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瑶凤猝然出手,一掌震飞了曹月英,宇文烈登时气炸了肺腑,双目尽赤,举掌向他的妻子姜瑶凤劈去。“砰”的一声,姜瑶凤实实地挨了一掌,但她连躯娇都没有晃动一下。
宇文烈反而被一股反震的力道,震得立脚不稳,退了一个大步,他因在重伤之后,是以出掌的劲道,不及平时的一半,但姜瑶凤恍如未觉,这种修为已够惊人了。
姜瑶凤大感意外,她想不到宇文烈竟然会对她下手,一窒之后,厉声道:
“你…你竟然对我下手…”
宇文烈怒气冲天地道:“我还要宰了你!”
“宇文烈,这是你做丈夫对妻子说的话?”
“妻子?哼!”
“怎么样?”
宇文烈举步向曹月英落⾝之处走去。姜瑶风横⾝一拦,道:“把话说清楚!”
宇文烈俊面扭曲,目眦见红,狠狠地瞪视着姜瑶凤,牙龈咬得格格作响。
姜瑶凤被他这种神情所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宇文烈走到曹月英⾝边,颤声唤了一声:“曹姑娘!”
曹月英躯娇一阵动扭,双手撑地,立起一半,又栽了回去。
姜瑶凤也到了近前,语冷如冰地道:“宇文烈,你心痛是不是?”
宇文烈厉声道:“姜瑶凤,你竟出手攻击一个重伤而失去抵抗力的人。你知道她因何受伤?她为了救我,你…真是毒辣得可以!”
姜瑶凤冷冷一哼道:“我不能容忍任何人破坏我们的婚姻!”
曹月英第二次站起⾝来,一副摇摇欲绝之势,面⾊凄厉,眼中饱含幽怨与恨毒。她先狠狠地盯了姜瑶风一眼,然后凄怨欲绝地向宇文烈道:“烈哥,我仍然爱你,但,我要走了!”说完,踉跄不稳地移步而去。
宇文烈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想唤住她,但光只嘴唇颤动了几下,却没有声音。这痴情的女子,为了他而受重伤,最后,他的妻子又使她伤上加伤。他感到万分的歉疚与难堪。
“我仍然爱你!”这句话像一串铁钉,深深地钉在了他的心板。
曹月英蹒跚的⾝影,终于从视线中消失。
宇文烈在心里大叫:“英妹,我爱你,但我不能!”汗水,从他额头滴落。
屈辱、怨恨、懊悔,几乎使他发狂。他半声不吭地扭头便走…
“站住!”
“怎么样?”
“你就这样走了?”
“你准备怎么样?”
“你连半点夫妻之情都没有?”
“有,我只有恨,我恨你,恨你的⺟亲。你⺟女毁了我。
不错,我是有妻了的人,我也曾亲口许诺过不忘⾝份,我没有资格去爱别人,也没有资格接受别人的爱,娘子,你该満足了。”说完,再度举步奔去,步履踉跄,像狂奔中的醉汉。
“烈哥!你会明白的,你会爱我的!”
姜瑶凤凄然唤了一声,但宇文烈已走远了,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宇文烈怀着満腹的愤懑与忧伤,一路狂奔。
极度的痛苦,使他的情绪到了狂乱的地步,他忘了自己重伤未愈。一口气奔奔行了二十里左近,逆血上涌,哇,哇!
哇!连噴了三口鲜血,他不得不停下⾝来,嘴角浮上了一抹笑意,这笑在凄惨之中带着浓厚的自嘲意味。他感到万分的沮丧,豪气全消,似乎,整个天地都是灰⾊的。
他心中完全没有成家立室的感觉,然而,他有了配偶。至今,他仍有一种梦幻似的感觉。那是真的吗?那素昧生平的奇丑女子姜瑶凤,会是他的妻子?!人生的变幻,的确太不可思议了。
他抹了抹嘴角残余的血迹,心想,该找个地方运功疗伤。
心念之间,只听一个苍劲的声音起自⾝后:“少侠,要老夫相助一臂之力吗?”
宇文烈大吃一惊,转⾝望处,一个须眉俱白的黑衣老人,站在远不及八尺之地。这老者何时来到⾝后,他毫无所觉。
黑衣老人再度开口道:“少侠,你伤势相当不轻!”
“老前辈何方⾼人?”
“老夫姓名早忘,你叫我白发老人好了!”
“白发老人?”
“对,名与号的真正用途,,只是对人的一种标识,如何称呼,无关宏旨”
“⾼论。”
“少侠除內伤之外,还中了剧毒!”
“剧毒?”宇文烈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但他想到自己曾服食过金冠银虺之血,连天下第一魔的毒龙丹也不起作用,其余之毒,便不用提了,心中随即泰然。但他奇怪这怪老人何以知道受伤又中毒?心念之中,脫口道:“老前辈何以知道晚辈⾝中剧毒?”
白发老人哈哈一笑道:“蛇心狼人一⾝是毒,被他所伤的,绝对兼带中毒!”
宇文烈突地想到一个问题,自顾自地激动起来,这白发老人来得突然,而且对自己受伤的经过一口就说了出来,显然他当时必在现场附近,莫非…
“老前辈…”
“少侠想说什么?”
“关于蛇心狼人之死…”
“你认为是老夫下的手?”
“这…”
“不错,是老夫下的手!”
“是…老前辈…”
“嗯!”
宇文烈蹬蹬蹬连退了五个大步,激动得全⾝簌簌直抖,他想到了真如和尚与黑衣老者宗一非离奇死亡的幕。白发老人既承认是他下手杀死蛇心狼人,那真如和尚当然也是他下的手。
俗家姓名梁伯通的真如和尚与宗一非,从两人对话中判断,同属神风帮,宗一非说受命保护自己,受谁之命呢?他起先要逼真如和尚回去接受门规制裁,而真如和尚临死又说舍死替帮主白世奇传信,白世奇被囚死城,真如和尚被害之后,宗一非也自决当场,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根本无法思议。眼前的白发老人,为什么要向真如和尚下手?他到底是何来历?
能一举而毁蛇心狼人这等巨魔,功力岂非已达不可思议之境?心念这中,脫口道:“老前辈杀死蛇心狼人必有用意?”
“当然!”
“请问?”
“为了保护你!”
宇文烈更是骇震莫名,厉声道:“保护晚辈?”
“不错!”
“为什么?”
“奉命行事!”话语和已死的宗一非如出一辙。以白发老人这等⾝手,竟然还受命于人,这发令的人,岂非更加不可思议?是谁?为什么派人保护自己?
白发老人深深地看了宇文烈一眼,接着道:“少侠,你毒伤均重应该立刻治疗?”
“且慢…”
“老夫有责任不让你丧命!”
这句话使宇文烈心头又是一震,満头雾水地道:“老前辈到底是奉谁之命保护晚辈?”
白发老人淡淡一笑道:“这点少侠可以不必知道!”
“晚辈一定要知道呢?”
“老夫也不会告诉你!”
“不久前,在一间古刹之中,法号真如的梁伯通也是老前辈下的手?”
白发老人面上微微变⾊,道:“不错!”
“那又为什么?”
“保护你!”
宇文烈面⾊一寒,冷冷地道:“恐怕是为了其他原因吧?”
白发老人目中杀光一现面隐,振声狂笑数声道:“少侠,这话从何说起?”
“老前辈当然最明白不过!”
“明白什么?”
“梁伯通现⾝之际,井未对晚辈表示任何敌意,宗一非可能格于某种关系,纵之使逃,而恰在此时,猝然被击,宗一非见梁伯通惨死,随即自决,这说明了一个是被有意杀害,另一个是畏罪杀自,而宗一非也曾说过奉命保护晚辈的话,这原因若前辈不说,晚辈也誓必要查明,目前只请教一样事。”
“什么事?”
“老前辈是不是神风帮的人?”
白发老人面⾊又是一连数变,沉声道:“武林中早已没有神风帮存在!”
“可是帮主玉神龙白世奇却尚在人世!”
“在哪里?”
“死城!”
白发老人目中杀机再现,声⾊俱厉地道:“这消息从何而来?”
宇文烈冷冷地道:“当曰老前辈对真如和尚下手可能轻了些,未使他当场丧命,是他说的!”
白发老人把抓住宇文烈的肩臂,喝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可惜只有这么一句无头无尾的话!”
“希望你忘掉这件事!”
“为什么?”
“老夫可以保护你,也可以毁了你!”
宇文烈心念疾转,自己万不可透露自己的⾝世,第一自己目前似已被人严密监视,据推想可能不止白发老人一人,而对方企图不明。第二,仅凭真如和尚口中的一句话,不能证明白世奇必是自己的父亲。
真如和尚要找的人,是白世奇的妻子,也就是自己的⺟亲,但⺟亲是含恨而死,在记忆中,她脸上从没有过笑的影子。自己何以要从⺟姓而不姓白?⺟亲为何至死不曾提过有关父亲任何事?显见这其中大有睡跷。这个谜,如果真如和尚梁伯通不死,也许可以揭晓,但他已死了!唯一知道谜底的,恐怕只有白世奇本人,而白世奇被囚于武林绝域死城。他想到了神秘的诛心人,他可能尽知其中秘密,但他讳莫如深。
白发老人用手朝道旁林中一指,道:“到林中去!”
宇文烈寒声道:“做什么?”
“老夫为你疗伤迫毒!”
“好意心领了!”
“你不去?”
“不去!”
“这可不能由你作主!”
宇文烈对白发老人的观点业已改变,起初他只觉得对方神秘,现在他感到对方不但神秘而且可怖,居心叵测,闻言之下,不由气住上冲,议抗道:“在下的事,难道要阁下作主?”
“可能是这样!”
“阁下办不到。”
“那你就试试看!”白发老人手一紧,把宇文烈提了起来,向道旁林中奔去。
宇文烈肝胆皆炸,对方強迫替他疗伤,想象得到,只是一种可鄙的阴谋,他焉能接受这种好处,⾝虽被提,并未受制,右掌猛然向对方胸腹之外切去。白发老人恍如未觉,一闪入林。
宇文烈一掌切实,如击败⾰,反而被震得手腕发⿇,怒愤欲狂之下,中指一竖,戳向对方阴维、阳维、两脉之处。
计辰夺命指是铁心修罗生平绝技,威力岂是等闲,宇文烈虽在重伤之余,真力不足,但它不同于一般的点⽳手法。
白发老人怒哼一声,脫手把宇文烈掷出两丈之外,老脸已然变了⾊。
宇文烈咬紧牙关不哼出声,落地之后,略一喘息,又站了起来。
白发老人须眉俱张,他万万想不到宇文烈会来这一手,若非他功力精湛,加之宇文烈真元不足,势非重伤不可,暴喝声中,只一晃⾝,又复把宇文烈攫在手中,快!快得使人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
蓦地,一个女人的声音道:“把他放开!”
白发老人暗地一惊,以他的功力,竟然被人欺近而不自觉。回⾝望去,三丈之外,站着一个二十上下的奇丑宮装少女,不由脫口道:“原来是你!”
来的,赫然又是宇文烈的挂名妻子姜瑶凤。
宇文烈一见姜瑶凤之面,无边恨意又涌上心头,索性闭上了双眼。
姜瑶凤怯生生地一笑道:“老头,你知道姑娘我是谁?”
“既丑且怪,外加不要脸的丫头!”
“此话必有所指?”
“他真会是你的丈夫?”
“原来你已早就窥视在侧了,老头,你岁数也不小了,何必替人卖命?”
白发老狂笑一声道:“丫头…”
姜瑶凤语音一寒,道:“老头,你再出言无状,姑娘我可要不客气了?”
“丫头,凭你…”
“拍!”的一声脆响,白发老人脸颊上多了一个掌印。
宇文烈陡然睁开了眼,这件事简直难以置信,白发老人功力已臻化境,杀蛇心狼人那等巨魔大憨,也不过举手之劳,怎会被姜瑶凤打上耳光呢?
他算是第一次略窥他妻子的⾝手,但这已足够令他震惊了。
白发老人可能惊愕过分,反而怔住了。他不相信对方会有这等出乎意料的⾝手,居然防不胜防地被打了一记耳光。姜瑶凤毫不为意地娇笑一声道:“老头,这是警告你下次别再倚老卖老。现在放开他!”
白发老人这时才回进神,老脸満布杀机,暴喝道:“你找死!”喝声中手掌向姜瑶凤一扬…
姜瑶凤素手虚空一圈。
就在双方一扬一圈之间,空中突地“波!”的一声脆响,丝丝劲气向四外激射奔流。姜瑶凤面无表情,白发老人却骇然退了一步,显然,他被她的功力震惊了。
宇文烈竟然看不出其中端倪,他直觉地感到他妻子的⾝手业已通玄。
白发老人神情大变,⾼傲之态全消,沉凝地道:“姑娘何人门下?”
姜瑶凤冷冷地道:“这你不必问,放开他!”
“姑娘认为办得到吗?”
“办得到的!”
“不嫌太过自信?”
“坦白讲,老头,你那无形指火候还差,你不是本姑娘对手!”
宇文烈暗自一骇,白发老人用以杀人的手法,竟然是武林中早已失传的无形指,而姜瑶口气之大,却更加骇人。
白发老人由內心里升起一股寒意,厉声道:“你究竟是何入门下?”
“先放开他!”
“办不到!”
“老头,你敢再说一个不字,姑娘我就废了你!”
“凭你?”
“你听说过散元神掌这名称没有?”
“什么,散元神掌!”
“不错,要不要先试试看?”
白发老人面⾊大变,目中尽是骇芒,厉声道:“姑娘是…是…”
“是什么?”
“小公主?”
姜瑶风显然也吃惊不小,对方竟能认出她的来历,大声喝问道:“你到底是谁?”
白发老人松开了宇文烈,激动至极地道:“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
“能见到小公主的面!”
“哦!我知道你是谁了。”
白发老人骇然退了一步。
姜瑶风冷极地道:“我也极感意外,你竟然还没有死!”
“是的,老奴…”
“你知道有人在曰夜惦念着你…”
“她?”
“不错,她惦念着要杀你!”
白发老人面上起了一阵痛苦的菗搐,,喃哺地道:“她还在恨我?”
“恨到了极点!”
“好,老奴行将就木,就让她亲手结束这恨吧,只是…
唉!”
“只是什么?”
白发老人额角汗珠滚滚而落,⾝躯不停地颤抖,久久才进出一句话道:“老奴⾝不由己!”
姜瑶凤寒声道:“戚公公,此话怎讲?”
宇文烈无法了解他们在谈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认定的是,这自称老奴的戚姓老者,必与赵王府有所渊源。
“小公主,老奴无从说起!”
“戚公公,你目前仍在赵王府?”
“不,早已脫离了!”
“那你在替谁卖老命?”
“替…替…”
“替谁?”
白发老人怆然一笑道:“老奴不能说。”
“既然不能说,我也不勉強你,不过有一点我必须知道,”
“小公主想知道什么?”
“别叫我小公主,我不是公主,连我⺟亲也不是了,我叫姜瑶凤!”
“那…那…姐小想知道什么?”
“戚公公为什么要保护他?”
“这…”
“也有难言之隐?”
“老奴该死,实在…”
“不必说了,你请便罢!”
白发老人面现既痛苦又尴尬之⾊,激动地道:“姐小,请示住址!”
姜瑶风冷笑了一声道:“戚公公,看在姥姥份上,我这样称呼,你打听我的地址做什么?”
“一方面向长公主请安,另一方面,想见她面解释一下以往的误会!”
“向家⺟请安不必,家⺟久已不见外客…”
“外客!姐小把老奴当外客?”
“当然,首先你的⾝份不明,其次你企图不明!”
“嗯!”
“同时姥姥方面,解释是多余,虽然当年发生事故时,我还没有出世,吵过,我知道姥姥心中的怨毒有多深。”
宇文烈已逐渐听出了些头绪,她口中的姥姥必是她⺟亲的奶娘冷罗刹无疑,而这姓戚的白发老人,当年必然也是赵王府的下人,而与冷罗刹之间,有一个解不开的结。
白发老人目光瞟向宇文烈;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一顿脚道:“姐小,老奴告退,请代向长公主叩安!”最后一个字出口,人已没入莽莽林海之中,⾝法之快,的确世无其匹。
宇文烈转⾝便待离开,姜瑶凤一晃⾝拦住了他,道:“相公,你伤势不轻!”
“这我知道。”
“你该先疗伤迫毒?”
“这个我会的!”
“我说现在。”
“用不着你费心了!”
“相公,即使你心中不把我当作妻子,难道连一个朋友的地位都没有?”
宇文烈心中—震,暗忖:错不在她,自己是否太过分了?但这意念随即被浓厚的恨意所掩,她与她⺟亲是共谋,不惜以胁迫诡诈的手段逼婚,目的只是为了不让噤宮的宝蔵外流,而自己被选为对象的原因,是因为自己保有一半噤宮之钥,这种手段,较之天下第一魔等的強取豪夺,更为可鄙,越想,便越恨…
当下冷哼了一声道:“我们不是朋友!”
姜瑶凤幽然道:“那我们算什么呢?”
“夫妻!”
“这话是出自你內心?”
“算是我宇文烈受辱的—个代名词!”
姜瑶凤退了一个大步,目中怒焰大炽,半晌无言。
宇文烈举步向树深林密之处走去,因受伤过久,气血已有些阴滞,使他痛苦不堪,踉跟跄跄地走了约里许远近,眼前荆棘丛生,藤蔓垂挂纷披如幕,在一个受重伤的人而宮,已是寸步难行。
他举眼打量了四周一遍,在一株中空古木之前停下⾝形。
目前,他迫切要做的乃是恢复功力,至于毒,他曾服食过金冠虺之血,百毒不侵,蛇心狼人的毒,当然伤不了他。于是,他钻进树⽳之中,开始疗伤。
修罗神功妙绝人衰,疗起伤来。事半功倍,不久,便人物我皆忘之境。两个时辰之后,功圆果満,真气充盈,似乎比未受伤之前还強了些。
他一长⾝,低头钻出树⽳之外,目光扫处,不由亡魂皆冒。距树⽳不及三丈之外,赫然横陈了四具黑衣人的尸体,血迹未⼲,殷红刺目,显然丧命不久。
黑衣人何来?何以被杀?
如果对方是追踪自己而来,当自己运功疗伤之际,一百个也死光了,思念及此,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走近一看,死者骨断⾁裂,厥状惨不忍睹,可以乍得出下手的定然心狠手辣。
突地,一样光闪闪的东西,映入眼帘。那是一块圆形小牌,上系细绳,绳的一端,还连在死者的腰带上。
宇文烈心头大震,逐一搜查之下,四个黑衣腰间都系有同样的一块铜牌,牌的一面浮雕着一朵莲花,另一面赫然是寂灭两个字。
寂灭是佛家语,与涅同一意义,就是死亡的意思。据此而推论,佛家尚有“西方净土,莲花化⾝”之说,莲花,同样也有“死亡”的意味包含在內。
他猛地记起,冷罗刹迫自己到那山腹秘宮的途中,曾经被人跟踪,冷罗刹毁了那些跟踪者,从死者⾝上搜出同样的牌子。显然这圆牌是某一个江湖帮派的标志。:
如果上一次对方追踪的目标是自己,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但暗中援手自己的是谁呢?难道会是姜瑶凤?心念之中,一条大巨人影,倏然现⾝。他,赫然是名震武林的天下第一魔。天下第一魔竟然会在此地现⾝,大出宇文烈意料之外。宇文烈心中微感一震,骇然道:“是阁下…”
“不错,正是老夫!”
“阁下有何见教?”
“你看到这四具尸体了?”
“是阁下出的手?”
“你说对了!”
“阁下此举…”
“为了救你!”
宇文烈心中一动,冷冷地道:“阁下出手相救,在下十分感激…”
“用不着!”
“阁下是有目的而为?”
“对了!”
“什么目的?”
“老夫上次曾说过,老夫师兄昔年曾经受过铁心修罗救命之恩,今天老夫救你一命,从此各不相欠,下次碰头,老夫将不会放过你。”
宇文烈冷冰冰地道:“阁下,俗语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撇开以往过节不谈,在下将来可以饶你一次不死!”
天下第一魔不由仰天狂笑起来。笑声如断金裂帛,刺耳惊心,并且充満了不屑与轻蔑的意味。笑声逐渐远去,终至不可闻。
宇文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顺手把一枚圆牌纳入怀中,纵⾝疾离。他恨不能胁生双翅,一下子飞到仙霞岭。如果不幸而被仇家搜索到师父蔵骨之所,那真要抱恨终生,死难瞑月了。
他一路不分昼夜,兼程猛赶。这一天,估计行程,距仙霞岭已不足三百里,他虽內功精湛,只是十几昼夜的奔驰,已使他感到疲累不堪,眼看天⾊已晚,心想,不如投店住宿一宵,恢复精力,意料中抵达仙霞岭可能有一场激烈的拼斗。
心念之中,舍弃官道,向—处灯火密集的镇市奔去。正行之间,忽听前面不远处传来一声断喝:“什么人?”声音入耳极熟,宇文烈止步停⾝,正待开口,另外已有人答了腔。原来那声断喝,并非对自己所发。
“秘字第五号’’是什么意思?一闪⾝转入道旁林中,借林木掩蔽,向前看去。
那熟耳的声音又起:“什么事?”
宇文烈这下可听真了,发话的赫然是萍水结交的兄弟沈虚白。从结交到现在,他对沈虚白的出⾝来历,仍然一无所知。
沈虚白义重如山,慨然先自己赶往仙霞岭,俟机阴止师父昔曰仇家意图鞭尸的惨酷行为,难道他途中受阻。不然该早到地头?
自报秘字第五号的声音道:“有命令转达殿主!”
“殿主”两个字使宇文烈入耳惊心,捍来沈虚白的来历决不简单。
“奉何人之命?”
“城主!”
“接令!”
“第一项原令修改,侦明地点,不采取行为。第二项命令设法提前完成!”
“谢令!”
宇文烈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他无法想象所谓“命令”的內容,但从“城主”
两个字推断,必是指死城之主无疑。当今武林中,除了死城之外,别无帮派能有城主之称,而且也很难有像沈虚白这等⾼手。如果所猜不错,沈虚白在死城之中,位居殿主之职,⾝份已相当崇⾼。
死城表面上不露痕迹,却派⾼手在暗中活动,以挟持十二门派掌门,换取十二种不传秘笈的事例而言,死城志在独霸武林,称尊天下。
宇文烈像幽灵似的再靠近数丈,果见沈虚白与一个黑衣人相对而立。沈虚白会是死城属下,的确使他大感震惊。,难道他曲意结交,另有企图?诛心人向自己所提忠告,难道意有所指?震惊之余,他感到十二分的迷惘。
沈虚白庒低了声音道:“五号!”
“弟子在!”
“一路之上可有对方行踪?”
“刚才接到七号传来快信,对方已在三百里之內!”
“哦!你可以走了,如有其他讯息,立刻报告,我行程不变!”
“遵谕!”黑衣人一闪而逝。
宇文烈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所谓对方,会不会是指自己而言?如果是,他所负的两项使命,是指什么而言呢?他此次远来浙省,本来是尽朋友之谊,替自己效力维护师父遗骨,想不到他是另有任务,由这点看来。极可能与自已有关,这样的话,自己可算结义错了人,他的心机也算够深沉的了。
宇文烈本待现⾝招呼,现在却改变了主意,他要在这次的行动中,证实对方的用心与为人。
沈虚白在原地呆了片刻之后,弹⾝疾泻而去。
宇文烈打消了住宿夜一和念头,赶紧跟踪了下去。
两人一先一后,奔驰在官道上。沈虚白奔行的路程,正是指…仙霞岭。
拂晓时分,来到一个大镇之前。
鸣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早行的商旅,已络绎于途,镇上炊烟缕缕,天明灯火暗的情形下,不少店铺,已传出阵阵嘈杂与锅勺之声。
沈虚白略不稍停的奔入镇中,入进一家洒店。宇文烈拣了一家相隔不远的斜对面的点心店,靠门边的坐头上坐下,以便于监视对方的行踪。
这小镇距仙霞岭已不及三十里。天⾊大明,街上来往行人逐渐增多。
两个黑衣人,匆匆跨入宇文烈存⾝的店中,要了两份早点,吃到中途,其中一个三十上下的黑衣人疾步离店,入进沈虚白停⾝的店酒中。宇文烈可就留了神。
另一个年事稍长的黑衣人,不时用目光窥偷宇文烈,面露诡异之⾊。
宇文烈心念数转之后起⾝算帐,大步向镇外行去。他不走官道,径自奔入道旁林中。
功夫不大,那原来留在店中的黑衣人,也到了林外,略一帮望之后,在道旁一方巨石上一阵涂抹,然后投⾝入林。
宇文烈面带冷笑,从另一个方向转了出来,疾趋巨石之前,只见石上划了一朵莲花,花柄弯曲,指向林內。莲花,使宇文烈联想到那面小铜牌,他恍然大悟,那一面是莲花,一面有寂灭两字的圆牌竟然是死城的标记,寂灭代表死,莲花也隐寓死的意思,而沈虚白受命的人被称为城主,两相对照,已证实毫无疑义。准此而论,自己的一举一动,全在死城监视之中。沈虚白结交自己,别具探心,已不言可喻了。
他面上现出一抹淡淡的杀机.迅快地把石上的莲花标志改变了花柄的方向,然后绕道重新入林。
林中,一个黑衣人疑惑地穿行探索,像是在追寻什么。
“朋友,是否寻找在下?”语音在冷漠之中带着挥擒。
黑衣人骇然回顾;一个白衣劲装佩剑的美少年,已鬼魅般地站在⾝前两丈之处。
宇文烈嘴角噙着一抹冷峻的笑意,紧紧地瞅着黑衣人。
黑衣人定了定神,道:“你是谁?”
宇文烈语冷如冰地道:“朋友,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黑衣人尴尬地一笑道:“你敢是宇文烈少侠?”
“如果不是,朋友你岂非盯错了人?”
“有何见教?”
“这正是在下要问朋友的话。”
“少侠是故意引本人来此?”
“你很聪明,完全猜对了!”
“所以本人请问…”
“朋友,你是秘宇第几号?”
黑衣人骇然变⾊,向后退了气个大步,厉声道:“少侠说什么?”
宇文烈略不为意地道:“在下问朋友是秘字第几号?”
“本人不懂!”
“不懂也罢,现在请回答为什么要追踪在下?”
“这…从何说起?”
宇文烈面上突现杀机,沉声道:“朋友,你不说恐怕不行了!”
黑衣人目光焦急地扫向四周。
宇文烈不屑地道:“朋友,你们殿主可能不会来了!”
黑衣人登时额角见汗,心胆俱寒,这些极机密的事,对方竟然了如指掌,他直觉地感到情况似乎不妙,猛一弹⾝,向林深处射去,快逾电光石火。但他快,宇文烈更快。“朋友,你走不了的!”语寒如冰,宇文烈已幽灵人似的拦在他⾝前。
黑衣人厉声道:“小子,侈准备怎么样。”“报出⾝份,说出追踪在下的目的,放你—条生路!”
“办不到!”
“你想受些皮⾁之苦再说,是吗?”
“小子,你想左了!”双掌一扬,一道阴寒的劲气,罩⾝撞向了宇文烈。寒气沾⾝,宇文烈打丁一个冷噤。黑衣人—击奏功,呼呼连击三掌。
寒涛匝地,阴风暴卷,宇文烈⾝躯连晃,冰寒之气窜脉钻⽳,直攻內腑,全⾝宛如被投入冰窖之中。“冰魄煞!”宇文烈在心里暗念了一声,当初他代曹月英赴死城换命之约,就曾中过东门守望使崔浩的冰魄煞,崔浩发掌无声无形,这黑衣人显然火候远差。念动之中,诛心人传他的赤阳功应念而出,寒煞之气倏然消失。
他冷冷一笑,迫视着黑衣人道:“你说是不说?”
黑衣人见冰魄煞无功,不由亡魂皆冒,厉声道:“不说!”
“那你是找死!”喝话声中,一道排山劲气,卷向了黑衣人。
黑衣人双掌疾抡,想化解这骇人的一击。
宇文烈自服金冠银虺之血,平添了三十年功力,又复潜心研习修罗神功,比起武林中有数的几个人物,当然还差了数筹,但对会一般⾼手,已是无敌,这一击的势道,不殊万钧雷霆。
一声惨号过处,血箭飞迸,黑衣人踉踉跄跄的退到两丈之外,摇摇欲倒。宇文烈掠⾝上前,厉声道:“你说是不说?”
黑衣人惨笑一声,把左手小指放入口中。宇文烈大感不解。“砰!”的一声,黑衣人栽了下去登时气绝。
宇文烈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想不到黑衣竟然服毒自决,看来死城对属下弟子的控制,相当恐怖,所以黑衣人宁死不怈密,俯⾝一探死者腰间,果然正如所料,悬着一面小圆牌,反复检视之下,浮雕着莲花的一面,在心花之中,两个细小的数字,八五,这黑衣人是秘字八十五号无疑。则此推断,死城秘探恐怕已遍布江湖。
然则死城派人盯踪自己的目的何在呢?沈虚白是否是此行的首脑?所谓的两大任务,是否与自己有关?思忖了片刻之后,决定先赴仙霞岭,探察一下师父遗骨是否全安。
心念之中,弹⾝出林,朝仙霞岭方向奔去,他知道只要自己稍露形迹,立刻就会被死城的密探追上,是以他避开官道,专拣隐避之处奔行,这一带的地形,他可说是熟之又熟,避人眼目,毫不费事。
三十里路程,转眼即达。入山之后,他仔细地观察动静,却没有发现任何人踪。他故意绕了许多弯子,然后直奔秘窟之前,密窟原来的封堵处,已长満了野草苔藓,与山壁浑然一体,若非是他自己,即使被人寻到眼前,也无由发现。为了不被人发现行踪,他匆匆地朝窟口三拜,默视一番,起⾝准备离开…
蓦地,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孩子,这是你⺟亲埋骨之所吗?”
宇文烈心头巨震,双掌蓄势,陡然回⾝,一看,发话的赫然是诛心人,诛心人在此现⾝,当非偶然,当下一抱拳道:“原来是前辈!”
“孩子,这里是…”
“家师埋骨之所!”
“哦!”
“前辈远来仙霞岭,不知有何贵事?”
“老夫四海浪迹,兴之所至,谈不上有事无事!”
“那真是巧遇了?”
“不,老夫有事找你!”
“找晚辈?”
“嗯!”
“请问?”
“听说你结了婚?”
宇文烈面上一热,继之目露恨毒之⾊。咬牙道:“晚辈视之为生平奇聇大辱!”
“这是什么话?”
宇文烈把被迫与姜瑶凤结合的经过,概略的说了一遍。
诛心人沉昑了良久,才语带严肃地道:“孩子,不要朝坏处想,缘结三生,是早已注定了的,对方并非无名之辈,而且未始不是件福事!”
宇文烈愤然道:“晚辈不准备接受这婚姻!”
“可是木已成舟,你怎能反悔?”
“晚辈此生不想娶,算作对这番憾事的交代。”
“你可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训?”
“这…”
“孩子,双钥合璧,开启噤宮,你将成为天下第一人…”
“晚辈不存此想!”
“你错了,撒开了个人恩怨不谈,目今武林已酝酿着一场血动,如果没有出类拔萃的仁人侠士出面周旋,武林将面临末曰的恐怖…”
宇文烈心有所角,脫口道:“祸乱之源,莫非死城?”
诛心人激动地道:“不错,死城处心积虑,要君临天下,目前已到行动的阶段。”
宇文烈不愿去深想这问题,武林兴亡,固然匹夫有责,但这牵扯到了他的婚姻,他衷心地厌恶这回事,噤宮蔵珍、天下第一人,这些极富诱感的名称,改变不了他既决的意念,当下话题一转,道:“前辈,晚辈有一件事请教…”
“什么事?”
“晚辈事先声明,如果前辈认为不愿蝎告的话,晚辈今后凭一己之力去探索谜底,誓不再提!”
诛心人一楞神,道:“孩子,不要激动,你试说说看?”
宇文烈目暴精光,沉凝十分地道:“前辈曾承认知晓晚辈的⾝世,晚辈仅请教一件事,家父是否二十年前,神秘消失的神风帮帮主玉神龙白世奇?”
诛心人似乎心神皆震,眼中暴射出骇人厉芒,连退三步,⾝躯剧烈地战拦,久久,才厉声道:“孩子,你这话从何说起?
宇文烈咬牙问道:“前辈愿意的话,请先回答这问题!”
诛心人目中厉芒消失了,转变为一种似恨似悔之⾊,费力的迸出两个字道:
“不错!”
宇文烈全⾝一震,头脑有些浑浑的,他的心情十分矛盾,他希望答案是“否!”因为白世奇当年在武林中所造的血动,使他声名藉狼,被视为恶魔巨奷,有这样的父亲,等于是奇聇大辱,在武林中将抬不起头。·但另一方面,他又希望答案是“是!”他不能永远⾝世不明,从⺟姓,意味着是私生子,照样使他自尊心彻底被毁。往事,随着这谜底的揭晓而涌上心头自己为什么不姓白,而随⺟亲姓宇文?⺟亲生前为什么绝口不提有关父亲的事?⺟亲因过分忧伤而双目失明,她似有无边的恨意郁结心头,使她痛苦致死,含恨以殁,为什么?父亲失踪的年月、正好符合自己的年龄,这其中又有什么蹊跷?父亲何以失陷死城?神风帮神秘地从江湖中消失,而宗一非,梁伯通两人分明又是帮中弟子,何故?
诛心人的情绪,似乎已趋平复,但显得极为沮丧,黯然道:“孩子,你怎么知道的?”
“无意中听人道及!”
“谁?”
“一个游方和尚,法号真如,他俗浓姓名是梁伯通!”
诛心人的情绪再告激动,颤声道:“什么,梁伯通?”
“不错,前辈认识他?”
“认识,他人呢?”
“死了!”
“死了?”
“不错,死于无形指之下!”
诛心人凄厉地道:“是戚嵩老狗下的手!”
戚嵩,白发老人,也卞是姜瑶风口中的戚公公,他奇怪诛心人似乎无所不知。
“不错,正是那白发老人下的手!”
“哼!手段够毒辣!”
“据说家父被困死城之內?”
“有这回事,不过…”
“怎么样?”
诛心人万分沉痛地道:“白世奇已经死了!”
宇文烈脑內嗡的一响,眼前发黑,几乎栽了下去,厉吼道:“死了!”
“是的,他早该死了!”
“前辈说这话的意思何在?”
“白世奇负人太多,一失足成千古恨,照他所为,死不足偿其辜。”
宇文烈举目向天,惨厉地道;“是的,武林传言,先父的作为人神共愤,但那是另外一回事,这笔帐,死城仍须偿还!”
“孩子,这仇用不着你去报!”
“为什么?”
“白世奇已有安排!”
“安排”
“不错,他已经有妥善的安排!”
“晚辈不懂。”
“将来你会明白的!”
“前辈何以知晓这秘辛?”
“孩子,时候到了就会明白,”
“请问,神风帮何以神秘失踪武林?”
“这…唉!江湖上永远不会有这名称了!”
“为什么?”
“完全是你父亲一手断送的!”
“请说详细一点?”
“老夫告诉你的已经太多了!”
宇文烈喘了一口大气,道:“前辈还有什么指示?”
“你千万不能怈露⾝世!”
“为什么?”
“否则将立遭杀⾝之祸!”
“会有这样的事?”
“必然!”
“那又为什么?”
蓦地,诛心人一拉宇文烈道:“有人来了!”
两人一闪⾝隐入一丛杂树之后。一条人影,飞泻而至,略一瞻顾之后,又匆匆离去。他,就是死城属下,被称为殿主的沈虚白。
宇文烈杀机陡起,长⾝就要…
诛心人用手一按,道:“你想做什么?”
宇文烈寒声道:“我要杀他!”
“杀他,为什么?”
“他是死城属下…”
“你怎么知道?”
“半曰前才知道,狼子野心,他此来必有图谋。”
“孩子,论⾝手,你比他⾼不了多少,淡何况他你还办不到,同时,你不能杀他!”
“又为什么?”
“打草惊蛇,你将后悔无及!”
宇文烈心念一转,道:“前辈上次以言语激走的那中年美妇是谁?”
诛心人似乎一震,目射精光,道:“你问那淫毒妇人!”
“是的,那青衣少女⺟亲!”
诛心人咬牙切齿地道:“孩子,你用不着知道,她的死期不远了!”
宇文烈心里又打了一个结,他不明白诛心人一方面似乎极关怀自己,另一方面却又故显神秘般的一问三不答,他似乎本来有许多疑问希望能从对方得到解答,但他临时改变了主意,他知道那是徒费唇舌。
诛心人顿一顿之后,反问道:“孩子,你巴巴地赶回仙霞岭为了什么?”
宇文烈恨声道:“沈虚白那小子传讯说,有不少先师仇家要毁尸报仇,所以…”
“你上当了!”
“上当?”
“沈虚白的目的不过借此使你在不知不觉之中,指出你师父的埋骨之所而已,”
“他…有什么企图?”
“奉令行事!”
“奉城主之令?”
“不错,城主与令先师之间,有一段解不开的仇!”
“什么样的仇?”
“感情之债!”
宇文烈茫然地摇了头摇,他不明白师父与死城之主之间,究竟有什么感情上的纠葛,他记得净衣帮帮主五湖游商曾透露过三十年前师父与爱人杨丽卿共探死城。之后,师父⾝残功废,隐居遁世,杨丽卿下落不明,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呢?
师父遗言生平只对不起一个女人杨丽卿,务必生寻人,死觅骨,可惜自己见到师父时,师父已届油枯灯尽之境,否则这谜底当可揭穿。
诛心人目光如电炬般地四下一扫,才悄声道:“孩子:你目前要做的,是持噤宮之钥,回转山腹秘宮,使双钥合璧,开启噤宮,练成盖世⾝手,武林安危,也许系于你一⾝!”
宇文烈倏地想起对方交托自己保管的那张地图,与噤宮之钥同埋万虺谷中,对方功力卓越,神出鬼没,为什么一定要把地图托自己呢?既是那图关系十二门派的盛衰,为什么不现在就办妥,而必要待武林承平之曰?他愈想愈觉不解。心念之中,脫口道:“前辈交付晚辈的那张地图,是否现在取回?”
诛心人摇手道:“既要取回,何必又托付你,这其中当然有道理!”
“晚辈想不透这道理!”
“孩子,我随时都可能丧命,不得不预为之计!”
宇文烈心头一震,反问道:“如果晚辈遭遇不测,岂非有负前辈重托?”
“你我两人,只要有一人活下去,就可完成这件功德!”
“这是功德?”
“可以这么说!”
“前辈如果没有别的事,晚辈要告辞了?”
“你去吧,我们随时都可见面!”
这句话意味着他的一举一动,诛心人均了如指掌。宇文烈不愿去深回忆这句话的含意,拱手一揖,弹⾝向外奔去。他的目的地指向天台山万虺谷。
一路之上,他心如刀扎,欲哭无泪,诛心人的话当然不会假,他那素未谋面,被武林同道所不齿的父亲白世奇,竟然已丧命死城。父死,⺟丧,世间没有比这更凄惨的事了。父⺟之仇,不共戴天,不管父亲生前为人如何,他总是父亲,为人子者,岂能不尽人子之道报仇。
只是,他对诛心人的神秘行径,和无所不知的怪事,感到万分的骇异与震惊,对方究竟是属于哪一类的人物?从种种迹象分析,他与自己父⺟之间,必有相当渊源,他对他愈来愈感到莫测⾼深,甚至感到可怖。
“万虺谷”各种蛇虫汇集之谷,鸟兽潜踪,人莫敢近。
谷內蛇虫成堆,嘲湿黝暗,阴风惨惨。数天后的一个中午,宇文烈来到谷內瞥了一眼,忍不住打了下个寒颤,虽然他服了蛇虫之王金冠银虺之血,蛇虫不敢犯侵,但那些満坑満谷,蠕蠕而动的毒物,不但使人惊怖,而且恶心。略一踌躇之后,举步便朝谷口走去。
就在此刻,一条纤纤人影,无声无息地泻落⾝前。宇文烈大吃—惊,骇然止步,目光扫处,一由又是一窒,当意识尚未来得及判明事实动态,第一个直觉的反应使內心深处起了一阵颤栗,血液似乎也在刹那之间停止运行,接着,是一阵异样的浮荡感。因为她太美了。她,正是被唤做玲儿的那绿衣少女。
绿衣少女的现⾝,委实大出宇文烈意料之外。刹那的冲动之后,他冷静了下来。
绿认少女一双秋水也似的明眸,直照在宇文烈的脸上,略不稍瞬,眼中散发着浓烈的青舂火焰,可以融化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宇文烈曾经数次拒绝了对方的爱。前此,他基于对方是师父仇家之一,他不能爱她,爱被活活地埋葬在心底。现在,全已是有妇之夫,他更不能爱她。一种強烈的自卑感,从他心头涌起,姜瑶风⺟女包括帮凶冷罗刹在內,剥夺了他的一切,他不能爱别人,也不能被爱。
于是,他半转⾝形,想从斜里越进对蚊。
绿衣少女粉属骤然了寒,躯娇微挪,又正正地拦住他的去路,冷声道:“宇文烈,我白小玲当真不值你一顾?”
白小玲宇文烈第一次知道对方的芳名,直觉的感受使他脫口道:“你姓白?”
白小玲粉腮绷处紧紧的,没好气地道:“难道有什么不妥?”
宇文烈一怔神,冷漠的面上,抹了一层赧然之⾊,因为他从诛心人口里证实父亲是玉神龙白世奇之后。他应该姓白,所以下意识地脫口问了这么一句,当下冷冷地道:“姑娘来此,想来并非偶然?”
“不错!”
“姑娘是有为而来?”
“你猜对了!”
“有何见教?”
“找你算帐!”
宇文烈怦然心惊,惑然道:“算什么帐?”
白小玲面孔一板,道:“你侮辱我!”
宇文烈更加不解了,剑眉深深地连在一起,沉声道:“此话怎讲?”
白小玲粉腮之上,倏地升起了两抹晕红,不自然地道:“你应该明白!”
“在下不明白!”
白小玲粉腮一变,厉声道:“宇文烈,你认为我白小玲是个不要脸的女子?”
宇文烈俊面也自一变,道:“在下从未有这种想法!”
“我来问你,当初我不顾⺟亲严令,私自把阎王剑还给你,让你平安上路,为的是什么?”
“在下并末忘记这一笔人情,总有一天会偿还!”
“我三番两次,不顾少女的矜持…”心下的话,她似乎说不出口。
宇文烈,內心大大地激荡,他知道对方未尽之言是什么,故作不解道:“在下无法体会姑娘的用心!”
“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
“不懂就是不懂,不有什么真假!”
白小玲玉牙一咬,从牙缝里进出三个字道:“我爱你!”话声出口,螓首已垂落胸前。
宇文烈內心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纷乱,良久,才淡淡的道:“好意心领!”
白小玲倏地抬头,秀眸之中已隐泛杀杀,冷哼了一声道:“宇文烈,你狂傲得相当可以!”
宇文烈冷漠地道:“谈不上!”
白小玲向前欺了一步,厉声道:“上次分手,我曾经下了一个决心!”
“什么决心?”
“杀你!”
宇文烈先是一震,继而哈哈一阵狂笑道:“白姑娘,你就动手吧!”
“你以为我不敢?”
“当然敢!”
“接掌!”声落掌出“砰!”然一声,宇文烈倒退三步,俊面一阵煞白。
白小玲芳心一震,她决未想到宇文烈竟然硬承她一击而不还手,但,这对她的自尊心损伤更大,娇喝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宇文烈冷台冰雪地道:“姑娘只管出手就是!”
白小玲银牙一锉,上步欺⾝,攻出了第二掌,又是一声“砰!”然暴响,宇文烈⾝形一连几个踉跄,口角溢出了两缕鲜血。他依然不闪不避,也不还手,面上除了冷漠之外,没有任何表情。
白小玲厉叫一声:“宇文烈,你欺人太甚?”铁掌扬处,拍出了第三掌,这一击迅疾得令人咋舌。“砰!”挟以一声冷哼,宇文烈张口射出一股血箭,⾝形飞栽丈外。
白小玲用衣袖掩住双目,不知是不敢看,还是不愿看,但等她入下衣袖之时,字文烈已摇摇不稳地站直了⾝形,面⾊凄厉无比,前胸一片斑斑血渍。
宇文烈声音出奇地平静,道:“白姑娘,这笔帐可以勾销了吧?”
白小玲眼圈一红,恨怨交集,木立于片刻,突地歇斯底里的狂叫道:“不,永不!我要杀你!”狂疯地扑了上去,击出三掌。
宇文烈咬紧牙关,挥掌相迎“砰!砰!”数声暴响,宇文烈⾝形连晃,张口又是一股血箭飞射而出,噴了白小玲一头一脸。彼此双方,都凄厉如鬼。
白小玲的功力,较之宇文烈还果略胜半筹,宇文烈凭一股傲气,硬承受了对方三掌,虽说有修罗神功护体,仍然气血两亏,受伤不轻,接着又硬碰硬地对了三掌,已呈不支之势,如果白小玲一定要取他性命,他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两人以死相拚,为的是什么?宇文烈嘴角浮起了一丝自嘲的怆然微笑。白小玲芳心尽碎,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她真的要存心杀他吗?两人像两尊塑像,默然对峙,但彼的內心,都起伏如涛。
良久,宇文烈才打破了死般的沉寂道:“白姑娘,如果你不准备出手,在下要告辞了?”
白小玲躯娇一颤,粉露一变再变,嘶声道:“你走吧,我永远不要见你!”
泪水,终于滚落她的粉腮,那神情凄怨无比。
宇文烈黯然举步,他知道对方的心意,这是爱极的表现啊!然而他能说什么呢?爱,对于他已失去了原有的意义,他不配被爱,也不配爱人。
“慢着!”
宇文烈木然止步回⾝,道:“姑娘还有话说?”
白小玲意图抑制狂蔼的情绪,颤声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所在?”
“万虺谷!”
“你进去送死?”
“这…在下自有分寸!”
白小玲欲言止了数次,最后终于道:“你最好立刻退出天台山!”
宇文烈愕然道:“为什么?”
“你如果进这万虺谷,将出不了天台山!”
“在下不懂?”
“你此来是取噤宮之钥,不错吧?
宇文烈不由心头剧震,他无从想象白小玲何以知道他此行的目的,这件事除了诛心人可能测知之外,可以说神不知鬼不觉,而她,竟然能一口说了出来,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当下,他毅然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有这回事!”
白小玲微带激动地道:“你如果入进万虺谷,天台山中,将有不下百人之多的⾼手在等你!”
宇文烈暗地心惊,厉声道:“有这样的事?”
“信不信由你!”
“多谢姑娘的美意。”
“你还是要进谷?”
“在下不轻易改变主意!”
白小玲怔怔地望着宇文烈,她面上的杀气退尽了,目中的恨意消失了,代之的是一种灼热的火焰。
宇文烈心头一凛,车转⾝躯…
“烈哥,你太狠心了!”
一外柔若无骨的躯娇又扑到宇文烈⾝上,玉臂围环,娇喘吁吁,樱口凑向…
宇文烈在猝然之间,竟然呆子。
就在此刻,一外冰冷的女子声音道:“不要脸!”
白小玲芳心大震,松手后退。一个奇丑无伦的宮妆少女,已幽录般地站在距两人不及一丈之处。
宇文烈如逢蛇蝎,本已惨厉的面容,扭曲得完全变了,心中不知是恨、是怨、是怒、是羞!现⾝的,赫然又是他空具名份的妻子姜瑶凤。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冤魂不散的紧蹑着自己。
白小玲一震之后,横扫了对方一眼,冷声道:“你是谁?”
“你先报名!”
“你不配!”
“你人长得不错,可惜太下贱了些!”
白小玲可能生平第一次被人当面如此辱骂,登时杀机罩脸,厉声道:“你说话放规矩些!”
姜瑶凤冷笑一声道:“你很爱他?”
“不错,怎么样?”
“不怎么样,可是他是我丈夫!”
白小玲暴退数步,骇然惊怪地道:“他是你丈夫?”
姜瑶凤一撇嘴道:“难道丈夫也好冒认的!”
白小玲躯娇乱颤,粉腮全变了⾊,她不相信宇文烈人如玉树临风,会有这么一个丑陋无比的妻子,目光不由自景地瞟向宇文烈,但,宇文烈除了目射恨火之外,没有其他表情。
突地,一个沙哑的声音道:“他真是你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