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晴藌匆匆将事情前后交代一遍,其中难以启齿的部分就断续带过。
蒋负谦不是傻子,一点就清楚,没想到眼前的⺟子这么过分。
但老妇完全不见愧疚,甚至还大言不惭地说:“我儿子不懂,总要有人帮他,你不肯,只好由我来了!年轻人,我看你也不想惹事,不如把我媳妇交出来,我可以再包个大红包给你沾沾喜气。”
“不用了,留着打点牢里伙头吧。”此事人神共愤,他不可能撒手不管,见老妇狠瞪,他态度更为強硬。“既然你说这位姑娘是你的媳妇,理当不介意跟我走趟官府向县太爷亲口解释吧?如果是我诬告,最多罚钱了事,大不了再包个大红包给你去去秽气,这点小钱蒋某自认还花得起,如何?”
“你!”老妇气急,却无计可施,晴藌的户牒确实不在她手上,当初跟牙婆问时,牙婆说晴藌是黑户,进不了大户人家当丫鬟,才来找她帮忙介绍差事,到了油行记得要给工资才不会跑掉,等要嫁娶时再找她弄个户籍就行,为此还便宜了她五两银子,还以为捡到宝了呢!“哼,年轻人,你是从外地来的吧?这里谁不知道晴藌是我油行里的伙计,我看你还能护她护多久!儿子,先回去了。”
“晴藌也要一起回去!”他真把杜晴藌当成媳妇,死活就是不跟⺟亲走。
杜晴藌躲在蒋负谦⾝后,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搓着手臂直发颤。
“不回去,就跟我一道儿见官。”蒋负谦笑看老妇,眼里的冷箭是一发接着一发,存心跟他们耗上了。
“走吧,别把事情闹大。放心,娘一定帮你讨门媳妇。”老妇万般保证,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杜晴藌松了一口气,赶忙把服衣穿绑好,向蒋负谦道谢。“多谢公子相救,晴藌感激不尽。”
“一件小事,不足挂齿。除了油行,你还有其他去处吗?”蒋负谦待她衣着整齐后才回首。
他没有取笑的意思,但…他从未见过像她一样,圆得如此匀称的姑娘。
脸圆得像包子,肤皮白滑得像珍珠,眼睛如尾端咬了一口的饱満荔枝,很具福相,鼻头则似熟透具弹性的鹌鹑蛋,连红润的唇瓣合起来时,都像颗珠玑樱桃。
她个子娇小,只到他下颚,⾝形秾纤合度,不瘦不胖,跟她五官有很大出入。整个人看起来讨喜可爱,很得人缘,难免会多看几眼。
杜晴藌摇了头摇。“我没有亲人了,被牙婆送到这里来,虽然待了八个月,但出了油行,就分不清楚东西南北了,只识得几名熟客,想想也没理由去打扰他们,可能得⿇烦公子护我出镇,我再到隔壁村避避风头。”
到时,能走多远是多远。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做足准备以便随时逃跑,户牒跟钱都带在⾝上。她手搁到腰间,脸却绿了一半。
她的钱呢?
杜晴藌几乎把全⾝都摸遍了,就是探不到她的荷包,该不会是挣扎时掉了吧?她又确认了两、三次,还原地跳了几下,但什么影子都没有。她像朵枯萎的花,顿时失了生气。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就是在说她吗?
蒋负谦猜测她的举动,忖度她的神情,估摸着是掉钱了。既然遇上了便是缘分,这点小事他还帮得起,助她离开不是问题。
“晚了,这时出镇,比那对⺟子危险的人多的是,也很难说他们⺟子不会尾随,待我们分头,立刻把你掳走。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到客栈替你要间房,明早再护你出去,甚至能护你到邻村。”他明早要过去看茶山,说不定还能再替她寻个安稳的落脚处。“对了,我姓蒋,蒋负谦。”
“蒋公子万福。可是我⾝无分文,住不起客栈。”省吃俭用存下来的工资一夕间化为乌有,她连哭的力气都被菗⼲了。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明曰就得面临断炊疑虑,上天给她活路又立刻让她碰上绝路,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杜晴藌不噤叹息,只能当作是离开油行的代价了。
“不用烦恼钱的事,只要信得过我就行。你考虑得如何了?”好人不易当,若她不点头,反而是他成了強抢民女的要犯。
“这…”杜晴藌犹豫着,不是信不过他。他看上去年岁不大,⾝形⾼瘦,气度却十分沈稳老练,眼神锐利但不带审视鄙夷,总觉得他很客观理智地去分析眼前每件事,不疾不徐,不慌不忙,给足了她定安的力量,轻而易举地赢走她的信任。她犹豫不决的原因是不想占他便宜,但现实逼得她不得不妥协。“蒋公子哪里人?等我以后有能力,再把住宿钱寄还给你,还有赔偿你这件被我弄脏的服衣。”
血迹已⼲成暗红,洗过也会留渍,坏了这件好好的竹青长袍,实在可惜。
蒋负谦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脫口问:“你认识蒋舒月吗?”
“蒋舒月?!”杜晴藌表情一菗,像不懂这问题是从哪里衍生出来的。“是…蒋公子的亲戚吗?你在寻人?”
“没事,忽有所感罢了。走吧,我再找一套服衣让你换。”他垂目偷视亦步亦趋的杜晴藌,她的出处及行径,很难让他不联想到每月寄四百文给姊姊的人。
然而这只是他的猜测,没道理姊姊找了年余,他却隔月就碰上了吧?
“那就⿇烦公子了。”她服衣破损严重,是该换一套。“公子是哪里人?你别担心,我不会上门叨扰,今天已经够⿇烦你了,还让你破费就更不应该了。”
“我居无定所,四处寻茶走商,下个月到哪儿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相逢自是有缘,这些都在我能力范围內,实在不足挂齿,倒不如想想该如何摆脫那对⺟子才是。隔壁村还是太近了,万一有人打油时碎嘴几句,不就曝了行踪了吗?”
“公子说得有道理,那我到隔壁村之后该怎么走比较恰当?”她真的很怕被抓回油行,差点失⾝的恐惧到现在还没消褪,一想起来还会打寒颤。
杜晴藌搓着手臂,胃部翻绞,令人难受的酸意不住上涌。
就算逃了,这份恐惧也会跟着,就像他说的,隔壁村还是太近了。“那对⺟子太过分了,不能就此姑息,我看还是报官吧。”
“别,千万别报官!”或许她遇上的公子财力雄厚,但终究是过客而己,待他一走,翻案了该怎么办?再说,油行⺟子在此事之前待她不错,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无法想象与他们对簿公堂的样子。“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对我还是有恩情在,而且我…不想再见到他们了。到此为止就好,还请公子帮忙。”
“好。此地不宜久留,到了客栈我再告诉你该怎么走。”隔墙有耳,就怕那对⺟子躲在转角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