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飞飞笑道:“男人的心,我早已摸透了,你越叫他走,他越不肯走的…朱七七,你真该学学我才是,你若学会了我的一成,以后就不会吃亏了。”
朱七七冷笑道:“我为何要学你,你既然如此了解男人的心,为何沈浪还是不喜欢你,我看你该学学我才是。”
白飞飞面⾊变了变,但瞬即笑道:“你以为沈浪喜欢你么?”
朱七七昂起了头,大声道:“当然。”
白飞飞柔声道:“好姐姐,你莫要忘记,死人是再也不能喜欢别人的了。”
朱七七怔了怔,泪珠已如珍珠般流下面颊。
她本不想在白飞飞面前流泪,怎奈眼泪永远是最不听话的,你越不想流泪时,它越是偏偏要流下来。
快活王搂着白飞飞,捋须笑道:“沈浪既除,本王此后己可⾼枕无忧,今曰当真是…”
熊猫儿突然大声道:“你此时便想⾼枕无忧,只怕还太早了些。”
快活王道:“哦?”
熊猫儿道:“你可知道你还有个最大的对头?她甚至比我们还要恨你,我们最多只不过是想取你的性命,但她却恨不得食汝之⾁,寝妆之皮。”
快活王微笑道:“真有此人么?是谁?”
熊猫儿笑道:“她便是此刻坐在你怀中的人。”
快活王轻抚着白飞飞的肩头,悠然笑道:“你是说她?”
熊猫儿大声道:“你可知道她就是幽灵宮主?”
快活王大笑道:“你以为本王不知道…本王若不知道,她也不会坐在本王怀里了,普天之下,除了幽灵宮主外,还有哪个女子能配得上本王。”
沈浪⾝子一震,失声道:“你…你要娶她为妻?”
快活王大笑道:“本王也该结束这独⾝汉的生活了。”
沈浪道:“但…但你可知道,她本是你的…”
“女儿”两字还未说出口,面上已被白飞飞掴了一掌,白飞飞目光就像刀一般的瞪着他,冷冷道“我刚找着个如郎君,你敢恶意中伤?”
沈浪道:“但…但你…你和她…”
白飞飞厉声道:“你再说一个字我立刻就宰了你。”
王怜花突然大声道:“幽灵宮主与快活王本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沈兄你委实也不该从中破坏,需知坏人婚姻之事,最是伤阴德的。”
沈浪长叹一声,默然无语。
白飞飞盈盈走回快活王⾝旁,媚笑道:“现在,这几个人已全是王爷的人,王爷你想怎样对待他们?”
快活王道:“养痈遗患,越早除去越好。”
白飞飞道:“王爷现在就想杀了他们?”
快活王道:“本王唯恐迟则生变。”
白飞飞眼波一转,嫣然笑道:“贱妾先讲个故事给王爷听好么?”
快活王也不问她此时此刻为何说起故事来,却笑道:“你若要说的事,本王随意都愿听的。”
白飞飞柔声道:“从前有个人,一心只想吃天鹅⾁,真正的天鹅⾁,但他费尽了所有的心血,却也找不着一块。”
这故事虽然一点也不动人,但以她那独有的温柔语声说出来,却似有了种说不出的昅引力。
快活王大笑道:“这世上想吃天鹅⾁的人必定不少,却又有谁能真的吃到一块?”
白飞飞道:“但他却还算是个幸运的人,找了许久之事,竟终于被他找着了一块,他大喜之下,就一口呑了下去。”
快活王笑道:“此人倒也性急。”
白飞飞道:“此后人人都知道他吃了天鹅⾁,但若有人问他天鹅⾁是何滋味,他却连一个字也回答不出。”
快活王道:“他一口呑下去了,自然还未尝出滋味。”
白飞飞嫣然道:“如此辛苦才得来的东西,一口就呑下去,岂非可惜的很,…所以,到后来人们非但不羡慕他吃了天鹅⾁,反笑他是个呆子。”
快活王默然半晌,凝注着沈浪,缓缓道:“不错,本王如此辛苦才捉住你,若是一刀就将你杀死岂非也太可惜了么,岂非也要被别人笑为呆子。”
白飞飞悠悠道:“何况,他们每个人此刻都还有些利用的价值…咱们还没有榨⼲甘蔗里的水,为什么先就吐出渣子?”
快活王拊掌笑道:“得一贤內助,实乃男人之福…既是如此,这四人反正是你擒来的,本王就将他们交给你吧。”
白飞飞银铃般娇笑道:“我想,他们宁可死,也不愿王爷将他们交给我的…”
现在,沈浪等人已被移入一间石室中。
石室中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个棺材似的,他们坐的是冰冷的石地,背靠着的是耝糙的石壁,全⾝都在发疼。
白飞飞手里拿着杯酒,倚在门口,含笑瞧着他们,道:“你们就在这里委屈夜一吧,明天,快活王就要将你们带回去了,我虽然没去过那地方,但想来必定是不错的。”
王怜花道:“决活王难道要回家了么?”
白飞飞道:“明天清晨就动⾝,这快活林,委实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之处了,是么?”
王怜花喃喃道:“能瞧瞧快活王的老窝,倒不错,只是…他为什么不乘这时候进兵中原?反而退回老窝去?”
白飞飞道:“你要知道,他是个很谨慎的人,没有把握的仗他是从来不打的,他在进兵中原之前,自然还要做许多准备,何况…”
她嫣然一笑,接道:“他此番先退回去,主要还是为了和我结婚。”
沈浪终于忍不住道:“你…你难道真的要嫁给他?”
白飞飞格格笑道:“你吃醋么?”
沈浪道:“你莫忘了,他究竟是你的父亲。”
白飞飞突然敛去了她那动人的微笑,一字字道:“只因为他是我父亲,所以我才嫁给他。”
沈浪动容道:“你…你难道…”
白飞飞仙子般温柔的眼波,突然变得如同魔鬼般恶毒。
她恶毒地微笑道:“你难道还猜不透我的用意?”
王怜花突然接口道“我却早已猜到了…当快活王发现他的‘妻子’竟是他亲生的女儿时,那只怕比杀他千百刀还要令他痛苦。”
他哈哈大笑道:“无论如何,他到底也是个人呀。”
白飞飞狞笑道:“还是你了解我…我们⾝子里流的究竟是同样的血…那正是恶魔的血,那血里是浸过百毒的。”
王怜花大笑道:“不错,这毒血本是他遗传下来的,不想现在却毒死了他自己。”
熊猫儿瞧着他两人,突然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喃喃道:“这样的兄弟…这样的父子…莫非他们⾝子里流着的当真是恶魔的血?这样的血可真不能再遗传下去了。”
朱七七嘶声道:“你恨的既然只是快活王,为什么又要害我们?为什么…我们究竟又和你有什么仇恨?…”
白飞飞道:“我为什么要杀死你们?…这理由不止一个。”
朱七七道:“你说!你说呀!”
白飞飞道:“我若不将你们献给快活王,他又怎会如此信任我?如此看重我?…你们正是我进⾝的工具,这就是我第一个理由。”
朱七七惨笑道:“你还有别的理由?”
白飞飞道:“自然还有…我是个不幸的人,我这一生的命运,已注定了只有悲惨的结果,我绝不会眼看你们活在世上享受快乐。”
她语声说来虽缓慢,但却含蕴着刀一般锐利的怨毒与仇恨!她恨每一个人,甚至连自己都恨。
她仰首狂笑道:“只恨我力量不够…我若有这力量,我恨不得将世上所有的人全部都杀死,全都杀得⼲⼲净净。”
朱七七道:“那么,你自己活着又有何乐趣?”
白飞飞道:“我?…你以为我想活着?”
她格格笑道:“告诉你,从我懂事的那天起,我就是为了‘死’而活下去的。生命既是痛苦,我只有时时刻刻去幻想死的快乐。”
白飞飞瞧着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沈浪苦笑道:“难道你心里只有仇恨?”
白飞飞转了⾝,将杯中的酒全都洒在地上,大笑道:“不错…死亡,仇恨,在我眼中看来,世上只有这样事是可爱的,‘死亡’令我生,‘仇恨’令我活…”
她格格地笑着,退出了门,石门砰地关起。
但在这石室中,似乎还弥漫着她狂疯的笑声。
“死亡…仇恨…死亡…仇恨…”
快活王果然在第二曰清晨离开了快活林。
这是个浩浩荡荡的行列,无数辆大车,无数匹马。
快活王属下竟有这许多人,这些人在平时竟是看不到的,由此可知快活王属下纪律之严明,实非他人可及。
快活林的主人李登龙夫妇与楚鸣琴始终没有露面,李登龙固然死了,但那廖舂娇与楚鸣琴呢?
这种人自然没有人过问。
快活王所在之地,突然少去几个人,甚至几十个人,都是很普通的,何况少的又是这些微不足道的人。
浩浩荡荡的行列,向西而行。
沈浪、朱七七、熊猫儿、王怜花四个人挤在一辆车里,车辕上跨着四条大汉,在监视着他们。
其实,根本无需任何监视,他们也是跑不了的,他们⾝上都已被点了七、八处⽳道,根本连动都不能动。
是晴天,道路上扬起了灰尘。
灰尘吹入车窗,吹在沈浪脸上,他的脸看来已无昔曰的光采,但他嘴角笑容,却仍然没有改变。
纵然这是一段死亡的旅途,纵然死神已来到他面前,但沈浪还是笑的,笑着面对死亡,总比哭容易得多。
车声辚辚,马声不绝,就这样走了一个上午。
突然一匹胭脂马驰来,白飞飞的脸,出现在车窗外,她面上的笑容,又已变得那么温柔,那么可爱。
她挥了挥手,跨在车窗外的大汉立刻跳了下去。
王怜花道:“你可是为咱们送吃的来了么?”
白飞飞柔声道:“是呀,我怎忍心饿着你们?”
她一扬手,抛进了一个包袱。
包袱里有熏鸡、鹿⾁、大肠,还有些烧饼。
王怜花等人这两天简直都可说没有吃什么,此刻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当真是令人垂涎欲滴。
王怜花笑道:“你真是好心,但你若不开解咱们的⽳道,咱们怎么吃?”
白飞飞嫣然笑道:“我东西已送来,怎么吃可是你们自己的事,你总不能要我喂你们吧,快活王会吃醋的。”
她马鞭一扬,竟娇笑着打马而去。
王怜花等人眼睁睁地瞧着这些食物,却吃不到嘴,这种滋味可真比世上任何刑罚都要难受。
熊猫儿更是气得全⾝都要炸爆了,但他也只有眼睁睁地瞧着,他连手指都不能动,他简直要发疯。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那清脆的,银铃般的笑声又在窗外响起,白飞飞探进头来,眼波一转,笑道:“哎哟,你们的食量真小,这些东西看来就像动也没有动似的,是嫌它们不好吃么?”自窗子里伸入手,提起那包袱,远远抛了出去。
一路上,沈浪他们就这样受磨折,这样白飞飞似乎只有瞧着别人受苦时,她自己才会开心。
不到两天,他们已被磨折得不成人形,朱七七显然地憔悴了,熊猫儿虽想怒骂,却连说话都已没有力气。
第二曰⻩昏,夕阳照着道上的⻩沙,大地间仿佛已成了一片凄迷的暗⻩⾊,也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苍凉的歌声。
“一出门玉关,两眼泪不⼲…”
熊猫儿惨然一笑,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见过这两句歌,我想:苍凉的落曰,照着雄伟的门玉关一个孤独的旅人,骑着马在夕阳下踽踽西去,那必定一幅撼人心弦的图画,我总是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到这里…”
王怜花道:“现在,你总算到这里了。”
熊猫儿黯然道:“不错,现在我总算到这里来了,但苍凉的落曰在哪里?雄伟的门玉关在哪里…我什么都瞧不见,我只怕永远也瞧不见了。”
朱七七用尽力气,大声道:“猫儿,你怎地也变了,怎地变得如此颓唐,你昔曰的勇气到哪里去了?”
王怜花叹道:“你难道不知道,世上只有饥饿最能消磨人的勇气。”
朱七七默然许久,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马车突然停顿下来,车窗外却有驼铃声音起。
几条大汉开了车门,把沈浪他们扛了下来。
夕阳映照下,⻩沙道上已排列着一行长长的骆驼行列,有的骆驼上还搭着个小小的帐篷。
极目望去,前面风砂漫天,正是出关的第一片沙漠“白龙堆”到了这里,马车已是寸步难行。
大汉们呼哨一声,就有两匹骆驼伏下⾝来。
熊猫儿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那大汉冷冷道:“这就叫沙漠之舟,你乖乖坐上去吧。”
说话间,熊猫儿已被塞入骆峰上那小小的帐篷里。
朱七七黯然瞧着沈浪,她自己还能和沈浪挤在这小小的帐篷里,渡过人生最后的一段旅途,心里也不知是甜是苦。
突然间,只见白飞飞又纵马而来,格格笑道:“坐在⾼⾼的骆驼上,走过夕阳的沙漠,这是否也颇有诗意?朱七七,你想和谁坐在一起呢?”
朱七七咬着牙,不说话。
白飞飞笑道:“你不愿意睬我,是么…好。”
她脸⾊一沉,以鞭梢指着王怜花道:“将这位姑娘和他放在一匹骆驼上…王怜花,我总算对你不错,是么…”纵鞭一扬,放声大笑,纵马而去。
朱七七心都碎了,嘶声道:“白飞飞,求求你…求求你,这已是咱们最后一段路了,你让我和沈浪在一起,我死也感激你。”
但白飞飞头也不回,却早已去远了。
王怜花悠悠道:“算了吧,你喊也没有用的…其实我和沈浪也差不了多少,你就把我当成沈浪又有什么关系。”
朱七七眼波绝望地瞧着沈浪,颤声道:“沈浪…沈浪…沈浪。”
此时此刻,她什么都已说不出来,只有不断地呼唤沈浪的名字了,每一声呼叫中,都充満了令人断肠的悲伤与怨恨,就连那些大汉们都似已不忍卒听,深情的恋人临死前还要被人拆散,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悲惨的事。
朱七七又怎能不柔肠寸断,痛哭失声。
沈浪温柔地瞧着她,一字字道:“你放心,这绝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段路的。”
朱七七痛哭道:“但我现在却情愿死…我现在死了,至少还能瞧着你。”
熊猫儿瞧着他们,心里什么都已忘了,只乘下悲愤,他突然嘶声大呼道:“苍天呀苍天,求求你让我活着,我绝不能就这样含恨而死。”
风沙卷起,卷没了苍穹。
他悲愤的呼声,也无助地消失在呼号着的狂风里。
一块木板巧妙地架在驼峰间,那小小的帐篷便搭在这木板上,骆驼行在风沙中,帐篷也随风摇动。
沈浪与熊猫儿就像是坐在风浪中的一叶扁舟里,一声声震耳的驼铃,在狂风里听来竟仿佛十分遥远。
而朱七七…朱七七更像是已远在天畔。
熊猫儿没有说话,他甚至连瞧都不敢去瞧沈浪,他怕一瞧见沈浪,就要忍不住流下泪来。
沈浪却在静静地瞧着他,他的脸,距离沈浪远不到一尺,搭在驼峰上的帐篷,自然小得可怜。
夜己很深了,纵然近在飓尺的脸,也渐渐瞧不清楚,快活王似乎急着要回去,竟冒着风沙连夜赶路。
也不知过了多久,熊猫儿终于抬起头来。
朦胧中,他只见沈浪的脸安详的很,这种不可思议的忍耐力,几乎已不是人类所具有的。
熊猫儿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沈浪道:“在这种时候,最好什么也不要想。”
熊猫儿道:“但…但你想咱们还有机会逃么?”
沈浪微微一笑,道:“只要活着,总有机会的。”
熊猫儿嘶声道:“但我们又还能活多久?”
沈浪缓缓道:“看情形白飞飞并不想杀死我们,否则她就绝不会用言语拦阻了快活王,也许,她觉得还没有将我们磨折够,而我们只有活着时,她才能磨折我们,所以,她绝不会让我们死的…”
熊猫儿惨然道:“这样活着,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沈浪道:“有区别的…只要能活着,就和死不同;所以,你我绝不能自暴自弃,我们一定要白飞飞觉得有磨折的价值,我们才能活下去。”
他微微一笑,接道:“还有信心,最主要的是信心,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有活下去的信心,只有生存,才是人类真正的价值。”
熊猫儿瞧着他,瞧着他虽然柔和,但却永不屈服的目光,瞧着他那永远不会在任何磨折下消失的微笑…
这正是值得全人类为之骄做的典型。
熊猫儿忍不住自心底发出崇敬的一笑,叹道:“你和白飞飞,又是多么不同的两种人,她的生存是为了死亡与仇恨,而你,你纵然死,却也是为了别人的生存…”
外面狂风的狂号声更凄厉了,就像是妖魔的呼号,一心要攫取人们的生命,撕裂人们的灵魂。
突然间,前面传来洪亮的呼声。
“停步…扎营…停步…扎营!”
呼声一声接着一声,在狂风中从前面传到后面。浩浩荡荡的骆驼队,终于完全停顿下来。
但沈浪与熊猫儿还是被留在这小小的帐篷里,直过了有约摸顿饭工夫,才有人将他们移出去。
在这段时间里,他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既没有嘈杂的人声,也没有搬运物件声,更没有敲打声。
但此刻,他们却瞧见快活王那豪华的帐幕已在一个避风的大沙丘后支起,还有四五个较小的帐篷分列在两旁。
两条大汉将他们送到最左边的一个帐篷里,帐篷里零乱地堆着些杂物,一人蜷曲在角落中,那正是朱七七。
朱七七早已在期待着沈浪,此刻,她瞧见了沈浪,她目光中充満了悲哀,也充満了望渴。
她望渴能投入沈浪怀中,望渴能与沈浪紧紧拥抱在一起,即使她将在这拥抱中粉⾝碎骨,她也在所不惜。
只是,沈浪却被放在另一个角落里,他们间距离不过飓尺,但在她眼中却仿佛天涯般遥远。
她纵然用尽了所有力量,也无法向沈浪那边移动一寸,她根本无法触及他那纤长的手掌,坚实的胸膛。
她唯一能触及的,只是他那温柔的目光。
她目光已和他溶化在一起——那不止是目光的溶化,也是生命的溶化,灵魂的契合,那正是没有任何力量所能分开的。
那已不需任何言语来表示他们的心意。
王怜花长叹一声道:“沈浪,你莫要怪我,那不是我的主意。”
沈浪微微一笑,道:“没有人怪你。”
王怜花苦笑道:“我虽然和她在一个帐篷里,但那罪却真不仔受,她竞始终瞪大了眼睛,瞪着我,她好像恨不得一口咬断我脖子似的。”
他长叹接道:“我现在才知道一个人的怨恨竟有这么大的力量,她虽然只不过是瞪眼瞧着我,我却已忍不住要流冷汗。”
熊猫儿忍不住道:“你会怕她?”
王怜花道:“我自然不是怕她,我只是怕她那目光,怕她那目光中所含蕴的怨毒之意,那种怨毒无论在任何人⾝上,都是可怕的。”
熊猫儿默然半晌,叹道:“不错,仇恨的力量,的确可怕的很。”
王怜花道:“我以前听人说过,世上只唯一比‘爱’更可怕的力量,就唯有‘仇恨’,我现在总算已能明了这句话的意思。”
突听帐外一人大声接口道:“不错,世上最伟大的力量,就是仇恨。”
语声中,白飞飞已走了进来。
她穿着件织金的厚呢长袍,用一根金带束住了她満头披散的黑发,看来就像是沙漠中最美丽的公主。
她面上的笑容仍是温柔而可爱的,但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却闪动一丝冷酷的,诡谲的光芒。
她目光扫过了每个人的脸,微笑道:“现在,你们总该已体会出仇恨是何滋味…在这以前,你们真的恨过什么人吗…”
她飘飘走到朱七七面前,缓缓道“但现在,你是真的恨我了,是么?”
朱七七咬着牙,瞪着她。
白飞飞缓缓笑道:“我不许你和沈浪乘一匹骆驼,这在别人眼中看来,只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事,但你却已恨我入骨。”
朱七七颤声道:“你…你明明知道。”
白飞飞截口笑道:“我知道,我自然知道,有许多在别人眼中微不足道的事,但在情人眼中,意义就变得十分重大。”
朱七七突然嘶声大呼道:“不错,我恨你,我恨你,我恨得要死。”
白飞飞道:“我只不过将你和沈浪分开,你就如此恨我,那么,假如你的⺟亲被迫终生不能和自己相爱的人相见,只因她被别人玷辱已无颜再见他,到最后却又被那砧辱了他的人无情地抛弃…”
她神情渐渐激动,凄厉地接着笑道:“假如你就是她被人玷辱时生下的孩子,她只因深恨着那使她生下这孩子的人,所以也将这怨恨移在你的⾝上。”
她嘶声接道:“所以你一生下就已被人痛恨着,你一生下来就活在只有仇恨,没有爱的世界里,就连你唯一的亲人,你的⺟亲都恨你,而你又完全没有过错。”
她一把抓住朱七七的衣襟,大叫道:“假如你就是这样长大的,你又如何?”
朱七七动容道:“我…我…”
白飞飞凄然一笑道:“像你这样娇生惯养的千金姐小,自然想象不到这种事的,你只因有人不许你和你的情人共乘一匹骆驼,就自觉已是世上最悲惨的人了,就已恨不得将那人一刀刀杀死,一寸寸割开。”
朱七七垂下了头,颤声道:“我没有这意思。”
白飞飞手指一根根松开,站直⾝子,长长吐出了口气,面上突又泛起了那温柔而又可爱的笑容。
她回眸向沈浪一笑,悠悠道:“她既然没有这意思,明天就还是让她和王怜花坐在一齐吧。”⾝子一转,盈盈走了出去。
帐篷里许久没有人话话,却有入送来了食物清水,而且喂他们吃了,他们还是无话可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熊猫儿叹息一声,喃喃道:“这真是个不可猜测的女子,到现在为止,我真不知是应当爱她,还是应当恨她?也许…是该可怜她吧。”
这时,帐篷外,突然射出一根火箭。
火箭首射入黑暗的天空里,鲜红的火花,被狂风吹散,犹如満天流星火雨…这时第二根火箭又已升起。
帐篷里的沈浪等人,自然瞧不见这奇丽壮观的景象。
他们只听见急箭破风之声,嗤嗤不绝,还听见远处隐隐似有呼喝狂叫之声,自狂风中一阵阵飘来。
王怜花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熊猫儿道:“莫非有人来袭?”
王怜花道:“谁敢来捋快活王的虎须?”
沈浪沉昑道:“话虽如此,但关外民风強悍,多为化外之民,眼见得快活王车马侍从如此之盛,说不定也会来动一动的。”
熊猫儿笑道:“无论如何,这对咱们总是好的。”
王怜花冷笑道:“这也未必见得,那些野人,什么事都做得出的,说不定…”
突然间,一人闪⾝而入,急服劲装,长⾝玉立,眸子里光芒闪动,却正是那精明剽悍的急风第一骑。
熊猫儿眼睛一瞪,道:“你来⼲什么?”
急风第一骑微笑道:“王爷有请各位出去。”
沈浪笑道:“深夜之中,有何见教?”
急风第一骑道:“外面只怕立刻就要有好戏登场,各位不瞧瞧,实在可惜…同时,王爷更想请沈公子瞧瞧他老人家的手段。”
帐篷之外,却是静悄悄的,大汉们一个个⾝上都裹着厚重的毡子,睡在沙上,像是已睡着了。
快活王那华丽的帐篷里,虽有灯光透出,但却寂无声息,沈浪他们就坐在帐篷外的阴影里。
这时那呼喝狂叫之声,已越来越近。
突然间,马蹄之声也响起,一群人马,手拿着长刀,直冲过来,刀光霍霍,马声长嘶,声势十分惊人。
本像是已睡着了的大汉们,突然一跃而起,厚毡里竟早已蔵着強弓,弓弦响处,急箭暴雨般射出。
四面的小沙丘后,也有无数条大汉闪出,那一群人马,突然之间便陷入了重围,有的狂叫着舞刀避箭,有的已参呼着中箭落马,有的却要打马直踏敌营,但快活王阵前却已有两队人迎了上去。
这两队大汉右手拿着雪亮的鬼头刀,左手肘上,却架着藤牌,藤牌护住了⾝形,鬼头刀直砍马腿。
刹那间,只听健马悲嘶声,狂呼惨号声,刀剑相举声…在狂风中响彻这荒凉而辽阔的沙漠。
⻩沙上,也已立刻流満鲜血。
四周也亮起了火把,被狂风拉得长长的。
闪动的火光下,只见马上的骑士,一个个俱是长皮靴,大风氅,白巾蒙面,手里的长刀,也带着弯曲。
他们虽然在这瞬息之间,便已伤亡惨重,但剩下来的人,却绝不退缩,仍然扬刀向前直冲。
快活王门下一条大汉举着藤牌迎上去,马上的骑士突然自马鞍上拔一根标枪,狂呼着直刺过来。
标枪竟穿透了藤牌,将那大汉直钉在地上。
马上骑士直冲向快活王营帐。
只听‘嗖’的一声,剑光闪动,急风第一骑自半空中一掠而过,马上的骑士顿时已剩下了半边脑袋。
鲜血有如旗花火箭般直标出去,马上的骑士却仍不倒,人马继续向前冲,眼见便要冲入快活王的营帐。
只听得又是“嗖”的一声,急风第一骑马又已自那边掠回来,剑光闪处,马腿俱断,狂嘶着向外滚了出去。
熊猫儿动容道:“想来这就是西域的战士了,果然勇猛剽悍。”
王怜花叹道:“但快活王门下也的确不弱,在这种情况下,才可看出他们每一人俱都当真是久经训练的战士,谁也不可轻侮。”
沈浪沉声道:“尤其是那急风第一骑,非但武功显然⾼出齐辈,而巨才智也很⾼,假以时曰,此人绝非池中物。”
王怜花笑道:“此人一经沈浪品题,当真是⾝价十倍了。”说话之间,那百余骑西域战士已剩下一半。
突听远处号角之声响动,响彻云霄。
西域战士呼哨一声,俱都掉转了马头。
急风第一骑振臂呼道:“让开道路,给他们回去。”
沙尘漫天,呼喝之声终于远去,染红了的⻩沙匕倒満了尸⾝,数十柄弯刀揷在沙里,刀穗犹在风中飞舞。
熊猫儿叹道:“血战!好一场血战。”
只听一人大笑道:“大漠之上,这样的战事又算得了什么。”
笑声中,快活王已大步而出,目光睥睨,捋须笑道:“大漠风光,想来必非中原可比,沈浪,你说是么?”
沈浪叹道:“鲜血染在⻩沙之上,颜⾊也似分外不同。”
快活王⾼歌道:“⻩沙碧血,英雄狂歌不歇,飞刀剑,且将狂奴首级作唾壶,勇士⾝经千百战,有人来犯,留下头颅。”
歌声歇处,狂笑道:“本王麾下哪一个不是⾝经百战的勇士,龙卷风呀龙卷风,只要你有胆量,就尽管来吧。”
沈浪道:“龙卷风?”
快活王道:“这一大群人正是大漠之上,声势最強的一股帮匪,为首之人,便是龙卷风,也唯有他有这个胆子,来捋本王之虎须。”
熊猫儿忍不住问道:“此人是何模样?”
快活道:“本王未曾见过。”
熊猫儿道:“难道这是他们第一次?”
快活王大笑道:“这些人认为本王霸占了他们的地盘,一年前便已不断地前来骚挠,只是,那龙卷风想必也听过本王的名声,又怎敢来与本王交手。”
其实这“龙卷风”也是大漠中一个传奇人物,据说此人来无影,去无踪,谁也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
只听快活王沉声又道:“龙卷风虽然常来骚挠,但像今曰这般大举来犯,这倒还是第一次,看来他们此刻虽然退去,但绝未死心,今夜想必还要再来的。”
沈浪道:“他们这一次来的人虽多,显然还非主力,他们的主脑人物,必定还留在后面调派人马,是以号角一响,他们立刻就退了回去。”
快活王拊掌大笑道:“沈浪究竟不愧是沈浪…不错,他们第一度进击,显然只不过是为了试探本王的实力,并未存心求胜,是以号角一响,不论胜负,都得退回。”
熊猫儿叹道:“以这么多条性命来作试探,这代价岂非太⾼了么?”
快活王大笑道:“场战之上,但求能胜,何择手段,这区区几十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熊猫儿长叹道:“这运筹定计之人,心肠也未免太冷酷了。”
王怜花道:“一将成功万骨枯,心肠若不冷酷,岂是大将之才;看来这龙卷风非便剽悍善战,智计也颇不弱哩。”
快活王睥睨狂笑道:“本王就是要瞧瞧他究竟有多大的手段。”
笑声顿处,突然厉声道:“检点伤患。”
急风第一骑快步奔来,躬⾝道:“启禀王爷,伤患己点了。”
快活王道:“情况如何?”
急风第一骑道:“弟兄死了七个,伤十三个,伤亡共计二十人,但对方共计死了一百十六个,多出我们九十六人。”
快活王沉昑半晌,忽然又道:“白姑娘哪里去了?”
急风第一骑道:“弟子未曾见着。”
快活上道:“阵式安排好了么?”
急风第一骑道:“弟子依王爷之命,分成十六队,四队弓箭手,四队刀斧手,四队藤牌手,四队枪手,各由急风队中七人率领。”
快活王道:“步哨放出去了?”
急风第一骑道:“三弟率领步哨二十人,早已去了。”
快活王挥手道:“很好,退下去吧。”
火光闪动,⻩砂在狂风中卷舞,四面人影幢幢;刀光闪动,沙上尸⾝纵横,血迹才⼲。
天地间,正是充満了萧索萧杀之气。
快活王负手立在营帐前,喃喃道:“场战…这就是场战;这就是能使自古以来的英雄俱都沉醉之地,本王…本王看来也不能例外的。”
朱七七忍不住道:“这种鬼地方,有什么好沉醉的。”
快活王大笑道:“场战上的刺激与乐趣,又岂是你小小女子能了解…当你握重权,千百人的性命俱都决定你一刹之间时,你心里的感觉,再无任何言语所能形容,你所得的快乐,也再无任何事所能替代。”
话声未了,见远处一条人影如飞掠来。
大汉们纷纷厉喝道:“什么人?停步。”
又有人喝道:“再不停步,就放箭了。”
那人影格格笑道:“混蛋!连我都不认识了么?”
银铃般的笑声中,白飞飞苗条的⾝影已落在快活王面前,她已换上了件紧⾝衣衫,面上也蒙起了片轻纱。
快活王展颜笑道:“你到哪里去了?本王正在为你着急哩。”
白飞飞掀起面纱,笑着:“王爷猜猜看。”
快活王目光闪动,道:“你莫非去刺探龙卷风的军情去了?”
白飞飞拍掌笑道:“王爷真是绝世之才,什么事都瞒不过王爷的。”
快活王柔声道:“龙卷风并非寻常盗匪可比,你孤⾝前去,若有万一,那如何得了,你…你又何苦为本王如此涉险。”
这一代枭雄,在白飞飞面前,居然也变得温柔起来…白飞飞呀白飞飞,你的确有令男人沉醉的魔力。
只听白飞飞娇笑道:“我⾝子都已是王爷的,就算为王爷死了,又有何关系…何况,就凭那些人,能杀得死我么。”
快活王拊掌大笑道:“本王竟忘了咱们的‘幽灵宮主’来去无踪,神鬼难测,区区龙卷风,又怎会放在她的眼里?”
白飞飞道:“可怕的本不是龙卷风。”
快活王笑道:“可怕的是你,是么?”
白飞飞娇笑道:“王爷怎地也开起玩笑来了。”
快活王道:“血战之暇,本该轻松轻松。”
白飞飞道:“但我说的是另外一个人。”
快活王微微动容道:“是谁?”
白飞飞道:“是他们的军师。”
快活王皱眉道“军师?…龙卷风居然还有个军师?这我怎地从未听人说过…你却又怎会知道的?”
白飞飞道:“我自然是听龙卷风属下兄弟说的。”
快活王道:“他们如何说法?”
白飞飞道:“我在暗中听他们的口气,固然将‘龙卷风’看成个了不起的英雄,但对那军师,却更是敬如神明。”
快活王道:“此人是何模样?”
白飞飞道:“龙卷风与那军师所在的帐幕,外面警戒甚是严密,任何人都休想闯进去,我自然也没有见着他。”
快活王道:“你可曾探出他的姓名?”
白飞飞道:“我将他们的暗哨诱出来一个,那汉子倒也骨头很硬,无论我怎么威逼利诱,他都不肯开口。”
快活王笑道:“你自然有令他开口的法子。”
白飞飞嫣然一笑,道:“于是我就掀起面纱,向他一笑…他就什么都说了。”
快活王抚须大笑道:“自然要说的,天下的男人,谁能抵挡你的一笑?”
朱七七忍不住大声道:“这里最少就有两三个。”
快活王却不理她,又道:“他说了什么?”
白飞飞道:“据他说,这位军师是个神秘人物,加入龙卷风一伙,并没有多久,不但龙卷风对他百般信任,别的人也都对他佩服的很,只是,此人终曰都披着件黑披风,还用黑巾蒙着脸,谁也没有瞧过他的真面目。”
快活王道:“他的名字呢?”
白飞飞一字字道:“他没有名字,却自称‘复仇使者’。”
快活王动容道:“复仇使者?…莫非他与本王也有什么仇恨?龙卷风此番大举来攻,莫非就是被他说动的。”
白飞飞道:“看来只怕是如此了。”
快活工沉声道:“他自称‘复仇使者’,隐蔵了名姓,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处处故作神秘…莫非是本王认得的人?”
白飞飞道:“王爷想不出他是谁么?”
快活王道:“他能在短时期中,便令龙卷风那般悍匪如此信任,而且瞧他的行事,也的确是又稳又狠,本王委实想不出他是谁来?”
朱七七忍不住又冷笑道:“你的仇人太多了,自然想不出他是谁。”
快活王心事重重,他是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又问道:“除此之外,你还探出了什么?”
白飞飞道:“我瞧他们的人马,除了从这边惨败退回的之外,已不到两百个,看来实力也不算如何強大。”
快活王道:“哦,剩下的人已不到两百个,本王倒是太⾼估他了。”
白飞飞道:“所以,他们此刻也不敢轻举妄动,像是正在那里等着机会,但一个个都是斗志⾼昂,似乎还要再作第二次进攻。”
快活王目光一闪,厉声笑道:“等着机会…哼哼,本王焉有机会给他。”
白飞飞道:“王爷想怎样?”
快活王沉声道:“先发制人,以攻为守,攻其无备。”
白飞飞拍掌娇笑道:“攻其无备,取其必胜,王爷之才,人所难及。”
快活王回头笑道:“沈浪呀沈浪,你看本王之计如何?”
沈浪叹道:“果然不愧有大将之才。”
快活王大笑道:“大将之才…岂只大将之才而已,古来之大将,又有谁比得上本王,想那韩信如有本王之狠,便不致死在妇人手中,那项羽若有本王之忍,也不致自刎于垓下,其余诸子更何足道哉。”
沈浪长叹道:“狠忍两字,的确无人比得上你。”
快活王仰天长笑不绝,道:“能得沈浪一言,当真胜过别人恭维万句。”
挥手大喝道:“置酒来。”
白飞飞笑道:“待贱妾亲为王爷倒。”
快活王睥睨狂笑道:“待本王饮过这杯酒,便要杀他个落花流水,措手不及。”
金杯満盛美酒,纤手亲自奉上。
快活王一饮而尽,厉喝道:“急风第一骑何在?”
急风第一骑应声而来,躬⾝道:“弟子听命。”
快活王道:“调度人马,准备攻击。”
急风第一骑道:“是。”
他还未退下,突听马蹄之声响动,一骑飞驰而来。
大汉们又自厉喝道:“什么人?下马。”
马上那人手舞一面白旗,大呼道:“在下奉帮主之令,请降而来。”
急风第一骑笑道:“咱们还未打,他们已投降了。”
快活王长眉轩动,喝道:“让他进来!”
健马急驰而至,马上人翻⾝下马,伏地而拜,顿声道:“王爷慈悲…王爷慈悲…”
快活王捋须道:“你们要降了么?”
那人顿首不已,道:“王爷之才,皎如曰月,我家帮主,自知莹火之光,难与曰月。争明,是以命小人前来请降,从此归顺王爷麾下。”
快活王大笑道:“龙卷风倒当真不愧是个聪明人,他此刻若是不降,只怕你家兄弟们便无一噍类了。”
那人伏地道:“但求王爷开恩。”
快活王大声道:“好,你且回去令他列队而拜,本王立即便来受降。”
那人顿首道:“多谢王爷天⾼地厚之恩,小人们永生不忘。”
伏地而退,退后十余步,一跃上马,打马而去。
快活王目送人马远去,微微笑道:“龙卷风呀龙卷风你真是个聪明人么?”
白飞飞含笑瞧着他,悠悠道:“王爷是不是…”
快活王大笑道:“自然是的。”
笑声突顿,厉声道:“准备进攻。”
急风第一骑怔了怔,道:“他们既已投降了,为何还要进攻?”
快活王厉声道:“他们既已准备本王前去受降,必定更无准备,本王正可乘此良机迸击,正好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急风第一骑惊喜道:“王爷果然⾼见。”
快活王大笑道:“兵不厌诈,除敌务尽,这正是本王素来作风。”
急风第一骑道:“对,这种人自然不能再让他活着,自然要斩草除根。”
快活王大步行出,厉声道:“十六队留下两队防守,其余都随本王前去,待本王杀光了他们,且让天下人瞧瞧与本王作对的人是何下场。”
快活王,白飞飞统率人马而去,风声更惨厉了。
熊猫儿叹道:“好一个快活王,好狠的心肠,好毒的手段。”
沈浪微微一笑,道:“但这次他却只怕要上当了。”
熊猫儿奇道:“上当?”
沈浪道:“他此番前去,必定会扑个空。”
熊猫儿更奇怪问道:“为什么?”
沈浪微笑道:“龙卷风此番投降,其实乃是假的,你瞧那前来请降之人,虽然装作害怕的模样,但言语便捷,行动间也无惊慌之态,哪里像是真的投降的样子。”
熊猫儿道:“但…但他们…”
沈浪道:“他们一面假作投降,一方面便已在调度人马,只等快活王这边一过去,他们便必定要前来进攻。”
他一笑接道:“这正也是兵不厌诈,以牙还牙。”
熊猫儿笑道:“原来他们使的竟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沈浪道:“不错。”
熊猫儿道:“但他们又怎知快活王…”
沈浪截口道:“看来他们那军师,非但智谋不在快活王之下,而且对快活王的性格,也了如指掌,早已算定快活王必有这一着,是以才布下此计。”
朱七七笑道:“这两人倒是针锋相对,旗鼓相当。”
沈浪道:“只是快活王却不能知己知彼,是以这一仗是输定了的。”
熊猫儿笑道:“不错,他对快活王的事了如指掌,但快活王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这一仗不必打就已输定了。”
朱七七嫣然道:“快活王若有沈浪这样的军师,就不输了,你听他自吹自擂,其实他又怎能比得上沈浪的一根手指。”
王怜花忽然冷冷道:“但愿那军师没有沈浪这般聪明,但愿沈浪没有说中。”
沈浪微笑道:“那军师自称‘复仇使者’,与快活王交锋,想来定有必胜的把握,否则岂非变成‘送死使者’了么?”
王怜花长长叹了口气,道:“他若真有你所想的这般聪明,咱们就惨了。”
朱七七怔了怔,皱眉道:“咱们怎会惨了?”
王怜花也不说话,只是瞧着前面。
前面不远,正有几个佩刀大汉在往复巡逻,监视着他们的动静,只是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朱七七想了想,面⾊突然大变,道:“不错,咱们是要惨了。”
沈浪道:“哦,是么?”
朱七七颤声道:“龙卷风的铁骑若攻来,此间守军必定不能抵挡,那‘复仇使者’既为复仇而来,杀戮必重,必定要将这里杀得鸡犬不留。”
熊猫儿失声道:“不错,那时咱们也必定会被他一齐宰了的,咱们纵然辩白,他们必定不会相信咱们的话。”
王怜花一字字笑道:“正是如此,只要龙卷风铁骑一到,快活王营中必定玉石尽焚。”
朱七七惶然道:“沈浪,咱们该怎么办呢?”
沈浪微微一笑,道:“你莫要着急,咱们或许还有生机亦未可知。”
说到这时突然大声道:“那边的朋友,请过来一趟好么?”
巡逻的大汉对望了一眼嘀嘀咕咕,像是又商量了一阵,终于有两个人走了过来,一人⾼大魁伟,一人瘦削苍白。
那⾼大的一人吆喝道:“过来⼲什么?”
沈浪含笑道:“这里风大得紧,不知可否请大哥将咱们移到后面避风处去,再拿几张毯子给咱们盖着。”
那大汉“嗤”的一笑,道:“人家都说你是一条铁汉,不想你⾝子竟如此娇嫰。”嘴里虽这么说,但神情看来早已答应了。
那瘦削的一人冷冷道:“王爷再三嘱咐,说这几个贼像狐狸,叫咱们千万莫要大意,我看,咱们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那大汉笑道:“我瞧他们怪可怜的,何况,他们此时连手指都动不了,还能拿咱们怎样?咱们就行个好吧。”
那瘦子冷冷道:“你要作主?”
沈浪微笑道:“大哥若作不得主,那么也…”
他话未说完,那大汉已大声道:“自然是我作主,出了错也是我的。”
他怒冲冲的走过去,又唤了三条大汉,立刻就将沈浪他们移到帐篷后的避风处,前面的灯光,也照不到这里。
等到大汉们走远,朱七七忍不住又道:“这里只怕还是不全安吧。”
沈浪叹道:“自然还不十分全安,但总比前面好得多了。”
朱七七道:“咱们还不是在这营区里,前面和后面又能差得了多少?”
沈浪道:“这里灯火难以照及,龙卷风铁骑冲来时,必定不会先留意到这里,最重要的是,这帐幕前边扯得很紧,顶在后方,是以后面较重,龙卷风铁骑纵横杀戮时,少不得要将这帐篷砍倒,那么,这帐篷前面绳索一断,必定就要往后倒,就可以将咱们盖住了。”
朱七七嫣然一笑,还未说话。
王怜花已叹道:“沈浪之长,便在于心细如发,对每件事都观察得绝无遗漏,除了他之外,我还未见过任何人有他这般细心的。”
朱七七笑道:“是呀,谁也不会去留意的事,他却偏偏留意到了,这些事看来似乎一点用都没有,但到了重要关头,却又偏偏是有用的,譬如说这帐篷前轻后重,咱们谁会去注意,但他却偏偏…”
说到这里,突听一片急骤的蹄声响起——马群想必本来走得很慢,快到近前进,才加鞭急驰。
熊猫儿动容道:“果然来了。”
朱七七笑道:“沈浪果然没有猜错。”
她虽然在笑,笑容中却有惊恐之⾊,也不知是惊是喜。
留守营地的大汉们,立刻惊慌之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