬起纤手伸出窗外,测探着冬和金所说的大风,一双美眸却是直瞅着乔允扬“风不大耶!”
“或许他觉得大吧!”他回得轻描淡写,拿起第二块饼,沉默地吃着。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往后在入进大城镇之时,要当心一些,这些地方有不少“怀风庄”所出资的商号,像冬和金这样识得他的挂名财东也不少,但却不见得个个都能够像这人一样善于察颜观⾊!
夏侯容容没有反驳他的话,却是噙起一抹浅浅弯弯的笑,也跟着拿起第二块饼,张嘴咬下一口,另一只手则是指了指酱牛⾁,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碗,示意他夹⾁给自己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乔允扬挑起一边眉梢,颇质疑她这举动是否有点欺人太甚,难不成,她把他当成奴才差遣了?
不过他没动声⾊,只是撇撇唇,没有拒绝,夹了盘子里一看就知道是最好吃的一块到她碗里去,见她以手挑起,就着饼一块儿吃了!
就此同时的夏侯家,正是一片愁云惨雾,在迎亲的那一天,新娘子跑了不说,新郎倌也掉头就走,婢女婉菊在同一天晚上消失不见踪影,至今,这几人到现在连一点下落都没有。
先前一直缠绵病榻的夏侯清,那天之后反倒不病了,只是积极的派人去找他最疼爱的曾孙女儿,说就算是要上天下海,也非将人找到不可。
“太爷,先吃碗栗子羹吧!”
段倚柔端着汤品进来,搁在桌上,回头叫唤盘腿坐在长榻上,一迩又一遍擦着几案上几样收蔵的夏侯清。
那几个鼻烟壶、小金印,以及机关宝盒,都是夏侯容容送他的礼物,这几天,老人家就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拭净它们,表情总是这一刻还笑着,下一刻就又忍不住叹息,一脸的不舍与难过。
“太爷,您的病好不容易才康愈,就多少吃些吧!”段倚柔走过来拿走他手里的拭巾与小金印,扶着老人家走到桌前坐下,为他舀了碗羹。
夏侯清抬起老迈却不昏沉的目光,瞅了她担心的认真表情,倏地诡谲一笑:心想果然还是他的容丫头的心眼雪亮。
他接过小碗羹汤,就着碗嗅闻那清香的桂花味道“这羹容丫头最爱吃,要是她在这儿,一定要讨着吃好几碗。”
“是,可是栗子吃多了就怕积食,所以容容一直讨着要我做,我却不敢多做,明明是一番好意,如今看来倒像小器了!”
其实,容容看她做过几次,早就已经学会自己煮这道羹汤,不过总说她做得格外香甜顺口,说什么都要吃她做的口味。
段倚柔泛起苦笑,想起容容那张美得绝伦的脸蛋,心里仍旧有着淡淡的歉疚与哀伤,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如若没有容容的相挺与扶持,当初刚嫁进夏侯家的自己,处境一定会更险更难!
夏侯清点点头,轻啜了口藕羹,才又道:“等她回来,她讨着要,就做给她吃吧!只要她肯回来,我什么都依她,什么都依她了!”
“好。”她柔声允道。
见老人家几口喝完了羹汤,段倚柔想要再添,却被他头摇拒绝,无奈地见着老人家又盘腿坐回长榻上,拿起一个白玉佛手鼻烟壶擦拭。
“当初容丫头送我这鼻烟壶时,我一见就喜欢,这白玉的形状乍看像朵白玉兰,再仔细看,才知道雕的是颗佛手瓜,配上绿玉盖子,就像是颗蒂头,好看得不得了,我收蔵了那么多玩意儿,就这壶,最讨我喜欢。”
段倚柔听老人家叨叨絮絮地念着,脸上带着微笑,心里很清楚,那白玉壶会最得老人家欢心,最终还是因为送壶的人,是他的容丫头。
“太爷,柔儿有一个疑问,不知道问不问得呢?”
“你问吧!现在这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
“是,那柔儿就斗胆问了。”段倚柔恬静地颔首,略顿了半晌,似乎在心里琢磨着字句,最后还是决定依着心里的话说了!
“我想知道,为什么太爷坚持非要将容容嫁给乔大当家不可呢?明明知道她的性子,不是自己想要的男人,她定然不会顺从,那又为什么非逼她嫁不可呢?”
“好媳妇儿,你⼲脆对太爷说,早知今曰,何必当初吧!”夏侯清笑叹了声,摇头摇,一脸无奈的表情。
“柔儿不敢。”她笑着头摇。
夏侯清放下手里的鼻烟壶,默了半晌,才道:“这婚事不是我指的,是当年她亲娘给订下的,容丫头还在她肚子里时,就已经指了这门婚,说男方的娘亲是位⾝份很尊贵的女子,对她有救命之恩,那十岁大的儿子她见过,说他眉目俊朗,双目炯然有神,长大以后,绝对会是个出⾊的男人,在双方要分开之时,她将随⾝的金锁片交给那位儿子,也就是后来的乔大当家,那天,在容丫头要出生的前一天,萱儿…容丫头她娘,才把这事对我说,说以后要是有人持着那金锁要求履婚,就应了他!如今想来,萱儿会突然提起那件事,怕是早就有感应自己不能顺产,她生下容丫头不久就撒手人寰,那些话是她留给我的遗言。”
“可是,容容是太爷的心尖儿宝贝,只是因为萱姨娘的遗言交代,就想強将她送上花轿,这…与我认识的太爷似乎有点出入。”这话像是夏侯容容会问的,却是出自于段倚柔嘴里。
“这几年,你们两个丫头在一起,一起学坏了!”夏侯清头摇笑道。
“是容容教得好。”
闻言,老人家失笑,瞪了这位曾孙媳妇儿一眼,才又继续说道:“若我哪天撒手人寰,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容丫头,那曰,乔大当家拿金锁片来要求履婚时,我犹豫过,不过,就像萱儿说的,他那双充満睿智的眼睛,还有沉稳的仪容与态度,都让我相信,如果容丫头错过了他,怕是今生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匹配的男人,但若知今曰啊…我怕自己会再考虑考虑。”
说完,他轻叹了声,又拿起那个白玉佛手烟壶,察觉曾孙媳儿欲言又止,似乎还想问些什么,他摇摇手,道:“如果你想问的是关于容丫头她娘当年的事,就不必问了,你是夏侯家的长媳,这事的详实经过,在我临死之前,我会告诉胤儿,迟早有一天你也会知道,就不必急在这一时了!去吧!让我这个老头儿独自静一静,没容丫头的消息,就不要让人过来打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