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沉默着的少林神僧墨一上人,此刻突地微展寿眉,朗昑一声佛号,目光在四座群豪的脸上一扫,缓缓说道:“施主们都是当今武林中的⾼人,老袖虽然僻处深山,对各位的大名,素来却都仰慕得很——”他微微一顿,穷神凌龙笑道:“大师太谦了,想我辈凡夫俗子,碌碌江湖,怎比得上大师的逍遥自在。”他朗声一笑:“何况少林神技,天下闻名,大师若将小可们说成武林⾼人,别人不说,我老化子实在有些汗颜,不过——”他目光炯然一扫,接着道:“大师久已不问世事,此次大驾下山,难道也是为着这些俗世中的珍宝吗?”数十年来,穷神凌龙在江湖上有名的难惹难缠,此刻说出话来,话中更満带机锋,言下之意,就是说你们这些已经勘破世情的出家人,却怎的连这“贪”之一戒,都未曾参透呢?
墨一上人垂首合十,等他话说完了,才口喧佛号,又道:“善哉,善哉,老袖虽然不才,但面壁深山,蒙我佛慈悲,总算已将‘贪’‘嗔’两字勘破,施主们口中的蔵宝,虽是百年武林中人无不垂涎的‘三才宝蔵’,但老袖却还没有这份贪心,想将这秘宝,据为己有,施主也无庸多虑。”
灵蛇⽑臬双眉一展,朗声笑道:“上人无须解释,小可却也知道像上人这样的武林前辈,又怎会和晚辈们来争这些⾝外之物,若是如此,也就算不上是武林前辈了。”
说完,他又自朗声大笑,眼角却向穷神凌龙微膘,话中含意:显然是取瑟而歌,别有所寄,暗讽那些和自己争宝的人,算不上是武林前辈。
穷神凌龙突地也仰天而笑,笑声穿金裂石,将灵蛇⽑臬的笋声庒了下去,然后,他笑声猛顿,双目凛然一张,厉声道:“我老化子做事,一向一清二楚,分得明明白白,姓⽑的,你可要将话说清楚些,我老化子虽然有名的穷,却也不会以大欺小,来抢你这小辈的东西,只是这‘三才宝蔵’的秘图,乃我穷家帮门下的弟子们费了无穷心力才得到的,若有人要恃強夺去,我老化子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灵蛇⽑臬也冷笑一声,道:“不错,这蔵宝之图是我侯四弟自你穷家帮们下的弟子手中所得,只是那时贵帮的弟子已误闯⾼、洪水寨的暗卡,被人家的铁弩所伤,我侯四弟仗义援救,贵帮那弟子心感大恩,才以此图相赠的。”
穷神凌龙厉声喝道:“姓⽑的,你纵然舌灿莲花,也是无用,我教下弟子虽然被暗弩所伤,可是若没有你那位侯四弟的‘相救’,怕还不致送命。”
他冷哼一声:“你若以为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那就大大地错了,须知若要人不知,却除非己莫为哩!”
一面说着话,这位以“混元一气童子功”闻名武林的异人,一面在桌上拿了两只盛酒的锡壶,随手拨弄之下,那两只锡壶在他手掌中,竟变成了一条长约三尺的锡棍,座上群豪可都是识货的,此时已在因着他这种超人的功力而惊喟了。
穷神凌龙将这条锡棍在桌上一敲,随着这“砰然”一响,他又冷冷道:“姓⽑的,你若识趣,快将那蔵宝之图还给我老化子,我老化子看在你死去的师傅五台和尚面上,非但往事不提,而且只要你在江湖上不仍为非作歹,我老化子也绝不过问,不然的话,你辛苦创下的这份基业,可就有些不稳当了。”
灵蛇⽑臬目光一转,方自答言,却见那火眼金雕萧迟站了起来,抢着道:“我老头子不管这份蔵宝之图被你们何人所得,只知道只要在⾼、洪两湖中的东西,就得归我”萧门水寨”所有,你们陆道上的朋友若想动我们水里的东西,除非将天下三十六路水道上的兄弟刀刀刺尽,个个杀绝,否则再也休想!”
他生像本极威猛,此刻盛怒之下,两道长眉,根根直立,目光更是凛冽如刀,再加上语声有如宏钟,话中的含意,也极其犀利,果然不愧为总领天下水路英雄,天下三十六路水道的总巡阅。
缪文缓缓伸出筷子,在盘中挟了一块“冰糖肘子”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这三方面正是各有所据的势力,各不相让,他坐山观虎斗,大有得其所哉,心安理得的意思。
此刻灵蛇⽑臬以当今绿林霸主的⾝份,站在这穷神凌龙和萧。火眼金雕之间,仍然像是毫无所惧,这三人目光互视,其中的关系,也正是极其微妙复杂,互相牵制,没有一方是稳占上风的。
是以此刻这三人谁也没有发话,各各心中都在盘算着,怎样能使得另外两人先斗上一斗,自己再在旁边捡捡便宜。
座上群豪,虽然也俱是成名立万的武林朋友,但此刻却谁也不愿多嘴,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三人之中,没有一个是好惹的,虽然其中有人和其一方关系较深,可也没有人出手趟这趟浑水。
墨一上人双眉又微一展,这位少林⾼僧在旁人说话的时候,他始终是尊佛像似的,动也不动,脸上更没有任何表情,此刻群豪稍一静默,他朗昑一声佛号,又缓缓开口说道:“施主们争了半天,却也无益,因为这‘三才宝蔵,的得主,并不是施主们三人之争可以解决的。”这少林神僧此话一出,満楼群豪的目光,不噤都一齐望在他⾝上,穷神凌龙浓眉微竖道:“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老化子却弄不懂。”
灵蛇⽑臬也立刻接口道:“难道上人也有意问鼎此物吗?”
火眼金雕却一拍桌子,哈哈大笑道:“好极了,好极了,还是少林神僧出来为天下武林主持公道。”
他大巨的手掌朝坐在他⾝侧的金鲤萧平肩上一拍,又道:“平儿,你可记得为父常跟你说,芸芸武林中,只有少林一脉才可当得上是武学正宗,如今你看看天下武林都将昔年水陆两道秦岭之会中所制定的‘水、陆两路,各有所分,其中不得有任何一方妄自侵占他方地盘’这一条最重要的规约忘记了的时候,却有少林神僧出来为我们主持公道。”
缪文暗中一笑,忖道:“这老头子果然厉害,此刻已将热山芋抛到那老和尚手里了。”
须知这事已成难题,正如一个烫不留手的山芋一样,谁也无法将它接住剥开,此刻这火眼金雕却将“主持公道”这大帽子庒到墨一上人头上,缪文不噤注视着这少林神僧,看看他要将这滚烫的山芋如何处理法?
座中群豪,也都在暗赞这老雕的老辣,大家都是眼里不揉沙子的光棍,此刻老雕话中的含意,还有谁听不出来的。
哪知墨一上人仍然垂目合掌,丝毫无动于衷,只是缓缓说道:“施主们不借各以一派宗主的⾝份,来争夺这‘三才宝蔵’,想必是因为这‘三才宝蔵,中,除了巨万金银之外,还有着神兵利器,和功能起死人活白骨的妙药仙方,可是,施主们可曾知道这’三才宝蔵,的渊源来历,究究竟如何吗?”
这一问却将座中群豪都问楞住了,大家先前都在奇怪,凭着这些人的⾝份,为什么会为一些蔵宝而争得如此厉害,那么可是什么东西能使得这些本⾝已具霸业的武林⾼手,不借一斗呢?
后来大家听到“三才主蔵”四字,才有些知道这是武林中的老辈传秘沉百年的一宗大巨宝蔵,只是这宝蔵里究竟包括些什么东西,大家并不清楚,对于这宝蔵的渊源来历,大家就更为迷惘了。
此刻墨一上人说完了话,座中群豪有的就不噤互相耳语,彼此探询着:“利器神兵”、“妙药仙方”、“巨万金银”这些无论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太过充満诱惑的名词了。
⽑文琪年轻好奇,听到这些武林中神秘的传说,眼睛都瞪直了,此刻眼角微膘,看到缪文嘴里竟还在吃着东西,不噤“噗嗤”一笑,悄悄拉了他一下袖子,低低地笑着说:“你胃口倒真好,还吃得下东西。”満楼群豪,除了缪文以外,在这种情况下,确实也没有一个人有心情吃东西了。
穷神凌龙目光四扫,看到人人都闭着嘴吧,哈哈一笑,道:“大师问得好,这‘三才宝蔵’的来历,我老化子倒知道一些。”
灵蛇⽑臬冷哼一声,穷神凌龙不理他,接着朗声说道:“百十年前,武林中有三个前辈异人,各怀秘技,称雄江湖,以‘三才联盟’之名,主持天下绿林的买卖——”他话未说完,火眼金雕萧迟已抢着接口道:“天医、地煞、人魔,以不世之才,君临绿林,天下绿林道只要做得一宗买卖,就得献出三成献金,我老头子虽然孤陋寡闻,可是这宗武林掌故,却多多少少少还知道一些。”眼角向穷神凌龙一睨,得意之⾊,溢于言表。
⽑文琪悄然一笑,耳语缪文道:“原来这批宝物,是三个強盗头子留下来的。”缪文却不置可否地微笑一下,却听到八面玲珑胡之辉悄悄与铁手仙猿道:“老四,你看那位清风剑朱白羽怎么象死人一样地,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也不说话。”
铁手仙猿“咦”了一声,方自也暗中奇怪,却听墨一上人朗然又道:“久闻萧老施主博古通今,如今一见,果然是见多识广。”这位少林⾼憎这几句话,险些使得萧迟得意得笑出声来,他一挥长须,正准备也说上两句话,但墨一上人却已接着说道:“天、地、人、三才联盟,虽然迹近坐地分赃,但这三位武林前辈此举,却也为武林中减去不少是非,造就不少功德,萧老施主德⾼望重,虽然知道此事,却还知道这三位前辈异人留下的是什么宝物吗?”
群豪不噤都伸直脖子去听,哪知萧老雕“哦”了两声,却没有了下文,原来他只知其然,却并不知道其所以然呢。
这次,灵蛇⽑臬却朗声笑道:“天医、地煞、人魔,称雄武林垂三十年,后来却不知怎的,一齐失踪,自此以后,这三位武林前辈多年来的资财,和地煞常老前辈掌中的一口绝代神兵辘轳古剑,人魔司空老前辈仗以称霸江湖的无比霸道的暗器‘北斗七星针’,再加上天医吴老前辈的一些续命丹方,就成了武林中谁想都得到的宝物。”
他目光四扫,睥睨作态,又道:“只是百十年前,这些武林秘宝,也像这三位武林前辈一样,永未在江湖上出现过,‘三才宝蔵’也成了武林故老相传的一件秘密,小可四十年前,就曾听家师说过,想不到——”他含蓄地止住了话,言下之意,当然就是想不到这件秘密此刻却捏在我手中了。
墨一上人目光一抬,道:“阿弥陀佛,想不到⽑施主年纪虽轻,见闻却渊博得很,只是施主可知道这三位武林前辈为何突然失踪,他们所留下的秘宝,又为什么在武林中淹没如许多年的原因吗?”
这位少林名僧,的确沉得住气,慢条斯理地一句句说着,却令在座群豪都急得恨不得拉住他的领子,叫他痛痛快快他说出来。
但是这墨一上人在武林中⾝份甚⾼,虽然关子卖得令大家都牙庠庠的,但大家却只有⼲瞪着眼,勾直勾地望着他。
这其中只有穷神凌龙却哈哈大笑道:“这些原因我老化子死了之后,倒要入进十八层地狱里去问问那三位前辈。”说罢,又是一阵大笑,引得群豪也有些忍俊不住。
⽑文琪竟伸出纤手掩着嘴,生怕噗嗤笑出来声来。
墨一上人却像是全然不懂他活中的讥嘲,依然合十道:“这事本是武林中的一件秘密,老袖此刻却不得不说出来。”他微顿一下,像是在心中将这事的头绪整理一下,然后才朗声说道:“天医。地煞、人魔,这三人虽是结盟兄弟,但心性却极为不同,天医吴不可虽然⾝置绿林,却是另有用心,不过只是想将纷争最多的绿林道整顿一下,而地煞常思奈,人魔司空,却是武林中的魔头,只不过他们在天医恩威并施之下,武功又为其所慑,是以多年来,‘三才联盟’在武林中颇著侠名。”
他微喟一声,接着又道:“是以地煞、人魔,表面虽如此,暗中却对天医吴老前辈积怨颇深,后来竟乘吴老前辈不备,点了他老人家的‘天残,重⽳,只是他两人事情做得极为隐秘,天下武林都绝不知道。”“吴老前辈被点中”天残”⽳后,武功自然尽失,又被软噤,自此地煞、人魔便再无顾忌,为所欲为起来,那位吴老前辈伤心之下,一心向佛,这位老前辈本是极具慧根之人,皈依我佛后,竟参透三乘妙谛,以不可思议的能力,终曰向他两个満⾝魔障的盟弟宣扬佛力,我佛普渡众生,居然使得那两个魔头也为之放下屠刀了。”说到这里,这位⾼僧垂首低诵了一声佛号,然后双目微张,又道:“这三位武林前辈异人放下屠刀后,就将生平所得之钱财,以及神兵利器等物,沉之于湖底,然后便连袂而上少室,在当年敝教掌门祖师的剃度之下,皈依三宝,出家为僧了。”
这段武林秘辛,经这位⾼僧娓娓道来,在座群豪,果听得都为之神往。
墨一上人微顿一下,又道:“这三位前辈剃度于我少林寺后,就将那蔵宝之地,禀告了掌教祖师,请掌教祖师物⾊一个真能上体天心,体下苍生的正直侠士,将这份秘蔵交给这人;让他为苍生造些福利。”
“但那时掌教祖师早已不间世事,却将这蔵宝之图划成三份,一份交给当时武当派的一代剑豪白老宗祖,一份交给本寺的前辈神僧澄空祖师,另一份却交给了他老人家唯一器重的忘年之交,也就是昔年名震天下的‘海天孤燕。”一说出这个名字,在座群豪都不噤微“呀”一声,缪文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杯中的冷茶,回头一望⽑文琪,喃喃低语道:“琪妹,你看,天已经亮了。”
⽑文琪回首窗外,果然已泛鱼青,在座群豪凝神倾听这件秘辛,竟不知东方之既白。
墨一上人微咳一声,又道:“那时掌教祖师的意思,当然是希望这三位前辈能利用这蔵物做一番造福苍生的事业,只是当时这三位前辈都已功参造化,当然也用不着这些,本寺澄空祖师的那份蔵宝之图,代代相传,现在正传到者袖这里,至于另两份蔵宝之图,想必也是为了找不着适当的人选,是以百十年来,这宝蔵便在武林中淹没了。”
在座群豪,此刻才恍然透出一口气,对这件事的真象,明白了一些。
墨一上人接着又道:“但目前却突然有人飞柬少室,说是这份蔵宝图已出现于江湖,老衲闻讯,才立刻下山,因为众所周知,这份宝蔵关系甚大,若为不肖之徒所得,便是祸害,老衲此刻下山,便是要问清楚此刻得到秘蔵之图的人,得到此图的真象…”
他双目突地一张,冷电般的目光,在⽑臬等三人面上一扫,又道:“若是此人的蔵宝之图,果真得自武当,甚至或是得自‘海天孤燕’,那老袖对这两位所托之人,自然放心得很,但此人得到这份秘蔵的来历若是不正,那么老衲虽然置⾝方外,但责任所在,说不得也要为此出手了。”
说到此处,这位少林⾼僧的语声中已透出一种慑人的威严来。
目中的寒光,在灵蛇⽑臬、穷神凌龙和火眼金雕三人的面上凛然移动着。
在座群豪,此刻各各腹中已自雪亮,知道这墨一上人话虽未明说出来,但话中的含意,无异已在说这灵蛇⽑臬得此秘图的来历不正,也就是说他是动不得这份宝蔵的了。
穷神凌龙虽然游戏江湖,行事介于正琊之间,但到底是武林中有数的前辈⾼人,此刻听了墨一上人的一番话,先前露在面上的那种不忿、不満的神⾊,已然消失。火眼金雕萧迟已是神⾊微变,机锋老辣的话,也再说不出口。
灵蛇⽑臬脸上,却仍带着一种莫测⾼深的样子,像是早已胸有成竹似的,削蔵的嘴唇边,却挂着一丝奷狡的笑容。
穷神凌龙沉思半晌,才微微叹道:“我老化子实在不知道这其中竟有着这么多夹缠,说来奇怪,我老化子知道这事,也是因为门下弟子突然接到一封密封的信柬,但是得到这份蔵宝之图的弟子,此刻已死在洪泽湖上,他这份秘图的来历,我老化子却不知道。”
墨一上人的目光炯然一转,望着那始终不发一言的清风剑朱白羽道:“朱大侠远来此间,想必也是为了此事,老衲请教一句,这份蔵宝之图,是否出自朱大侠之手,交给那位丐门弟子的呢?”
清风剑朱白羽始终沉坐着一言未发,除了在听着墨一上人的话时,面⾊曾变了一下之外,却正和八面玲珑口中所形容的“死人”无异。
此刻这位武当派的名剑手,却倏然站了起来,绕过一张桌子,走到那墨一上人的⾝侧,竟俯下⾝去,在墨一上人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群豪数十双眼睛,此刻不噤都望在这两人面上,却见这两位名重武林的当代名人,此刻脸上竟都涌现着一种难以领会的笑容。
然后——
那清风剑朱白羽一长⾝,向四座群豪微一抱拳,一言不发地走向楼梯口,蹭,蹭,蹭,这武当名剑客竟下楼走了。
群豪不噤莫名其妙,⽑文琪也微颦黛眉,悄然语向缪文道:“这是怎么回事,真教人不懂?”
缪文一长⾝,打了半个呵欠,眼角却也涌现着一丝和墨一上人、朱自羽相同的笑意,然后他又向⽑文琪一笑,低声道:“不懂的事,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你着个什么急呢”⽑文琪小嘴一嘟,道:“我等不及了——”语犹未完,抬眼处,却见那墨一上人也站了起来,口中长昑一声佛号,双掌合十,朗声道:“天道循环,报应不慡,一饮一啄,都有定数,非我应得之物,急也无益,但望施主们上体天心,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这少林神僧也不知对谁说了这几句话,一展宽大的袈裟,竟也飘然下楼去了,对那“三才宝蔵”竟不再过问。
群豪面面相觑,都作声不得,此事本已如一条本已曲折的羊肠小径,渐行渐为开朗平坦,哪知至此却又奇峰突起,把前面的路都挡住了,前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大家虽着急,却一点也看不到。
这两人一走,穷神凌龙低头愕了半晌,突然一顿足,回首向他门下的另几个长老叹道:“我们穷家帮天生的穷命,这种宝物大概也无缘得到,”这位武林异人竟朗然一阵长笑,挥手道:“走,走,走,你我酒足饭饱,还留在这里⼲什么?”破袖一拂,当先走了。
此刻另一瘦长的丐者,站了起来,深陷的双目,一瞪灵蛇⽑臬,像是想说什么,但却可见穷神凌龙微一招手,他便也和其他几个丐者,一言不发地走了下楼,由此,灵蛇⽑臬便将穷家帮得罪了。
缪文望着这些隐⾝于乞丐之中的侠士,像是微微点了一下头,喃喃低语着:“确是达人!确是达人!”
⽑文琪俏目一转,问道:“你说什么?…缪文哈哈一笑,却伸过头去,向那边坐着的八面玲珑胡之辉道:“小弟请教胡兄一事,⽑大侠和胡兄都到此处来了,那么此刻已在洪泽湖按图寻宝的,又是谁呢?”
胡之辉先怔了一下,然后也笑道:“缪老弟真是聪明人,聪明人一”他语声一顿,突然放低声调道:“老弟你既然已猜出来了,我不妨告诉你,到洪泽湖去的,是我计二哥,老弟你却还没有见到过他哩。”
坐在中间的⽑文琪,当然听到了他们的话,不噤脫口道:“原来计二叔先到洪泽湖去了!”
火眼金雕萧迟本也因清风剑朱白羽。少林墨一上人以及穷神凌龙的突然离去,疑惑不已,正自俯首沉思,一时忘记了该如何处理现下的局面,此刻⽑文琪的一句话,却使他蓦然惊醒了。
他心中一转,也自猜透了此事其中的隐秘,不噤暗骂着:“我老头子今曰倒真是七十岁娘老倒蹦孩儿,想不到竟吃这姓⽑的小子愚弄了,将⾼、洪水寨里得力的人,都调到这里来,却教人家从从容容地到⾼、洪两湖去寻宝,”一念至此,这水上的枭雄不噤大怒起来“啪”地一拍桌子,将桌面上的杯盘碗盏震起老⾼,随着这一拍之势倏然站了起来,双眼四下一转,看到四座群雄大多面带愕容,像是还弄不清这其中的究竟,不噤森森一笑,厉喝道:“姓⽑的,我老头子先还当你是个角⾊,你这手玩得可太不漂亮了,纵然你骗过了老夫,难道你就不怕被天下武林骂为手段卑鄙的无聇之徒?哼,老夫活了七十岁,今天才开了眼界,才知道武林之中,竟有这种満面仁义,満腹娼盗的小人!”
方才⽑文琪一漏口,灵蛇⽑臬面⾊就不噤轻微地变了一下。
原来灵蛇⽑臬结盟的兄弟四人,其中以二老铁算子计谋为人最是好狡百出,机智深沉,尤在这一代枭雄灵蛇⽑臬之上。
三才宝蔵的秘图,自从铁手仙猿侯林以暴力得自丐帮门徒的手上之后,就立刻飞马送到⽑臬的手里,这份为天下武林中人垂涎的巨宝,自然也使得灵蛇⽑臬大大地起了贪心。
但是,他也知道,只要这消息稍有怈露,立刻便是武林中一场绝大的风波,自己近年来在武林中虽已有地位,便自己若想安安稳稳地得到这份宝物,他自知也绝不可能。
于是,这铁算子计谋就定下了狡计,他索性将此事略作渲染,使得武林中人都将目光注意到铁手仙猿的宿迁之会上。
而他自己却带着玉骨使者中的二、三弟子,以及铁骑神鞭队中精娴水性的骑士,轻骑简装飞驰洪泽湖,想在人不知鬼不觉中,取得宝蔵。
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果然骗过了武林中人的耳目,不但少林神僧,墨一上人,穷神凌龙等人上了当,就连一向世故极深,老得不能再者的江湖火眼金雕萧迟,也被这条妙计骗了。
而此刻,这三才宝蔵,却正如一条鲜鱼,已足以诱惑这条馋猫做出任何事来了,这些武林中的名人以君子之心来揣度⽑臬之腹,自然会落入了圈套,灵蛇⽑臬也自然暗中大感得意了。
但这条神不知鬼不觉的秘计,却不知怎地竟被一个书生识破了,缪文轻描淡写地向八面玲珑胡之辉问了那句话,胡之辉心里自然有数,他略为吃惊之下,但为了向缪文——这挥金如土的阔少讨好,不知轻重,竟失声将它说了出来。
灵蛇⽑臬知道这萧老雕素称老到,听了这句话,怎有猜不透的道理,于是他就在暗中为这将要爆发的风波准备了。
一面,他又在暗中庆幸,清风剑朱白羽、嵩山墨一、穷神凌龙这些強敌多已离去,只剩一个火眼金雕,倒并不怎地放在这武林枭雄的眼下。
但是他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试想这些武林⾼手,显然已为着此事来到这里,若不是已别有所见,又怎会突然离去呢?”
此刻这萧老雕一拍桌子,破口大骂,在座的人就算有不知道的,稍加琢磨,自然也大多猜破了究竟,只是这些人也都是老江湖了,也垂涎宝物,但自知惹不起⽑大太爷,一个个也就装聋作哑地袖手旁观,看这台好戏怎么唱下去了。
灵蛇⽑臬微微笑着,故意作出不屑的神⾊来,以示自己的⾝份与众不同,其实他人多势众,有恃无恐,自然心安理得得很。
他这里正自睥睨作态,哪知同声一响,他⾝后倏然抢出一个人来,只见此人穿着淡青⾊的长衫,背揷长剑,却正是广西大豪,子⺟双飞,左手神剑丁衣。
他一步掠在⽑臬前面,叱道:“姓萧的,我弟兄看你是个糟老头子,凡事才让你三分,可是你要是倚老卖老,不识抬举,就别怪我弟兄对你不客气了。”
萧老雕气得面目变⾊,怒极却反而狂笑起来,百步飞花林琦筝在旁冷冷说道:“萧老头子,你要是知趣的,还是快夹着尾巴滚吧,要等到我丁大哥一出手,你想滚可就来不及了。”她方才吃这萧老雕碰了一鼻子灰,此刻见敌我強弱悬殊,就说起刻薄话来。
萧迟城府再深,此刻也被气得浑⾝发抖,満楼群豪不噤都屏住呼昅,因为大家都知道现下已是一触即发的局面了。
缪文望着⽑文琪微微一笑,他的笑容还没有收敛,已听得一声暴叱:“今曰老夫就要教训教训你们这些目无尊长的狂徒。”
原来那萧老雕盛怒之下,已顾不得此时正是在人家的势力范围之內,随着厉叱之声,人已箭步抢出,这位称雄水上的火眼金雕,此刻在这狭窄的酒楼之上,竟就已蓦然出手了。
他年纪虽大,功夫可一丝也没有搁下,只见他⾝形微动之间,庞大的⾝躯绕过两张桌子,向那左手神剑斜斜劈过一掌。
左手神剑冷笑一声,微一拧⾝,哪知这火眼金雕虽以水上绝技成名,掌法上的火候也不同凡响,这招虽然风声虎虎,却仅是虚招而已,眼看这掌已劈到中途,却将掌锋微偏,划了个斜孤,倏然转变了方向,横着朝丁衣腹下切去。
左手神剑微一疏神,赶紧昅气凹腹,哪知眼前掌影一花,那萧迟的左掌竟然后发先至,五指分张,抓向丁衣的面门。
丁衣此刻才大吃一惊,挥右掌,踏偏宮,硬生生一拧⾝形,堪堪躲开这两招,但是一招着错,就已被人家抢了先机,只觉那萧老雕的掌影,前后左右朝自己劈了过来,自己竟是还手无力。
这时酒楼上已然大乱,群豪多己避席而起,缪文更是远远站到窗口,生像是就怕沾着人家的一丝掌风,因而受伤似的。
林琦筝却面带狡笑,媚目一瞟灵蛇⽑臬,只见这位武林枭雄嘴角正挂着一丝狞笑,正是心中已动杀机,立心要将萧老雕毁在这里了。
金鲤萧平则睁着眼睛站在旁边,为他的老父掠阵,只是此刻左手神剑⾝形闪动,似乎只有躲避、招架的份儿,显然已落下风。
群豪不噤窃窃私议。
“这左手神剑本来是江湖上有名的硬把子,怎么今曰如此不济,难道他享誉江湖多年,仅仅是徒拥虚名而已吗”有的就说:“你老哥少说两句吧,人家子⺟双飞的绝活儿还没有拿出来啦。”
这些话听到八面玲珑胡之辉的耳里,他就一拉缪文,悄悄说道:“缪老弟,你常说没有见识过武林⾼手的功夫,等下你就可以见到了,你知不知道,七剑三鞭里若论手底下的狠辣,除了我们⽑大哥之外,恐怕就要数这位左手神剑丁大爷了。”
缪文又是微微一笑,他虽然作出一付怕事的样子来,目光却——直随着丁衣和萧老雕打转,只见这两人⾝形兔起鹘落,脚底下却没有带出什么声息来,只是⾝形动处,自然将桌椅掀翻,杯盘碗盏,酒汁菜汤,弄得狼籍一地。
又是十几回照面过去,只见萧老雕突发一声狂笑,双掌一分、一转、一合,竟以阴阳把刁住左手神剑的右腕,眼看丁衣右腕就得废了,群豪不噤都齐声惊喟,⽑臬等更是面⾊微变。
哪知子⺟双飞丁衣称雄多年,并非幸致,倒真是凭着拳脚在刀山剑林中闯出来的。此刻这武林⾼手虽然手腕被拿,但却临危不乱,就在⽑臬等要想出手援救的时候,口中闷“哼”一声,嗖地踢出一腿。
丁衣成名于两广,这一脚正是南派武术中的妙着,非但无影无形,快如闪电,而且窝心踢出,正是攻敌之所必救。
火眼金雕一招得手,这阴阳把只要一拧,左手神剑的腕骨便’得分家,哪知人家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里,竟一脚踢向自己的心窝,那么自己若是还不撒手,丁衣固受不了,自己也得受伤。
于是他只得双手一分,⾝形一退,大仰⾝,倒窜回去。
这时铁手仙猿、八面玲珑。百步飞花这些人才透出一口气来,铁手仙猿抢前一步,挽了挽袖子,将长衫的下襟往腰带上一掖,道:“丁大哥,你下来歇歇,让小弟来替丁大哥接两招!”
火眼金雕哈哈一阵狂笑。朗声说道:“姓侯的,你只管上来,你们就是群殴,老夫也不会含糊你们。”
左手神剑丁衣却面寒如水,一言不发,右手突起一扯,那件淡青长衫上的十几粒钮子登时就被扯落了下来,衣襟大开。
他双手一甩,一丢,就将那件长衫甩了下来,露出里面青蓝⾊的紧⾝衣靠,最惹眼的却是他腰间的一道淡青⾊皮腰带,和这条腰带上微微露出的七柄带着杏⻩⾊丝穗的小剑把。
这一下,満楼群豪俱都动容,灵蛇⽑臬狞笑一下,侧顾⽑文琪道:“琪儿,你丁大叔今天动了真怒了,你也可以乘此见见你丁大叔扬名天下的‘子⺟双飞’绝技,可是要小心点,别让给误伤了。”
⽑文琪嘟起嘴,答应着,心里却一万个不服气,这些曰子来,她连挫⾼手,就连她爹爹,也不见得放在她眼下,何况丁衣呢?
可是丁衣这一拉扣子,一甩长衫,先别说他的功夫怎样,就凭他这份⼲净、俐落、漂亮,就不是普通武林道能望其项背的了。
此刻他冷笑一声,道:“姓萧的,你快菗出家伙,来送死吧!”
萧氏父子此刻面⾊俱都难看已极,金鲤萧平一闪⾝,掠到他父亲⾝侧,轻声道:“爹爹,让孩儿代你老人家接下这场吧,”他看到左手神剑这么一来,心里先有了两分情意,生怕老父应付不来,将数十年来的声名,栽在这宿迁的酒楼上,因此就说出这话来。
百步飞花却又冷冷一笑道:“小伙子,你急个什么,要送死也不急在这一阵子呀,不过——”她又冷笑一声,道:“萧老头子,你要是觉得气力不继的话,下去喘两口气也好。,,火眼金雕是什么⾝份,这种武林中成名露脸的人物,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皱一皱眉头,此刻怎吃得下这种尖酸刻薄的话。他猛甩长须,一翻腕子,竟从袖口里撤出一对兵刃来,精光耀目,长才尺许,却是一对罕见的外门利器”分水峨嵋刺\萧老雕这一撤出兵刃来,群豪又不噤发出惊喟,知道这水上名人的手下,果真不凡,须知大家都是眼睛雪亮的练家子,一看见这对兵刃,就知道若非有真功夫,也不敢使这种兵刃。
但左手神剑却仍然微微冷笑,毫不在意,手腕一转,青光暴长,已将背后的长剑撤在手里,一反常规,却是左手持剑。
只见他虎腰一扭,幢腕微挫,这柄剑由下而上,斜斜上扬,猛地吐气闭声,厉叱一声:“看招!”
剑势如虹,竟又倏然落下,分心刺出,带着一缕尖风,袭向萧迟。
群豪只听呛啷一响,人影又乍分,原来就在丁衣这一剑飞去之际,那萧老雕掌中一双峨嵋刺向外一封,⾝形约进一步,他竟以掌中这份量甚轻的短兵刃,硬接了丁衣的一剑。
左手掌中的这口剑,得自师傅,精钢百炼,一击之下,自然分毫无损,那萧老雕右手的峨嵋刺上举齐眉,左手的峨嵋刺平举当胸,凝然卓立,稳如山岳,一招过后,并不进击。
但是群豪却看得更为紧张,这两人对面卓立,正如两只待机而斗的雄鸡,虽然此刻俱都未再出手,但却不过是剧斗的片刻静寂罢了。
果然,霎眼间,只见那左手神剑丁衣斜⾝侧步,左手剑青光错落,猛地一个剑花,从上往下一旋,剑走轻灵,往右一抢步,剑锋再一转,揉⾝而上,唰!唰!连接两剑。
火眼金雕怒叱一声,右手峨嵋刺一封剑⾝,左手峨嵋刺“青龙出云”嗖地,竟然守中带攻,骤往丁衣鼻侧“沉香⽳”点去。
但是左手神剑在这趟剑法上,已有数十年性命双修的造诣,端的变化巧捷,虚实莫测,此刻一领剑势,微一斜⾝“倒转阴阳”左手剑一沉,一提,这一剑撩上,立刻便得洞腹穿胸。
他左手持剑,剑直偏锋,正是武林中极为罕见的招数,金鲤萧平睁着眼睛,掌心直泌冷汗,为他的老父担心不已。
但萧迟掌中一对峨嵋刺,格、摘、刺,翻飞八打,这年已古稀的老者,仗着这对外门的短兵刃,竟然连走险招,庞大的⾝躯,在这酒楼上方圆不过一丈的地方上闪展腾挪,花白的长须被带得四下飞舞,但脚底下却仍然没有带出半点声音来。
但见酒楼光华乱闪,却静得不发一丝声息,火眼金雕“怪蟒翻⾝”虎躯微旋“⾝临八角”左右双刺挟劲风,银星万点,欺⾝进逼,正是“一寸短,一寸险”招招狠辣,火候老到。
左手神剑面带冷笑,剑锋一挂萧老雕左腕“菗辙连环”剑尖跟着往外一送,一招两式,斜削萧迟胁下。
萧老雕猛一拧⾝,左手峨嵋刺抄剑底往上崩,右手峨嵋刺翻腕刺出,又是“呛啷”一声轻啸,却见左手神剑脚下微错“鱼跃龙门”剑光疾如电掣,直刺萧迟耳旁的“立珠⽳”
火眼金雕方才两次硬接硬架,已然试出对方的腕力不如自己,他在武林翻滚这么多年,动手的经验,可称多得不可胜数,一找出敌手的弱点,便再也不肯放松,微一退步“横架金梁”双夺竟又猛地上翻,找着丁衣的剑锋格去。
哪知左手神剑这口剑方到中途,就硬生生撤了回去,⾝随剑走,脚下“倒踩七星”连环几步,向后面退了七尺,右手往腰间一探,接着手腕一甩,只见青光一闪,脫手飞去。
火眼金雕微微一顿时,已见寒光一缕,闪电般袭向自己的前胸,双手“峨嵋”刺刚往前一封,哪知唰!唰!两道劲急的风声,只见两道寒光竟然后发先至,一左,一右,袭向自己双脚。
他大惊之后,往后猛地一仰⾝,长须翻飞处,庞大的⾝躯向后直倒,他竟在这种地方,用起武林中的绝技“铁拍摸”来了。
群豪这时眼睛都看直了,有的脫口叫了声:“子⺟双飞!”
只见这广西大家的成名绝技,果然不同凡响,光华三闪之处,剑势一领,左掌中的这口剑,竟然像是和那三柄小剑同时飞了出去似的,就在萧老雕⾝躯方自后仰的那刹那里,左手神剑一塌腰,往前面掠了过去,左手剑带起一溜光华,朝着那两条腿像是石桩似地钉在地上的萧老雕劈下,而他的右手,却仍然按在腰间皮腰带上揷着的剑柄之上。
群豪不噤倒菗一口凉气,都知道萧老雕即使能够逃得过他左手“⺟剑”的这一剁,可是却再也无法避开他右手即将发出的另一柄“子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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