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澜望着这个为娘亲哀痛的男人,看得出他的悲伤是出自于真情,本想走过去安慰,但跨出一步后,又退了回去。
为何他要这么做?就算这男人不是存心辜负娘,他们这未曾谋面的父子之间也有二十五年的隔阂,两人犹如陌生人,他何须去安慰一个陌生人?
辛柚罗将他的踌躇看在眼里,为他着急起来。
他原先是想安慰他爹吧,怎么又退回脚步?是打算拒绝这份父子温情吗?不,他们父子间并没有仇恨啊,他应该要更果决的踏出步伐…
这时,向允怀突然踏进房里,他早在外头听尽一切,表情有些复杂。“爹,你们在说什么?我跟这个人真的是兄弟吗?”
“允怀…”向父没想到他会听见,被过世元配生下的儿子当面质问,还真难以启齿,僵了一会儿才点头承认。“对,允怀,他是你哥哥。”
他受到极大的震撼,一时难以接受。“爹,他是狐君,抢了曰向堂好几次,怎么可能…”
宋君澜望着同父异⺟的弟弟,本以为抢走他的货物、他的新娘,现在再抢走他的父亲,肯定会让自己开心快活,但如今,却觉得被蒙在鼓里的他比自己更可邻,和他娘一起受到父亲的背叛。
原来并没有人亏欠他。真切的体认到这事实,他曾有的埋怨都消失了,现在反倒是他欠了向允怀一个交代。
他望着向允怀,口气有些生硬道:“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专抢曰向堂的货物吗?那是因为我嫉妒你。你这个天之骄子从没有挨饿过、尝过贫穷的滋味,我要报复你,让你的人生不那么一帆风顺,所以你尽管放心吧,我不屑你,根本不会想眼你当兄弟,也不会跟你爹相认的。”
是啊,别说这二十五年的隔阂,他可是万恶的狐君,他们怎么会接受他?
宋君澜的自白不啻是道轰隆隆劈下的巨雷,震得向允怀答不出话,向父更是満脸痛苦,不能接受这说法。
“说什么傻话!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怎么可以不认祖归宗?”
他冷漠的看着眼前的老人。“你没听清楚吗?我是狐君,是曰向堂的敌人。”
向父摇了头摇,冲动地向前握住他的手。“就算是狐君又怎样?你是玉梅的儿子,会这么做肯定有你的理由,而且我也听说了,狐君是义盗不是吗?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你就回来吧,爹会好好补偿你的。”
宋君澜怔忡地盯着覆在他手上那双満是皱纹的手。这人为何不鄙视他、批评他的作为?这样他才能更理直气壮的挥开这双手啊。“有意义吗?我们之间是那么的生疏,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不是比较轻松?”
“有意义的。你都可以不当狐君,鼓起勇气去寻找另一条生路了,为何不试着和你爹重新开始?就算生疏又怎样?你们是血脉相连的父子,肯定能找到最好的相处方式,而且,我相信你娘一定也很希望你能跟你爹相认。”辛柚罗忍不住揷话。
一直像个旁观者守在他⾝边的她,清楚看见了他对亲情的期待与退缩,她想为他做些什么,想拉他一把。
宋君澜看她说得激动,一张粉脸红扑扑的,不噤回想起儿时娘总爱说他长得太像她了,如果他能像他爹该有多好,那么,她就能借着他的脸思念他爹了。
娘是如此深爱着这男人,在九泉之下,肯定也是盼望着他们父子能相认吧…
向父见他没响应,以为他无动于衷:心急的把小儿子拉来帮忙。“允怀,快要你大哥回到向家认祖归宗,他是你哥哥啊…”
向允怀仍处于震惊之中,无法相信自己和他竟是亲兄弟的事实。
“对了,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宋君澜。”他忡怔回道,在看到父亲一遍逼开心的念着他的名字时,他心底的某处也塌了软了,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辛柚罗捏了捏他的手臂,微笑的传递给他鼓励的眼神。
他胸口涌上一阵暖流,在一记深呼昅后,重新面对他的父亲。“我愿意认祖归宗…可是,曹县令在通缉我,我会连累你的…”
听到他愿意认祖归宗,向父自足欣喜若狂,转头希冀的看着小儿于“允怀,你一定有法于帮你大哥的,对吧?”
向允怀在父亲的苦苦请求下终于回过神,恢复了平时的沉稳镇定,也在极短的时间內想到解决的法子。
“曹县令做过的缺德事不少,肯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弊端,只要一件件的挖出来,逼他认罪,他就无法为所欲为了。”
当然,他也考虑过现实面,曹县令若追查到是他救了宋君澜和辛柚罗,定不会放过他,因此他不能坐以待毙,得先出手将曹县令的势力和官位连根拔起才行。
宋君澜没想到他会想出先发制人这一招,还真有点钦佩他。
察觉到投来的视线,向允怀平静的回望。“你呢?想帮忙吗?要是伤势太重没办法帮忙,也不用勉強。”
他愣住,没想过自己竟会有要和他通力合作的一天,一时很难适应。
“君澜!”辛柚罗看他沉默不语,拉了拉他的袖袍。有过一次前车之鉴,她还真担心他和向大哥会一言口不合的打起来。
虽然前嫌尽释,但斗了多年,宋君澜还是本能的想和向允怀分出⾼下。
他是绝不会输给他的。
宋君澜⾼傲的抬起下巴道:“我能做的事可多了,我可是你口中的狐君,有什么事难得倒我?”
曹县令除了強娶民女、苛征税收外,四年前还挪用朝廷提拨下来建造路桥的工程款享乐,导致路桥在偷工减料下承受不住水灾的摧残而断裂,惨死三十多余人,当然,在有人顶罪下,他完全幸免于难。
于是,向允怀找上当时顶罪入狱的那人家属,他的家人皆为儿子抱不平,指证历历儿子是受到曹县令的胁迫才答应顶罪的。
但,捉到这把柄还不够,必须还得找更強、更严重,连他的靠山都保不住的弊端,免得舂风吹又生,几年后曹县令又再度作威作福。
这时候宋君澜出马了,他和阿智等人负责轮流盯着曹县令的动向,费了一番工夫终于被他们捉到狐狸尾巴,曹县令竞和贩卖私盐的头子勾结,牟取暴利。
贩卖私盐,逃避缴纳沉重的盐税获利可是重罪,若能上报,曹县令这下想翻⾝都不可能了,因此,他们兄弟分工合作找起证据,也找上准备辞宮返乡的邓师爷。
宋君澜对邓师爷是心存感激的,要不是邓师爷的帮忙,他和辛柚罗也无法顺利脫困,所以他想救邓师爷,让邓师爷逃过这桩私盐案别受波及,当然,前提是邓师爷必须要与他合作,帮忙找出曹县令贩卖私盐的证据。
由于邓师爷也不希望看到更多百姓受害,很快便答应和他合作,只是宋君澜和向允怀也担心他们找齐证据呈上去,可能会反被左相一派的人吃案,功亏一篑。
但也许是老天爷想帮他们一把,没多久便传出左相因错判国事而惹皇上震怒的事,所有朝中忍耐左相嚣张作风已久的臣子们纷纷趁机扯他后腿,将他过去做下的一件件不得见光的肮脏事全呈给皇上。
想当然耳,曹县令与人勾结贩卖私盐一事爆出,自⾝难保的左相也保不了他,甚至还有人拿这件事来质询左相是否有包庇,非得闹到让左相垮台,再无翻⾝机会为止。
而在各方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刑部便派官兵至曹县令的府邸押羁他,早一步接到探子通知的曹县令正在收拾家当,顾不得妻子和几名美妾都还在睡梦中就想连夜逃走。
他从金库里拿出一迭迭银票,心想得带多一点才有办法东山再起,可没一会又顿了下,像想到什么似的槌胸。舅舅都失势了,他要怎么东山再起?
可恶!他怎会那么倒霉的被揭发贩卖私盐的事,他的不幸都是从未君澜和辛柚罗被救走后开始蛇。
听他的属下说,当时真是活见鬼了,他们两人竟是被戴着狐君面具的人救走,但他庒根想不到那个假冒狐君的人是谁。
至于最初调查到他贩卖私盐的人,似乎是向允怀底下的人,他不明白,他跟向家无冤无仇,还曾经帮忙找过辛柚罗,为什么向允怀要捅他一刀?
而不只是向允怀扯他后腿,连邓师爷也背叛了他,竞在辞宮前一天挟带他贩卖私盐的账册离开,就是那本册子将他的罪行全数揭露,没有起死回生的余地。
这些可恨的人,迟早有天他会找他们复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