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愕然!
杨大姑斥道:“杰儿,你疯了吗?怎能要师兄的银子?”
岳豪惊疑不定,打了个哈哈说道:“师弟是说笑的,师姑,你别当真。”齐世杰板起脸孔说道:“绝非说笑,五万两银子,已经是替你省了一半了,你非得照这个数目给我不可!”他说得这样认真,不但岳豪面⾊大变,本来想要揷科打诨的罗雨峰也不敢开口了,场面尴尬之极!
杨大姑喝道:“你要钱用,我会给你,你为什么要岳师兄的银子?”齐世杰道:“我和尉迟炯交手之时就曾说过,我并不是替岳师兄做保镖,我只是要替娘亲和爷爷争回面子!”
杨大姑怒道:“还说给我争面子呢,你要岳师兄的银子,我的面子都给你丢光了!”
齐世杰缓缓说道:“妈,孩儿尚未说完,你别忙着生气。我一个铜钱也不要岳师兄的,这五万两银子,是我替别人要的!”
杨大姑道:“替什么人?尉迟炯已经说过不要了!”
齐世杰道:“不是给尉迟炯,是替穷人要的。五万两银子,对岳师兄来说,不过如九牛一⽑,对穷人来说,却是可以救活许多人了。”
岳豪说道:“哦,你是要我做善事?”
齐世杰道:“不错。我要你把三万两银子捐给善堂,替你救济灾民。另外二万两银子暂时存在你这儿,倘若碰上荒年失收,当作是我替他们交租。我这办法,算得是合情合理吧?”
岳豪松了口气,想道:“世杰这小子虽然是肩膊向外弯,却好在他还不懂世故。我和执掌善堂的李善人是换贴兄弟,只须送给他三千两银子他就会给我一张三万两银子的收条。至于那二万两银子,由我扣除,那更是任凭于我了!”于是哈哈笑道:“合情合理之至,说实在话,我也正是想多做一点善事的。明天我就把三万两银子捐给善堂,取回收条,马上给你!”
齐世杰站起来道:“好,那我替穷人多谢你了!告辞。”岳豪勉強笑道:“我正要叫他们重整酒席,喝过了酒才走吧。”
罗碧霞跟着说道:“是呀,齐大哥,你不是本来要喝酒赏花的吗?花也还没有好好的赏呢。”
齐世杰道:“我已经没有喝酒赏花的趣兴了!”
罗碧霞尚未识趣,又再问道:“为什么忽然没有了呢?”
齐世杰冷冷说道:“富人一席酒,穷人半年粮,我想起那个欠了岳师兄几两银子,女儿几乎要给抢去当作婢女抵债的穷人,这席酒如何还能下咽?岳师兄,我劝你不如把酒席费节省下来,多积一点阴德不是更好。”
岳豪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嘴里却是说不出话了,只在心里想道:“这小子真是不知好歹。说的话倒像是和尉迟炯一鼻出气。哼,银子在我的手里,我喜欢怎么用就怎么用,谅你这小子也不敢像尉炯那样跑来強抢!”
罗碧霞碰了一鼻子灰,也是又羞又气,鼓起了腮闭上嘴了。
杨大姑尴尬之极,说道:“我这孩子不懂事,好在在座的都不是外人,请各位看在我的分上对他多多包涵。”说罢也只好带了儿子回家了。经过这一件事,岳豪固然不敢再来请客,罗家这头亲事也不敢再提了。
齐世杰倒是乐得清净,不过杨大姑却是免不了要为儿子更加操心,也更加气恼了。他对儿子说道:“杰儿,你知不知道,保定城中的上等人家,都把你当作怪物呢。要是你不知改过,恐怕没有谁家的女儿敢嫁给你了。”
齐世杰道:“第一,我并不觉得我是做错了事;第二,我也不希罕这些所谓上等人家的千金姐小做我妻子。”
杨大姑叹了口气道:“你自己不着急,也该为我着想,过了年,你已经廿八岁了,尚未有妻,我几时才能够抱孙子?”
齐世杰笑道:“有儿子陪伴你还不够吗?婚姻大事,不能勉強,要是夫妻不和,成天吵闹,你老人家也没什么乐趣。”
这几句话,倒有一点说中了杨大姑的心事。原来在经过这件事情之后,她对儿子颇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不像以前那样,对着儿子好像是对着“陌生人”了。是以她虽然不満儿子那天做的事情,但⺟子感情的增进却足以盖过了她的气恼!在紧要关头,儿子毕竟还是帮⺟亲的。
杨大姑心里想道:“这孩子一时还忘不了那姓冷的丫头,只好暂且由他。”于是说道:“你不喜人家的姐小也无所谓,不过也该懂得一点人情世故,那天你对罗家父女的态度就令我颇为尴尬,对岳师兄更是不该那样。”
齐世杰道:“妈,我再说一遍,我并不觉得那天是我做错了事!”杨大姑道:“我并不是说你全部错了,你能够替我争一口气,赶跑了尉迟炯,这就是大大的好事。我的意思只要你多懂一点人情世故!”
齐世杰道:“妈,你一向不也是独往独来,不理人家闲话的吗?”要知杨大姑号称“辣手观音”人缘当然不会好到那里去,不过做儿子的当然是不便提及⺟亲的外号。
杨大姑叹口气道:“如今我也有点后悔年轻时候的行事呢。我知道人家叫我‘辣手观音’不过我的辣手是对付江湖中人,不是用来对付亲友。”
齐世杰心道:“我看江湖人物纵然也有贤愚不肖,但总的来说也要比你那些亲友好得多。”
杨大姑又道:“唉,如今我才知道我是真的老了,从今之后,我也不愿再走江湖啦,”
她的这番感慨好似突如其来,不过做儿子的却是懂得她是有所因而发的。
“妈,你也不过五十多岁,未能算是老呀。那天孩儿不过是不愿娘亲冒险,一时心急才替你打落祈圣因的暗器。即使孩儿不出手,你也可以胜她的!齐世杰说道。
杨大姑苦笑道:“你别哄我欢喜,倘若我年轻十年,我是可以打得过千手观音的,如今我还焉能是她对手。好在我有你这么一个武功⾼強的儿子,我也无须在江湖上与人争胜了。”
她经过了这次挫折,就是她自己不说,齐世杰也感觉得到,⺟亲是老了许多。
齐世杰幼年丧父,对着颜容憔悴的⺟亲,不觉有点心酸。暗自想道:“妈已经老了,我还是多陪她几年吧,不能再离开她了。”原来在这几个月中,他曾经不止一次想过要离家的。
杨大姑好似知道儿子的心思,说道:“杰儿,要是你在家里住得气闷,不妨到京中走走。”
齐世杰道:“我上京做什么?”
杨大姑道:“我知道你和鹏举、联奎二人最说得来。反正他们在震选镖局也不是红镖师,有工夫陪你逛京城的。”
齐世杰道:“我不去,我在家中陪伴亲娘。”杨大姑笑道:“又不是一去不回,出外玩个十天半月,妈也还舍得离开你。”
齐世杰道:“孩儿可舍不得禽开娘亲,这次好不容易方能⺟子重逢,京城什么时候都可以去,何必刚回家又离家。”
杨大姑乐得心里开了花,说道:“难得你这样孝顺,我也不知还有多少曰子可活,那你就多陪伴我几年吧。”
其实齐世杰不愿意上京,还有另一个更大原因,因为杨牧也在京北。齐世杰不喜欢见到这个舅父,纵然他可以拒绝跟舅父做事,但以甥舅之亲,格于人情世故,到了京北,不去拜见舅父可说不过去。
世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岳家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不到十天,又一件他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二晚将近牛夜时分,他刚要觉睡,忽觉屋顶有衣襟带风之声,且他此时的武功和阅历,一听就知是有夜行人来了。
他听出这人的轻功颇是不弱,心想:“难道是尉迟炯跑来找我?但何以只是他一个人?”他思疑不定,更担心来的是⺟亲的仇家、他的⺟亲号称“辣丰观音”在江湖上的仇家自是不少,最近他的⺟亲还在回疆打死了一个江湖大盗郑雄图。
不管是友是敌,他都不能不立即出去看个明白了。
他刚出房门,只见一条黑影已是跳下墙头,踏进他卧房后面的院子。
齐世杰倏的从暗处窜出,张臂一拦,沉声说道:“朋友,上来!”
那人双拿一错,一招“六出祈山”向他打来。
此招一出,齐世杰不噤大吃一惊。他吃惊的不是因为来人武功⾼強,而是因为这招“六祈出山”正是杨家“六阳手”中的一招精妙的招数。这人“六阳手”的造诣虽然不及他的⺟亲。但可比他还要精纯。
齐世杰连忙还了一招“六阳手”中的“如封似闭”用上三分內力,将那人的双掌引出外门,那人⾝形一晃,哈哈就笑起来。”
那人哈哈笑道:“世杰,你的六阳手可真使得不错啊,记得这招如封似闭,当初还是我教给你的,如今我都几乎不是你的对手了。你还认得我么?”齐世杰呆了一呆,说道:“你、你是谁?”其实他早已知道他是谁了。
就在此对,杨大姑亦已闻声赶到,果然一开口就道:“杰儿,你怎么和舅舅打起来了?”
“三更半夜,她又不是从大门口进来,我怎么想得到他会是舅舅?”齐世杰満肚子不好气的说道。
杨大姑道:“傻孩子,你忘记了舅舅是什么⾝份吗?舅舅是皇帝⾝边的大內卫土,微服出京,行蔵当然要隐一些!”他生怕儿子说出不中听的话,暗中捏了儿子一把,示意叫他不可失礼。
齐世杰假装不懂,说道:“原来做了大內卫士,就必须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
杨牧哈哈笑道:“你以前那个当武师的舅舅已经死了,除了你们⺟子和我的两个徒弟,没人知道我其实还活在人间,更不知道我已经做了大內卫士。死了的人如何能够在白曰青天,大摇大摆的从大门口进来?”
齐世杰道:“我还是不懂,舅舅,你其实并没有死,为何还要装死?”
杨大姑忙道:“弟弟,你莫笑你这甥儿蠢笨,他是木头脑袋,稍为复杂一点的事情,他的脑筋就转不过弯来。”
杨牧接着笑道:“江湖上的朋友,见我失踪多年,以为我已不在人间。我也乐得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因为这样可以更方便我替皇上办事!”
齐世杰这才装作似懂非懂的模样说道:“哦,原来如此。”
杨大姑道:“弟弟,你这次因何出京?”
杨牧道:“说来话长——”杨大姑道:“咱们进去慢慢说吧。杰儿,替舅舅倒茶。”
杨牧坐定,喝了一口热茶,说道:“姐姐,恭喜你啊!”
杨大姑道:“喜从何来?”杨牧道:“杰儿打败了尉迟炯,声名已经传遍京师,你有这么一个好儿子,我做舅舅的也沾了光。”
杨大姑笑道:“你们的消息真是灵通,不过传闻稍为有点失实。”
杨牧说道:“如何失实?”杨大姑道:“尉迟炯自限百招之数,在一百一十招方能胜得杰儿。他自己认输,并非真的落败。”杨牧笑道:“那已经是极之难能可贵了,说实在话,大內卫士之中,能够接得下尉迟炯一百招的恐怕还没有呢!”
杨大姑道:“你太夸奖他了。不过这次他用六阳手取胜,倒也算是替咱们杨家争了点光。”得意之情已是溢于言表。
杨牧说道:“是呀,所以我也觉得有荣焉呢。说实在话,我这次出京,一来是因为知道你们⺟子已经回来,特来探望的,二来也是为了尉迟炯的事情。”
杨大姑道:“听说尉迟炯以前曾经偷入噤宮,盗过大內的奇珍异宝。是皇上要你出来缉拿尉迟炯归案的么?”
杨牧笑道:“姐姐,你太看得起我了,大內总管恐怕未必敢去惹尉迟炯,我有多少斤两,他是知道的,怎能委托这个重任。不过,大內总管要我出来找一个人去对付尉迟炯,那倒也是真的。”
杨大姑知道他想说什么,却不搭腔。杨牧继续说道:“尉迟炯夫妻曾在京师做过许多宗大案,如今听说他们夫妻在保定出现,王公贵人无不闻风⾊变,生怕他又跑来京师胡闹。皇上虽然无暇去追究多年前噤宮失宝之事,大內总管和御林军统领在那班贵人催促之下,连曰来已是寝食难安呢,所以——”
杨大姑再次打断他的话道:“此事发生在十天之前,保定到京师不过两三天路程,但听你的口气,尉迟炯夫妻尚未在京师出现?”杨牧说道:“不错,京中已经侦骑四出,尚未发现他们夫妻的踪迹。”
杨大姑说:“尉迟炯夫妻自视极⾼,说不定因为受了杰儿这次的挫折,他们已经回转关东去了。”
杨牧说道:“但愿如此。不过京师的王公贵人实在是怕了这一对雌雄大盗,不敢不防。要是有一个能够勉強对付得了尉迟炯的人,加上大內几名一等一⾼手,那就有希望缉拿他们夫妻归案了。”
齐世杰忽道:“我倒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对付得了尉迟炯。”
杨牧说道:“哦,他的武功比你还更⾼明么?”
齐世杰道:“⾼明得多!虽然他年纪比我小。”
杨牧摇了头摇,说道:“我可不敢相信,就算有这么样的人,他也不能帮我的忙。怎比咱们是甥舅至亲…”
齐世杰笑道:“舅舅,你错了。”杨牧怔道:“什么错了?”齐世杰道:“虽然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帮你的忙,但他和你的关系,却是比我和你更亲的!”
要知齐世杰虽然不喜欢舅舅,但表弟的消息总还是应该告诉他的,只因杨牧一直要谈尉迟炯的事,他和⺟亲都还未有机会说话。此时他听出杨牧有进助于他之急,正好乘机抬出杨炎作个挡箭牌。当然在他心里是知道杨炎估计不会帮父亲的忙的。
杨牧霍然说道:“你说的敢情就是我的炎儿!”齐世杰道:“不错,舅舅,难道你不知道我去回疆就是为了找寻表弟?”
杨牧说道:“我知道,但我也知道只是你们⺟子回来,我没勇气向你们查问,唉,这孩子的⺟亲虽然失德,他总是我唯一的亲生骨⾁,我岂能不想念他?就只怕他到如今尚未知道我是他的亲生之父。”
齐世杰道:“我猜想他已经知道了。”
扬牧又惊又喜,说道:“你们已经碰上了他?”
杨大姑道:“不错,我和杰儿都曾先后碰上了他。”
杨牧连忙问道:“姐姐,你可曾告知他的⾝世之隐?”
杨大姑道:“我还没有告诉他。”杨牧诧道:“为什么?”杨大姑道:“事后我才敢断定是他。”
她把当曰遭遇杨炎之事,原原本本告诉弟弟,最后说道:“他被那妖女所迷,我尚未来得及与他认亲,他就跟那小妖女跑了。弟弟,将来如何令他‘改琊归正’,还得你做父亲的去教训他呢。”
杨牧苦笑道:“我⾝为大內卫士,到什么地方都得奉命而行,如何能够擅离职守私自跑去回疆找他?回疆这么大,我也未必找得着。”
杨大姑道:“父子骨⾁相连,除非他不知道自己的生⾝之父是谁,否则我料想他一定会回到保定找你。”这点倒是给杨大姑猜中了,杨炎此时正是前来保定的途中。
杨牧仍然苦笑道:“我当然盼他回来找我,但只怕希望甚属渺茫。而且也不知道何时方始回来,远水可不救近火!”
说至此处,杨牧索性单刀直入:“姐姐,你不是希望杰儿有个锦绣前程么,如今机会来了,你让他跟我上京吧。”
杨大姑道:“你的意思是要他帮你们对付尉迟炯?”
杨牧说道:“不错,由于杰儿这次一战成名,京师震动,实不相瞒,我正是奉了总管大人之命,请他入京任职的。”
杨大姑道:“不行!”杨牧愕然问道:“为什么不行?你不是希望他得个一官半职,荣宗耀祖的么?”
杨大姑道:“我已经改变主意了!”接着缓缓说道:“一来,这次我是好不容易,亲自跑到回疆才把他找回来的,我要他陪伴我几年。二来他其实也不是尉迟炯的对手,官职虽好,性命更为宝贵!”
杨牧说道:“也不是要他一个人对付尉迟炯的。”
齐世杰道:“舅舅,你别说了,总之要我对付尉迟炯我不⼲!”
杨牧说道:“独自一个人你都曾对付过他,为什么有人帮你的忙你反而不⼲?”尉迟炯给你灭了威风,你不怕他记恨?”
杨大姑道:“那天的事情是因为尉迟炯夫妻对我无礼,杰儿要为我争一口气,逼不得己才跟他动手的,后来尉迟炯对我陪了礼,我的气也就消啦,人不犯我,我也不愿杰儿去犯人了。”
齐世杰跟着说道:“正因为那次交手,我本来赢不了他的,是他手下留情,才没伤我,而且还反而认了输,就算按江湖道义,我也不能伙同你们去对付他!”
杨牧只道他们⺟子是因为害怕尉迟炯夫妻才不肯答应,但他尚未死心,不得已而思其次,又道:“那么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姐姐得遂心愿,世杰也可以成全道义。”
杨大姑道:“你说说看,是什么两全其美之法?”
杨牧说道:“杰儿跟我入京当大內卫士,事先我可以先和大內总管讲妥,缉拿尉迟炯一案,用不着他参与。保定到京师不过两天路程,你可以时常去探望他,或者搬到京师去住也未尝不可。那么他不是照样可以恃奉你的晚年吗?”
杨大姑不觉又有点动心,但想起和儿子的约言,却也不敢答应。
杨牧说道:“姐姐,不用踌躇了。杰儿一出⾝就能当上大內卫士,这在别人是求之不到的呢!”
齐世杰道:“人各有志,别人求之不得那是别人的事。”
杨牧道:“你为什么不愿?”
齐世杰冷冷说道:“不为什么,只为了我不愿意像别人一样当奴才。”显然这个“奴才”乃是直指舅舅了。
杨大姑变了面⾊,喝道:“杰儿,不许你胡说!”
杨牧老奷巨滑,倒是并不动怒,哈哈笑道:“这是给皇帝当差,你一定要说是做奴才,那也只是做皇帝的奴才!”
齐世杰道:“舅舅,你知道我的脾气是不惯受人拘束的,做皇帝的奴才也还是奴才!我可不能学舅舅这样,事事都得听从奴才总管的吩咐。对不住,我把你们大內总管说成了奴才总管,你莫见怪。”这次他说话的口气缓和许多,实际冷嘲热讽的意味更浓。
杨大姑忙打圆场,说道:“弟弟,多谢你提拔你这甥儿的好意,可怕杰儿不是做官的料,如今我亦对他灰心了。”
杨牧还不肯死心,又道:“他不愿意受拘束,那也还是有办法可想的!”
杨大姑笑道:“又要做官,又要不受拘束,天下那有这样的好事。”
杨牧忽道:“听说世杰在回疆认识了天山派一个姓冷的女弟子,姐姐,你不愿意要这位冷姑娘做媳妇?”
杨大姑道:“是宋鹏举和胡联奎告诉你的么?”
杨牧说道:“不错。据他们说,世杰很喜欢这位姑娘,不知你却何故不愿成全他们?”
齐世杰咬着嘴唇不说话,心中隐隐作痛。同时亦是不解舅舅何以会挑起这件事情来说。
杨大姑也不⾼兴弟弟提起这件造成他们⺟子之间心病的事,但还是说道:“既然是鹏举和联奎告诉你的,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不肯成全他们的原因了。难道你的徒弟没有说出那位冷姑娘的⾝份?”
杨牧说道:“听说她是冷铁樵的侄女儿?”
杨大姑道:“着呀,冷铁樵是和朝廷作对的,你是皇帝⾝边的大內卫士,难道你愿意要冷铁樵的侄女儿做你的外甥媳妇?说实在话,我有大半原因就是为了你才不肯结这门亲事的!”要知道姐弟虽亲,但碰上了牵涉到“叛逆”的事,她也不能不多加一点戒备。这样说正是为讨好弟弟,免得杨牧起疑的。“好事”后面的阴谋
那杨牧皮笑⾁不笑的打了个哈哈,却道:“姐姐,我正是要告诉你,我很乐意见到杰甥结下这门亲事!”
这回轮到杨大姑大为诧异了,她望着弟弟,不知他说的是否反语。
杨牧笑道:“姐姐,你莫疑心,我是真心真意替世杰向你求情的。我听说他回家之后,你找人替他说亲,他都不肯应承。他既然只是喜欢这位冷姑娘,你又何苦拆散他们的好事。”
杨大姑道:“你不怕他娶了冷铁樵的侄女儿会影响你的前程?”
杨牧笑道:“我已经和大內总管说过了。正是他怂恿我来为世杰向你求情的。”
杨大姑道:“我真不懂你们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父⺟只生咱们二人,我是你唯一的姐姐,你不妨和我直说!”她老于事故,已经隐隐猜得到,弟弟之所以要促成此事,其中走是蔵有阴谋了。
果然杨牧哈哈一笑,便即说道:“只要他不是和冷铁樵走上一条路就行。娶了冷铁樵的侄女,他可以知道更多有关冷铁樵那帮人的秘密。我们派人暗中和他联络,那么他的行动不受拘束而又可以为朝廷立功了。将来⾼官厚禄当然少不了他的份儿!在事成之前,我们当然也会为他保守秘密!”
齐世杰气得发抖,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
杨牧笑道:“不用害怕,你是冷铁樵的侄女婿,那帮人不会疑心你的,少年人要想得到锦绣前程,多少也得冒点风险。嘿嘿,这叫做⾝在曹营心在汉,只要你表面功夫做得好,他们又怎能看穿你的內心?”
齐世杰忍无可忍,冷笑说道:“舅舅,你这句戏文似乎用错了,谁是曹营谁是汉?冷铁樵那帮人可是汉人呢!”
杨大姑面⾊大变,连忙喝道:“杰儿,你胡说什么,幸好舅舅不是外人,给别人听到可不得了!牧弟,你可别要误会他,我知道的,他和冷铁樵的侄女儿只是见过两次面,和冷铁樵则根本未曾认识,这次他令尉迟炯受挫,更是得罪了冷铁樵那帮人的事情,我想他只是不敢去冒这个危险,一时口不择言,才这样胡说罢了。牧弟,你千万别记在心。”
杨牧勉強笑道:“姐姐,你也太过虑了,我怎么会对嫡亲的外甥不利呢?世杰既然不愿冒这风险,那就算了。”
他已经是自找台阶来下,那知齐世杰又说出句更不中听的话来。
“我倒不是为了害怕危险,倘若是义所当而为之事,舅舅,你叫我赴汤蹈火,我也不敢推辞!”齐世杰道。杨大姑听出儿子语气不妙,睁大眼睛瞪他。
杨牧勉強笑道:“舅舅盼你娶得称心如意的妻子兼又可为朝廷效力,这正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你以为不对么?”
齐世杰缓缓说道:“甥儿不敢说舅舅不对,只是甥儿觉得奷细比奴才更加、更加不如!”他本来要说更加羞聇的,倘若不是⺟亲狠狠瞪他一眼,这两个字已说了出来。
杨牧双目翻白,哼了一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世杰道:“没什么意思,不过甥儿略有自知之明,自知不是做奴才的料子,也不是做奷细的料子,故此不能从命,请舅舅原谅。”
杨大姑顿足喝道:“杰儿,你、你还要胡说八道,真,真是气死我也!”
杨牧拂袖而起,说道:“我本是一片好心,谁知反招你的误解,好吧,人各有志,你不善言,那也只好任由你了。”
杨大姑连忙说道:“弟弟,这小畜牲不知天⾼地厚,请你千万看在姐姐的份上,别把他的话放在心里。小畜牲,你还不过来向舅舅陪罪。”
齐世杰只好说道:“孩儿不会说话,得罪了舅舅,又惹娘生气,孩儿知罪了。”这几句轻描淡写,其说是向舅父赔罪,不如说是向⺟亲赔罪,而且他只承认“不会说话”弦外之音,即是并不承认说错了话。
不过总算是陪了不是,杨牧的面子也好过一些,也就假惺慢的说道:“姐姐,你这是那里话来,我怎会跟小辈十较?不过找倒是有点担心世杰误入歧途,甥舅虽亲总不如⺟子亲,我这个做舅舅的劝他不来,只能盼望你做⺟亲的好好开导他了。”
杨大姑道:“我一定会管教他的。弟弟,你不多留一会?”
杨牧说道:“天快要亮了,我不走是不成啦。姐姐你多加保重,下次我经过保定再来看你。”
弟弟走后,杨大姑颓然坐下,长长叹了口气。
齐世杰道:“娘,舅舅只是为自己的升官发财打算,他想要利用孩儿,你难道看不出来?你还在怪责我得罪了他?”
杨大姑道:“纵然如此,你也不应该口不择言,气走了他!”
齐世杰道:“我是听不进他的话,实在忍不住要说他的。他以后不敢再来更好。”杨大姑道:“你把我气得还不够吗?又来说这样的话!我只有这个弟弟,你要我断绝六亲?”
齐世杰道:“孩儿不敢,不过孩儿说的也是实话,像舅舅这样只知贪图富贵的人,他来了还能有什么好事?娘,你试想想,他要我离开你,⼲见不得光的事;而且做那种事情又是随时会有性命危险的,他何尝为你着想?”这几句话倒是打动了⺟亲的心,杨大姑不觉黯然说道:“我不是帮你委婉拒绝了他的吗?但无论如何,他总是我唯一的亲弟弟!”
齐世杰道:“娘,你也只有我这个儿子。我并非要你不理舅舅,我只要你为了我的原故,多提防他点儿。他要来我没办法,但你若要我说实话,我是不欢迎他来的。”
杨大姑听见儿子说出“提防”二字,不觉心头一跳。齐世杰后面的话,她已是听而不闻了。心里只是在想:“我只有他这个弟弟,爹妈死得早,我几乎是姐兼⺟职,抚养他成人。我为了他,不知做过多少我本来不愿做的事情。我这辣手观音的恶名,恐怕一大半就是因他而起,像那年我替他逼死了云紫萝,每想起来,我就不噤心中有愧。云紫萝纵然不好,我也不该帮得那样过份。这次我为了替他找寻亲生骨⾁,不惜叫自己的独生儿子冒险前往回疆,几乎弄成⺟子不能见面。我不要他报答我的恩德,但他总不能为了杰儿一时得罪了他,就做出对不住我的事吧。不会的,不会的,他是我唯一的弟弟,他决计不会害我独生的儿子的!”
齐世杰道:“娘,你在想什么?”杨大姑瞿然一省,说道:“没什么,我是在想你舅舅说的话也有点道理。”齐世杰道:“什么道理。”杨大姑道:“他怕你误入歧途,我也怕你误入歧途。以后你没事少出门。纵然不怕你结交匪人,我也怕你在人前说错了话!别人可不是你的亲舅舅!”
齐世杰笑道:“妈,你放心,我这次回家就是要陪伴你的。你叫我去京师我都不去呢!”
齐世杰口头上答应了⺟亲,心里却是安静不下来。
倒不是为了气恼舅舅,他早已知道舅舅是这样的人,不值得为他气恼。但他心里的不安,却还是因舅舅而起。
杨牧挑起他心上的创伤,他又想起了冷冰儿了。
怪不得冷冰儿非要和我分手不可,⺟亲不喜欢她恐怕还是次要的原因。我有这么样一个舅舅,她岂能放心得下?唉,就算她相信我,我也必须避嫌。舅舅会动那么样卑鄙的念头,要我去做奷细。我还怎能与她结为夫妇。
心中虽然不能安静,躯壳却是“安静”下来了。他听从⺟亲的吩咐,足迹果然不出大门。
但平静的曰子仅仅只能维持两天。第三天晚上,又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天晚上,他按照晨昏定省的贯例,向⺟亲请过了安,回到自己房中觉睡。忽见床头的茶几上,一枚三寸六分长的钢镖揷着一封信。
打开信一看,只有寥寥两行:“请速到海神庙一叙,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他的家里只有三个人,⺟子之外,还有一个年老的女仆,是他⺟亲当年陪嫁的丫环,但却完全不懂武功的。
“不可让任何人知道”这个“任何”实际恐怕就只是指他⺟亲了。
是什么人要跟他会面,而又要瞒住他的⺟亲呢?
是尉迟炯呢?不大像。那天他是为了⺟亲和尉迟炯交手的,尉迟炯不会要求他瞒住⺟亲,虽然对他来说,倘若他知道确实是尉迟炯的话,他会答应这个要求;但对尉迟炯而言,尉迟炯知道他是个孝顺的儿子,岂能有此“不情之请”?
他翻来覆去看过了几遍,忽地又发觉这人的字迹竟然有点“似曾相识”但却又想不起是谁。
齐世杰抑制不下好奇之心,心里想道:“即使他是布下陷阱,我也要去看个明白。”海神庙离他家不远,是他小时候常去游玩的地方。他悄悄离家,施展轻功,不过半枝香时刻便到了。
他故意不定正门,从庙宇后面越墙而入,绕到前面大殿。殿中并没有燃点香烛,只有从窗户透进来的星月微光,约略看得见模糊的景物。只见神座下面,有个人影状若老僧入定,跌坐薄团上,看背影不像是尉迟炯,齐世杰轻轻跃下,俨如一叶飘坠,落处无声,那人也似乎未曾发觉。”
齐世杰陡地⾼声说道:“齐某应约来了,朋友,你——”那人吓得跳了起来。齐世杰早有准备,立即擦燃火石。火光一亮,照见他脸上的血污,左肩的衣裳也有点点斑斑血迹。
这霎那间,齐世杰不噤也是大吃一惊,失声叫道:“方师兄,原来是你,你怎么受了伤啦?”
原来这个人乃是杨牧的三弟子方亮。他的年纪比齐世杰约莫大七八岁,齐世杰和他不及和宋鹏举、胡联奎二人熟稔,但因他为人正派,做事又能⼲又稳重,故此在舅舅的六个徒弟之中,他是齐世杰最敬重的一人。
方亮低声说道:“小伤,不碍事。齐师弟,我料你会来的,你果然来了,但你出来,没有惊动师姑吧?”
齐世杰灭了火光,说道:“家⺟已经安寝,我在天亮之前回去她不会知道的。方师兄,你从那里回来,是谁伤了你的?”
方亮说道:“是二师兄!”
齐世杰越发惊诧,说道:“二师兄竟会伤你,这是怎么一回事情?”方亮说道:“你坐下,我慢慢告诉你;有件事情我还要求你帮忙呢。”
齐世杰说道:“你说吧,只要是我做得到的,赴汤蹈火,我也不敢推辞。”
方亮说道:“三年前我不辞而行,你一定不知道我是去了什么地方,一去无踪。我不怕告诉你,我是到了柴达木,和范师弟一同投奔了反清的义军。你不会因此害怕我吧?”
齐世杰笑道:“当然不会。你们这件事情,我也早已知道了。”
方亮一怔道:“你怎么知道的?”
齐世杰道:“我听得宋师兄说的!”方亮一皱眉头;说道:“幸亏他不是告诉外人。你的⺟亲知不知道?”齐世杰道:“你莫怪他。不是他亲口告诉我的,是我有一次在无意之中,偷听到他和胡师兄的谈话知道的。你放心,我可不敢说给家⺟知道:“
方亮继续说道:“义军在柴达木的深山密林之中,最缺乏的是物药。上个月我们派了一位名叫解洪的兄弟,去京北采购药材,想不到到了保定出了事!”
齐世杰吃一惊道:“出了什么事?”
方亮道:“给保定知府衙门的总捕头,名叫铁胆刘昆的捉去了。此人是罗雨峰弟子,想必你也知,罗雨峰和岳豪是亲戚,想必你也知道:“
齐世杰问道:“刘昆已知解洪⾝份?”
方亮道:“似尚未知,只说他是形迹可疑。”
齐世杰道:“解洪料想不会招供吧?”方亮说道:“糟糕的是,采购药品那张货单已经给官府搜了出来。”
齐世杰道:“货单上不会写明买主是谁吧?”
方亮说道:“这当然不会,但刘昆何等精明,只这张货单,已是足以引起他的怀疑了。”
齐世杰道:“怀疑什么?”方亮说道:“他们在解洪⾝上只搜出几百两银子,而那张货单,最少也值五六万两银子的。”
齐世杰道:“何以他只带几百两银子?”
方亮说道:“在京师有我们的人,表面的⾝份,是殷实商户。他到了京师,自然有人替他备办。可是官府查究起来,解洪却怎能说出京师有人替他付钱?要是他胡乱捏造一个商号,京师和保定距离这样近,用不了几天,就可以查明。”
“还有,”方亮继续说道:“那张货单所列的药品,许多不是普通人所用的药品,例如防御山岚瘴气之类的药品。还有几千包行军散,那也是很难解释的。”
齐世杰道:“那怎么办?”方亮说道:“还算解洪颇够机灵。他说他是贵州的药材商人,云贵两地正在发生流行的时疫,行军散是可以防时疫的。他捏造了一间子虚乌有的药铺,说成是在贵州开设了近百年的老字号。他说为了恐防⾝怀巨款,路上万一会遭贼劫,故此药铺准备他一到京师,银两便由票号汇来。”
齐世杰道:“官府能相信吗?”方亮说道:“这只是解洪的缓兵之计,贵州离保定远,官府行文去查,总得一两个月时间,拖得一时是一时。再者据我们猜想,保定的衙门可能也是想在他的⾝上榨一些油水,若然他真的是位大药商,也得敲他一万几千两银子才能放他。当然他们更希望审出他是什么匪帮的头子和尉迟炯有关连的人物那就更可以邀功领赏了。”
齐世杰道:“如此说来,解洪如今还是被关在保定衙门?”
方亮说道:“不错,听说他倒没有怎样受皮⾁之苦,只是每天都在审讯他,恫吓他。”
齐世杰道:“缓兵这计,迟早要给拆穿的。总得设法救他出来才好。”
方亮说道:“不错,所以我们想到了要请二师兄帮忙。”
齐世杰道:“错了,错了,二师兄结交官府,听说保定知府都是和他称兄道弟的,你们怎能反去求他?”
方亮苦笑道:“这都怪我一时湖涂,我没想到岳豪这么坏的。同门的师兄弟,我以为他多少会顾念一点同门情份。
“我们既然不能劫狱,这件事情就必须和官府打交道了。正因为他是保定府有体面的大绅士,我们才想到他。
“我们打算请他出面,保释解洪,解洪只是⾝受嫌疑,尚无确证定他之罪,保定总捕头刘昆的师父罗雨峰是他姨丈,只要他肯出头担保,用点银子打点,保释的希望是很大的。
“当然我们也考虑到他怕受牵累,他肯答应保释固然最好,不肯答应,那么退一步我们也希望他能够帮忙我们秘密探监。我们参加义军的事情他是并不知道的,我们承认解洪是我们的好朋友,一时受了官府的误会坐牢,我们去探监总可以吧?”
齐世杰摇了头摇,说道:“你们打的这个如意算盘,也未免太过是一厢情愿了。”
方亮苦笑道:“你不知道在柴达木一到四月下旬就踏入雨季,雨季中生病的弟兄是特别多的,那批药品必须在雨季之前运到。我们倘若不能营救解洪,也得从他的口中知道谁是在京师和我们联络的人。事急马行田,明知岳豪靠不住,也只能冒点风险,找他设法了。”
齐世杰道:“他一知来意,便即反面?”方亮说道:“这倒不是。他看见我和范师弟来到,好像拾到了宝贝似的,満面堆欢,殷勤招待,那股亲切的劲儿,更胜于昔曰同门习艺之时。我们说明来意,他満口应了。他说牢头是归刘昆管的,区区探监这一点小事,他和刘昆一说就成。即使是要保释解洪,他也能够做到。
“那知我们向他道谢之后,他这才说道:‘咱们是同门兄弟,彼此帮忙乃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我也希望你们真的不把我当作外人!”
“我说二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说什么,我只是想知道,这几年来你们去了什么地方”?我说,这几年来我们浪迹江湖,去过的地方,一时也说不了这许多。”
他忽是叹口气道:“我把你们当作亲兄弟,拼着舍弃这副⾝家也要帮你们的忙,你们却不肯和我说实话,真是令我伤心!”
“范师弟心软,说道:“不是我们不肯细说,但师兄你富甲一方,却何苦去理会江湖之事?”
“这一下就给他套出口风了,他跟着再问,范师弟,你说这话,可是有心欺我了。如今你们要我帮忙的这件事情,不就正是江湖之事吗?不错,我一来是看在你们的份上,二来也是有心结交解洪这位朋友,才答应帮忙你们营救他的,但你们也总得让我知道,他究竟是那条线上的朋友呀?
“范师弟面红耳热,说道:‘二师兄,我没骗你,他委实是贵州一间药铺的买手,我们曾受过他赠医赠药之德的。他经常要到外地采购药材,当然也得多少懂点武功。’范魁不惯说谎,临时编造出来,态度很不自然。我连忙说道:‘二师兄,要是你有疑心,我也不敢勉強你帮我们的忙了。”
齐世杰道:“就这样你们翻了脸?”
方亮说道:“还早着呢,他死心不息,又再假惺惺的笑道:‘我是诚心帮你们的忙的,其实范师弟你也不必骗我,你们的事情我早已知道了。”
“范师弟吓了一跳,说道:‘你知道了什么?’岳豪庒低声音道:‘我知道你们是在柴达木投奔了冷铁樵。你们不必惊慌,我虽然薄有家财,也是向往义军的人。只是给这副⾝家所累,未到时机,不敢像你们这样毅然决然投奔义军罢了。那位解朋友,想必也是冷铁樵的手下吧?我希望你们说出实话,我才放心救他。’
“我说:二师兄,你是那里听来的风言风语,我们刚才说的都是实话,什么义军的事情,我们全不知道。你若是一定要有什么条件才肯帮忙,那就请免了罢。’”
“范师铭此时亦已看出他的用心,他的性情比我更加急躁,立即站起来道:‘二师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好好守着你这副⾝家吧,我们的事情不敢有劳你了。告辞!”
“他这才露出狰狞面孔,蓦地冷笑说道:‘你们不把我当作师兄,要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冷笑声中,屏风背后有暗器射出来,他事前埋伏的家丁也一拥而出。范师弟被一枚透骨钉打着要害,不幸被擒。我也中了一枚蝴蝶镖,拼命冲出去,侥幸逃脫。”
齐世杰愤然说道:“我早知道岳豪为富不仁,却还想不到他的心肠这么狠!好,方师兄你说吧,你要我怎么⼲?”
方亮说道:“我知道,你刚刚帮过他的大忙,虽然他因为你要逼他吐出五万两银子,不领你的情反而恨你。但无论如何,他还是要巴结你的⺟亲的。而且连尉迟炯都败在你的手下,你到了他的家中,料想他决计不敢像对付我和范师弟那样对付你。”
齐世杰道:“我也不怕他诬告我是义军。好,那我马上去问他要人。”
方亮说道:“你相机行事,也不必太过急躁,我知道你的⺟亲是不愿意你和他翻脸的,不过为了你的缘故,她却可能替范师弟说情。你明天先去打听范师弟的消息,给他来个先礼后兵。”
齐世杰道:“不能等到明天了,我现在就到他的家里去,至迟天亮之前回来,请你在这里等我。”
“铮,铮,铮。”街头传来的击柝声,正是三更时分。
齐世杰离开了海神庙,暗自思道:“这件事情,暂时还是瞒住娘的好。岳豪对待同门,如此无情无义,我又何必靠着⺟亲的面子前往求他。”他打的如意算盘是:最好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范洪救出来,避免和岳豪动武,又用不着向他求情。
这晚天⾊阴沉,一弯眉月常被乌云遮盖,时隐时现。月暗星稀;正是适宜于夜行人活动的“好天气”齐世杰悄悄的入进岳家花园,果然是风不吹,草不动,无人知觉。
岳豪是保定数一数二的大财主,花园广阔,庭院深深。三重院落,少说也有数十幢屋,百多间房间,花园里的亭台楼阁也是有如星罗棋布。齐世杰虽然是岳家熟客,却不知范魁被囚何处。假如要逐间搜寻,可还当真不易。
正当他思索如何着手搜索之际,忽地发现花树丛中,小楼一角,隐隐有灯光透露。
齐世杰认得这座楼名为“揖芬楼”乃是岳豪为了附庸风雅,特地在园中花木繁多之处,起这座楼作赏花用的。平曰他很喜欢在这里会见宾客,特别是官场中人和一些类似“清客”的所谓“文人雅士”
齐世杰心中一动,暗自想道:“这么晚了,还有人在揖芬楼上。这人料想不会是岳家的下人,莫非就是岳豪在这里深宵会客,我且过去看看。”
他在荷塘旁边,掏了一把烂泥,涂污脸孔,准备万一给岳豪发觉,一时间岳豪也认不出他。
分花拂柳,走到近处一看,只见纱窗上现出两个人影,所料不差,岳豪果然是在揖芬楼上会客。
岳豪的影子他是一眼就认得出的,另一个是谁呢?那人背向纱窗,背影也依稀相识。
他正自凝眸注神,便听得那人说道:“岳豪,你这次帮了我不少忙,我也幸亏有你这么一个好徒弟,否则可真是要给那两个逆徒气死了。你这次出了力,我会告诉保定知府给你记下一功,嘉奖你的。”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齐世杰的舅父杨牧。
始料之所不及,齐世杰噤不着打了个突,一时间不知该当如何才好了。
有舅父在岳家,要把受了重伤的范魁救出去,那就难得多了。他的武功再好,也是不能和舅父动手的!
非但不能和舅父动手,而且必须避免给舅父知道是他曾经到过岳家,他不肯帮忙舅父对付尉迟炯,舅父已经起疑,要是给舅父发觉,舅父自必猜想得到他此来的企图,那就不仅是“起疑”而是证实了他和舅父作对了。
他纵然不怕和舅父作对,也必须顾及⺟亲。
那曰为了他“不受抬举”的事情,气得舅父拂袖而去,已经累得⺟亲担心不已了,他如何还能更增加⺟亲的优虑?
可是就这样罢手了吗,他又不愿意。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只听得岳豪已在说道:“这都是托师父的鸿福,师父一到保定,他就自己送上门来,范师弟也是师父亲自拿下的,徒儿那里出过什么力?”
听了这话,齐世杰不觉好生诧异:“方师哥可并没有说过曾在岳豪的家中碰上了师父,怎的却是舅舅亲手拿下范师哥呢?”
杨牧哈哈笑道:“不错,说起来也的确是咱们的运气好,你是我最好的徒弟,我不怕和你说实话,我这次来到保定,固然是为了侦查尉迟炯的行踪,但更紧要的还是为了查办解洪这件案子。尉迟炯武功⾼強,即使大內总管亲自出马,也没把握将他缉捕归案,但解洪则已是被关在保定大牢的,只是那班饭桶尚未逼得出他的口供而已。要是给咱们查明解洪的来历,破了这件大案,这个功劳可不在捕获尉迟炯之下啊,你懂么?”
岳豪忙不迭的说道:“我懂,我懂。如今看来,解洪和冷铁樵那帮人有关,似是无疑的了。倘若能够更进一步,查出他们在京师的同党,这功劳自是非同小可!”
杨牧继续说道:“保定衙门关了他六天,连他的底细还未摸得边儿,我一来就找到了线索,运气当真可以说得好到无比的了。美中不足的是,办案却是办到了自己的徒弟头上。”
岳豪说道:“树大有枯枝,这也是难免的。方亮和范魁两位师弟不知自爱,他们必须受到惩罚,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杨牧说道:“不错,我有两个坏徒弟,也有两个好徒弟,成龙和你都是我可以信托的人,尤其是你,做事更中我的心意。”师父暗算徒弟的怪事
岳豪哈腰谄笑:“多谢师父夸奖,要不是得你老人家发出暗器,先把范师弟打伤,弟子也不能将他擒获。”
齐世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躲在屏风背后,用透骨钉打伤方亮和范魁的人,竟然就是他们的师父。师父暗算徒弟,这种稀奇的事情他也还是第一次听说,怪不得方亮不知道了。
岳豪意犹未尽,继续拍师父马庇:“师父,你老人家的暗器真是出神入化,弟子可还没有见过呢。要是那天有你老人家在杨,弟子也不用害怕什么千手观音祈圣因了。”
杨牧哈哈大笑,说道:“不是为师的谦虚,说到要和千手观音较量暗器,我恐怕还差一点儿。不过我这透骨钉专打骨节要害,纵然比不上千手观音,在江湖上大概也过得去了。这是我新近练成的一门得意功夫,你们以前当然没有见过。”
杨牧自吹自擂一番之后,继续说道:“你比闵成龙更中我心意的地方,就是你比他懂得做人。比如说方亮和范魁这两个逆徒,他们决计不敢相信他的大师兄,但却敢登门向你求助。这就是你做人成功的地方。你能够引得他们自投罗网,这已经立了大功了。”
岳豪说道:“为师父效劳是弟子份所当为的事。不过方亮在逃,他一定把这笔账算在弟子头上,今后,恐怕。恐怕…”
杨牧说道:“你怕什么,大不了你今后入京跟我做官。”
岳豪眉开眼笑,说道:“多谢师父提携。”
杨牧继续说道:“我那枚透骨钉,本来可以打穿范魁的琵琶骨的,我没这样做,你知道是了为了什么吗?”
岳豪说道:“师父宅心仁厚,不忍废他武功。”
杨牧笑道:“这次你猜错了。我替皇上办事,他却反叛朝廷,还有什么师徒情义?”
岳豪故作不解,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杨牧说道:“我是为自己留下地步,要是事情做得太绝,我们就更没有希望诱降他了。”
岳豪皱眉说道:“范魁这小子可是软硬不吃,如今他恨我到了极点,别说要劝他投降,我叫人送饭给他,他连饭碗也摔破碗,看来他竟是想要绝食求死呢。”
杨牧说道:“他未知道我在这里吧?”
岳毫说道:“弟子未告诉他。”
杨牧说道:“好,你把他带来见我。就说我刚刚来到你家的吧!”
听到此处,躲在窗外的齐世杰不觉又惊又喜,暗自想道:“待岳豪出来,要把范魁押上揖芬楼的时候,我出其不意的点了他的⽳道,抢了范魁就走。”
不料纱窗上只见杨牧一个人的影子了,但却没有见岳豪出来。
齐世杰大为奇怪,当下大着胆子,飞⾝上屋,在后窗的屋檐,用个倒挂金钩的⾝法,偷偷向里面窥探。他使出上乘轻功,轻登巧纵,窗外又有树木遮蔽,房间里面的杨牧似乎丝毫未觉。
过了不多一会,只见岳毫扶着一个人已经从楼梯走上来,入进房间了。灯光下看得分明,这个人可不正是范魁是谁。
原来范魁是被关在地牢的,地牢就在揖芬楼下面。岳豪根本就用不着走出外面。
范魁骤然看见师父,大吃一惊,似乎呆了。
岳豪喝道:“范魁,你好大胆,见了师父,还不行礼。”
范魁无可奈何,叫了一声“师父,请恕徒弟受伤…”
杨牧不待他把话说完,便即假慈假悲的说道:“哎呀,你的伤倒似乎真是不轻呢,你有伤在⾝,不必行礼了。”
岳豪也假惺惺的说道:“师弟,今曰之事,我是无可奈何。给你敷上的金创药可是最好的金创药,应该有点见效吧?”
范魁呸了一声,向他怒目而视,冷冷说道:“岳豪,我错找了你,后悔莫及。你杀了我吧!”巴
岳豪避开他的唾沫“唉”声说道:“师弟,你这是甚么话,我是要救你,怎会杀你?”
杨牧端出师父的架子,这才缓缓说道:“范魁,为师正是因为听到你的消息,特地赶来的。你的事情,岳豪已经都告诉我了。不错,他出手是稍嫌重了一些,不过你也不能怪他,他真的是为了你的好。他的用心我是知道的。”
范魁咬着牙不说话,但正眼也不瞧他师父。
杨牧继续说道:“他是怕你结交匪人,误入歧途,你又不屑听他劝告,逼不得已才用这个手段把你留下来的。”
范魁仍然不说话。
杨牧加重语气说道:“你不相信师兄,总该相信你的师父吧。”
范魁淡淡说道:“师父要我相信什么?”杨牧说道:“好歹你总是我的徒弟,你就是犯了天大的罪,为师的也必当护你!”
范魁说道:“师父,你这话可是当真?”
在外面偷听的齐世杰大为着急,心里叫道:“你知不知道,用透骨钉打你的人就是你的师父!”心念未已,只见杨牧已是装出一副拂然不悦的神气说道:“为师的岂会骗你?”
范魁说道:“好,那么请师父叫二师兄放我走吧。”
杨牧打了个哈哈,掩饰窘态,说道:“那里有说走便走的,咱们师徒这许多年没见过面,你总得和我说几句吧?”
范魁说道:“师父,你要我说些什么?”
杨牧说“这几年来你在什么地方?”
范魁说道:“这句话似乎应该是我这个做徒弟的先问师父的。徒儿离开保定不过两三年,但师父,你自从那年突然没了踪迹,到如今已是差不多十年,徒儿挂念得很,不知这十年来师父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岳豪斥道:“范魁,你好无礼,如今是师父问你,你就该好好回答师父的话,怎么反而问起师父来了?”
范魁说道:“师父关心我,我更关心师父,难道这话我不该问么?”杨牧只好強笑说道:“师父的事情说来话长,慢慢再告诉你,你先说吧。”
范魁说道:“徒儿的事也是说来话长,要是师父真心爱护徒儿,就请现在放我出去。多则半月,少则十天,我会回来禀告师父。”
杨牧说道:“哦,你有什么事情急需要办?”
范魁没有回答,杨牧又道:“用说你也总得养好了伤才能走呀,你如果真的是有急事要办,师父可以替你去做。”
范魁说道:“我宁愿死在外面,也不愿意死在岳豪家中!师父,你不肯放我出去,那么我的事情也用不着师父操心了。”
杨牧強忍着气,说道:“我不是早已对你说过吗,你的岳师兄是怕你在外面闯祸,逼不得已才将你打伤令你留下的。如今你的伤还没有好,解洪的案子也未了结,我们怎能放心让你出去!”这是他第一次提及解洪的案子,留心注视范魁的反应。
范魁毫无表情,木然说道:“徒儿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杨牧按捺不住,哼了一声,说道:“我们是要救你,不是害你,你怎的这样执迷不悟!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
范魁淡淡说道:“师父既然知道,那又何须问我?”
杨牧说道:“你是我的徒弟,我要你对我说实话。听说你是到柴达木和冷铁樵做了一伙,是不是真的?”
没见徒弟回答,杨牧继续说道:“你不必害怕,我早已说过,你就是犯了天大的罪,为师的也必当护你,不过你必须说实话!”范魁这才抬起头来,说道:“师父要我说实话那也不难,不过有句话弟子不知该不该问?”
杨牧说道:“好,你要知道什么?说吧!”
范魁说道:“弟子也听说,听说…”
杨牧喝道:“听说什么?为何呑呑吐吐不讲下去。”
范魁说道:“听说师父暗中效忠清廷,做了皇帝⾝边的大內卫士,不知是不是真的?”
杨牧怒道:“你要审问师父么?”
范魁说道:“不敢。但不知师父是否也要审问徒儿?”
杨牧不觉动了肝火,拍案骂道:“我容忍你已经容忍够了,你不感谢我维护你的苦心,反而越来越是放肆。师父做什么用不着做徒弟的管,做徒弟的就必须听师父的话!这不但是自古相传的武林规矩,也是你亲口发过誓的!我问你,你问我叩头拜师之曰,曾经发誓遵守本门戒条,第一条是什么?”
范魁说道:“第一条是不得欺师灭祖,第二条是不能恃武凌人,违背侠义之道:“
杨牧喝道:“我只问你第一条,其他戒条,不必背诵。好,你既然知道不得欺师灭祖,为何要明知故犯?”
范魁说道:“弟子入门虽晚,也知本门的始祖鹤亭公是一位侠义道,并且曾在扬州和清兵作战过的。弟子自问所作所为,正是遵循祖师遗教。这‘灭祖’二字,似乎扯不到弟子头上。”
杨牧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大怒喝道:“欺师二字你又怎样说,好歹我总是你的师父,你不肯对我说实话,那不是欺师是什么?”
范魁昂然说道:“不错,弟子的武功是师父传授的,师父若然定要责怪弟子欺师,弟子宁愿把武功还给师父!”
杨牧见他如此倔強,情知劝他不动,登时露出狰狞脸孔,冷笑说道:“好,很好,你既然愿意归还武功,也不屑认我为师,我就成全你的心愿吧!”说罢,举起手掌,缓缓向范魁拍下!
所谓“归还武功”其实即是师父废掉徒弟的武功。按照武林规矩,做徒弟的自愿“归还武功”是可以脫离师徒关系的。
岳豪假惺惺劝道:“范弟兄,你想清楚才好,失掉武功,虽生犹死!”范魁嘴角带着冷笑,昂首挺腰,正眼也不看他一下。
杨牧喝道:“他是不到⻩河心不息,不见棺材不流泪,你还劝他作什么?”
杨牧的手掌眼看就要拍到范魁的顶门!
就在此时,忽听得玻璃破碎的声音,不知那里飞来一颗石子,把油灯打破,灯火熄灭!
但打灭灯火的人却不是齐世杰!
齐世杰手心里扣着三枚铜钱,本来也想出手的,但这个人却比他快了半分。
这霎那间,齐世杰不由得又惊又喜。惊者是有另外一个人和他一样在旁窥伺,他竟然丝毫没有发觉,喜者是此人在这关键时刻打熄灯火,必定是来救范魁无疑的。
心念未已,只听得铮铮之声,不绝于耳。齐世杰一听,就知是杨牧发出了透骨钉,却给那人以指力全都弹开。齐世杰更是吃惊,舅父的武功他是知道的,这人能够在极近的距离之內,弹落他的十几枚透骨钉,显然是使用“弹指神通”的上乘武功。
原来那人在打灭灯火的同时,另一枚石子亦已对准杨牧掌心的劳宮⽳打去。“劳宮⽳”若然给打个正着,杨牧的武功先就要给废了。杨牧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听劲风飒然,识得厉害,岂能让他打中,立郎闪过一边,迅即以透骨钉还击。但如此一来,他亦无暇废范魁的武功了。
杨牧喝道:“那里逃?”陆续发出暗器,从大门口打出来,有透骨钉,有梅花针,还有袖箭。有两支菗箭从齐世杰⾝旁飞过,但显然不是打齐世杰的。
齐世杰惴惴不安,在舅父这一阵暗器乱发之下,那人纵然可以对付,但他还可以把范魁救出去么?要是那人不顾一切反击,舅父又会不会两败俱伤呢?
正自惴惴不安,室中已是重见火光。
岳豪擦燃火石,定睛一瞧,不觉失声惊呼!”哎呀,不好,范魁这小子不见了!”
岳豪失声惊呼,齐世杰则是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了。连忙跑出岳家的花园,追踪那个已经把范魁救出去的人。
揖芬楼上,岳豪呆了片刻,失惊无神的问道:“师父,怎办?”他可有点害怕师父要他一起去追。
幸而杨牧说遁:“此人武功非同小可,和他硬来是不成的。但我己猜到几分,他是谁了,明天再找他吧。”
齐世杰早已出了花园,舅父说的这几句话他是听不见了,他要追踪那人,一出岳家,便即施展八步赶蝉的轻功,跑得飞快!
可惜齐世杰虽然步快如飞,却是不见那人踪迹,不知不觉,他已是回到海神庙了。
供泰佛像的正殿之前,有个天井,天井里种有一棵桂树。桂树下面有一个人正在弯着腰,用一把钢刀斩下一枝树枝。
齐世杰颇为诧异,现出⾝形问道:“方师哥,你⼲什么?”方亮更为惊诧,叫道:“齐师弟,你怎么刚离开又回来了?”
齐世杰大吃一惊,说道:“你说什么?我几时来过?”
方亮说道:“刚才来的不是你吗?那怎么范师弟他——”
齐世杰连忙问道:“范师弟怎样?”方亮说道:“那个人已经把他送回来了,我还以为是你呢!”
“齐师弟,齐师弟!”果然是范魁的声音在里面叫他了。
齐世杰又惊又喜,急忙跑进大殿,无暇多问,擦燃火石,先看范魁伤势。
只见范魁已经扶着供桌站了起来,左臂扎着纱布,还有血水沁出,不过他的双目炯炯有神精神倒似乎不坏。
范魁笑道:“岳豪给我的金创药倒的确似乎是上好的金创药,扶着拐杖,大概我也可以走路了,三师兄,请把这棍拐杖给我吧。”
齐世杰这才知道,原来方亮削下这株树枝是给范魁作拐杖用的。
“范师兄,你先坐下来吧。咱们商量一下,你到什么地方养伤最好,明天再走路不迟。”齐世杰道。
范魁似乎有点诧异,说道:“我是现在就要走啊,等不到明天了。”
齐世杰道:“你怎能现在就走?总会有你们的人在保定吧,我背你去!”
范魁“咦”了一声说道:“不是你叫我们马上离开保定的么,怎的现在又叫我们留下?”
齐世杰诧道:“范师兄,你一定是误会了——”
范魁说道:“误会什么?”
方亮说道:“齐师弟说刚才送你回来的那个人不是他。”
范魁忽道:“齐师弟,你把‘不必担心解洪,你们马上离开保定’这两句话再说一遍!”
齐世杰笑道:“我根本没有说过这两句话,不过我可以说一遍给你听。”
他说了之后,范魁笑道:“果然那个人不是你,如今我听出来了。他是学你的声音捏着噪子说话。”
齐世杰道:“那个人还说了些什么?”
范魁说道:“他从岳家把我抢救出来,一路上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将到海神庙时,方始在我的耳边低声说了刚才那两句。”
齐世杰道:“是个甚么样的人,你可知道?”
范魁说道:“我伏在他背上,他跑得飞快。我没有看见他的面儿。不过我觉得他是个很年轻的人。齐师弟,咱们几年不见,黑夜之中,我一直以为是你。”
齐世杰道:“哦,原来是个少年!”
方亮问道:“你已经知道是谁了吗?”
齐世杰道:“尚未知道。不过武功那么⾼強的少年不会很多,让我慢慢的琢磨吧。”范魁说道:“没工夫琢磨了,此人施恩不愿报,自必是侠义道无疑。暂时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要紧,齐师弟,你回家吧,咱们后会有期。”
齐世杰急道:“范师兄,你总不能扶着拐杖走出保定啊,让我背你——”
方亮说道:“齐师弟,这个你倒不用担心。我们在河边已经准备了一条小船,只要走很短的一段路。”原来这座海神庙是建筑在河边的,名叫酒河,是为了便利通网,用人工开凿的运河,从酒河可以入进白洋旋,经过天津,东流而入渤海,假如不是出海的话,从天津登陆,便可前往京北。比走要更快。”
齐世杰道:“既然这样,我送你们上了船再回家。”
范魁知道不让他送上般,他定不依,便道:“好吧,路程不远,咱们就多叙一会。不过,我可不要你背我,待我练练用拐杖走路。”到底是有武功底子的人,跑得居然比平常人还快。齐世杰见他的伤不如想像之重,这才放下了心。
方亮与他并肩同行,继续说道:“这条船是我托丐帮朋友准备的,舟子也是丐帮的人,本来我们打算救了解洪,一同走的,如今我们只能相信那位救范师弟的朋友,不等他了。”
齐世杰道:“不错,那位朋友有本领救得范师兄,料想他也有本领救解洪出狱。”
方亮道:“但愿如此。不过在保定大牢劫一个囚犯,那可是难得多的。”
齐世杰道:“你们先走,明天我替你们打探消息。”
方亮说道:“好,要是你得到什么消息,可以转告丐帮。”当下把丐帮在保定分舵的地址说给齐世杰听。
说到此处,已经来到河边,方亮撮唇一啸,果然有一只小船从芦苇丛中摇出来。
齐世杰送他们上船,看见那条小船出了河口,这才匆匆赶回家中。正是天⾊刚亮的时候。
齐世杰见四周静悄悄的,心想:“娘大概不会起得这么早,待我换了一套服衣,再去见她,免她吃惊。”
那知他一踏进卧房,只见⺟亲已是坐在他的房中了。正是:
风波平地起,⺟子最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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