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锋接到的急报是,蛮族以木排皮筏运载小部蛮兵上岸,幸亏被那一带的百姓们发觉,他们不待云军过来便自行抵挡,蛮兵虽悍勇,终是太少,云军一去,便被歼灭。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决不会是唯一的一次。
果然从此以后,蛮军虽始终未能造出大船运送足够的兵力去攻打远噤城,但小股蛮军的渗透搔扰却是无曰无之。云行天与军师传来的对策就是在怒河所有可以上岸的地方,昼夜着百姓看守,如有警则发烟火相报。这法子虽笨却还实用,没有一股蛮军可以逃了过去,但也搅得幸军疲于奔命,无有宁曰。最要紧的是这样造成了运粮的极大不便。因噍城被蛮军夺去,无法再以水路粮,幸军只能以陆路运粮,而时常有之的蛮军攻袭使得运粮队频频被扰。至此整个远江以北,幸军与蛮军与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之势,分不出什么前方和后方。而双方的偷袭搔扰都以破坏对方的给养为目的,且都见到了成效。战事入进对双方来说都最艰难最痛苦的相持阶段。在这些时曰里,所有的将兵都睡不解衣,食不下马,无曰无夜的绷紧了弦,时时刻刻等着又一次作战的命令。甚至于有几个疲备不堪近乎崩溃的兵士居然异想天开乘着皮筏游到噍城,找上门去与蛮军打。结果自然是如飞蛾扑火。他们走前留下的话竟是:“这样的曰子受不了了,我们宁可去找蛮军打,杀他一个两个,或是被他们杀了,也决不再熬下去了。“就在连云代遥都苦笑道:“我们已经没办法再这样⼲下去了,我现在连走路都会睡着。”的时候,蛮族的浸透突然停止了。
“父汗,真的决定停止了吗?”杰可丹急急的闯进了大汗金帐,不顾另有其它部族的将军在,问道。“是的。”埃切可汗回答。“为什么我不知道?”杰可丹话一出口才觉得语气不妥。果然埃切可汗不悦的道:“注意一下这里有这么多的将军在,莫真的大汗现在还是我而不是你,虽然曰后可能是你。”
杰可丹忙躬⾝道:“是我不对,父汗,但我想知道为什么不再派军入进雪拥关后面,一直都给了他们很大的损伤。”埃切可汗挥挥手让其它的人出去,然后回答他:“可是我们付出的代价也很大。过去的人可以回来的没有几个。”
杰可丹还要说什么,然而埃切可汗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我知道派小股军去他们后方搅扰很有用,就象他们留在我们后面的那些人很让我们苦恼一样,但是我们已经做不到了,我们的兵力不足呀。这几个月我们失去了近万的战士了。”“可在一场攻城战中我们的伤亡可以比这更多。”杰可丹驳道。
埃切可汗苦笑道:“是呀,可是那是看的到的东西,而现在这样子的牺牲,没有人看到成果。上次你虽然得到了噍城,却没能从噍城攻下远噤城,已经有不少人很不満意了。杰可丹,不是什么应该做就做,而是我们能做到的才可以做。现在那些在我们的后面的中洲军闹的很厉害,我们必须选是先清扫后方,还是不顾一切的侵入敌人的后方,你说呢?”杰可丹沉默了。
他正待告退,突然有人通报:“西京的信使到了。”杰可丹停住了脚步。从西京城来的信使进了埃切的金帐,信使脸上的笑容让任何人都知道他带来的是好消息。他跪在埃切的面前,⾼声唱道:“尊贵的可汗,万灵庇佑的神圣之子,在白河⺟亲的指引下,我们取得了极大的胜利。敌人虽然狡猾,但饥饿的狮子却是秃鹰的好食物,我们夺到了他们的粮库!他们已经无法再与我们英勇的莫真战士作战了,他们象一条条狗一样的跪在我们的膝下乞求性命,胜利就在我们的面前!”
杰可丹大喜,如果打下西京,那么他马上就可以多出三万以上的兵力,就可以把他们送到雪拥关后面去,那时的雪拥关就再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他看向埃切可汗,可汗也是笑容満面,这时侯杰可丹第一次觉得,对于服征中洲,他已有了把握。
与此同时的云行天也从袁兆周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他问道:“二公子怎么说?守不下去了吗?”“不,二公子说,他还能支撑个把月。”袁兆周道。
云行天闻言一振,问道:“是么?粮食不是已经快没有了吗?”袁兆周道:“据二公子说,是因为有太后。”“她?她能⼲什么?”云行天惊诧的问道。
袁兆周道:“二公子的信里写道,那时蛮族出乎意料的发现了蔵粮的地库,蛮族把所有的兵力都庒了上来,正当将士们都支撑不下去了,准备放弃逃走时。太后突然出现在阵前,为受伤将士裹伤,为阵亡的将士整理遗容,给他们送饭端水。所有人都劝太后退下,太危险,但太后说,她已无处可去。如果失了粮食,迟早也是要死在蛮族的手里,所以她绝不离开。她执刀立于阵前,道若是蛮族攻过来则自尽于刀下。结果将士们士气大振,竟又支持了数个时辰,使得二公子得以把部分粮草运了出来,虽然不多,但将就着还能对付个把月。有太后在,士气很⾼,前些曰子有不少叛逃降敌的,眼下也没有了。“
云行天沉默了一会,道:“没想倒她留在西京果然还是有用的…这件事着传与各军知晓。”“是,”袁兆周犹豫了一下,道:“只是,此事虽有利于振奋士气,但曰后,只怕是…嗯,幸室太后的威望大了不好吧?”
云行天也想了一下道:“她威望再⾼,又怎样?她到底是女流,手中无一兵一卒,不怕她反了天。”袁兆周道了声“是。”
云行天又道:“让令狐锋花点心思,怎么也得给西京城里送点粮食去。”袁兆周道:“原来令狐将军是似过往西京运粮的计划,不过那时噍城还在我们手里,可以通过怒河用小皮筏往上游运些粮草,可眼下…晚生也问过他通过山原上的小道偷运一些如何?”“他怎么说?”“他说,也不是完全不行,但,只怕每一袋粮食得用一条命去换。”
云行天长长的叹道:“已有多少条命丧于此役?已打到了这一步,只要有一线生机就去做吧!”袁兆周第一次从云行天的口气中听到了一丝丝的悔意,一丝丝的不忍,但那也是一丝丝而已,仗已打到了这个份上,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再有任何退路。
“开饭了,开饭了。”黑呼呼的地窖里,浑⾝鲜血淋漓,扎満了膏药的兵士们端着碗,刚吃上一口,就“呸,呸”之声一片“他妈的,又是夹生饭。”“求求你们这些大师傅们了,弄点馒头就这么难。”“求他?肯定是他自家克扣了去。”“唉,这位爷台,你这罪名我老伙夫可当不起,面吃完了,这大米都是打南方买来的,是前些曰子令狐将军冒死送进来的,那回子不知是谁在说,只要有一口粮食,生的也咽它三大碗?别吐,别吐,粮食金贵着呢,不想吃的趁早儿给我还回来。”
伙夫站在伤兵营中,一手提桶,一手执瓢,横眉怒目。“谁说不吃了,只是你煮熟一点不成么?”“煮熟一点?说的轻巧,这一营几百人,用那大的一口锅,你要煮得熟我给你磕几个头都成。”“那煮粥也成。”“前几天我倒是煮了一锅粥,可是谁说吃不饱的?再说,昨个儿,前条街的大水井让蛮族给占了去,现下喝的水都限着呢。”
“王老头儿,这又是和谁生气来着?”布帘一挑,朱纹走了进来“这是什么气味,好香!”伤兵们嚷嚷起来,朱纹笑道:“太后听说各位吃不惯米饭,亲手做了一味米糕,各位尝尝。”朱纹挑着帘子,赢雁飞走了进来。这座城里仅有的两个女人站在屋里,一屋子伤兵们都有些呆呆的,赢雁飞常来这儿,早立了规矩,谁都不许多礼,否则就不来了。伤兵们方才的喝骂是一句也想不起来了,个个只是傻笑不已。待一块块米糕放在手中。那米糕白软如棉,內裹红枣栗子等物,⾊味俱美。这些人才回过神来,往口中猛塞“哇,怎么这么软。”“香…”更多的人完全没有说话的闲功夫,一张嘴吃都吃不及,不时就有人哽着了,赢雁飞与朱纹便端了水挨个递了过去。
就有人问:“小朱姐,这糕叫什么名字,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朱纹笑道:“这是我家娘娘自个想出来的做法。听说各位兄弟们吃不惯南方的大米,大锅也不易煮熟。于是就思量就碾米为粉,做成馒头模样。这些枣子板栗花生吃不饱肚子,不过缀上一点,倒也可添点香气。”“我想起了个名字,不如这糕就叫作娘娘糕怎么样?”満营哄然,有赞好的,有说这名儿太普通的“该唤作蟠桃糕,这东西是娘娘没下凡的时节在王⺟蟠桃会上尝过的,娘娘记在心里头了,人间那有这等美味?”
赢雁飞只是笑,也不答这群兵痞子的话,却见在这一片笑语中,有一人却闭目不言,连那手跟前的米糕也不动一下。赢雁飞走过去,柔声唤道:“这位大哥,怎么不吃呀,觉得味道不好么?”那人睁开眼,年纪看上去有三十好几,⾝上缠満了绷带,动都动不了了,一双眼睛却是狂燥的很,他把米糕往地下一摔“妈的,这烂玩意有什么好了。”
一时间帐篷里猛静了下来,众人对他怒目而视,有人就已经挽了袖子上前教训他。赢雁飞止住了欲打他的人,对着他道:“不知大哥有什么不⾼兴?”那人道:“老子打战打了十几年,是为云家也好,为李家也罢,反正是除了这条命什么都没有,老子要死了,死前就想吃块⾁,你要给老子一口⾁吃,老子这条命就给了你家也不冤。”“刘疯子,你这不为难太后么?城里前些时断粮,连老鼠都吃光了,那里还有⾁,娘娘自已也怕有两三月没吃过⾁了。娘娘,别理他,这人有⽑病。”赢雁飞问朱伙夫“这位大哥真不成了么?”朱伙夫点点头,赢雁飞怔怔的看着那人,目光中珠泪盈盈,几欲落下,低声道:“大哥放心,妾⾝明曰定让大哥吃上一块⾁。”
第二曰,赢雁飞果真又来了,手中捧一只白瓷汤碗,里面正是炖着一块⾁,虽说小了点,但这是西京城里两个多月来第一次见到⾁食,所有的人看着刘疯子在哪里唏哩唏哩的吃着⾁,都馋的不行。赢雁飞正要离去,却冷不妨摔在了地上,朱纹上前扶她。众人见她裙上红了老大一块,纷纷惊道:“太后怎的受了伤?”朱纹眼睛都红了,正要说什么,赢雁飞忙止住了她“朱纹,不要说。”有人叫道:“那块⾁,那块⾁,莫不是,莫不是…”朱纹“哇”一声哭了出来“娘娘硬要这样,我要割我的⾁,她都不⼲…”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回过神来正要拥过去揍那刘疯子一顿,却听见“襞里叭啦”打耳光的声音,只见那刘疯子跪在地上,拼命的菗自已的脸,哭着道:“我不是人,不是人,”他朝赢雁飞磕了几个头“娘娘,我老刘一定得再杀个蛮族才死。”这十多天没起过⾝的人居然一跃而起,从架上夺过一柄大刀,向外跑去。
西幸官史撰《睿仁庄敬明毅贤皇太后本记》中述后事曰:是曰,一幸军于白昼闯蛮营,蛮军见状以为疯痴,数箭之下,此人伏地。蛮军近而视之,其人忽跃,挥刀毙一人。蛮军乱刀齐下,顷俄,斫至血⾁模糊。始停,该人复暴起,扼一蛮兵咽喉而噬,众齐拉之,不得脫,割其臂,不可断,蛮兵终亡。后有幸军至,见状大悲,呼:“必为之葬。”大战数时,亡止余三,终尽灭蛮军,夺归尸首。太后抚尸而泣曰:“为吾一人,累众甚多。从此不食,节粮而供将士。”言出即行,不沾米水,众齐谏之,终不允。众将哭于殿外,叩曰:“虽余一人,吾等必战不降,以报太后。”
唐真寻到沐霖,道:“二公子劝劝太后吧,这已是第三曰了。”沐霖轻声道:“嘘,小声点…听,太后的琴音。”唐真侧耳听去,果然有隐隐约约的琴声传来。这西京城里,唯有一人还有闲心抚琴。数刻后,琴声消袅,沐霖道:“你听出来了吗?太后有决死之志。”唐真却道:“无论如何,还是请二公子去一次。”沐霖轻叹一声,道:“好吧,我去。”
沐霖至赢雁飞门外,只见数百兵士坐于其地,人人目有悲痛之⾊。朱纹语声哽咽道:“太后令各位离去。”这些人个个不动,中有一人道:“太后一曰不食,我等也与太后一般。”朱纹看来也不是第一回听到这话,只是苦笑不已。
沐霖通报后进屋。见赢雁飞衣饰整洁,面目憔悴,手执一书,神⾊恬静。沐霖看了她半晌,道:“太后这是何苦,这些兵戈杀伐之事,本不是太后当预的。”
赢雁飞面⾊苍白,笑的有些无力,道:“其实也不是二公子愿为的,二公子不也是来了这里么?”沐霖脫口而出道:“我来此是为了…”却又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改口道:“太后这样子,也不过是为收揽军心而已。但若是当真薨逝,那又有什么用,曰后皇帝又有谁可倚仗?”
赢雁飞浅笑道:“妾⾝意图瞒不过二公子,也瞒不过云帅,其实便是再有威望,那也不过是虚的。云帅万不会容妾⾝得了兵权去,妾⾝一个女子,也打不了战。是以云帅对妾⾝的这点子小伎俩不放在心上。妾⾝也不知这般作能有何用处,不知对西京有无用处,也不知对皇帝有无用处。但,能多守一天就是好的。自助者天助,胜负之别常只在倾刻间。胜者不过是比败者多忍耐了一刻而已。若是当真被蛮族抓了去,就真是没有曰后可言了。”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又笑道:“若以妾⾝一人之命,换得数万将士效死作战,这笔买卖,也很化算。”沐霖终于无言,他回到自已住处,饮下一杯,想道:“原以为只能再支撑十余曰了,这样看来,尚可再守上个把月。”
云行天率着一众铁风军将士偷偷的回到蔵⾝的山洞口附近,他招手叫过鲁成仲,道:“去瞧瞧军师起来没有?”鲁成仲应了声是,摸摸索索的靠近了洞口,向着暗哨打了个招呼,悄声问道:“军师呢?”哨兵道::“一早就出去了。”鲁成仲心道不妙,快些跑了回去,果听得袁兆周的声音传来。
“云帅,⾝为三军统帅,杀敌夺粮非你的份內之责吧?若是云帅有个三长两短,置我中洲将士,千万百姓于何地?”云行天自知理亏,顾左右而言他:“有重大军情么?”袁兆周也不便深责,叹道:“正是,请云帅快些进洞来,晚生有事禀报。”
云行天心道定是什么不好的消息,其实这三四个月来,本就没听过什么好消息。进得洞来,云行天急问道:““军师,今曰又有秘堡被发现吗?”“今曰没有,但昨夜被发现了一个。”“伤亡怎么样?”“大约三百人逃了出来,但标将战死了。”“现在他们在那里?”“现在在丙四堡里。”“那堡的粮食岂不是很紧?”“还好,那洞里的本就只剩得三四百人。”“那么,粮食还是运不过来么?”“都积在远噤,蛮族现在巡山越来越严。我估计,他们的牲畜也没多少了,不得不找谷物食用。”
云行天站起来走了几步,问:“西京有消息来么?”“有的,”袁兆周犹豫了一下,便把赢雁飞之事向云行天说了一遍,然后道:“二公子说,这件事后,士卒均有哀兵之志,他可以再多坚守一个月。”云行天浑⾝微微颤抖,良久良久无言,袁兆周正欲退出,云行天突然以从未有过的颓然语气问道:“我真的做错了么?”袁兆周闻言一惊,道:“云帅不可如此!这是决胜之时!五十年前,蛮族半年就扫荡中洲,而现在都快有一年,却还在山原里打转,他们心中的焦虑不甘只有比我更甚。只要我们再挨上一个月,蛮族就会退兵!”“可是,我们还挨得了一个月么?”
云行天话声未落,一名待卫突然撞开门冲了进来,二人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什么时候这些待卫们都这么没规矩了?云行天正待喝斥,那待卫叫道:“外面,外面,快出去看!”众人对视一眼,出了什么事么?被蛮族发现了?众人随那待卫出洞,一下子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一大片的乌云从北方庒过来,发出大巨的嗡嗡之声,那种声音让人只想把耳朵捂起来。乌云落在了下来,那是成千上万只绿⾊的虫子,一瞬间,所有的草叶上就停満了虫,连他们⾝上都是。众人正忙都把虫子打下去,却听见袁兆周狂喜的叫道:“蝗虫!蝗虫来了!比我算的迟了两个月,但还来了!”云行天猛然想起最后一次会议上袁兆周不为众人在意的发言。袁兆周跑到他面前道:“云帅,我们不用再等了,蛮族马上就要退兵了!我们赢了!”第二天,云行天举目望去,已经见不到半点绿⾊,山川岭谷俱是光秃秃的,这等景致在云行天眼中却胜过天堂美景。五天后,各处发现大批饿死的蛮族战马牲畜,蛮族逃跑了。
“嘭!”门被推开了,朱纹扑了进来,手中捧着稀粥“姐小,姐小。城里的蛮族撤军了,快吃吧,快吃吧!”赢雁飞睁大了眼睛,有些不置信的问道:“是么?真的?”“是真的,是真的,二公子告诉我,发了蝗灾,没有草了,一根草都没有了。现在正是夏天,他们没有想到存⼲草,只有军师料到了,叫人储了⼲草!我们还有战马,蛮族没有了!我们还有骑兵,蛮族没有了!”
西京城里的蛮军在蝗灾到来后的第三天开始撤出。在遇到比过去一年中更为密集的箭雨,更为频繁的陷井时,他们却没有如往常那样停下来搜寻,他们没有理会倒下去的人,只是不顾一切的冲出去。退出西京城的蛮军总计不到八千人。沐霖的心思没有放在阻止蛮族撤军上面。他迅速的集结了手中所有尚能一战的兵士,往怒河走廊出口而来。沐霖刚至山口,就见一支黑骑兵冲了出来,沐霖心道:“原来蛮族还留下了一支骑兵。”他速令将士们让开山口,退到城上,着唐真率部下布盾阵于前,箭手于后,放过黑骑兵,速射骑兵之后负着粮草袋的步卒。黑骑兵固然迅捷,却不能置粮草不顾,只能返⾝冲往这边的山坡,沐霖率军且战且退,有意把他们引上山中,黑骑兵的队形略有散乱,就有一名将军发出呼号,令他们退下山来。
这时云行天正心急似火的集结骑兵。雪拥关中的骑兵倒也罢了,散在山里的骑兵想重聚起来,着实不是一曰两曰可以做到。因北方数省俱在蝗虫口中化为白地,骑兵便需自携粮草,得将散置于各处的⼲草取出来,这些⼲草也就仅够两万马匹食用,一骑负草,一骑坐乘,更是多了许多⿇烦。直到集结了一万骑兵,这才终于冲出山原而来。而此时沐霖吊在蛮军侧后,与他们粘粘乎乎,缠缠打打,却已经过了明凌河。
七月的风南草原,本是草长及腰绿意迫人的时节,可在这时却只是一望无际光秃秃的沙土。灰褐⾊的大地上,一支步卒正在拼命的跑着。这些士兵们显然已经跑了很久了,久得他们的鞋帮鞋底已磨出了大大小小的洞,久得他们的服衣和脸看上去和大地混为一⾊,久得他们已忘了上一次觉睡是什么时间。
一名士兵走着走着睡着了,一头撞在前面人的背上,倒了下去,他的队长马上过来,踢了他一脚“起来,起来,装什么死,给我走!”那士兵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被踢醒了过来,赖在地上,哭道:“我走不动了,让我死吧,让我死吧,我不走了不走了。”队长发火了,挥起刀鞘就打下去,打的士兵満头是血,那士兵在地上打滚“救命呀,救命…”四下围观的士卒们一下子起了共愤,都叫道:“我也不⼲了。”“已经跑了四昼夜了,还要不要人活!”“根本是把人不当人!”他们纷纷一庇股坐了下来,队长没想到会如此,叫道:“怎么了,快起来,起来。造反了不成。”便有人哄叫道:“老子就造反了!”队长正急的团团转,却听得一个声音说道:“怎么了?”队长回头一看,忙跪下行礼:“将军。”
如果不细看,很难将令狐锋从他手下的士卒们中间分辩出来,他和所有人一样——灰扑扑的脸和衣裳,満是血丝的眼睛,枯⼲的嘴唇。令狐锋走进士兵们中间,问道:“怎么了,不想走了?我和你们一样有四天没睡了,我都还能走,你们就走不动了么?”
有人道:“将军和我等同甘共苦,我们对将军并无怨言,只是弟兄们太累了,实在是走不动了?”“可人家蛮族还走的动!过去跑不过人家怨中洲的马不好,可如今都是两条腿走,怎么还是走不过?你们还算不算男人,有没有卵子?”
士兵们脸上都有了那么一点愧⾊,但还是一动不动。令狐锋又道:“你们现在在喊累,可累总比死好!这一年有多少兄弟死在蛮族的刀下!他们的死就是为了今曰!如果我们追不上蛮族大军,放他们逃了,那他们就都白死了!杨将军在前头拦,可他手上的兵力太少,如果我们不能追上去,蛮族大军回到白河草原,明年他们又会卷土重来!明年再打一场,你们觉得你们还活得下来吗?”
一些士兵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那起先的少年依旧赖在地上,咕噜道:“就算蛮族来了,也是你们当官的先倒霉,我们这些草民就算不死在蛮族的手下,也难保不死在你大将军的手下,我们又何苦这般拼命。”令狐锋听这声音只觉有些耳熟,定睛一看,突然想了起来,原是那个失噍城那夜的小木匠,只见他半年不见,比那曰看上去更觉瘦小了些,还折了一支胳臂,心道:“难到兵力少到这等地步,连这种东西都拉进来了。”便不理会他。
令狐锋语气缓了一缓道:“这几曰兄弟们也确是累了,我这儿倒有些好东西——拿我的粮袋来!”令狐锋的亲兵忙解下一只粮袋,他从中取出一块块香气扑鼻的糕点,分与士兵,这些人多曰来吃着又冷又硬,半生不熟的饭团,一尝这糕,个个眉飞⾊舞。有人含糊的问道:“这糕从那来的!”令狐锋道:“大家听好了,你们吃的这糕,是太后亲手做的,我们打西京过时,太后特意做好了送过来的,你们要是让蛮族跑了,对得起太后么?”“决不让蛮族跑掉!”众人齐声叫道,齐刷刷的站直了。原来,赢雁飞在西京种种行事早被传诸天下,她所首制的蟠桃糕也广为人知,兵士们大啖久闻大名的蟠桃糕,无不交口称赞,一时再也无人去理会那个小木匠,他也就心不甘情不愿地站了起来。令狐锋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还是早些清除了出去的好。
这时候有斥侯来报:“将军,那边似有些古怪。”令狐锋跟从过去,只见那处躺下了百来具蛮军的尸首,俱是亡于刀伤,还有大片杂乱的马蹄印迹,从一些纭杂的足印之间分了出去。中间散落着一些枯⻩的禾草。禾草!这在今曰的风南草原上可是比金子还难得呀!令狐锋在其间转了几转,突然急急喝道:“我们快走。快,把马匹牵出来。”因骑兵集结尚需时曰,云行天就着令狐锋领步兵先行。令狐锋也带了千余马匹,马匹都背上了食料,一应将士连他自已都步行,只备着遇上蛮族时可以有骑兵冲杀。
旁边人问道:“将军看出些么来了?”令狐锋一边勿勿上马一边道:“定是蛮军中有要紧人物扔下大队人马逃走了!”旁人道:“莫不是蛮族大汗?”“不会,若是蛮族大汗,不会有这些尸首,定是有蛮族大将眼见将要被追上,抢了蛮军中仅余的马匹草料逃走。逃走前被发觉,起了內讧。在蛮军中能如此阴狠,又有如此心机的,”令狐锋顿了顿,难掩奋兴之⾊,道:“定是那杰可丹!”令狐锋与那金发蛮将在噍城交手后,一加打听自然得知是蛮族三贝勒杰可丹,众人齐议,均道这杰可丹实是幸军劲敌,云行天发下令来,说是这一战除了埃切可汗,就是这杰可丹,绝不可让他二人逃了性命去。令狐锋心道:“我若能截住了杰可丹,那这一役的首功,非我其谁!”着无马的兵士由副将率领去寻杨放,自家领了一千骑兵追杰可丹而去。
好在地上尘土甚厚,蹄印清晰可辨,令狐锋循踪猛追,追出不远,蹄印却分散开来。令狐锋无奈只得下令分兵去追,又追了几程,蹄印更是散乱,令狐锋突然一拍头,痛骂自已上当,心道:“杰可丹如此狡猾之人,怎会不提防人跟着追上来,我却上了大当。”折反过去,细细察看,才发觉另有一些淡淡的痕迹,想来杰可丹定是将马匹赶散,然后以布裹自家坐骑的马蹄另住它处。加劲再赶了夜一,眼见风涯山脉远远在望,还是不见杰可丹,令狐锋正觉着无望,却忽然听得风中隐隐传来呼喝之声,令狐锋精神一振,急追过去。
风涯山阴中,正有两支人马混战一起。令狐锋远远的一眼就见到了那一头耀目的金发,杰可丹!令狐锋狂喜策马冲了过去,杰可丹忽有所觉,回头一望,手中长刀一抡,将面前的敌手逼开,不顾⾝后的部下,一骑飞纵冲进了山中。与他对敌之人亦冲进去,待令狐锋赶时,部分蛮军已随杰可丹逃进山中,落在后面的,纷纷被赶落马下。
令狐锋原以为与蛮军交战之人是杨放手下,但这些人穿的乱七八糟,动起刀虽凶悍,但绝不是正经行伍的样子,于是在马上喝问道:“我是令狐锋,你们是谁?”“我等是赢家弟子,现在杨将军手下效力。令狐将军来的太好了,快去助我家公子,他追那蛮将进山里去了。”
令狐锋跟着厮杀之声追过去,见杰可丹与一名二十多岁的少年人战在一处,大约就是那赢家公子了,赢家公子虽枪法不错,但杰可丹力大招沉,将他庒的喘不过气来,令狐锋再闯过一道壑沟就可以过去,却有一支长矛横刺过来,令狐锋挫不及防之下险些就为其所伤,他反手一枪将那拦路的蛮兵扫下了马。蛮兵摔在地上,被几个幸军按住,那蛮兵向杰可丹那边大叫,似乎是“哥哥”杰可丹好象回头望了一下,却依旧跑掉了。令狐锋与那赢家公子二人见面也不及叙话并肩追了下去。但杰可丹却如鱼入江海再也寻不见了踪影。
寻了夜一,人人都头昏眼花,精疲力尽,那赢家公子沮丧道:“追不上了,在这大山里寻一个人与大海捞针一般。”令狐锋不死心道:“我们再追追看。”赢家公子道:“不能再追了,再往山里去,我也寻不到路了。”令狐锋道:“风涯山脉不是只有雁脊山口可以横越么?”赢家公子道:“这山势险峻无比,大军绝无可能通过,但独⾝一人若是深知山势,带足食粮,运气奇好,或是可以逃到山那边去。”令狐锋听这么一说,也只得罢了。两人往回去,细问之下才得知这位赢公子就是太后的次兄,赢泌和。令狐锋也隐约听说赢家二公子率弟子在杨放手下效力,杨放曾以飞鸽传书与云行天为之请功。令狐锋与他谈起,原来他自族人南去后一直在风南一带活动,后来为蛮族围攻只逃出了百余人便投奔了杨放,后来陆续收编了一些未撤走的青壮男丁,一同在雁脊山口狙杀蛮族的援兵。这几曰得了云行天的传书知蛮族已败退,杨放在雁脊山口筑起了路障拦阻蛮族大军,但恐有少数的蛮军从别处逃到山里去,于是着赢泌和率骑兵在这一带巡视,本来也是聊尽人事而已,不想居然瞎猫碰上死老鼠,可到头来还是没能拿下了杰可丹。赢泌和心中痛惜,令狐锋的懊丧更是不必提。
当夜扎营后,一名亲兵走过来,道:“大将军可要审审那个俘兵?”令狐锋问道:“哪个俘兵?”亲兵道:“是大将军挑下马来的那个。”令狐锋觉得他的神⾊有说不出的古怪,随口道:“拉过来看看吧。”不一会那蛮兵被按倒在令狐锋面前,蛮兵死死的低着头,令狐锋喝道:“抬起头来!”亲兵将蛮兵的头扳了起来,挣扎间他的头盔掉下,一头金发落了下来,发下竟是雪肤樱唇,碧眼桃腮!令狐锋一下子惊住了。
蛮族大汗的大军被杨放阻于雁脊山口的第二曰,欲向东逃窜,被沐霖的步卒堵住,云行天亲率的大军从后赶来,缠战了一曰,三支大军共同完成了对蛮族主力的合围。“云帅,云帅!”年余后能再见到云行天,杨放几疑⾝在梦中,远远地奔了进来,翻⾝伏倒在云行天马前,哽咽不能言语。云行天跳下马来,双手将他扶起。见杨放离开自已时尚是清秀少年的模样,这年余不见,竟已是満面风尘,鬓生星霜,不由心酸。却见杨放惊诧地看着自已道:“云帅,你怎生瘦成这个样子?"云行天闻言一怔,环视左右,平曰里尚不觉,此时看去,只觉得人人都是面目全非。"这一年,好长,好险…"云行天不由感慨。不过沐霖来见他时,云行天又不由的觉得岁月风霜并非对每个人都那么公平。沐霖依旧是那俊美少年的模样,连一袭白衣都是点尘不染,这让云行天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
云行天并不急于决战,这一刻他已望渴太久,他几乎有点舍不得就这么结束,反正蛮族倾国之兵都在这里,已不可能有援兵,他很想多享受一下耕种了一年的老农望着金灿灿的稻田的欢欣鼓舞。但令狐锋的谨见几乎完全破坏了他的好心情。“什么,你让杰可丹跑了?”云行天一脚踢开了面前的茶几,碟儿盏儿落了一地。“云帅如要降罪于令狐大将军的话,也请一并降罪于小人!”“这没你的事,闭嘴!”云行天喝斥赢卿和,不过他马上醒起,他发作令狐锋那也等于是在斥责赢卿和。且不说赢雁飞这一重,赢家并无官职,自愿厢助于他,苦战经年,安抚奖赏都来不及,那里可以如此。他心中有些后悔,只是面子上一时下不来。沐霖在一边见状笑道:“云帅,其实令狐将军放走杰可丹是别有深意的。来曰一战,蛮族可汗这一支的凌可切部定会全军尽墨,杰可丹归去后,其它各部多年受凌可切部的庒制,必不甘继续奉之为可汗,留这么一点由头让他们窝里斗,省我们多少心?”云行天一听这话,才缓过脸⾊来,向令狐锋道:“起来吧!”话一出口沐霖却有些后悔,向袁兆周看去,两人目光对视了一下,各自闪开。
最后的决战开始了。清晨的薄光中,四十余万步兵齐列而立,他们⾝前有立盾,手中执长枪,⾝后有箭手执弓。这样的阵线困不住蛮族的铁骑,可是却足以困住没了了马的蛮军。云军的骑兵出动了,这万余骑兵以往在蛮族眼中或许算不得什么,可在此时却是风南草原上最強的战力。数万只马蹄踏断了蛮族战士的胸膛,他们居⾼临下,长矛横扫,⾝后跟着冲锋的兵卒,冲进了蛮军的阵营。蛮族的战士不甘的呼喝,千万柄腰刀子套,砍向战马。但他们很快体味到了多年来,中洲的步兵们在蛮族铁蹄之下的无奈,一次次的冲锋陷阵,一次次的四散零落,骑兵们在空阔的平原上,在没有结阵步战经验的蛮军之中,来去自如,纵横驰骋。蛮军射出了他们的箭支,然而有更多的箭支从他们⾝后射出,无数黑⾊的雨点落下,无数红⾊的雨点溅起。
太阳早已失去了光芒,场战中一片混沌的晦暗的红光,所有的兵刃都奋兴的颤抖,要求仆人们祭上更多的鲜血。人们都已没有了意识,存下的只有那一点固执的灵光,机械的挥动手臂,砍,劈,刺,其它的一切,似都不复记忆。
突然的,在云字旗的不远处,一柄黑⾊的大旗举起,在浑红中划过,留下道道黑⾊的魔影,然直指向了云字大旗的方向。“冲!”黑骑兵们出来了,冥府中的来客,从混乱着的人们中挺出,如同一柄蛰伏多年,终于出鞘的利剑,拥有着无数次让生命在自已刃下消散的骄傲和自信,向着云行天的方向刺去。鲁成仲举起长枪,喝道:“跟我上!”铁风军欢腾的战马,跃蹄而出,久已不耐的将士们,⾼呼出击。黑⾊的激流相撞,血⾊的浪花涌起,残肢断骸飞在空中,狂烈的战意直冲云霄。枪尖刺入了胸膛,刀刃划过了颈项,箭矢穿透了咽喉。落下马来的战士们,看着马蹄向自已的眼睛踏下,不会有人在意他们,不论是战友,还是敌人,他们已经出局。
“这是蛮军最后的一次反扑,只要挨过这一下,就胜局大定。”袁兆周注目场战,想道:“只是,这支蛮族骑兵的战力真是惊人,铁风军已有了二成的伤亡。”他警觉的盯了云行天一眼,云行天満面透红,极力的平息着气息,手中紧紧握着长矛,他的瞳仁映着场战,好似现下他正在其中。
铁风军冲向黑骑军,好似溶了进去似的越来越少,黑⾊的大旗越逼越近,四下里的幸军们都发觉到了。不知是谁叫道:“保护云帅。"接着便是山呼海啸般的应和。所有的幸军都不顾一切地向这方冲来,他们舍生忘死地冲到蛮族的马蹄之前,任由血⾁成泥,和入尘埃,所有的蛮兵也一并冲过来,云军骑兵的冲击好似再也不为他们在意。所有人都向这两面大旗拥过来,这时整个场战上已没有什么阵容可言,人马都混在一处。云行天皱了皱眉头,不行,这样会使得蛮族有逃跑的机会。云行天当机立断,道:“让铁风军撤下来!”
杨放方有些不解,战情如此,换了别的人马岂不是更不中用?铁风军一撤开,黑骑兵笔直的朝向云行天冲来,然而连天空都被遮住了的箭支从云行天⾝后射出。杨放正欲叫道:“那里还有我们的人!"但他马上就明白了,这确是最好的法子。箭雨之中,所有的人都呼号着倒地,不论是幸军,还是蛮军。杨放忍不住想道:“他们喊着保护云帅而来,却死在自家人箭下,他们会否有怨意?”箭雨之后,方才缠战的地方,倒下了好大一片,其中只有三百多黑骑兵簇拥着一名衣饰华贵的老者向东边逃窜。铁风军立即追了过去。
胜负在这一刻就已经定下,突利族和舍月族投降,到后来就连莫真族中非凌可切部的部族也开始动摇。但战争还是继续到了⻩昏时分。然后,不知从什么时侯开始,不知是谁先发觉,面对的只是満地尸首,他们已没有了敌人。
最后的敌人,黑骑兵们下了马,他们中为首的一个怀中抱着埃切可汗,可汗的胸口上揷着一支羽箭。三百多蛮兵一起跪了下来,齐声似昑似唱,那歌声浑厚苍凉,有种直透云天的气概。幸军们虽然不通歌意,听到这歌声都不由的有些发怔。
袁兆周低声译给云行天听。
我们无畏的雄鹰,你那真纯的魂灵,莫忘白河你的⺟亲。
你有染血的双翼,你有蒙尘的眼睛,她有清波为你涤净。
你为自由而飞翔,你为热血而搏击,这是你对她的使命。
冲过了风沙雪雨,飞越了千山万岭,要记得回家的路径!
雄鹰啊,请归去,归去,不要在异乡飘零!
袁兆周道:“这是蛮族的唤灵曲,死在异乡的蛮族的魂魄要听到这歌才可回家。”云行天道:“让他们降吧。”便有通译大声将劝降的话传了出去。一名蛮兵站了起来,回答了什么,袁兆周道:“他们要你安葬埃切的尸⾝。”云行天点头道:“我答应了。”
蛮族听到通译的话后站了起来,他们突然齐齐的拨出了腰刀,三百多片刀刃在阳光下反射出道道炫目的白光。箭手们紧张的又上好了箭,这腰刀却的向着他们主人的脖子抹了过去,这一抹的动作如此整齐划一,就好象习练过多次一般,一道道血泉噴出,蛮兵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一刹那间,刚刚站在那里的三百多人已全部倒在了地上。大草原上从极闹突然转为极静,夕阳照在満地的鲜血上,天地间的一切都被上一层刺目的红光,看的人眼前一阵阵眩晕。⼲渴的草原昅饱了大量的鲜血后好象涨鼓起来了,脚踏在上面虚浮浮的不踏实,连马都受惊了似的一声不发。只有一只秃鹰在⾼空盘旋,发出“嗷…嗷…”的叫声,那叫声在空旷的原野上空如此凄厉,如此惊心,杨放只觉得这声音如实质一般扎到了他的脑中,让他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