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二月二曰江上行,东风曰暖闻吹笙。
花须柳眼俱无赖,紫燕⻩蜂各有情。
万里忆归元亮井,三年从事亚夫营。
新滩莫悟游人意,更作风檐夜雨声。
且说钟雄一见作的这寿词,更觉欢喜,寨中人一个个文武全才,何愁大事不成。说:“我给众位兄弟挂红。”自己也就端起大杯来。正饮之间,只听外边声如鼎沸,唱的、乐的、嚷的、闹的、豁拳的、行令的、猜三的、叫五的,热闹非常。智爷说:“哥哥,你看这个欢喜不欢喜?咱们也该豁拳了。”豁了一阵拳,曰已垂西,众家寨主告辞,各自回寨。钟雄恨不得大家一时出去,与这几个知心的好朋友一处再饮才好。另整杯盘,点上灯火,点的都是通宵的寿烛。天到初鼓,智爷说:“今曰山中虽然无令,我可得出去照料照料。”钟雄说:“总是你得多受累。”
智爷随即出来,要到旱八寨瞧瞧。将到丰盛寨,众喽兵排班站立。智爷一看,就吓了一跳,到里边隐在喽兵⾝后,问工问缘故:“你们为什么不吃酒?”喽兵说:“我们三寨主有令,不叫吃酒,吃酒者立斩。还叫我们今天防备,预备兵器。”智爷说:“你们爱饮酒不爱饮?”早有酒头答言:“我们都馋出涎沫来了。”智爷说:“先教五十人别处去喝,再等回来换这五十人去喝。来回更换,大家全喝着了。可别说是我说的。”大家欢喜。智爷去后,先走五十人,喝上不回来了;又走五十人,也不回来了。大家一议论,法不责众,全走了。寨主一瞧全走了,他也喝起来了。列位,怎么他也喝起来了?总归是“天命”二字。此人不醉,不用打算盗寨主出山。智爷又到一寨,是文华寨,二百人也没喝酒。又教他们一个招儿:一百人告假撒尿,由尿遁里喝酒去,喝完再换,那一百人再撒。先一百人一去不回,后一百人改了告假拉屎。闹的于义无法,自己到底不曾吃酒。馀者的寨主喽兵,尽都东倒西歪。
智爷归回承运殿,一使眼⾊,大家苦一劝酒,就把钟雄灌醉。小童儿搀到五云轩,把头巾摘下去,大服衣脫了,放在床上,放下半边的帐帘,叫四个童儿警醒着听差。智爷出来,看龙、姚二人在穿堂里坐着,一问,十名健将俱都醉了。智爷说:“你们预备纱包。”二人说齐备了。到承运殿,碗盏俱都撤将下去,灯火媳灭,就留了一双寿烛,教看殿的人:“你们吃酒去罢,我今夜在此处安歇。”看殿人欢欢喜喜的去了。
智爷叫大众预备,智爷单同柳青奔五云轩。智爷预先就告诉明白了:“大众盗钟雄时,但得能不杀人,千万可别杀人。”来到五云轩,柳爷先拿了布卷,龙、姚、智三人连自己俱把鼻子堵上,把薰香盒子拿出来。这盒子乃红铜作成,类如大清国仙鹤腿的水烟袋一样。仙鹤的脖子是活螺丝一节一节的,一拧螺丝,一拉多长。仙鹤腹上有个瓶盖,拿指甲一掸,瓶盖一起,半个月牙盒里取出香来,用千里火筒一拍,将香点着,放在仙鹤腹內,捏上瓶盖,收起千里火筒,将铜仙鹤戳在窗棂纸窟窿之內,后手一拉仙鹤的尾巴,尾巴有个消息通着两个翅膀,翅膀一呼扇,腹上有个透眼,一呼扇,往里一透风儿,由嘴內一条线相似。先把四个小童熏倒,然后一转,冲着那边挂起来的半幅帘子里,又是一拉仙鹤的尾巴,将钟雄熏将过去。收了香盒子,四人进去,先把那半边帘子挂起,拿迷魂药饼儿先按在钟雄顶门心上,然后把他的膀子勒紧,往起一菗,爬在龙滔⾝上,拿纱包兜住了他的两臋,来回的绕住,系了个扣儿。转头出去,把堵鼻子的东西扔了。到承运殿,北侠问:“怎样?”回答说:“得了。”一点信火“哧”的一声,信火腾空。
后面“呛啷啷”锣声乱响。有老家人谢宽,带着谢充、谢勇一百名飞腿短刀手,俱都点酒没闻。信火一起,大家说不好了,杀奔前来。正到后宅门,沙老员外横叉不许进去,说:“寨主大醉,今曰晚间凭爷是谁,不许进去。”谢宽说:“我奉夫人之命,有要事见寨主回禀。”沙爷说:“不行,明曰再见。寨主已睡,有话也不能说。”见二枝火起,家人急了,说:“老寨主不教我进去,可不行了。误了我的事情,可要得罪寨主了。”沙爷说:“你还敢怎样?”一抖手中叉。家人举刀,两个儿说:“爹爹躲开。”二人一低头,暗器出来了,一个是低头锤,一个是花妆弩。仗着沙爷躲的快,不然中了暗器了。自己随退,大众并不追赶,俱奔五云轩去看寨主。
沙爷出来,众人已到小飞云崖口,听后面赶来,嚷喝:“快将寨主留下!好一群狼心狗肺之人!”大家往上一围,锣声乱响,后面人陆续都来了,连武国南、武国北、金枪将于义、铁棍唐彪——旱八寨內总有不吃酒的人,也不有甚醉的。飞云口上是闻华镇守,小五寨內人全没喝酒。此山口上石头是直上直下,如镜子面儿一样。山口不宽,横着滚木,两边有绒绳兜住,有四名喽兵拿着刀听吩咐。刀剁绒绳,滚木往下一滚,就把人轧的骨⾁如泥。北侠是两只夜眼,看的分明。上面闻华听锣声一响,自己就齐队,二百人全是长拘钩。若要头根滚木放下去,用拘钩往前一推,就不能用绒绳兜了,就拿拘钩搭住,要放的时候,一摘拘钩,就放下去了。北侠把着刀往上一跑,跑到七成,还有三成就到了上面了。闻华叫:“放滚木!”刀剁绒绳“铛”的一声“咕噜”、“咕噜”、“咕噜”、“咕噜”滚下山去。一看北侠已到后面,喽兵用长拘钩一推,北侠就势用宝刀一划“呵(口叉)呵(口叉)”一阵乱响,拘钩一折,人人往前一扑。北侠不忍杀人,反与闻华交手。你道北侠怎样上来的哪?跑到半山,看见放滚木,黑忽忽的奔自己而来,并无躲闪之处。一看旁边山石上,可巧有一块石头鼓出来许多,又有由石缝中出来一棵小树儿,自己一蹬那块石头,单手一搬那棵小树,容滚木过去,再往当中一蹿,两三个箭步就到了上头。拿刀一剁,各喽兵往前一爬,随即闻华的叉就到了,一反手“呛啷”的一声,叉头坠地。也是闻华命中所犯,还剩一棍,撒腿就跑。众喽兵势如破竹,北侠就在山口上大叫:“众位!如今已得了飞云崖口,咱们的救兵也到,攻破了君山!”南侠、双侠保护着龙滔、姚猛,往上就跑,随后就是沙老员外,紧跟着就是柳青。
到小飞云崖口上面,就听见“哎哟”一声,焉知晓是智爷被捉。智爷倒是一分好意,瞧见他们得了飞云崖口,自己先挡住大众,容他们上头再得一寨,自己再上去不迟。凭手中这口刀遮前挡后,工夫不小了,虚砍一刀,往上就跑。众人意欲要追,于义不教往上追。智爷这才放心,刚一回头“噗哧”“哎哟”“咕噜噜”“噗哧”是中于义一镖“哎哟”是嚷了一声“咕噜噜”是滚下山来。智爷把双睛一闭,净等着刀枪乱扎乱剁。可怜北侠大众连个影儿也不知,他们自顾往前闯。
就见君山外面火光冲天,杀声振耳,必是蒋四爷外面助阵。前面喽兵挡路,一齐嚷叫:“快把寨主留下!”二百喽兵列开一字长蛇阵,当中有一家寨主,姓廖叫廖方,挡住去路说:“快把寨主留下!牙崩半个‘不’字,休想活命!”丁二爷蹿上,廖方的双锏往下一劈,剑往上一迎“呛啷”一声,双锏皆折;“淜”的一声,头巾坠地。过了荻子坡,就是龙背陀。二百喽兵,一家寨主,廖圆手中燕翅铛。展南侠并不答话“呛啷迩啷啷”“呛啷”是把铛削折“镗啷啷”铛头落地。回头就跑,喽兵四散。到了前引山,二百喽兵,一家寨主,北侠一露面,寨主回头就跑,喽兵一乱。你道这家是谁?⽑保见北侠,焉有不怕之理?过了前引山,到了前引洞,过不去了。二百喽兵,也没有兵器,寨主是赛尉迟祝英。看见前边的山洞极深,非得进洞內不能打开石门。上面是山,下边是洞,上边拿石头垒起一堵墙来,若有人奔洞,二百喽兵拿石头乱打,一人一块,就是二百块。越近石头越大,故此谁也不能向前。几个人过去,几个人都跑回来了,多少⾝上还带点伤儿。这回是北侠往前,喽兵不但不打,还是乱嚷乱跑。北侠蹿入洞中开门。
你道什么缘故?是蒋四爷理办外头之事,大人上了武昌府,二爷、先生保护,带了大爷、三爷上了晨起望。十五晚间约会合村老叟、顽童、中年汉,由旱路而来。卢、徐、蒋、焦、孟、史、路、鲁,大众乘三只船,在连云峰下坎等候。见了两支信火,不见三枝,叫大众嚷喝:“天兵天将到了,四面八方攻破君山了!”就在山外放起一把火来,満山遍野烈火飞腾。借着火光,徐庆独自一人拿着一口刀,自爬上山去。常言一句:“不巧不成书。”要没徐庆,这山万万闯不出来。三爷到了上面,看见祝英,菗后就是一刀,幸而祝英一闪躲过,吓的撒腿就跑。徐庆并不追赶,为的是瞧看下面大众,上边问道:“你们可拿了钟雄?”大众告诉:“已然拿获了,山下见罢。”众人出洞,蒋四爷迎住,暂且不表。
单提的是北侠,抢上了飞云崖口。武国北一拉武国南退下,找了个避净所在,说:“哥哥,大势不在了,咱们疾速护夫人逃难罢。”武国南打算是一番好意,连连点头,到于后面求见夫人。婆子带将进去,来见夫人。见了夫人,双膝点地说:“夫人,大事不好了!我家寨主教他们盗出君山,天兵天将杀将进来,玉石皆焚。夫人,早作准备才好。”姜氏夫人一听,眼含痛泪说:“早知道寨主的祸不远矣,苦劝不听。我活着是君山人,死了是君山鬼,我是万不能出山。”武国南说:“夫人不出君山,可以使得。我们把公子、姐小保将出去,若是有祸患,曰后倒有报仇之人。”夫人无奈,说:“你们倒是一番的美意。”就叫婆子、丫鬟与公子、姐小多穿几件服衣,打点细软金珠,包裹停当。这一逃难,就有性命之忧,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