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阳观外,字文烈以烟管当剑,迫得死亡使者毫无还手之力,突地一股奇強劲风,从后袭来,回顾之下,赫然又是两个死亡使者现⾝.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死亡使者功力与他在伯仲之间,以一敌三,决无幸理。孤傲成性的他,没有想到“逃”之一途。
三使者成品字形把他围在当中。危机迫在眉睫,他除了准备硬拼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他把修罗神功与九忍神功提到了极限,护住全⾝经脉⽳道,凝神一志,静以待敌。原先与他交手的死亡使者,首先攻出了一掌,狂风匝地猛卷,势道惊人已极。宇文烈旱烟管一划,⾝随势进,朝对方当头劈去。
“嗤!嗤!”数线指风,挟嘶风锐啸,由侧后两旁暴射而至。
宇文烈被迫收招弹向一侧,险极的避过了指风突袭。几乎是同一时间,当面的死亡使者第二掌又告攻出。
宇文烈怒哼一声,手中旱烟管一抖,穿越強劲掌风,闪电射向对方,这一着,的确大出对方意料之外,以宇文烈的⾝手,这一掷足可洞山裂石。一声惊呼,那死亡使者倒地滚了开去。
“嚓”的一声,旱烟管揷入观门右侧的砖墙之內,只剩半寸长一段烟嘴在外。
“轰!轰!”两股狂风,已在电光石火之间暴卷而至。
宇文烈连回⾝都来不及,全⾝一震,踉踉跄跄向前跌撞出四五步之多。⾝形未稳,原先滚开去的那使者,借起⾝之势,猛挥一掌。
字文烈一咬钢牙.双掌硬封出.但势道不足,当场又被震得倒退而回。就在他⾝形被震退之间,另两个死亡使者又乘机下了杀手,两道排山劲气,如剪夹击而至。
如巨浪中的一叶扁舟,宇文烈⾝躯猛晃,几乎栽了下去。
脑內意念电似一转,如果不改变形势,眼前就有伏尸之危。心念之中,双掌挟以毕生功力,猛然劈向当面的死亡使者。
⾝后劲风又告撞来,但他已无法顾及了,劈了之势不变。
两声闷哼,同时传出。当前的死亡使者口血狂噴,暴退丈外,⾝形摇摇欲倒。
字文烈如遭万斤锤击,⾝形跌扑到八尺之外,一口逆血已到口边,他硬生生地把它咽了回去。一式风摆残荷,几将贴地的⾝形,反旋而起,面对侧后的两名使者而立。
两名死亡使者震惊了,这紫巾蒙面人的功力,简直是骇人听闻,以他们藐视武林而小天下的⾝手,三对一,竟然有一人受伤,殊不知宇文照这搏命之举,不但內力损耗,受伤已是不轻,双方功力约在伯仲之间,两使者从背后联手合击,劲道已超过宇文烈本⾝几乎一倍,若非神功护住心脉要⽳,怕不早已伏尸当场。
两死亡使者一窒之后,⾝形一挪,呈左右夹峙之势。宇文烈迅疾的调匀真气,打定拼一个算一个的主意。
蓦在此刻,观內传出一声惨嗥,接着一条人影飞扑而出“叭!”的一声,摔落地面,赫然是一具血⾁模糊的尸体,死状与彩轿画舫夫妇一样,破肚开膛。
所有聚集观外的黑衣人,齐齐失口惊呼。
三个死亡使者面⾊一变,不期然的转⾝面对观门。惨嗥再传,又是三具尸体,先后飞出。显然这些死者,都是奉命进观搜索的⾼手。
宇文烈心头大震,暗忖,莫不是空空祖师与诛心人尚隐⾝观中,但自己入观,埋葬轿舫夫妇,何以不见他现⾝呢?对了,自己紫巾蒙面,别人怎认得出自己使是铁心修罗第二字文烈。
两个未受伤的死亡使者互相招呼一声,双双扑入观中。另一个使者指挥十几个黑衣人,退开监视。
宇文烈被冷落在场中,无人理睬。
突地,观內传出两声惨哼,接着两条白⾊人影踉跄奔出,口角胸前,全是淋漓血液。赫然是那两个扑入观中的死亡使者,僵尸般的面上,全是骇极之⾊,从摇摇不稳的⾝形看来.伤势相当不轻。
宇文烈心中的震惊莫可言宣,以死亡使者的⾝手,空空祖师与诛心人似乎还可能在举手投足之间使对方受伤退出,但事实摆在眼前,别无其他解释。
死亡使者之一,撮口发出数声厉啸,手下黑衣人纷纷纵⾝退去。
三使者不约而同的把目光射向字文烈,其中之一道:“朋友,后会有期!”说完,惶急奔离。
字文烈此刻若出手拦截的话,三使者重伤之余,决无反抗的余地,然而孤傲的他,虽对恨如切骨的仇人,仍不愿乘人之危,冷笑一声,并不出手,任由对方自去。
刹那之间,朝阳观又回复一片死寂。
宇文烈举步便待入观,但心念一转,又中止了这念头,鉴于轿舫夫妇的惨死,他着穿了空空祖师和诛心人的为人,自己目前无把握胜过对方,当然没有人观的必要。
自己掩去了本来面目,再度入观,难免与对方冲突,现在犯不着去冒这个险。同时,⾝上的噤宮之钥如不速予处理,再生枝节的话,势将追悔莫及。
他也想到死城邀约各大门派在下月望曰举行的万流归宗大会,眼看已无任何力量能予阻止,这场武林空前悲剧是演定了。空空祖师令他门下欧阳治传讯各门派准时赴会。居心叵测。心念之中,弹⾝驰下了五虎岭,取道向山腹密宮。
一路之上,心绪起伏如嘲,他容貌被毁,将如何见妻子姜瑶凤⺟女之面?可是噤宮之钥非比寻常,一定要亲⾝送到。
晓行夜宿,距离山腹密宮越近,心情越是紊乱,他想不出什么适当的办法。胸中有一股可怕的怨毒。这股怨毒,促成了他一个不可动摇的信念,有生之年,誓灭死城。
他脑海中,除了仇与恨之外,已容不下任何东西,容貌被毁,此生难以其面目见人,在意念中,他当原来的字文烈已死,自己现在是另外一个人啖鬼客。
妻子姜瑶凤,不幸的女子曹月英,美赛天仙的白小玲,神秘的蒙面女,东海⻩金城主之女柳玉蝉…这些,或多或少都与他发生过关联,然而,似乎都很遥远了,除了曾受过的思惠,他没有淡忘外,那些倩影在意识中已逐渐模糊。
三天后.他到了那座山腹秘立所在地的谷外。他踯蹰着不敢进谷。这需要极大的勇气。他想这次实践了诺言之后,将永远与此间断绝了关系,姜瑶凤是他名份上的妻子,他与她之间没有爱,他与她没有敦行过夫妻之礼,然而,从过去的接触中,他体会姜瑶凤对他有真的情感。这一点使他痛苦。
他暗自叹息,她的终生幸福,在错误的结合下断送了,这是谁的错?是她?是他?是长公主?还是命运?
犹豫了半刻之后,他的脚步下意识的朝谷里移动。顾盼间,已入谷中百丈之遥。
突地,一声娇喝,倏地传来。
“什么人?”
字文烈陡吃一惊,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青衣少女,俏生生地站在三丈的一块石头边。也许是宇文烈的装束使她惊奇。秀眉深深初在一起。
她,正是宇文烈第一次进山腹秘宮时,引路的那少女。当然,她做梦也估不到眼前的人就是将来此宮之主。
宇文烈⾝心猛然的一震,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青衣少女再次开口道:“阁下何方⾼人?”
字文烈以內功把嗓音逼得既嘶又哑的道:“在下啖鬼客!”
“什么,啖鬼客?”
“一点不错!”
“到这谷中有何贵⼲?”
“噫!奇了,荒山野谷,什么人不可以涉足…”
“阁下怎知是荒山野谷?”
“事实如此!”
“恐怕未见得?”
“难道姑娘会是此谷主人?”
“这你不必问,只说出来意便可!”
“如果不说呢?”
青衣少女倏时面罩秋霜,冷冷地道:“除非阁下不准备出谷了!”
宇文烈心中大奇,这山腹秘宮,外人决无法知晓,青衣少女还种做法,岂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着告诉人谷中另有蹊跷吗?当下别具用心地道:“这就奇了!”
“怎么样?”
“在下曾不止一次来过这谷幽,根本未曾见过人踪…”
青衣少女粉腮一变,冰冷的一笑道:“如此说来,阁下也是死城属下的⾼手了?”
宇文烈这一惊非同小可,死城竟然也涉足此谷,莫非,心念之中,反问道:“姑娘根据什么说在下是死城中人?”
“这一问岂非多余!”
“为什么?”
“阁下如果是替同伴收尸而来,姑娘我可以领路!”
宇文烈心念一转,道:“如此就烦姑娘带路!”
青衣少女阴阴一笑,粉腮掠过一片杀机,素手一抬,道:“请随我来!”
宇文烈既不能表露真正⾝份,如果要向这小婢查询,当然不会有结果,所以将计就计,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死城的魔爪探到这谷中来,后果是可怕的。
一阵疾奔,来到谷底,只见怪石林立,一眼望不出三丈。
青衣少女径穿石林面入,字文烈毫不犹豫的跟了进去。工夫不大,到了一片峭壁之前。
青衣少女在壁间一按,那看来浑然如一个整体的石壁,竟然裂开了一道径丈口子,现出黑黝黝的洞口,同一时间,一阵惨哼之声,从洞內传出,令人⽑骨悚然。
宇文烈心中一震,看来这谷中秘窟不少。
青衣少女冷冷地道:“阁下,贵同门全在这洞中!”
宇文烈暗忖,这青衣小婢未免太过托大,如果自己真是死城门下,岂会盲目蹈险,此时扑杀她,可说易如反掌,当下故意道:“姑娘,你知道在下准会进洞?”
“当然!”
“凭什么?”
“因为你别无选择!”
“如果现在本人立意杀你…”
“做梦!”
“姑娘就试试看!”看字声中,快逾电闪的向对方抓去。
青影一晃,青衣少女顿失形踪,消失得象幽灵鬼魅。
字文烈一念好奇之下,飞⾝掠上一棵石笋端顶,奇怪,入目尽是密密⿇⿇的石笋,连谷道,岩壁,全失去了影子,毫无疑问,这石林是一座奇门阵势。青衣少女原来是有恃而无恐。
宇文烈飘下石笋,眼前仍是那黑黝黝的岩窟,惨哼之声,仍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当下弹向朝窟口奔入。
进约十丈,窟道向左一折,现出一道石门,门內是间石室,白碜碜的珠光,从室內透出,那青衣少女,面噙冷森笑意,站在门旁,一摆手道:“请进!”
宇文烈紫衫飘飘.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室中的景象,使他倒昅了一口凉气。
石室靠里壁正中,端坐着一个瘦小的老太婆。她。正是姜瑶凤⺟亲长公主的奶娘冷罗刹,那冷硬的面容,带煞的目光,的确像一尊罗刹。另两个青衣少女,各人手中执了一根染満鲜血的皮鞭。
室顶央中,倒吊着一个书生装束的人,衣碎肤裂,鲜血淋漓,惨哼之声,正是从他口里发出,看来已被打得奄奄一息了。
突地,一股如兰似麝的幽香,冲入鼻孔,宇文烈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暗道一声:“迷香!”但这现象只是一瞬工夫,立即完好如初,金冠银虺之血,使他具备了辟毒的潜能。
冷罗刹寒声道:“来人还不躺下!”
宇文烈冷冷地道:“在下为什么要躺下?”
冷序罗刹不由动容,陡地站起⾝来。
“锵!”的一声,室门关紧,赫然是一道精钢所铸的铁闸。
两个青衣少女,一字站在门边,准备应变,领路的少女,想来已出洞去了。事已至此,宇文烈不愿再开玩笑,冷罗刹毕竟是妻子长辈,当下一拱手道:“尊驾是冷罗刹?”
冷罗刹骇然道:“老⾝数十年未现江湖,你…怎知道?”
“在下仅猜测!”
“哼,猜测!小子,别油腔滑调,实话实说吧!”
“这本来是实话!”
“根据什么?”
“在下至友宇文烈的叙述…”
“什么,你说谁?”
“宇文烈!”
冷罗刹大是激动,栗声道:“你说宇文烈!”
“是的!”
“好哇!这小子人面兽心,竟然与死城中人来往,怪不得这些魔爪子来搅扰这素不为人知的荒谷,原来是他怈了底!”
字文烈大是愕然,正待分辨,只听那倒吊着的人,嗯哼出声,強挣着道:“是哪一位?”
冷罗刹代答道:“小子,是你的狐群狗党!”
那倒吊着的人,努力想扭转头来,看看是谁,可是力不从心,嘶声又道:“是总坛同门,还是殿堂弟兄?”
字文烈又是一愣,这声音不陌生,他是谁?不由脫口道:“你是谁?”
“总管!”
“沈虚白?”
“是的,随行三十六弟子,业已全部丧命,只剩下本…
本…”
“嗯!”
“您!…是哪一位?”
宇文烈嘿的一声冷笑道:“沈虚白,我活劈了你!”语带恐怖杀机,令人不寒而栗。
沈虚白惶恐的道:“我已尽了力失手被擒…”
宇文烈不屑的道:“沈虚白,你以为本人是谁?”
“你…是谁?”
“啖鬼客!”
“啖…鬼…客?”
“不错,专吃你们这些武林中的鬼魅!”
沈虚白一心以为对方是死城⾼手,来的是救星,一听口风不对,顿时如怈了气的皮球,颤抖着声音道:“你…不是本城弟子?”
宇文烈恨毒至极地道:“本人要把你碎尸万段!”
“你…到底是何方朋友?”
“不必废话了!”
“在下与朋友有什么过节?”
“沈虚白,宇文烈要本人杀你,明白吧!”
沈虚白闭口无言,自知劫难逃。宇文烈上前两步,立掌如刀,揷向沈虚白后心…
冷罗刹大喝一声道:“慢着!”
宇文烈不期然地收掌道:“尊驾有何话说?”
冷罗刹重重地哼了一声,双目精光暴射,迫视着宇文烈道:“此地不是你杀人的地方!”
“这…”
“你是杀人灭口,还是别有用心?”
“此话从何说起?”
“小辈,你以为老⾝是三岁孩童?告诉你,这石室有进无出,你与他的命运一样,现在就先收拾你…”
“尊驾找错了对象!
“什么!”
“在下是受至友宇文烈重托,来此求见长公主!”
冷罗刹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这紫巾蒙面人竟然说出长公主这称呼,看来宇文烈之托可能不假,但以死城突然派人搜索此谷的情形而论,又安知不是宇文烈因被逼婚,怀恨在心,而出卖一切秘密?”
当下冷冷地道:“受托什么事!”
“必须面见长公主或是少夫人姜瑶凤才能奉陈!”
“此话当真?”
“你知道说谎的后果吗?”
“在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没有说谎的必要!”
“入谷之时,为什么不吐实情?”
“在对象的⾝份未明之前,岂能轻易宣怈,宇文烈曾殷殷叮嘱,不可大意!”
“宇文烈本人为何不回来而要托你?”
“他…”
“怎么样?”
宇文烈內心一阵怆然,硬起心肠道:“一个武人,把最重要的事托付旁人代办,尊驾当可想象是什么情况。”
冷罗刹老脸惨变,栗声道:“他到底怎样了?”
“他永远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
“他已离开人间!”
“死了?”
“不错!”
冷罗刹连退数步“咚!”的一声,撞在墙上,面上的肌⾁急剧的菗搐,双目暴张,充満了震惊骇绝之情。两个青衣少女也是粉腮惨变,秀目中泪光晶莹。
这情景,使宇文烈大受感动。显然,秘宮中无论上下人等,对他都有一份热情的情谊,这情谊是弥足珍贵的,对于一个幼失怙恃的人而言,更是感慰良深,他觉得鼻孔里酸酸的。
但,被毁了容貌的他,永远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了啊!
就在此刻“轧!轧!”数声,室门开启,一个奇丑女子,当门而立,她,正是姜瑶凤。
宇文烈乍见妻子之面,全⾝遭雷击似的震。
“砰!”姜瑶凤栽了下去,显然,她已听到了宇文烈已死的信息。两青衣少女,齐齐尖叫出声。
冷罗刹一俯⾝把她抱了起来,坐回椅子上,凄切地唤道:“孩子,醒来,苦命的孩子!”
宇文烈心如刀扎,再一次体验到撕裂般的痛楚,他到这时候,才确定了姜瑶凤是真正的爱他,而他呢?他一直在內心中不承认她是妻子,为什么?她丑?这当然是一部分的原因,爱美本是人的天性,他不否认这一点,否则便是矫情,最主要原因是这婚姻并非出自他的本愿,而是在胁迫下完成。
面冷心热的他,这时由衷的感到愧疚于心。一个人的美丑,不能以外貌衡量,只有灵魂的美,才是永恒的。
他真想扯下面巾,说:“我爱你,凤妹!”然而,他没有这个勇气,他感到自惭形秽,额上的烙印,使他由俊美一变而为丑恶。
他缓缓背转⾝子,不经意地一抬手,悄悄拭去満眶的泪水。
姜瑶凤悠悠转醒,哀声道:“姥姥,他真的死了?”断肠的语声,铁石人听了也会落泪。
宇文烈自己问自己:“她把我当作丈夫,我把她当作妻子了吗?如果她死了,我会这样伤心吗?
她默默地付了全部情感,我给了她什么?”
他将背负这情感的內疚,直到生命的尽头。
冷罗刹慈和的道:”孩子,节哀顺变,别哭坏了⾝子!”
一个真正的伤心人,劝慰的话对之本是多余。姜瑶凤躺在冷罗刹怀中,目光呆滞地凝视着室顶,泪水扑籁籁的流个不住,刹那之间,她像是一个萑弱得需人扶持的婴孩。
宇文烈在心里大叫道:“凤妹,原谅我,我爱你,永远爱你…
冷罗刹眉头一皱,若有所感的大声道:“啖鬼客!”
字文烈回过⾝来,道:“什么事?”
“字文烈已对你说了他的一切经历,包括对此间的关系?”
“是的!”
“他如何丧命的?”
“独闯死城,不屈而死!”
姜瑶凤突地一跃而起,颤声道:“阁下与他是什么关系?”
“朋友,生死之交!”
“他丧命死城?”
“不错!”
“阁下是死城一分子?”
“不是!”
“既然不是,死城号称为武林绝地,阁下何由得知死信,又何由受他重托?”
宇文烈顿时一窒,他不防姜瑶凤心细如发,有此一问,如果冒认是死城中人,摆在目前的事实,沈虚白就不认识自己,而且话已出口,岂能出尔瓦尔,如果说不是对方的话很难圆満答复,当下硬起头皮道:“这一点请恕在下不便奉告!”
沈虚白突在此刻怪叫道:“他说谎!”所有的人面⾊一变。
宇文烈心头一沉。
姜瑶凤深深地盯了宇文烈一眼,转向沈虚白道:“你说什么?”’“这家伙说谎!”
“何以见得?”
“宇文烈没有死,已被人救出死城!”
姜瑶凤激动得浑⾝皆颤,厉声道:“真的?”
“本人没有说谎的必要!”
冷罗刹冷哼出声,凌厉的目芒已罩定了宇文烈。
姜瑶凤冷冰冰地向宇文烈道:“阁下如何解释?”
宇文烈横定了心道:“在下无须解释!”
“你承认他的话?”
“不!”
“那阁下何以自圆其说?”
“在下受托何事?”
“此事不能入第三人之耳!”
姜瑶凤昑了片刻,道:“好随我来!”
冷罗刹急道:“孩子,不要太任性,要防人之心…”
“姥姥,我自有分寸!”说完,当先跨出石室之门。宇文烈紧跟了出去。
三丈之外,壁间又出现了一道室门。
姜瑶凤一摆手道;“请进!”
宇文烈坦然无惧的走了进去。
室內一桌两椅,别无陈设。
姜瑶凤随后跟进,伸手一按,室门自掩。
夫妻独室相对,宇文烈无论如何也维持不住內心的平静。
姜瑶凤沉声道:“宇文烈是我丈夫,虽然他不爱我,但女子从一而终,我此生只属于他一个人,所以,我对他的生死,非求个水落石出不可…”
宇文烈几乎不敢正视对方,強捺住狂跳的心,尽量装得平静的道:“你误会他了,他是爱你的!”
“阁下何必设词安慰…”
“不!这是实情,他亲口说的,他生平唯一遗憾的是对不起你⺟女!”
“真的吗?”
“在下可以起誓!”
“他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
“真的死了!”
“遗骨呢?”
“埋在死城之內!”
姜瑶凤痛苦呻昑了一声,久久才道:“阁下受托何事?”
“寻回噤宮之钥,以了令先尊的生平大愿!”
“什么,他找回噤宮之钥?”
“是的!”说着,从怀中取出噤宮之钥递了过去。
姜瑶凤再也不克自恃,泪水夺眶倾泻而出,颤抖着手接过去。
宇文烈的精神几乎崩溃,但他仍忍住了,好在紫巾蒙面,他面上显著的表情,不入对方之眼,否则姜瑶民必有所觉。
姜瑶凤⾼举噤宮之钥过顶,道:“我发誓为他报仇,血洗死城,生死不计!”
宇文烈颤声道:“这正是在下目前唯一要做的事!”
“不,我必须亲手刃仇!”
宇文烈再也无法忍受这锥心的气氛,咬紧牙关道:“在下想告辞了!”
“阁下大德,存殁均感!”
“言重了,尊夫与在下生死之交,这是份所当为的事!”
“未亡人对阁下可有什么效劳之处?”
“这…”宇文烈心念一转,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请说?”
“希望能把死城总管沈虚白交与在下!”
姜瑶凤莫测⾼深地望了字文烈一眼,毅然一颔首道:“可以!”
宇文烈一抱拳道:“足感盛情!”
“好说!”话声中,按动枢纽,开了室门,一个青衣小婢已闻声而至。
姜瑶凤向青衣小婢道:“领这位朋友到阵外相俟!”
“是!”
宇文烈随在青衣小婢⾝后,出了石林奇阵,青衣小婢转⾝自去。
工夫不大,那领路的青衣少女再度现⾝,她⾝后随着一条踉跄人影,赫然正是沈虚白,只见他面无血⾊,萎顿不堪,遍⾝血渍斑斑,狼狈至极。
青衣小婢朝宇文烈一福道:“奉家姐小之命,把人交与阁下!”
宇文烈一含颔首道:“有劳姑娘!”
青衣小婢面有忧⾊的道:“请问尊驾,我家姑爷到底是生是死?”
宇文烈心弦一颤,道:“姑娘很关心宇文烈?”
“哼,关心,我恨他!”
“为什么?”
“冷面铁心无情无义!”
宇文烈宛如当头挨了一棒,冷冷的道:“他被误会了!”
青衣小婢小嘴一噘道:“误会?可怜的是我家姐小!”
“姐小有什么可怜?”
“一片痴心,到头来是镜中花水中月,埋葬了终生幸福!”
“是的,你家姑爷也因此而九泉犹憾!”
“那有什么用,死者已矣,生者何堪,可怜我家姐小结婚以来,没有一天舒过眉头,没有一天展过笑颜,她得到了什么?”
字文烈心中一阵剧痛,颤声道:“这也许是命运吧!”
“哼,命运,鬼才相信命运…”说到这里,似觉不当,疾以掩口,讪讪地道:“请原谅小婢出言无状!”躯娇一转,没入石林之中。
沈虚白失神的目光一直盯住宇文烈不瞬,这时才有机会开口道:“尊驾到底是谁?”
宇文烈寒飕飕地道:“啖鬼客!”
“奉令主之命而来?”
“哈哈,你还在做梦!”
“难道阁下不是…”
“沈虚白,你知道我为什么向对方要求释放你?”
“这…救命之恩…”
“不是救命,乃是要命!”
沈虚白骇然退了两步,颤声道:“朋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愿你死在别人之手,我要亲手杀你!”
沈虚白本来没有人⾊的脸孔更加惨白,⾝形晃了几晃,几乎支持不住站立之势,口唇翕动了半晌,才迸出下句话道:“朋友何苦与本城为敌?”
宇文烈目中杀芒毕露,发出一长串冰寒砭人的笑声道:“死城?哈哈哈哈,灰飞烟灭的时间不远了,沈虚白,本人以宇文烈的名义,要把你生撕活裂,你认命了吧!”说着,跨前两步,到了沈虚白⾝前伸手可及之处,双手一晃抓住他的双臂。
沈虚白额上汗珠滚滚而落,脸孔扭曲得变了形,瞑目待死。
宇文烈对这野心狼子,可说恨如切骨,双掌用力,正待卸下他的双臂,忽地,他想起了一个诺言,死城待决牢中,那为了爱子而惨死的老人沈之岳,临死重托渡化这冥顽之徒。心念之中,双手一收,厉声道:“沈虚白,看你亡父面上,今天暂不杀你!”
沈虚白双目睁,骇然道:“尊驾认识先父?”
“不错。本人与他有半天的患难相处!”
“半天?”
“嗯,在待决牢中!”
沈虚白全⾝一震,栗声道:“家父在待决牢中?”
“不错!”
“尊驾莫非错了?”
“为什么?”
“家父分明是因了执行某项命令殉职!”
“沈虚白,你父亲沈之岳因了得悉死城令主的某项秘密,律应处死,为了你是令主之徒,令主大降恩典,把他度去武功,囚于待决牢,他是不久前撞牢壁而死的!”
“真…有这样的事?”
“你不信?”
“这怎么可能?”
“你看这个!”宇文烈取出了沈之岳交付的那只绿玉狮子,塞在沈虚白手中,道:“你认识这个吧?”
“哦?”沈虚白腿两一软,坐了下去,勾直勾地想着这神秘的紫巾蒙面人。
宇文烈厉声道:“沈虚白,你知道该如何做以慰老人在天之灵,我不杀你,走吧!”
沈虚白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目中尽是痛悔怨毒之⾊,伏地一拜道:“谨此叩谢传示遗训之德!”
“不必了,你走吧!”
“请教尊姓大名?”
“啖鬼客!”
沈虚白怔了一怔,挣扎起⾝形,挪步离开…
“慢走!”
“恩公还有指示?”
“令尊还交代了一句话!”
“请见示。”
“如果你执迷不悟,不知回头,要本人替他杀了你!”
沈虚白怆然道:“在下记住了!”
“记住就好,还有…”
“还有什么?”
“死城派人到这深山荒谷,为了什么?”
“踩探地形!”
“踩探地形?”
“是的,根据那半片噤宮之钥,找到了这山谷!”
宇文烈骇然大震,半片噤宮之钥,找到了这座野谷,幸而只是半片,否则山腹秘宮的一切,岂不完全宣怈无遗,由此,他联想到死城令主的女儿黑衣蒙面女,她代白小玲送回噤宮之钥,还代白小玲提出以后永远不伤害白⺟的条件,而噤宮之钥是落在死城令主之手,白小玲何由获得?黑衣蒙面女又为什么甘愿背叛她的⺟亲,做这件事?”显然,这其中大有蹊跷。这谜底,也许可从沈虚白口中揭晓。
蓦地,谷口方向,传来一声刺耳的怪啸,这啸声宇文烈并不陌生,是死城的暗号。沈虚白的脸⾊变得极为难看。
数条人影,飞风而至,眨眼到了跟前,齐齐刹住⾝形,赫然是五个黑衣汉子,五个黑衣人乍见沈虚白之面,陡然变⾊,其中之一施了一礼道:“总管,属下等听令!”
宇文烈冷哼了一声,⾝形一欺,双掌暴然划了出去。惨号破空,五个黑衣人变成了五具尸体。
怪啸再传,竟然近了许多。
宇文烈断然向沈虚白一挥手道:“你走吧,盼你好自为之!”
沈虚白望着宇文烈,欲言又止,最后,默然挪步向谷外踉跄奔去。
宇文烈潜意识中的杀机,又告炽烈起来,对死城的人,他只有一个意念杀。死城派人骚扰此谷,他当然不能置⾝事外。
破风之声传处,冷罗刹、姜瑶凤、另三名青衣小婢,已从石阵中疾奔而出。
姜瑶凤急声道:“沈虚白呢?”
“走了!”
“阁下放走的?”
“嗯!”
“这五个此爪牙…”
“在下打发了!”
“阁下的行为不可解?”
“也许是的!”
“阁下只管请便,不必参与这场浑水!”
“在下正是求之不得。”
十数条人影,疾奔而至,当先四个白衣人,赫然正是死城属下金牌级⾼手死亡使者,后随十二名黑农汉子。
死亡使者一行,到了宇文烈停⾝之处的三丈外,刹住⾝形,目光触及地上五具尸⾝,顿时杀机上脸,其中之一森冷的目光一扫宇文烈道:“啖鬼客,幸会了!”
宇文烈冷冰冰地道:“的确是幸会,诸位选择此谷作葬⾝之地眼光还不错。”
“找死!”暴喝声中,死亡使者出手攻向了宇文烈。
另三个死亡使者一个奔向冷罗刹,一个扑向姜瑶凤.另一个大步走向三个青衣小婢。场面在刹那之间,弥漫了浓重的杀机。六个三对,顿时打得难解难分。
那逼向三个青衣小婢的死亡使者,出手之间,把三婢之一震得吐血而退。另两个青衣小婢芳容失⾊,勉力各攻了一招。
“砰!”挟着一声惨哼,又一个青衣小婢口血飞迸,栽了下去。
字文烈、姜瑶凤、冷罗刹莫不焦灼万分,当面的对手,功力与自己全在伯仲之间,无法菗⾝间援。
闷哼再起,最后一个小婢栽了下去。
“带走!”
死亡使者吆喝声中,三名黑衣人弹⾝而出。
宇文烈见状大急,暴喝一声,运集毕生功劲,猛攻一掌,撼山栗岳的狂飞卷处。当面的死亡使者踉跄退了五六步之多。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形横里一划,正好截住三名黑衣人。
三声栗人惨号,撕空而起,三黑衣人两个被震得飞栽而出,一个被劈成了一个⾁饼,骨碎⾁糜,令人怵目惊心。
那死亡使者一退之后,又扑了进前,劈伤青衣小婢的那名使者,怒哼一声,加入战圈,变成了二对一之势。宇文烈双目尽赤,挥掌奋战,十合之后,已然险象环生。
冷罗刹那一对,棋逢敌手,一时之间,决分不出上下。
姜瑶凤却已显得不支,守多攻少。
三个青衣小婢这时已然站起⾝来,其中两个人躯娇摇摇不稳,看来伤势不轻。
九名黑衣汉子,一副跃跃欲试之态,但未奉命令,不敢出手。
转眼工夫,又过了十招。姜瑶凤已然毫无还手之力,看来再难支五招。
宇文烈在两名使者全力猛攻之下,情势已到了发发可危之境,若非仗着九忍神功护体,即令不死也必重伤了,他心中的焦灼、莫可言宣,只要自己这回落入敌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尤其姜瑶凤是最好的人质…就当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冷喝倏告传来:“住手!”声音不大,但却令人心神皆震。
场中所有的人,全部不期然的停手后退,把目光瞟向同一方向,只见一个年在五十左右的贵妇,不知何时,已到了场边,后随四个青衣小婢。
她,正是此间主人,姜瑶凤的⺟亲长公主,长公主目光一扫全场,然后停在宇文烈的⾝上,那眼神,清流澈如一泓秋水。宇文烈心头一阵狂跳,故意把目光移了开去。
死亡使者之一一声怪笑道:“派头不小,快报上名号?”
冷罗刹厉声道:“无礼!”
死亡使者陡地一欺⾝,到了长公主面前八尺之处,怪声怪气地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想不到这荒谷之中…”
长公主粉腮一变,眸中陡射奇光,冰冷地截住对方话头,道:“胡言乱语,死有余宰!”翠袖一挥,一道奇异的劲流飒然卷出。死亡使者嘿的一声怪笑,双掌疾挥,掌至中途,突然劲道全怈,嗒然下垂,僵尸般的面上,露出骇极之⾊,转⾝就待…
翠袖再挥,惨号暴起,死亡使者五官溢血,栽了下去。
没有人看出这半百贵妇用的是什么手法,竟然毁人于举手投足之间。
死亡使者是死城金牌级⾼手,武功之⾼,江湖中已极少对手,而竟然毁在两个照面之间,的确是骇人听闻。
另三个死亡使者顿时亡魂大冒,九名手下,更是面如死灰。
宇文烈也是震惊莫名,想不到丈⺟娘的⾝手,竟会⾼到这种不可思议之境。
长公主声⾊俱厉的一挥素手,道:“滚!”
三个死亡使者下意识的向后一退⾝,其中之一道:“请示尊号?”
长公主冷冷地道:“你不配问!”
蓦在此刻,一从此阴森森的声音接道:“好大的口气!”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幽灵般的白袍怪人,冉冉而至,施展的竟然是武林早已绝传的凌虚步。
眨眼工夫,已临场中,赫然是一个须眉俱白的白袍老者。
三使者⾝形一侧,躬⾝俯首,道:“参见掌令!”
其余九名黑衣汉子,垂手肃立,一颗头几乎低到胸部。
白施老者大声地道:“免!”
“谢掌令!”
冷罗刹突地怪叫一声道:“章定山,你还没有死?”
白袍老者面⾊一变,目中青光熠熠,振声狂笑道:“冷罗刹,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了你,好极了,看来你该命绝老夫之手!”
“章定山,助纣为虐,令王爷一家骨⾁相残,百死难偿其辜!”
“老夫三十六名手下,岂能白死…”
“住口,公主金枝玉叶,岂能容人冒犯。”
宇文烈已从双方话中听出了端倪,当初赵王府发生变故,冷罗刹护公主流亡江湖,连诛三十六名追击的卫士,这章定山必是赵王府卫士上之流的人物,但不知何以投效死城,当了掌令?
掌令章定山目光转向玉面铁青的长公主,皮笑⾁不笑地道:“长公主,别来无恙,为了公主出走,老夫引咎辞去王府护卫长之职,想不到四十年后的今天,仍能见到尊容,的确难得。”
长公主冷冷地道:“章定山,你想怎么样?”
“不敢,此一时,彼一时,老夫⾝为死城掌令,对属下被害,以及任务受阻一节,不能不过问…”
“你说吧?”
“请长公主明示阻挠本城行动的原因?”
“如果不呢?”
章定山如银白须一阵拂动,狂妄地道:“老夫只好得罪!”
一旁的宇文烈早已按捺不住,暴喝一声道:“老匹夫,你敢对公主无礼!”
“哼!”怒哼声中,宇文烈一掌拍向了章定山,这一掌挟毕生劲力而发,势道令人咋舌。
章定山只一晃,轻轻避开了这一击,一掌乘势劈出。
宇文烈冷傲成性、不避反迎,双掌再度挥出。“砰!”然巨震声中,宇文烈退了一个大步。
章定山怪笑一声,云龙探爪,抓向字文烈当胸,抓至中途,陡然变式,报扣腕脉,这一扣之势,奇诡得出无甚匹。宇文烈心念都来不及转,便被扣个结实。
长公主神⾊一变;道:“放开他!”
章定山阴阳地道:“歉难从命!”
姜瑶凤娇喝一声:“老匹夫,敢以这种态度对待我⺟亲!”
素手一划,幻起无数掌影,罩向对方要害大⽳,这一手,也可算是震惊武林之学,可惜,她碰到的对手。功力太⾼了…
“丑丫头,别找死!”
反掌一挥,姜瑶凤被震退了四五步之多。
宇文烈双重神护体,⽳道根本不虞受制,振脫出掌,双管齐下。这一着,完全出乎章定山意料之外,忙不迭的收手暴退,险极的避过了这猝然的一击,这一来,不由羞恼交迸,凶心陡起,就乘宇文烈掌势击空的电光石火之间,运足十二成功劲,猛挥一掌。
这一掌,势若万钧雷霆。“轰!”然一声巨响,挟以一声闷哼。宇文烈踉跄倒退两文之外,⾝形摇摇欲倒,口血把蒙面巾濡湿了半截。
长公主激动得浑⾝抖战,厉声道:“章定山,本公主看起来是非杀你不可了!”掌随声出,微风飒然,不带丝毫火气。
章定山双掌一扬,倏地老脸大变,弹⾝疾退八尺,眼中尽是骇然之⾊。
宇文烈见状,立刻知道丈⺟娘施展的是专破别人內力的怪掌功,他自己当初被冷罗刹带进秘宮之时,就曾在丈⺟娘挥手之间丧失了抵抗力。
长公主跟踪而进,素手再度挥出。章定山幽灵似的一阵闪掠,连接交换了八个方位,⾝法之奇奥,惊世骇俗。
长公主冷笑数声,招出如电。章定山凭着盖世步法,东飘西闪,乘机出招,同样快得惊人。
双方以快打快,刹那之间,已分不出人影招式,只见两道淡烟似的幻影,追逐晃动,令人眼花缭乱,动魄惊心。
突地,喝斥闷哼之声同时响起,人影霍然而分,只见章定山如银白须,已染了红⾊,白相前襟,血清斑斑。
“撤退!”栗喝声中,章定山当先转⾝奔去,⾝法已不如来时的轻灵飘忽,其余三使者和九名手下,也如丧家之犬般狼狈遁走。
宇文烈连眼都直了,丈⺟娘的⾝手的确是匪夷所思。
长公主悠然向字文烈移近数步,淡淡的道:“孩子,揭下你的面巾!”
宇文烈心头狂震,脫口道:“不!”
长公主迟疑了片刻,道:“回宮!”
青衣小婢之中的两名,立即移步向山壁行去。
宇文烈心念一转,道:“晚辈告辞!”
长公主浅浅一笑,道:“此间谈话不便,一切回宮再说,随我来!”说着,已挪步前行。
短短两句话,似含有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威力,也许,这种反应是由于他潜意识中对这丈⺟娘仍有尊敬之心,所以,他⾝不由己的也跟着挪步。
姜瑶凤,冷罗刹,五名青衣侍女,鱼贯跟在后面。
宇文烈一颗心忐忑不安,他想,莫非行蔵已被丈⺟娘识破了?
顾盼间,来到秘门之前,秘门业已洞开,原先两名小婢,左右迎候。
长公主若有用意地回顾了宇文烈一眼,才举步走入洞径。
宇文烈硬着头皮,慢步跨入,由于过分紧张,手心已然见汗。旧地重临,但心情截然两样,上一次是愤慨兼好奇,这一次却是惶惑和歉疚。
工夫不大,来到上一次被长公主接见逼婚的花厅,长公主居中一坐,挥手令青衣侍女们退下,然后目注宇文烈道:“孩子,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宇文烈一听声音,知道⾝份败露,一颗心顿时狂跳起来。
姜瑶凤与冷罗刹分立在长公主左右,显然还猜不透內情,只惊愕地望望长公主,又望望这自称“啖鬼客”的紫巾蒙面人。
宇文烈横定了心,道:“前辈因何有此一问?”
“孩子,我不勉強你,也许当初是我错了,不过,你似乎用不着掩饰行蔵,一切尽可开诚布公地谈!”话极明显,指出了宇文烈的⾝份,冷罗刹大是激动,老脸已开始变⾊,姜瑶凤脸上平静如恒,只是眸光已闪露无比的幽怨。
宇文烈手足无措,他估不到事情会演变得这般令人狼狈,他一如何应付这场面?承认,但面容见不得人,而且先前言之凿凿是代宇文烈完成诺言而来,此际改口,的确绷不起这个脸,不承认,事实上已不可能。心念之中,急出了一⾝冷汗。
长公主毫不放松的又道:“孩子,如果你认为凤儿配你是屈辱,我做主撕毁婚约,你不必为难!”
姜瑶凤缓缓背过⾝去。冷罗刹面笼寒霜。
宇文烈心情一片混乱,再也无法维持一向的冷静,依然只吐出了一个字:“不!”
冷罗刹终于忍不住激颤地道:“姑爷,老婆子曾经说过你若亏待小公主,老⾝与你拼拼命…”
长公主面上也起了相当的变化,但仍能自制,扬手止住冷罗刹,尽量把声音放得平静,道:“孩子,说呀,说出你心中要说的话!”
宇文烈知道已无法再装假了,变回原来的声调,颤抖着声音道:“我没有话可说!”
“为什么?”
“我…不能呀!”
“什么不能?”
“您那不肖的女婿业已死了?”
“孩子,冷静些说,为什么这样?”
字文烈心如油煎,神情狂乱地狂声道:“请不要迫我!”
长公主心知有异,语气更加慈和地道:“孩子,没有人迫你,如果你承认自己的⾝份和地位,那你该说!”
“比如你为何掩饰行蔵,为什么谎言你已死亡!”
“您一定要知道?”
“当然!”
姜瑶凤突地回过⾝来,目不转睛地瞪着名义上的丈夫。
宇文烈嗖地扯落面巾。
“呀!”三声惊呼,同时而发。
宇文烈面孔扭曲得变了形,⾝躯也簌簌而抖。
姜瑶凤双目滚泪,悲呼道:“相公,你…你…怎么回事?”
“我从死城里逃生,但已被毁容!”
“为了那半片噤宮之钥,你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不单是如此,还有别的理由使我冒险!”
姜瑶凤突地转⾝奔入厅后,瞬间又出,手中持了那半片噤宮之钥…
长公主骇然道:“孩子,你做什么?”
姜瑶凤栗声道:“毁了它,不祥之物!”
“不可,这是他牺牲的代价,也是你父亲的遗志…”
“妈…”
“孩子,安静,你毁了噤宮之钥,于事无济,现在考虑的只有两件事。第一,如何恢复容貌;第二,如何讨还这笔债!”
姜瑶凤的冲动,正代表她对宇文烈情爱之切。
宇文烈按捺住狂的情绪,怆然道:“娘子,我宇文烈永远记住这份崇⾼的情义…”
“相公,你…什么意思?”
“我…此生已不准备再以这面目见人!”
“连我在內?”
“请你谅解我的痛苦!”
“相公,我知道你一直在恨我,但,你是我的丈夫,一个女子终生只有一次婚礼,也只有一个丈夫!”
“娘子,我承认以前我有这种想法,我不谅解你,现在,我请求你忘了我!”
“你认为如此简单?”
“这…娘子,你看我还像一个人吗?”
“为什么不,你是我的丈夫,除此之外,我没有旁的意念。”
宇文烈⾝形一个踉跄,滴下了英雄之泪。场面,感人至深。
长公主柔声地道:“凤儿,带他去更衣憩息!”
宇文烈怆然道:“岳⺟大人,小婿想就此叩别!”
“什么,你要走?”
“是的。小婿未了的事尚多!”
“你承认我是岳⺟?”
“是的!”
“你这一走,不嫌太绝情?”
宇文烈无词以对。
姜瑶凤幽幽地道:“妈,不要逼他!”
宇文烈望着这貌丑而心地善良的妻子,轻轻一叹道:“娘子,你不嫌我…”
“相公,你不嫌我貌丑,于愿已足了!”
宇文烈对长公主施了一礼,道:“您老人家请安歇!”
“唉!好,你们去吧!”
宇文烈随在姜瑶凤之后,离开花厅,走到曾被当作新房的內室,一脚踏入房门,迎面穿衣镜中,出现一个额有弓矢图案烙印的紫衣人。
他像见鬼似的一震。
“锵!”一面青铜古鉴,被一掌击成了碎片。两个青衣小婢,闻声出现门边。
姜瑶凤若无其事地道:“把碎片收拾下去,房內所有明镜,一律拿走!”
“是!”青衣小婢恭应一声,迅速的收拾地上碎片。
宇文烈歉疚地道:“娘子,原谅我失礼!”
姜瑶凤温婉地道:“不,是我的错,这些东西早该拿走!”
另一个小婢去取案上的镜子。
宇文烈一摆手道:“不必取走,下去吧!”
小婢偷偷瞥了姜瑶凤一眼,恭应一声:“是!”退出房门之外。
宇文烈在妻子姜瑶凤悉心照料之下,浴沐更衣,用膳。
他虽是久别重逢,但却不似一般夫妻有离情可叙,积愫可倾,夫妻闺房相对,根本无话可说,彼此的心情,都有一种既微妙又尴尬的感觉。
默坐片刻之后,姜瑶凤起⾝道:“相公,你早些憩息吧!”
说完,自动转入别室。
宇文烈心中五味杂陈,茫然的也是木然的上床安歇。
秘室无昼夜,仅从不息的特别滴漏,指示出时辰。宇文烈得拥孤衾,彻夜不眠,心事起伏如嘲,然而结果没有任何决定。
他发觉姜瑶凤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她有情感,有个性,也有一颗善良的心,她笃守夫妻之义,而不求夫妻之实,这是旁的女子所无法做到的。这,增加了宇文烈的內疚与不安。
世俗所谓的美与丑,不是绝对的,外在与內涵,划分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境界,有的似美而实丑,有的虽丑而实美。
一宵易过。像第一次新婚的早晨一样,夫妻双双到前堂请安。姜瑶凤奇丑而平板的面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到了前厅,长公主业已在座。夫妻请安之后侍立。
长公主手指桌上两块竹简,向宇文烈道:“孩子,双钥合壁,可启噤宮,这看你的造化了!”
宇文烈一震道:“要小婿去开启噤宮?”
“不错!”
“小婿自始就没有存这奢望。”
“孩子,我知道,但非你莫属!”
宇文烈情绪不得又是強烈的激动,噤宮,这么富于诱惑的名词,然而,自己应该接受这意料之外的福缘吗?
长公主伤感地自语道:“双钥合壁.心愿已了,夫君泉下有知,也该含笑了。”
宇文烈心念数转之后,毅然道:“小婿不敢接受!”
“为什么?”
“这不是小婿我该享有的!
“用心可嘉,但未免娇情,我与凤儿女流之辈,虽不敢妄自匪薄,但叱咤风云,作武林砥柱。总是男儿汉的本份!”
“可是无功受禄…”
“孩子,你错了,你早已是秘宮的继承人!”
“这…”
“凤儿,陪他去,双钥我已仔细参研过,上半段是秘宮总图,中段是秘宮位置,下半段是噤宮全貌,上面所注的甲骨文,我已另译成图说,不必解说也可一目了然,你俩持图说去就行了,双钥我准备毁去,以免再流入江湖,造成血劫!”
姜瑶凤从桌上拿起另用白纸绘就的图说,递与宇文烈道:“相公,家⺟的话你听清楚了?”
宇文烈无可奈何地接过来,心里有一种梦幻似的感觉。
半片噤宮之钥在武林中掀起了滔天巨浪,现在双钥合壁,而这武林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却完全属于他。他激动得双手微颤,虽然,他从未存这非分之想,但一旦获得,激动是人之常情。
长公主又道:“死城又有⾼手来临,但这山腹秘宮,是不虞被发现的,你俩安心的去办事!”
死城两字,勾起了字文到无边的仇恨,也使他记起了必灭死城的自誓。
一月之后,便是万流归宗大会之期,如果噤宮之內真有所获,或话可以挽回中原武林覆亡的命运…得之于缘,用之于正,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尤其丈⺟娘那句:“你早已是秘宮主人了,”使他祛除了大部分的顾虑。心念之中,豪兴大发,向长公主施了一礼道:“敬谢成全!”
“孩子,不必多礼,这本是顺理成章的事,你在死城的牺牲,不是空的!”
宇文烈侧顾姜瑶凤道:“娘子,我们走!”
就在此刻,冷罗刹疾奔入厅,向长公主道:“公主,老⾝有句话忘了问姑爷,请恕老⾝唐突!”
“哦!你是说戚叔叔…”
“是的!”
“你问吧!”
宇文烈大感错愕,抢先道:“前辈何事相询?”
冷罗刹默然了片刻,似在抑制,但仍时带激动地道:“上次有先夫死城总管戚嵩的讯息,是姑爷亲口由姐小转传?”
“不错!”
“他真的死了?”
“是这样,他被一个叫杨丽卿的女人活埋,晚辈相遇时,仍未断气!”
“是姑爷亲手掩埋的?”
“这…有什么不妥?”
“老⾝要证实。”
“晚辈因另有急事,戚前辈遗体是托一位朋友掩埋的!”
“谁?”
“白小玲!”
“女的?”
“什么来历?”
“这…”
宇文烈无言以应,直到目前为止,他还摸不白清小玲的出⾝来历,当下一头摇道:“不清楚!”
冷罗刹面⾊一变,似不收发作的横样,吁了一口气道:“老⾝应该先感谢姑爷传讯之德…”
“言重了,戚前辈对晚辈有救命之恩!”
“老⾝已见到外孙女柳玉蝉!”
“哦,怎么样?”
“我祖孙共同探墓,准备择地迁葬,谁知…”说到这里,话锋一顿,老脸皮⾁牵动了数下。宇文烈一听话风不对。急道:“怎么样?”
冷罗刹栗声道:“掘开之后,竟是一座空墓!”
宇文烈这一惊委实非小可,脫口道:“空墓?
“不错,是鉴定会的!”
“这…怎么可能,难道其中又发生了什么变化不成,可是,她不会骗我…”厅中的空气,顿现沉闷。
宇文烈心念一转,道:“前辈,我定会查明这事真相!”
冷罗刹无言地点点头。
宇文烈心头又增加了一重负荷,这确实是他意料不及的事,戚嵩死了是自己亲眼曰睹的事实,白小玲自愿代为埋葬,要自己立刻去追窃夺噤宮之钥的空空祖师,如果证明是托词,目的要使自己离开,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姜瑶凤在旁催促道:“相公,先办事吧!”
“好!”
夫妻俩并肩而出,顾盼间,来到谷中这谷中之谷的噤宮两个浮雕大字之前。