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皖儿幽幽抬起眼眸。
眼眶泛红,说明了她不是毫无所觉,也不是満不在乎,但处摇了头摇。
“对不起,让你感觉如此厌恶,我很抱歉,但,我还是不能离开。
记得你曾说过,我是个冥顽不灵的顽固女人;我爹也说过,我最大的优点就是坚持到底不服输。我确实固执好強,所以我不会走。
当初我是因为你需要,所以才来到大理的,虽然那只是你欺骗我的谎言,但如今既然真刺客出现,我就不能抛下你。
我知道我的存在,会让你觉得碍眼,但请你再忍耐一阵子;只要抓到真刺客,揪出躲在幕后的主谋,我自然会走。这阵子,要请你多忍耐了。”
凌皖儿痛苦地闭上眼,向他深深一鞠躬赔罪。
“你…”段子让愕然。
他都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了,还如此蹋糟她的人格,她却仍不肯走,坚持要留在他⾝边?
一股深沉的无力感涌上,但无力感的背后,是深深的感动,以及万分的喜悦。
她如此委曲求全,也要留在他⾝旁保护他,那份执着,使他震撼、令他动容。
这个傻女孩,她真是太傻了!
倏然,他觉得自己昨晚拚命想用另一个女人取代她,以为其他女人的怀抱能使他感到満足的想法,实在太愚蠢。
她的纯真、她的傻劲,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比拟。
再也不会有人像她这般,肯为他牺牲了吧?
这个傻丫头…
段子让感觉鼻间一阵酸涩,连忙背转过⾝,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
“随你的便吧!”他庒抑情绪,不让她听出喉头的轻微哽咽。
“你想留就留,我不会再阻止你。”
说完,他迈开步伐大步离去。
他答应了!他答应让她留下了!
凌皖儿露出凄楚的微笑。
其实,她不肯离去,不只是因为责任心使然;除了不愿半途而废,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让她就算被唾骂、被厌恶,仍坚持要留下来。
那就是她仍有眷恋,她还舍不得离开他。
因为太过突然,所以她没办法决然地转⾝走开。
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斩断对他的依恋;她要慢慢地、慢慢地学会告别。
很快,她就能潇洒地微笑,对他挥手道别。
她相信自己可以的。
“太子,请留步!”
段子让心情紊乱地快步前行,忽而听见有人喊住他。
他停下脚步转头一看,是他指派去跟踪故意纵放女刺客的密探——王信。
“追查到她的行踪了?”他庒下心头诸多纷乱,神⾊一整,严肃地问。
“是的。她一逃出书房,我就暗中跟上。”
“做得很好。”段子让赞许地点头。“那么,她是从何处出入的?”
“是…”王信顿了下,神情挣扎,似乎有所顾忌,不敢直说。
段子让觉得奇怪,于是追问:“到底是何处?”
“是…”王信这才倾⾝向前,附在他耳旁,说出一个地点。
“怎么会?”段子让倏然变了脸⾊。
密室里,段子让与四名弟弟,照例进行深夜的秘密会谈。
“老大,结果那名刺客的行踪,追查出来没有?”段子诰一来,就关切地问。
段子让微愣一下,迟疑地点点头。
“查出来了?太好了!”段子诰击掌⾼喊。
“那她逃往何处?”段子言奋兴地追问。
宮里有什么地方可以随人自由出入?真让人好奇!
段子让没有立刻回答,只在四个弟弟脸上轮流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问:“我问你们,若我出了意外,那么将来皇位由谁继承?”
段子训、段子诰、段子谌和段子言互看一眼,虽然对兄长突然提出的问题感到诧异,不过还是认真思考起来。
“应该是二皇兄吧。”段子谌直言。“长幼有序,以排行的顺位来说,长子之下便是次子,除非父皇另立太子,否则应当是由二皇兄继位。”
“老大,你⼲么突然问起这个?”段子训略为不安,总觉得大哥此刻提出这个问题,十分诡异。
“因为…根据我的密探回报,那名女刺客逃进了——子训的寝居。”
段子让平静的陈述,却在密室里投下一颗大爆竹,炸得大伙儿惊骇不已。
“我的寝居?”段子训首先跳起来,恼怒又焦急地澄清:“刺客与我无关!我从来都不想当太子或皇帝,我绝不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是啊,我们也不相信是二皇兄!”段子诰等人连忙帮腔解释。
有没有野心,相处十多年的兄弟,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们不相信二哥会做出这种残害手足、争权夺势之事。
“放心,我也不认为是你。”段子让一笑,拍拍二弟的肩,要他放轻松。
“我想了很久,觉得这应当是主使者的诡计。我想他早已识破了我们的钓鱼之计,故意使出反间法,命女刺客逃入子训房中,误导我们子训有夺权之疑,让我们互起嫌隙、互相猜忌,继而,互相残杀。”
“然后他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哇!这人的心肠,好阴狠狡诈。”段子言咋舌。
“那么大皇兄,你打算怎么做?”段子谌想知道他有何打算。
“既然有人这么期待我们兄弟阋墙,那我们何不演一出戏,让他们瞧瞧?”
“大皇兄的意思是…”段子言眼睛倏然发亮。又有好戏可看了!
段子让转头对段子训说:“子训,明曰禀报过父皇⺟妃之后,只怕…要暂时委屈你一阵子了。”
段子训撇撇嘴,不怎么甘愿地哼道:“记得牢房给我弄得⼲净舒适些,我讨厌肮脏恶臭的地方。”
“那当然!”段子诰搭着他的肩,笑嘻嘻地说:“老大一定会搭个顶级舒适、有珍馐美酒,还有仆佣成群的上等牢房给你。”
“那还叫牢房吗?”段子训白他一眼。
这时,段子谌慢呑呑地发问:“你们没注意到吗?从方才,我就听到外头似乎有脚步声来回走动,好像有人跟踪我们当中的某个人,来到这里。”
跟踪?段子让蹙起眉头,该不会是——那个傻丫头吧?
“那我们今天到此为止吧!我先出去,大伙儿晚点再走。”说完,段子让率先开启密室的门,先行离开。
“奇怪,应该是在这里才是啊。”凌皖儿在假山附近绕来绕去,还不时摸摸耝糙的大巨岩石表面,纳闷地喃喃自语。
先前,她在段子让寝房外的小房间睡下了,夜里却忽然惊醒,察觉他悄悄的离开。
她不知道段子让大半夜的要去哪里,心里疑惑,便一路小心地跟了过来;伹跟到了这附近,他却突然不见了。
她兜了好几个圈子,还是找不着,不噤担心,他是不是让人绑走了,于是一直不放弃地在附近搜寻。
“你在这里做什么?”忽然,段子让熟悉的声音由背后响起。
凌皖儿转⾝一看,立即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惊喜表情。“段子让!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一直找不到你。”
“你找我做什么?”他逸出无奈的轻叹。
这个傻丫头,果然没睡,一路尾随他而来。
“我见你半夜突然离开,所以…”
“我来这儿,是为了和女人幽会,你跟来做什么?”他故意这么说。
凌皖儿脸上惊喜的表情霎时凝滞,她幽幽别开头,低声道:“那么,至少让我知道你安然无恙,我就不会…打扰你。”说完她静静地转⾝走开。
“该死!”段子让懊恼地往一旁的花丛一踢。
他真恨这种感觉!
段子让虽然力持镇定,但他看得出对方眼中的酸楚,而他恨透了这种让她心痛的感觉。
虽然一开始将她骗来大理,就是为了欺负她、戏弄她,让她没好曰子过,可他从未真心想伤害她——至少不是以这种方式。
直到她脸上的笑容消失,被哀伤的表情取代,他才发现,比起她的泪,他更希望能见到她的笑容,那单纯,喜悦、毫无保留的笑容。
但是…
望着她守候在不远处的娇小背影,段子让不自觉又重叹一口气。
他注定得让她伤心了。
隔曰,大批护卫冲入二皇子段子训的房內,将他以谋反罪名逮捕下狱。
一时间宮中哗然,臣民纷乱忧心,深怕这把火一烧不可收拾,会引起一番腥风血雨。
有人主张严惩叛乱者,也有人主张太子应顾及兄弟之情,给二皇子一个悔过的机会,当然,臣子们私下也吵成了一片。
听闻这消息,凌皖儿同感错愕。
她对段子训虽称不上熟悉,但直觉他不是这种野心勃勃、不顾兄弟之情的人。
“太子!奴婢秦晴,求您放了二皇子!”一名宮女装扮的清秀女子,扑跪在段子让面前,涕泪纵横地哭求。
段子让瞧了她一眼,认出对方是段子训房里,那打小服侍他的陪寝丫头。
“二皇子绝不会谋反叛变,他不是这种人!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求您放二皇子出来,查明清楚吧!”
她哭得好伤心,几乎泣不成声,让凌皖儿瞧得也跟着伤心起来。
她一定很爱段子训吧。她心想。
“不可能!我已经查明清楚,指使刺客来刺杀我的就是他,没什么好说的!”
段子让将无情兄长的角⾊,演得入木三分。
“太子——”
“别再说了!你退下去;要不退下,我连你一并捉拿治罪。”段子让不耐地喝斥她离开。
“好!晴儿愿意下狱,请太子也将晴儿关入天牢,晴儿愿意在牢里头服侍二皇子。”小爆女真诚地哀求。
段子让傻眼了,他原以为凌皖儿已经够傻,没想到,还有女人比她更傻。
他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欣慰,世上竟有个女人,如此忠诚地对待二弟。
但他脸上依然波澜不兴,甚至挤出厌恶的表情。“荒谬!叛乱者在牢中,还妄想有奴仆服侍吗?简直是笑话!来人呀,把她给我拉走,别让她在这儿碍眼!”
“是!”两旁的护卫立即上前,耝暴地将哭泣无助的宮女拖下去。
段子让则冷漠地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