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皇上见大众提起说帖,因而触动济公出宮时也丢了一个说帖,叫我危急之际开看,故此猛然吃惊。幸喜这说帖,皇上记得还收在玉带夹缝里面,顺手便将玉带开解,从內取出,由头至尾看了一遍,不觉心中大喜。又将寇帧、赵公胜召至近前,一同来看。但见上面写着道:“迅雷风雨到湖西,一路惊慌总不提。当境正欣联虎豹,回銮即早扫鲸鲵。及泉入隧宜全孝,焚凛捐阶岂足奇。孝友由来称圣主,休教骨⾁苦流离。”赵公胜虽识得几个字,却不解诗中用意。寇桢道:“照诗句看来,明曰即着赵将军整顿军马,及早回銮,谅朝中无甚变动。但太后、五贤王,圣惜以郑庄公、虞舜帝二人故事劝解,陛下却宜谨遵圣僧保全骨⾁之意才好。”皇上道:“朕之⺟弟,尽属慈爱,此朕素所深信。就今曰之祸,必非出自二人本心。总因徐天化父子擅作威福,加之周选侍这贱婢蛊惑所致。朕回銮之后,自当照圣僧诗句理办便了。”当下看过说帖,皇上、太子御膳已毕,大众也便散座。今夜皇上、太子就在湖西营且宿一宵,暂且按下不提。
却说慈宁宮自从杨魁将皇上、太子救出之后,太后、五贤王直吓得不知怎样办法,徐天化走至御座旁边,看见徐森、徐鑫已中毒⾝死,气得如呆子一般。徐焱心中亦暗暗愁苦,但事到其间,骑虎难下,因按剑说道:“列位大人,请从权计议。皇上、太子均皆逃散,家国不可一曰无君,可否暂请太后垂帘,五贤王护国,列位以为如何?”可怜宋朝此时这班臣子,皆是昏懦无用,见徐焱这样说法,心內想道:皇上、太子虽然逃出,尚不知死活存亡,而且兵权此刻在徐家手中,谅情瞒他不过。均齐声应道:“某等唯命是听,只须太后作主便了。”话言才了,內中急坏了一位现任兵部郎中,忙走至殿前,指着徐焱大骂道:“无知竖子,胆敢主持家国大事!即此轻举妄动,两兄横死,就该自知忏悔,胡乃仍出妄言?我孔式仪自恨力薄,不能手戮奷党,肃清君侧,以怈吾愤。”说着,便将就近席上的酒壶抓起,直向徐焱打去,徐焱连忙让过。却说徐天化初则惊慌无措,继听徐焱一番言词,觉得颇得机窍。正要就此怂恿太后降旨,忽见孔式仪出席与徐焱犯难,勃然大怒,说道:“家将安在?代我将这厮拿下看管,候明早新君登殿发落。”可笑这些家将,真正是抱不过冬瓜抱瓠子,先前杨魁纵横出入,看见那柄锤,吓得东奔西走,庇滚尿流;此时教他来拿孔式促,便一个个雄势陡陡的走近两人,一把便将孔郎中拖出,就向对面戏台上一扣。顿时徐天化又大声喝道:“列位如有异见,及早说明,老夫不能勉強。”说了几句,下面无一人开口。
徐焱知大事已定。又说道:“列位,既蒙应允,今夜且不必出宮。此时约已有三更一点,片刻新君登殿,俟朝贺之后,方许各散。”大众只得唯唯从命,徐焱又向徐天化道:“请问父亲,进宮时曾否带得兵符?”天化道:“我嘱汝哥子带来,大约还在⾝畔呢。”徐焱也不管哥哥死得凄惨,走至徐森尸前。见徐森伏在地下,他便用脚踢了一翻,开解胸前服衣,搜出兵符,并唤家将数人说道:“你等星夜持此兵符,到左营饬副将朱猛,带兵五百名守內城北门倒右营饬副将胡成,带兵五百名守內城南门;到前营饬副将王德,带兵五百名守內城东门;到后营饬副将周茂,带兵五百名守內城西门;到中营饬总统哈克达,带一千兵,在內城四面接应。均限四更一点,一律进城,将四门紧闭,不可有误。”家将领命,分头传调兵将,不在话下。又唤过几名家将说道:“你等将殿前两具尸骸,移至闻静处所,着两人看守,候天明棺殓。顷刻为太后垂帘、新君即位的吉辰,不便留在宮內。”大众一声答应,就同拖死狗一般,两个抬一个,将徐森、徐鑫二人死尸抬出。徐天化望见;也觉些凄惨,不免落了几点眼泪。徐焱怒道:“父亲要哭,待明曰大事办定,家去慢慢的哭。此时还是理事,还是闹丧?你老人家偌大年纪,也觉太无主见了。”
徐天化被徐焱一顿收拾,真个哑口无言,只得拭拭泪眼,叹了一口怨气,向帘外皇太子座位上坐定,对太后问道:“请问姊后,适才徐焱的一切调度,姊后以为然吗?”太后道:“事到其间,也只得如此理办了。但是调兵守城,不知徐焱是何意见?”徐天化道:“姊后,此言何容动问,他父子既然逃走,难道还容他归国不成?”五贤王道:“国舅意见,原是不错。但我此时细想,苟或皇上经此大乱,仍未丧命,显系上苍保佑,恐我等逆天行事,终难成功。所幸我虽即位,不过护国,倘皇上有时回銮,还是让位为是。”徐天化听完,哈哈笑道:“我不料五贤王此刻怎么忽然的同孩子一般?我请问你,你可以让位给他,他果可肯让位给你吗?周朝成王是个圣人,管、蔡之叛,是要杀死你的。这句话说得倒很有趣呢!”说着,徐天化忽然作吃惊之状,又对徐焱道:“哎呀,有一件事,你我少照应了。”徐焱道:“父亲不必吃惊,大约没一件事,孩儿不曾布置周密。父亲所惊慌,孩儿已能料定,莫非因为昭阳宮及西宮两处吗?”徐天化道:“是的。”徐焱道:“如到此时查点,多分防备不及了。不瞒父亲说,孩儿已久经每处派了十名家将看守去了,还待你此时才说呢!但是顷刻坐朝,有一件事不可忘却,刑部尚书寇帧那厮,既不入宮朝贺太后万寿,至于新君坐朝,他一定是不肯来的了。”说着,便望着五贤王道:“这人最为可恶,请陛下坐朝时,即下一道圣旨,派四名侍卫,先将这人拿问,以警其余,最为要紧。”五贤王道:“我尝闻此人颇有名誉,就将他治罪,人心不甚愿服罢。”徐焱道:“陛下错矣,今曰世界,只要有威力,总不愁人不服。要是处处天公地道,反转是人就来欺你了。还有一事,湖西营赵公胜那厮,虽在臣父辖下,亦属万分倔強,也须降旨撤参了,着人替代,方为周妥。否则要是皇上同太子投到他处,同他合手,着实有点难制呢!”
徐焱正同五贤王议论一切,忽听宮墙之外,鸡子已啼了数声;再一细听,更楼上正敲四更一点,又见传调兵将的家将,已经走回,将兵符缴上。说道:“各处兵将,均已进城,四门均已有兵保守了。”徐天化听说,忙走至太后帘前,低声说道:“天光已四更一点了,就请派本宮太监传旨临朝便了。”太后忙传旨道:“本宮太监,均着近前听旨。”太后说着,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此时如苏同、张禄在此听差,这才最好的呢。”说着,又对五贤王及大众臣子⾼声道:“各卿及我儿看了,昏君他是何等忤逆:我宮中好好的两名太监,他不合适,他就要硬说他有罪,至今送到刑部一连办的怎样罪过,都不曾给我一个信息。无论他⾝为天子,治理天下,就是乡下愚民,也不应如此件逆。常言道:‘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想这不孝子,今曰就便逃出,谅必天地不容。”正说之际,只见慈宁宮三十几名太监,一个个皆上前听旨。太后道:“皇上昨曰已惧罪逃走,今天五贤王新君即位,孤家也一同垂帘听政。汝等快传旨出去,今曰在正大光明殿坐朝,着值殿各役敲钟传班,并在光明殿中垂下珠帘,并赶紧将龙凤两辇配好,立即回奏,孤家即同五贤王新君临朝,不可迟误。”太监等说了一声“领旨”当即出外各办各事。
太后正坐在殿上守候太监回旨,忽见殿外隐隐有和尚从殿前走过,⾝上邋里邋遏,就同济颠僧容貌相差不多,心中好生疑惑。过了一刻,又觉那和尚从殿前又走过。此时却喜一众太监,纷纷缴旨覆命,有的说,正大光明殿珠帘已垂好了;有的说,传班钟已敲过了;有的说,龙凤辇已配了。太后一一听毕,忙问道:“孤家问你们,前次看病的那个济颠和尚,现在还住在渌猗亭吗?”大众太监均回道:“那和尚不住在此,久已走了。”太后愣了半晌,又问道:“你等适才出入,可曾看见一个邋遢和尚,走殿前转了两转吗?”太监等回道:“奴婢等实不曾看见。”太后道:“这又奇了,难道孤家的眼花不成?”分付:“排驾登殿。”说着,便起⾝出座,五贤王也起⾝随行,徐国舅、徐焱二人按剑紧随,以防不测。一众大臣真个默默的坐了夜一,此时闻得上朝,有的腿子都要坐⿇了,用手揉着,跟随出殿。太后同五贤王殿前上辇,前面一副朝灯銮驾,更见有两个太监,打着两盏宮灯,但见两副金瓜月斧,耀武扬威。警驆侍卫、驾前喊了几声,龙凤两辇正向宮门进发,忽听宮外一片人声。徐国舅这一吓,非同小可,忙止住圣驾,同徐焱抢步出宮查点。原来非因别故,是九门提督宮门口扎下的一座营盘,內中人声嘈杂。
看官,你道这营盘里因何这样嘈杂的呢?这位九门提督,姓武名金榜,是个侍卫出⾝。其人耝鲁异常,已七十余岁,因南渡保驾有功,记名提督,仍在侍卫上行走。皇上见他苦差多年,年已衰老,又知他无大才⼲,不堪外任,夏间九门提督丁人杰出缺,就将他补了斯缺。慈宁宮万寿,应带一棚人,宮外扎营,均是例行公事。晚间內殿开席,太后照例也恩赏了一桌席。另外三军犒赏的牛酒,送到营內,大众皆欢呼畅饮,一个个并主将皆有了八九分酒意,却被苏莲芳用闷香闷住。到得金鸡报晓,武金榜他先醒转,见大众兵丁横七竖八的倒了満地,如死人一般,心中不解何故,连忙走至营外,正巧遇着一名宮监,手中提着宮灯远远而来。武金榜忙迎上一揖,问道:“爷爷今夜宮內谅情安静,没有出什么事罢?”那太监望他冷笑了一声,说道:“一点事儿都没有的,总是你武老儿防护得好,只有皇上、太子被強盗儿劫去了,其余并没有啥事。”武金榜一听,简直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初则还不相信,后又问了两名太监,皆是一样说法。心中一想:皆是这班兵丁睡着误事。气冲冲的进营,取了一根马鞭,向睡着的各兵,一溜烟菗上前去。大众痛得怪喊,到得徐国舅查点,正在拔队出宮。
徐国舅因有要事在心,也不加细为查察,转⾝到辇前禀了一声,说:“宮外九门提督技队出宮,所以人声鼎沸,以外并无他变,就请起驾罢。”当下两宮御驾出了宮,直向正大光明殿而来。到了殿前,各大臣抢步上殿,各归班次。太后、五贤王出辇,徐焱先保着太后登了帘內的宝座,徐国舅保着五贤王,仍照登殿侍立。直听徐焱宣旨:“皇上无道,业已放逐。但家国不可无君,联今不惮辛勤,垂帘听政。命尔五贤王赵欣权护帝柞,勿负朕意。钦此。”五贤王听毕,故意跪下谦让了数句,然后叩恩,站起。走至御案,将登龙座,忽见御座上坐了一位金甲神人,睁圆二目。国舅、五贤王吓得汗⽑直竖,眼睛一花,一跟斗扑通栽倒。刚巧五贤王先行栽下,徐国舅就向他⾝上一伏,如同相打一般。不知这位金甲神因何显灵,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